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西安东郊某建筑工地在使用掘土机对其地基进行非法施工的过程中，从地下偶然出土了一合唐日本留学生井真成客死长安的墓志盖和墓志铭。西北大学历史博物馆副馆长贾麦明先生闻讯后，随即对其进行了征集，现收藏于西北大学历史博物馆。据该墓志铭可知，唐日本留学生井真成死于唐玄宗开元廿二年（734年）正月某日，葬于同年二月四日，距今已有1273年的历史。该墓志由于是迄今为止在我国发现的唯一一合、且年代最早的有关遣唐使的实物资料，因此，对于遣唐使乃至中日古代文化交流的研究来说，此次发现的重大意义和学术价值是不言而喻的。
一、唐代墓志开首语的书写形式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这次发现的井真成墓志与以往考古发掘出土的绝大多数唐代墓志别无两样，但在墓主人死后的官职表现形式方面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区别。也就是说，在井真成的墓志盖上，是用篆书阴刻着《赠尚衣奉御井府君墓志之铭》12个字；在其墓志铭上，是用楷书阴刻着《赠尚衣奉御井公墓志文并序……》171个字。众所周知，对于唐代墓志无论是墓志盖还是墓志铭来说，开首语的书写形式都是有章可循的。唐代绝大多数的墓志盖和墓志铭都是以《大唐故（官名）……》或《唐故（官名）……》的书写形式来开头的，而井真成的墓志盖和墓志铭的书写形式却大不一样，两者均是以《赠尚衣奉御……》的书写形式来开头的。诚然，此类例子在以往的考古发现中虽不多见，但这也绝不是偶然的现象和孤例。20世纪50年代以来，陕西考古工作者就发掘出土了为数不少的唐代墓葬，其中有几合墓志就颇具代表性。例如，鲜于庭诲的墓志盖为《大唐故鲜于将军墓志》，墓志铭为《大唐故云麾将军右领军卫将军上柱国北平县开国公赠右领军卫大将军鲜于公墓志铭并序》；曹景林的墓志盖为《大唐赠扬州大都督曹府君墓志之铭》，，墓志铭为《唐故云麾将军左龙武军将军知军事兼试光禄卿上柱国谯郡开国公赠扬州大都督曹府君墓志铭并序》；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陇西董夫人的墓志盖和墓志铭就写得更为具体一些。即在墓志盖上写着《唐故陇西董夫人墓志》，墓志铭上写着《唐故赠陇西郡董氏墓志铭并序》。从上述的例子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出，凡是将墓志盖和墓志铭书写为《大唐故（官名）……》或《唐故（官名）……》的这种情况，无疑表明墓主人生前在唐代曾做过此官；反之，凡是书写为《唐故赠（官名）……》或《唐故（地名和人名）……》乃至《赠（官名）……》的这种情况，则表明墓主人生前在唐代尚未做过此官，其职官都是在墓主人死后由皇帝或官府直接赠给的。因此，从井真成墓志盖和墓志铭上的《赠尚衣奉御……》一职的书写形式来看，我认为井真成的所谓“赠尚衣奉御”的性质就是由当朝皇帝唐玄宗所直接赠给的。实际上，这种情况与墓志铭上的“皇上（哀）伤，追崇有典。诏赠尚衣奉御，葬令官（给）”也是不谋而合的。与此同时，这种书写形式的墓志业已成为我们现-古工作者衡量和判定墓主人是生前任职还是死后赠给的重要标尺和第一手考古资料。
二、井真成与“赠尚衣奉御”的性质
如上所述，井真成的所谓“赠尚衣奉御”一职，这是在他死后由当朝皇帝唐玄宗李隆基赠给他的一种荣誉官衔而已。那么，唐玄宗赠给井真成的“尚衣奉御”一职究竟是一个多大的职官呢？据唐李隆基撰、李林甫注《大唐六典》卷十一记载：“尚衣局，奉御二人，从五品上。……隋门下省，有御府局监二人。大业三年（607年），分属殿内省，其后又改为尚衣局。皇朝因之，龙朔二年（662年），改为奉冕大夫。咸亨元年（670年）复旧。尚衣奉御，掌供天子衣服，详其制度，辨其名数，而供其进御，直长为之贰。凡天子冕服十有三。一曰大裘冕；二曰衮服；三曰鷩冕；四曰毳冕；五曰絺冕；六曰玄冕；七曰通天冠；八曰武弁；九曰弁服；十曰黑介帻；十一曰白纱帽；十二曰平巾帻；十三曰翼善冠。”由此可见，“尚衣奉御”一职的职数仅为二人，属于“从五品上”之职官，其职能是专门负责“掌供天子衣服”。另外，“尚衣奉御”一职也是“六尚”（尚食、尚药、尚衣、尚舍、尚车、尚辇）职官之一，排名居于第三位，每天都可以出入于宫廷之间。特别是作为“掌供天子衣服”的“尚衣奉御”来说，自然会有许多机会接近皇帝。因此，我认为井真成如果生前与唐玄宗没有任何交往的话，即使在他死后唐玄宗皇帝也大可不必给井真成“诏赠尚衣奉御，葬令官（给）”了。
另外，据唐史学者黄正建先生在《唐六尚长官考》一文中考证：唐朝先后任“尚衣奉御”一职的官员约为26人。其中，以下这两类人是皇帝任用“六尚”之官最为合适不过的人选。一类是皇亲国戚、亲信或功臣名臣之后；另一类就是拥有专门知识和技能的英才。例如，姜柔远之子姜皎就属于前者。据《旧唐书》卷五十九记载：“柔远子皎，长安中，累迁尚衣奉御。时玄宗在籓，见而悦之。皎察玄宗有非常之度，尤委心焉。寻出为润州长史。玄宗即位，召拜殿中少监。数召入卧内，命之舍敬，曲侍宴私，与后妃连榻，间以击球斗鸡，常呼之为姜七而不名也。兼赐以宫女、名马及诸珍物不可胜数。玄宗又尝与皎在殿庭玩一嘉树，皎称其美，玄宗遽令徙植于其家，其宠遇如此。及窦怀贞等潜谋逆乱，玄宗将讨之，皎协赞谋议，以功拜殿中监，封楚国公，实封四百户。”可见，被任用为“尚衣奉御”的姜皎与唐玄宗之间的关系早已是莫逆至交。此外，据《旧唐书》卷七十七记载：“阎立德，雍州万年人，隋殿内少监毗之子也。其先自马邑徙关中。毗初以工艺知名，立德与弟立本早传家业。武德中，累除尚衣奉御，立德所造衮冕大裘等六服并腰舆伞扇，咸依典式，时人称之。” 毋庸讳言，著名设计大师阎立德被任用为“尚衣奉御”一职，完全是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即与“所造衮冕大裘等六服并腰舆伞扇”密切相关。
2007.2.2第七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