不是合法公民的阴影,如影随形,伴随了李白的前半生。李白“三无人员”的社会定位,使他喊出了真真切切的牢骚:“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因此,李白怀着切肤之痛说:“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这只是发迹前的孔明先生说的,当不得真。李白的不屑仕进看来是有历史问题的必然结果,这是制度和规则崇拜的必然结果。李白心中无限的委屈与深深的烦恼,只是化为后代文学史上不学无术的一句话:李白不屑于参加科举考试。“不屑”二字,勾销了李白所有的委屈和烦恼,李白无穷的难言之隐,就这样被后代的文学史家们轻轻地一洗了之。
还有一条佐证。李白父亲潜回后,“高卧云林,不求禄仕”。家状所要求的“籍贯及三代名讳”,在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是编造不出来的,李白具家状,说不定反而泄露了可能的胡人身份。进一步说,这就有可能戳穿李白父亲制造的皇室宗亲的身份,对他攀龙附凤岂不是一大打击?所以李白父亲不是“不求禄仕”,而是没有办法求。李白父亲选择了“高卧云林”;而李白,则选择了“干谒”之途。可见他哪里是“不屑”科举啊,是不能啊。后代的文学史家们就这样谬托知己,臆造了一个反潮流的英雄。
出于对功名的渴求,李白放弃了基本的尊严,走上“干谒”之路,开始了自我人格摧残的漫漫长征。每一个可能联系得上的官僚都成了李白的救命稻草,对自己能接触到的许多平庸的官僚,李白都不惜歌功颂德,极尽吹捧之能事。在屡屡碰壁之后,李白改变策略,开始了终南山的隐居生活,并公开宣称自己“隐不绝俗”,其目的也是为了走农村包围城市之路,最终实现出仕的目的。无法参加科举,而又期盼得到科举所能带来的直接利益,李白终其一生无非是在寻找一种官方的认同。
李白明白地传达了作为时代的孤儿、帝国的流民的悲苦心境。
事实证明,李白的终南捷径也终究是歧途。漫长的等待,老去的不仅是李白的肉体,而且还有李白的壮志;李白被自己的梦想异化,为自己的取巧付出了一生的代价。
点评
我们习惯于讴歌李白的“不屑仕进”的赤子情怀,赞扬李白蔑视科举的高风亮节,其实这是一种误解,是一种脱离了具体历史语境并一厢情愿地添加进了自己想像的自作多情的误解。这样的误解将当事者无限的“难言之隐”,给轻轻地“一洗了之”。然而这中间的添加和省略,却让我们距离真相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