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唐师曾
我的同学严平博士让我为《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写书评,绝不是因为我的学问,而是看中我的阅历。《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是一本记述南极探险的纪实文献,英国人认为“有学问没阅历,不如有阅历没学问”,这才是严博士让我这个粗人开口的原因。
2000年我被海洋局当作“人文学者”赴南极时曾经对中央电视台说:“我和其他四位不同,他们都是博士生导师,著作等身,而我连博士都没读过。我充其量是个行者,绝不是齐天大圣孙行者,而是孙子辈的行者,自己开车、自己找路、自己拍照、自己写字……”
从1990年海湾危机起,我就单人独车在中东徜徉。直到海湾战争10周年第五次重返巴格达,真正百分百的自费采访。我自己开车、自己找路、自己拍照、自己捧着IBM打字发稿……无人辅助,充分施展一个人的整体能力。罗伯特·李在美国南北战争期间说过:“我弱小得不能防守,只能进攻。”我喜欢一个人驾车独自远行,机动灵活自由遐想,没人商量也不需彼此照顾。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蹦向何方。这种“前无计划,后无接应”的自费旅行让我饱尝人间苦难,也让我享受自由飞翔的无穷乐趣。按中国人的传统说法:人生在世,衣食住行,“行”绝对排在“衣”、“食”、“住”之后。这和被我们视作蛮夷西方人的生活理念有很大不同。今天西方人的生活水平有得益于他们祖先的勇敢勤奋,高山敢攀,深河敢漂。与西方相比,我们民族往往读书者多、勇敢者少,懂科学的勇敢者更少。尽管法显、玄奘都写过精彩的《佛国记》和《大唐西域记》,但我们境内纯粹被中国人自己征服的高山大川并不很多,科学意义上的征服则更为稀少。几年前,凤凰卫视台长捧着《我钻进了金字塔》找我签名,恳请拍摄《唐师曾从金字塔到万里长城》。在“借”走我的计划文本后泥牛入海,随之出现披着羊皮的“千禧之旅”,把我苦心经营了近十年的探险行动蜕变成商业牟利。
《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描述作者参与斯科特南极探险队的经历,在这次艰苦的旅行中,包括队长斯各特在内的许多队员在南极风暴中罹难。男人总喜欢给自己制造难度,使简短的人生曲折有趣,让平凡的生活换个方式,“探险就是精神动力在人身体上的体现”。在斯各特南极探险中幸免于难的本书作者彻里出身牛津,由于把自己的探险亲历整理发表,成为名噪文坛的大作家,成大文豪萧伯纳的“最好朋友”。美国地理学会以此把《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评为所有探险著作第一名。
即使到现在,南极探险仍然沿着斯科特、彻里开辟的路线前进。就在全国人民都在为中国南极长城站欢呼的时候,很少有人知道长城站的精确坐标是南纬62°12′59″,甚至还没有进入极圈。而《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的作者却在近百年前已经深入到南极极点。现在美国设在南纬90°极点上的考察站,还叫阿蒙森—斯各特站,用以纪念伟大的《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
作为一个多年独自驾吉普在世界各地瞎逛的摄影记者,我荣幸地到过世界各个大洲,远行教育我这个鼠目寸光的近视眼学会用大比例尺观察我们的地球。探险旅行是勇敢者的游戏,不是星级酒店、香车美女、拍电影做大秀,必须脚踏实地一寸一寸地碾过大地,吉普通向远方,远方是什么,是自由。天上几颗亮星,吉普车孤独前行,这些美好的感受都是自以为得意的城市文明人永远无法得到的。
请原谅我不再学舌《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中的内容,因为任何文字在彻里伟大的文字面前都黯然失色,因为它是勇敢者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