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前一个天真活泼的青年
85年当母亲再次来到墓地时,她的腰板像纪念碑一样的直!
烈士丰碑前和哥哥合个影,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你
每每回忆起老山战斗,就会使我想起曾一起参加老山作战的战友们,特别是战友贾云科,年仅十八岁的他不幸牺牲在那场战斗中。我一直想把他的妈妈视为自己的母亲,可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算起来已近七十的母亲我却未曾谋面,这让我有些不安,总觉得对不住她老人家。春节即将来临,去给母亲拜个早年,算是我心中一桩最要紧的事。
“立春”的这天早上,我正寻思着怎么去给母亲拜年呢,恰好这时老山女兵打来电话,我一边应和着她的话,一边在想,如果让她陪我去看母亲那该多好,我把我的想法对她说了,并邀她一同前往,她欣然答应。接着,我拨通了从战友那儿打听到的母亲家的电话,老人听说我们要去看她,显得非常高兴,她在电话里说了她家的详细地址还连声说“谢谢!谢谢啊!”
挂断电话我到街上买了一箱“红富士”苹果,带着云科的妹妹去年送来扫描的那本厚重的影集,同女兵一起上路了。途中,我向女兵述说着有关贾云科的一些事,听了我的介绍后,女兵非常理解,一边开着车一边对我说:“你真应该去看望她,借春节到来之际,给她拜个早年最好,现在还有多少人会想着像她这样的人呢?更何况你曾是她儿子的排长呢!”
我连说“是啊!”。约半个小时后,照电话中所说的地址,我们来到她家附近,下车后我给母亲打了电话,稍等了一会儿,我俩就开始搜寻着母亲的影子。这时,就见从马路对面的小巷子里急步走出一个怀抱着一个小孩的老人,老人个子不高,满头银发,四处环顾着。凭着我在影集中见过母亲二十年前像片的印象,我认出她就是贾云科的母亲,我和女兵赶忙走过去,母亲看见我们也迎了上来,我主动作了介绍,她一手抱着小孩,另一手拉着女兵的手说:“来家里坐坐,干么买这么多的东西呀”。接着又说:“你们这些战友能来看我,真让我高兴”。母亲带我们来到她的家,那是一幢很陈旧的楼房,四周的环境也很差。
母亲家住一楼,她让我们坐下后就忙着给我们倒茶水去了。房间约五十多平米,家里没有太多的家具和摆设,小孩的玩具零星地散落在地上,那挂在墙上“光荣之家”的镜框里整齐地排列着战友生前像片,一张被放大成20寸的遗像,正挂在电视机上方的墙上,望着那熟悉的英姿,我脑海里闪现出二十多年前老山作战前一天下午的情景:贾云科对我说“排长,明天早上攻击发起时,如果我手中的武器,因林深树密不能开辟通路的话,我就拉着导爆索带冲进雷区去,为全排打开胜利的通路!”,他的话让我感动,多好的士兵呀,我拍着他的肩膀对他说“好兄弟,不到万不得已时,绝对不能这样干!”。谁知此情此景过后十五个小时,他却牺牲了。在通往54号高地的巡逻道上,他紧握火箭筒卧在地上,正要射击时的战斗姿态,却永远地留在了老山,想到这里,我的心一下子沉重了许多、许多。战友呀,今天我才来看你的母亲,对不起啊!这二十多年来,母亲一定时常念着你,她的身子骨很硬朗,你安心吧,我的好兄弟。
我凝视着云科的相片,心情难以平静。这时,母亲端着两杯热茶放在我和女兵面前,还抓了一大把有些带热的花生放在我和女兵手里,非要让我们吃不可,我们请母亲坐下,就这样,我和女兵同老人家唠起家常来。
“这房子不太宽,光线暗,大白天不开灯还不行,就这样的条件,对于我们老俩口来说,已经很满足了。在这儿生活图个方便,菜市场离这儿近,可惜单位已经将这块地皮卖给一个学校,过几个月我们要搬到北站那边去住了”,我仔细地听着老人的话,并应和着。“云科他爸的退休工资800多元,加上政府给的抚恤金300多元,加在一起1000多元,这些已经够我们老俩口生活了”母亲无怨地述说着。听到这里,我的心里莫名酸痛,300多元的抚恤金是云科的命换来的啊。
又听母亲说:“大儿子今年四十三岁,快四十才结婚,小孩刚两岁半,家庭生活比较困难,这不,孩子在我这儿,让我们看着,带着大孙子,我们老俩都高兴,还有小外孙女,也才一岁半,刚才跟她妈妈出去买菜了,说来这母女也怪可怜的,女婿得了癌症去年十一月份走了,丢下这独儿寡母的,让我心酸呀”。
怎么会这样啊?听到这儿,我有些吃惊,去年我见到云科的小妹时,她刚为人母不久,没有想到她的丈夫这么快就走了,望着年迈的母亲,我在想,如果云科能平安回来,这个家庭还会是这样的吗?
“这母女也太可怜了,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女兵同情的说到。
“是呀,怪可怜的,两个娃子在一块调皮哟,常常打闹,我们是累一点儿,不过这俩小东西也让我们有了个盼头,只是我女婿的事,让我这白发人又送了黑发人”。母亲说完叹了口气。
看着母亲,我不知该怎么安慰母亲才好,二十多年前我连十多个战友不幸牺牲,当他们的生生父母和亲人来部队时,那种痛失亲子的感受,那种极度悲伤痛哭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
母亲接着又说:“现在只有大姑娘一家在开远铁路医院工作,日子过得还不错,不用我们操心。这些年来,我们差不多两叁年去看云科一次,今年清明的时候打算先去看看我的女婿,再去麻栗坡看儿子”。听母亲说清明要去看望儿子,我却不敢提我曾去烈士陵园看望过云科的事,生怕引出些伤心的话题。这二十多年来,我曾多次去看望那些战友,每一次都让我伤心落泪。
我担心老人会因为这个话题而难过,便立刻接过她的话,说了些老人健康状况的话题,然后我负重地对母亲说:“今天我们来,一是给您老人家及全家拜个早年,祝您老身体健康、幸福!二来是了个心愿,来认认您老人家的门,二十多年才第一次来看您老人家,实在是对不起您啊。”母亲说:“你们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我要谢谢你们才对,你干么还说什么对不起的话呀”。同她说着话时,我将一百元塞到那个正在玩耍的孩子手里,我说就算是给小孩的压岁钱吧,母亲说啥也不肯收这钱。看着母亲激动而气喘的样子,在一旁的女兵又再三地劝说她,她才勉强收下,可嘴里还不停地说:“你们能来看我,我就已经很感激了,我真要给你们磕头作揖的,再说你还要生活嘛,这样不好!”。母亲说这些话时眼里已含着泪,她拉着我的手说:“你们真是好人,又买水果,又给小娃儿钱,你们是好人啊”。此时此刻我真想对老人家说,亲爱的妈妈,当年我没能够好好照顾云科,没能将他带回来,亲自交给您,是我的不是,让您难过了,我内心有愧呀,请您一定要原谅我啊。看着母亲那张满是皱纹而又慈祥的脸,我却说不出这些心里话。
正在这时,云科的妹妹和她的父亲带着小孩买菜回来了,云科的妹妹是我去年向她要影集时就见过的,亲切招呼过后,她忙着将手中的菜放到厨房,云科的父亲也坐了下来,母亲同云科的父亲说了我们的来意,他连声感谢并和我们攀谈起来,不知何故,我原本那颗不安的心这时才缓缓地平静了下来。
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后,我们表明了要走的意思,母亲紧紧拉着我和女兵的手不放,很不满地埋怨到:“这怎么可以呢?一定要吃了饭再走,如果这样就走,我过意不去的”,我们一再坚持要走,说家里还有事情,老人家这才极不情愿地让我们走。我见云科妹妹的小孩在窗户边玩,便又拿出一百元钱塞到孩手的小手里,我说:“小宝宝,这是伯伯给你的压岁钱”。云科的妹妹在旁边,眼眶突然湿润了,她立刻上前拿过宝宝手里的钱要塞给我,哽咽地说:“哥哥,你能来看我们,我们已经很高兴了,这钱是不能收的”,我坚持把钱塞了回去,我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也会落泪,便起身出门,母亲一家人全都跟了出来,“不要送了,快回去照看小孩子吧”我这样劝说着她们,云科的妹妹含着泪向我和女兵道别。母亲执意要送我们到公路边,出门后,她左手握着我的手,右手拉着女兵的手,就像牵着自己的子女一样,一边走一边说:“你们有空一定要再来家里坐坐,下次一定要吃过饭再走,不能像今天这样,让我实在过意不去”,我应和着说:“现在知道家了,我们一定会再来的,哪天我把其他战友也叫来看望您老人家”。这时,我见女兵低着头,眼泪不停地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到了路边,母亲还紧紧拉着我们的手,不愿放开,她用力握着我的手,却像当年我上前线打仗时,我的母亲紧紧地拉着我的手一样,那种难舍难分和生离死别时的感觉是如此的相似。母亲说:“还是你们战友好,二十年后还掂记着我们,亲自来看我们一家,哪天有空的话,再来坐坐”,我知道母亲此时一定很难过,她始终没有当着我们的面流泪,但我已经深深感觉到了她的泪,她心中的泪,我忍着一阵阵酸楚,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其实我心里很堵的慌,原来想说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只是点头答应着。接着母亲又拉过女兵的手,再一次重复着刚才对我说过的话,女兵忍着泪,话语哽咽着答应着她的要求,我们匆匆告别了母亲,快步穿过公路。女兵在过公路时就已经将车钥匙交到我的手里,说:“任排,我太难过了,我不能再开车了,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自己”,女兵上车后,用手帕捂着发红的双眼,抽泣着,好久没有说一句话。车起步后,我从倒车镜里见到母亲的手还在不停地挥着,望着渐远的母亲,我的耳边仿佛响起那首老歌:《再见吧!妈妈》,再见吧!妈妈,请您多保重!儿子一定会再来看您的。
摘自:燃烧的血论坛
附:老山女兵的贴子
去贾云科家这件事情,是春节前十多天的事,其实那天我特别的忙,原准备给任排打声招呼,通告任排一声我第二天回老家过年的事情。不料任排问我有时间没有,我反问任排有什么事情(我想好了,如果是饭局什么的就推辞算了),他说如果有时间,想叫我陪同他去一趟贾云柯家拜年,听说是这事,我当然得义不容辞的去。
联系好了,我们便一起上路。老人家住闹市区。一路上我还问了任排贾云科家庭条件怎么样,任排说城市兵嘛,应该是不错的。
路边见到贾云柯母亲时,看见他满头银发,怀抱一个还在跌撞走路的孩子,我心沉了下来,这么老还要照顾幼小的孙子?抱着都艰难啊!我心里一阵辛酸不停的往外涌。
当老人带我们走到她家里的时候,我眼眶打转的泪几乎快要流了出来。
我仔细的打量他们的家,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那是一栋70年代修建的红砖房,贾妈妈家住一楼,低矮狭窄光线灰暗。房子面积不过是40多平米,房屋后面搭建了两间几平米的小房子(做厨房和厕所)看起来也就是任排所说的(50多平米)。家里没有一件象样的家具,陈旧的电视柜和沙发,看起来也是80年代的添置的家当。孩子玩具小撒落一地,用一个纸盒当车子推着玩耍。
贾妈妈一边给我们说话,还一边照顾孩子……
看到这一切,太出乎我的意外,我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城市烈士家属生活也如此举步为艰。我甚至在心里拿“赵妈妈”和她比较,在某种程度,城市生活比农村还要艰难,我心紧得没有了话语。
我心里一个劲的告戒自己,千万千万别当着老人面前掉泪……我一直忍着、克制自己,静静听他们说话,静静的观察体会着什么(心里其实早已经汹涌澎湃、难以抑制了)……
贾妈妈反复给我们表明自己过得还不错,每个月还有300多元的抚恤金(充满了满足),她越这么说,我心里越是难受和不安。多么宽容的烈士母亲的啊!
贾妈妈不断给我手里塞些吃的,葵花、花生还是热的(那是为我们到来特意刚刚炒好的)。她给我们说了很多很多……看地出她是一直在克制自己,没有在我们面前掉一滴眼泪。任排给孩子钱的时候,我看见她推委中眼眶湿润了。我感觉她还是一个劲的克制,那种克制的坚强比看见她哭泣还要让我难受和心酸……我拼命的咬紧嘴唇!
贾爸爸外出买菜返回(肯定是听我们到来,特意去买的)。老人刚回来就迫不及待的挽着袖子下厨准备为我们做饭,我示意任排赶快走了。俩个老人拼命的拉着挽留我们吃饭。
走出她家门的时候,我的那种克制已经不能够自抑了,滂沱眼泪倾湓而出。那是一种极度悲哀而又不敢失声的哭泣,压抑得我窒息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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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贾妈妈和任排看见,我掩饰着的把头扭向另外一方,头弯得很低,不敢摸眼泪(不料还是被任排发现)。贾妈妈拉着我的手,攥得很紧,让我几乎感觉疼痛,不过她忍在眼睛中的泪水始终没有溢出。招手说再见的时候我根本不敢回头看她,我已经感觉到她回去后肯定会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和任排返回的路上,我们几乎没有再说什么。沉重的心情让大家都没有了语言。其实我很想哭出声来,不过我还是不想让任排看见,我还是想继续掩饰……
送完任排返回的路上,我把车停在一个无人的路边,爬在方向盘上才失声哭出来。把那种压抑已久的心酸统统释放出来,才又摸了眼泪,返回单位继续上班。
第二次去到贾妈妈家的时候,是fr来昆明的时候(大年十六)。任排、fr我们三人一同去的。不过这一次气氛比第一次去的时候好多了,看见老人的高兴摸样,我们心里也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