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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补给站之旅(下)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11-02
窄屏简体版  字體: |||超大  

著/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译/周鑫池俊常刘宪李瑞

2月28日夜,我拉住我的马,心里感到很奇怪,其余已经出发的人怎么耽误了这么久——我对”讨厌鬼”倒下的事一无所知。我走到了冰盾的边缘,在雪沟的底部等着其他队员。彻里和克林终于出现了,但是我却吃惊地发现只有他们俩和3匹马,“重拳”、“诺比”和“勇敢”。奥茨和斯科特并没有一同前来。接着,我就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以及斯科特给我 的命令。他要求我们马不停蹄地穿过海冰区,赶往哈特岬,并跟上前面的狗队,而这之前他却告诉我,一旦动物们不能继续朝前走的话,我们就要在海冰上扎营休息。我们的马拖着4座沉重的雪橇,雪橇上载着我们6个星期的粮食、到达哈特岬临时营地所需的煤油,以及从补给站带回的大堆工具和马饲料,等等。不幸的是,狗队弄错了命令,他们没有在前面为我们开路,而是一个劲儿地独自往前冲。他们已经远远地超过了我们,位于海豹冰裂缝的方向,在我们眼里就只能看到几个小黑点了。在越过冰裂缝之后,他们转向了右边,朝阿米泰奇岛的方向远去,最终消失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我们后来听说,他们在越过冰裂缝后,走了一两英里,遇到了一些令人担忧的危险迹象,便调转头,回到裂缝区。最后在午夜时分,他们到达了裂缝区,并从这里走上了陆地。

我们一路追寻着他们的足迹,艰难跋涉,直到来到海豹冰裂缝,这是一条形成已久的冰裂缝。由于冰层与冰层间巨大的冲撞力量,这个部分的冰川隆起并形成了一条深深的裂缝,它离普拉姆岬的西南边仅有数英里。我们认为这条冰裂缝背面的冰层应该比较稳固,它比裂缝这一边的冰层要年代久远得多。越过冰裂缝后,我们加快速度向阿米泰奇岛的方向赶去。由于受到暴风雪的影响,马的前进速度并不算快,因此我们必须不时地停下来休息。

当我们遇到一大片不稳定的浮冰时,我们转向西边前进。但是在半岛的海岸边总是有一些危险的冰面,我建议大家最好绕着半岛走过去。克林也刚刚踏上这片浮冰,他告诉我绕圈是对的。可是,我们前进了大约一英里的时候,我开始觉着不对劲:冰裂缝对我们来说已经见怪不怪了,尽管这里的冰层厚约5到10英尺,但是我们越往前走,就越发心里没底,冰层已经开始咯吱作响了。这表示冰层在移动,而海冰的移动也就意味着破裂。我继续绕着半岛往前走,心里一直希望能到达稍微稳定的冰面。但是,一条缓缓移动的冰裂缝最终挡住了我的去路,因此我决定往回走。由于四周笼罩着黑暗的迷雾,我们什么都看不见,一切看起来都非常稳固。但是,我深知,不管它看起来有多坚固,我们都不能信任移动中的海冰。伴随着黑暗、迷蒙和沮丧,我们就像野兽般往回爬。我们的马越来越垂头丧气,走两步就得停下来休息,我心想我们恐怕永远都无法返回海豹冰裂缝了。我对彻里说,我不会冒险前进,如果我们能回到海豹冰裂缝,我宁愿在冰裂缝另一边的坚实冰层上扎营休息。经过长时间的艰苦跋涉,我们终于如愿以偿。我们现在到达的地方有着厚厚的柔软积雪,反之,在冰裂缝的靠海面则是坚固的冰层:我们在之前越过冰裂缝时,立刻就找不到狗队留下的痕迹了,这也就是原因所在。我认为,现在即使越过了冰裂缝,我们最好尽可能往海湾里走远一些。于是,我们径直往海湾里前进,直到我们的马虚脱得再也抬不起腿来,接着我们开始支起帐篷,竖起挡风墙。我先给马喂了些饲料,然后再准备我们自己的晚餐。由于我们的煤油炉的盖子丢了,我们花了一个半到两个小时才热了些雪水。然后,一人吃了一大杯热肉糜饼。天已经黑透了,我摸着黑为大家冲可可,却拿错了袋子,错把咖喱粉当成了可可粉,冲了几杯热饮,还放了糖。可怜的克林没等察觉有任何不对劲,就一口气喝光了他那一杯。下午2点,我们准备睡觉。在休息之前,我走出帐篷,看到周围一切都寂静无声:西边仍被暗雾笼罩,但是我还能看到近处的景物,在这一刻,世界仿佛都被冰冻了。尽管海峡上方的天空已经是一片黑暗,但是远处未封冻的海面还是很明显。我转身回去睡觉,可两个半小时后就被一阵声响惊醒了。我的两个同伴都还在酣睡,我以为那是他俩的鼾声。一看表,现在还只有4点半,于是我转过身接着睡。但是,我立刻又听到了一阵骚动。我心想:“我的马又在偷吃燕麦!”于是我赶紧起身冲了出去。

当我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时,我真的无法描述那种场景或是我的感受。我必须把那些东西留给您去想像。我发现,我们所在的冰面已经完全崩解了,我们的帐篷正位于一大块浮冰的中央。两边的冰峰都已隐约可见,但是四周仍为轻烟薄雾所笼罩。在我的视线范围内,所有的浮冰都在移动,大块的浮冰随着波涛上下起伏,四处漂散。浮冰之间露出了一道道深黑的海水。我们的帐篷所在的浮冰正好从钉着木桩的地方裂开,并且把可怜的“勇敢”的挡风墙一分为二。“勇敢”已经不见了,它脚下的冰面已经破裂,现在只剩下一条黑色的水道。系在木桩绳索另一头的两副雪橇,现在正挂在另一块浮冰的边缘,随时都有落入水中的可能。幸好,那块浮冰离我们的帐篷所在的浮冰不足30码。我一边大声喊着彻里和克林,一边顾不上穿鞋就冲过去抢救我们的两座雪橇。没过一会,两块浮冰终于碰在了一起,我赶紧一把将雪橇拽了过来,放置在我们这边的浮冰上。然而,就在这时,我们脚下的浮冰又咯吱一声,裂成两半,好在我们的帐篷和东西都还同一块浮冰上。我这时才有时间穿上鞋子,却发现我们相互之间已经挨得很紧,而浮冰上的空间却很有限。后来,有人曾说,我当时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我应该不管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而保证自身的安全。但是,我想您会了解,我从来没有哪个时刻像当时那样,强烈地想放弃所有的物品。

我们于是收起帐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套好马匹。在准备离开这块浮冰时,我得先决定从哪个方向走。很明显,我们已不可能朝阿米泰奇岛的方向前进;东边也不可能,因为狂风正好从那边吹来,而我们早已随波漂向西边的开阔海峡。我们惟一的希望就在南方,因此我带头跨到了南边的大块浮冰上。我们的马匹尚且能够跳过浮冰间的水道,至少“重拳”可以,而其他两匹马则跟着跳了过来。我的想法就是坚决不能分散开,而是整个队伍同时转移到一块大浮冰上去;然后等待片刻,直到脚下的浮冰接触或差不多接触到同方向的另一块浮冰时,催促3匹马一起跳过去,后面拖着4座雪橇和站在雪橇上的我们3个人。就这样,我们缓慢地移动着位置,但是确实还是前进了不少。当我们成功地跳到一块浮冰上以后,必须等待另一块合适的浮冰靠近,这期间的过程是最难熬的。有时候,我们得等上10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但是,海面上移动的大块浮冰相互之间总是会产生碰撞,这时我们就不得不跳回原方向的另一块浮冰,如此来回往复。有时候浮冰会突然裂开,有时又会在碰撞后迅速地弹回去,以致于只有一匹马能跳过去,所以,我们只得继续等待。为了能找到合适的、够坚固的大块浮冰,我们不得不经常绕圈子,而我们自始至终又在随着浮冰往西漂去。然而,我们还是在不断南下。

在浮冰逃生的过程中,我们一直话不多。克林行动迅速,像大多数水手一样身手敏捷,好像他以前就经常遇到这类情况似的。彻里则十分老练,在事发一两个小时之后,终于从乱糟糟的行李中挖掘出一些巧克力和饼干来,趁着我们在等待的一个空档,将食物分发给大家。那时,这些食物对我来说简直有如雪中送炭,我赶紧放入口袋:不到半个钟头,我就吃光了。我们的马也表现得非常出色,一次又一次地,准确地越过浮冰。在每次跳到一块新的浮冰上以后,我们就会松开它们的缰绳,让它们互相咀嚼对方的轭具上的绳索。直到我们拖着雪橇跨上另一块靠近的浮冰,我们才会重新拉紧它们的绳套。它们绝对信任我们的触摸和眼神。如果两块大浮冰之间的空隙太宽,那么一座12英尺长的雪橇则正好可以当作桥梁。几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看到前方有稳固的冰层,感谢上帝。可是没过一会儿,我们又遇到了更大的麻烦:前面的海水里出现了一大群恐怖的杀人鲸。它们在破裂的浮冰中捕获了大量的海豹,并且在浮冰之间来回巡游,高高竖起它们那巨大的黑鳍,并发出可怕的吼声。这种杀人鲸在科学上称为逆戟鲸,尽管它们的体形远远小于抹香鲸和其他大鲸鱼,但是它们却是一种极其危险的动物。杀人鲸有着一个巨大的钢铁般坚硬的下巴和满口锋利的牙齿。它们习惯于集体活动。您应该还记得,我们在从船上卸货的时候,庞廷差一点就被一群杀人鲸拖下水去。它们会从水下冲破薄冰层,从四面八方撕裂它们的猎物。

我们花了6个多小时才慢慢靠近稳固的海冰区,后来才证实那就是冰盾。我们看到,冰盾的边缘也有大部分的厚冰块崩裂,并且融入了浮冰群的行列。我们越靠近西边的冰盾,就发现这里的冰层越发地牢固了,这是由于浮冰增多,相互挤堆的缘故。我们幸好及时地走出了这个海峡,因为,从阿米泰奇岛的海岸崩裂下来的大块浮冰,全都集中在海峡中央,慢慢地漂入罗斯海。当我们接近冰盾边缘的时候,不由得精神大振。我看准一大块斜坡状的浮冰,率先跳了过去,稳稳当当地踩在了坚实的冰层上。大家随后也冲上了冰斜坡,安全地脱离了危险。当我们站在冰斜坡顶峰回头眺望时,眼前的景象还是令我们心有余悸。在冰盾的正面,一条宽约30到40英尺的水道顺着冰盾边缘延伸开去。水道里满是破碎的大块浮冰,碎冰随着波浪上下起落,就好像是一口大汽锅里翻腾的气泡。杀人鲸则穿梭其间,露出腾腾杀气。在冰盾的另一面,与海面相接的边缘是一道陡峭的冰崖,高15至20英尺。突然,我们脚下巨大的冰斜坡也“喀嚓”一声,崩为两半,因此我们仓促地从冰峰上撤退。我选择了一块看起来很稳固的浮冰,远离了这片混乱。这块浮冰至少有10英尺厚,相当的圆,表面也很平整。我们在这里收拾好一切行装,做好随时应变的准备。我们喂了马,然后简单商议了一下。

彻里和克林都很能吃苦耐劳,他们一直以来就具备这样的美德。从现在的形势看来,我们首先必须和斯科特上校取得联系。我猜他肯定很为我们担心,但是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无计可施,我们需要救援。一个念头忽然涌现在我的脑海中:如果一个人沿着冰盾侧面逆风而行,那么他有可能跳到与冰盾相连的一块浮冰上。当然,我们不可能将马匹和雪橇同时带往逆风方向,但是,一个身手敏捷的人却有逃出浮冰群的机会。同样,如果他往逆风方向走,他也总能回到我们待的浮冰上来,因为海上的浮冰一直在漂向我们这个方向。接下来的考虑就是,派谁去。我自己去,是不可能的。问题就在于,是派一个人去,还是派我们的两个同伴一起去。由于我的宗旨是保全所有的动物和工具,所以,我想,万一这块浮冰破裂的话,只留下一个人是毫无帮助的,因为到时候他还得忙着自保呢。因此,我决定只派一个人前去寻找救援的队伍。这就只能是克林了,因为彻里戴着眼镜,眼神不好使。他们俩都自告奋勇地要承担这个任务,但是正如我所说,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派克林去。最坏的打算就是,他还能随时回来和我们待在一起。我捎了张便条给斯科特上校。在往克林的口袋塞满干粮之后,我们目送着他离开了这块浮冰。

老练的彻里建议支起帐篷,以作为我们所在地的标志。帐篷支好后,我架好经纬仪,通过望远镜观察克林的进展。由于浮冰随着波浪上下起伏,我很难找到他的确切位置。特别是当一群帝王企鹅在远处出现时,看起来就好像是一群人在移动。幸运的是,太阳光驱散了四周的雪雾。当风雪都逐渐平息时,我们脚下的大块浮冰西移的趋势减慢了。海上的波涛也随即平静下来。海峡中央的所有浮冰都已经漂了出去,只剩下开阔的水面。冰盾边缘附近漂浮着一线散冰,而我们就被困在其中的一块浮冰上。我说:“感谢上帝!不管怎么样,我们中已经有一个人脱离了险境。”

彻里和我在那里渡过了荒凉而又沮丧的一天。因为我们深知,假如从南边再吹来一阵狂风,把我们远远地送出大海,那可就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我们仍很知足,因为我们明白自己已经竭尽全力了,既然我们已经被冲出了这么远的距离,那么上帝决不会在最后关头将我们抛弃的。

那天,我们把所有剩余的饲料都喂了马。海峡里的杀人鲸似乎对我们很感兴趣。它们有一个习惯,经常垂直地跃出海面,借此来发现栖息在浮冰上的海豹。它们那巨大的黑黄夹杂的头上,长着一对令人作呕的眼睛。它们经常在离我们只有几码远的地方,窥视着我们,绕着我们游来游去。这也是那天留给我的最为恐怖的回忆之一。我们还得不时提防着贼鸥,那些认定我们即将变为死尸的恶心动物。它们悠闲自得地停在我们附近,随时等待着出击。海潮虽然逐渐消退,但是仍有再次兴起的迹象。我们也满怀疑惑,到底是狂风先来问候我们,还是斯科特上校先来营救我们。

克林在爬上冰盾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大的危险,这是我后来从他那里听说的,尽管他一直非常谦虚地说没有什么。他在遇到斯科特上校时,斯科特刚和威尔逊见过面。事发当天的夜里,威尔逊领着两支狗队在陆地上扎营休整。次日早上,他通过双筒望远镜发现我们正困在漂浮的海冰上。他沿着半岛前进,赶去营救我们,直到他到达下面的冰盾,在那里他遇见了斯科特。我听说,当时斯科特上校对我的做法十分生气,认为我不该没有放弃所有杂物自己安全逃脱险境。在我自己看来,我必须声明,抛开其他的东西不说,但是我可从未想到过要放弃我们的马。斯科特上校绕了好长一段路前来搭救我们,下午7点的时候,他、奥茨和克林终于出现在我们对面的冰盾边上。这时,海面上一切都是静止不动的。在一块高高的浮冰和冰盾边缘之间,有一大块浮冰碎片整个翻转过来,斜斜地架在水道上方。因为没有风,它仍然稳稳地停在那儿。彻里和我,我俩随时都可以在最后的半小时内转移到安全的冰盾上,但是,考虑到马匹不好跳过去,所以我们待在原地等着。

斯科特见到我时,不但没有责备我,反而为我们都还安全而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还很高兴。我问:“马和雪橇怎么办?”他说:“我才不管这些该死的马匹和雪橇呢。我担心的是你们。我走到冰盾顶上时,首先就是想看到你们在这里是否还安全。”于是,彻里和我开始做准备工作。我们拖过来两座雪橇,卸空上面的工具,把它们当作梯子用。一架从冰山上放下,搭在那片斜斜的浮冰上;另一架则直接从下面靠到冰盾的顶部。就这样,我们顺利地爬上了冰盾。斯科特上校是那样地欣慰,以致于我能体会到那种足以令他高兴一整天的感觉。他本以为我们遇难了,为此他已经深深地责备了自己,而现在我们都好端端地活着。他对我们说:“我亲爱的小伙子,你不会知道,看到你还安然无恙我有多么高兴——彻里,你也一样。”

然而,我一心想把马匹和雪橇救回来。因此,斯科特准许我们回去,将雪橇拖到最近的一块浮冰上来。我们拖着雪橇,牵着马,从这块浮冰转移到那块浮冰,试图更靠近冰盾一些。与此同时,蒂图斯正努力想从冰盾的边缘凿出一条向下的斜坡来,希望能把马弄上去。斯科特比我们任何人都了解南极的冰层,他能意识到我们所不知的危险,所以他仍旧希望我们能放弃马和雪橇。我竭尽全力为我的想法辩护,迫使斯科特一次又一次地让步。趁着海冰还没有再次漂移,我们开始把浮冰上的工具和物品逐一地往冰盾上扔,直至剩下两架雪橇和3匹马。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海冰又开始移动了,真是令我大失所望。蒂图斯已经在冰盾的边缘凿出一条道,我也希望能从浮冰上挖一条类似的斜坡。这样一来,铲下的雪会落在厚厚的蓝色冰块上,使光滑的冰面变得平稳。挖通这样的一条道需要好几个小时,但是这也是惟一的机会,我们才能把马匹弄上来。我们开始疯狂地挖道,直到斯科特上校强行命令我们上去。我赶紧跑上浮冰,在我们跳上冰盾之前,我取下马脖子上的饲料袋,连同雪橇一起拽了上去。这一切都太及时了。当时正吹着还不算太猛烈的东南风,但是,马匹所在的浮冰和我们之间的那条水道,就像一条黑蛇般伸展开来。它极其缓慢地变宽了,你丝毫都察觉不到,2英尺、6英尺、10英尺、20英尺,马匹离我们越来越远了。真庆幸我们已经来到了安全的冰盾上。

我们把雪橇往冰盾里面拖了一点,放在那儿,然后又将两顶帐篷往里移了半英里远,因为冰盾边缘的部分冰层已经逐渐在崩裂。大家正在准备晚饭的时候(大约凌晨3点),斯科特和我又走下冰盾去察看情形。狂风已经向东边席卷而去,海上所有的浮冰都太薄,重量不够。一条宽约70英尺的水道沿着冰盾的边缘蜿蜒开去,成群的杀人鲸在里面来回游弋、跳跃,如同竞赛场上的赛马找寻着它们的目标。我们那3匹可怜的马匹仍旧被困在远处的浮冰上,与冰盾平行着向西漂移。我们只好回到临时营地,您可以想像,我当时有多难过。但是,与斯科特上校那一天里所承受的担心和焦虑相比,我的难受简直不值得一提。因此,我立刻将大家的话题转到谈论有希望的事情上。我说,加上坎贝尔留给我们的2匹马,我们在冬季临时营地里总共有10匹马。然而斯科特却说他自己没有信心,因为,我们在卸下船上的物品时,不小心弄坏了机动雪橇的卷轴;另外,狗队在从补给站返回途中的不幸遭遇,大大地打击了他的信心。现在,他又损失了最牢靠的运输工具——最强健的几匹马。斯科特说:“下个季节我们肯定要为经费奔波一阵子了,但是现在身处荒远的极地冰原,我的希望看来很渺茫。”我们满怀忧伤地吃过晚餐,其他人都相继睡了。我心里还是挂记着我的马,于是又跑下冰盾去看了看。我惊奇地发现,我们的马所在的浮冰出现在斜对面1英里之外的海面上。它们正随着浮冰快速地往西漂移,它们也看到我了,但是它们仍旧蜷缩着挤在一起,丝毫没有乱动。或许它们心里正疑惑着,我们会不会像往常一样在早晨给它们带来饲料袋呢。可怜的动物,直到现在它们还对我们满怀信任!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当初把它们杀了,也不愿意想像它们被困在浮冰上,一直漂入开阔的罗斯海,活活饿死,或是被四周逡巡的杀人鲸残忍地撕裂并吞食。

早饭过后,斯科特上校派我去拉雪橇。四周仍是一片死寂。我心里还残存着一线希望,因此我拿上双筒望远镜,来到冰盾边缘,向西边望去。冰盾里的海冰几乎全都已经漂入茫茫的罗斯海,但是,在冰盾西边很远的地方,有一大片杂乱的浮冰被冰盾的一角挡住了去路,仍旧浮在冰盾边上。让我惊喜的是,我看到其中一块浮冰上有3个绿色的斑点——那是马匹身上披着的毯子!和我一起同来的4个人赶紧跑回帐篷,向斯科特汇报这个好消息。大家于是纷纷跑到冰盾顶上,想看个究竟。马匹所在的浮冰离我们的临时营地很远,但是我们有一顶帐篷和一些食物,可以前去营救它们。克林这天犯了雪盲症,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因此,当我们好不容易走到那里的时候,我们在冰盾上支起帐篷,让克林留在帐篷里。与前一天相比,3匹马的处境更加糟糕,但是,好在那块浮冰还停在那里,而且有一些浮冰也确实挨着冰盾边缘。

基于头一天所获得的经验,斯科特上校给我们立了个规定,也就是只要他一下命令,我们就得扔下手中的一切,跑回冰盾上。我早就按奈不住,想尽快行动。我和蒂图斯、彻里选择了一条可行的路线,我们必须牵着马匹经过大约6块大浮冰和一些较低的碎冰块,才能回到稳固的冰盾上。然而,最难的就是第一跳,我们决定首先催促“重拳”跳过去。但是我不明白“重拳”为什么那么犹豫,迟迟不肯抬脚。后来我想到,可能是由于它站立的时间过长全身已经僵硬的缘故。但是它最终还是跳了过去,正好踩在另一块浮冰的边缘,接着就掉进了冰冷的海水。我们赶紧跳过去,竭力想把这匹勇敢的马拉上来,但是,我们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后,蒂图斯不得不给了它一锄,结束了它痛苦的生命。

现在只剩下我的马和“诺比”了。我们放弃了之前的路线,斯科特上校此时也找到了另一条路线,比原先的路线更长,而且还得先跳到外围海面上的浮冰块上。但是我们决定这么走,因为,只要我们能够让马匹跳离现在所处的这块浮冰,那么就有希望。可是不管从哪边走,都需要有成功的一跳,要不然就只有灭亡。斯科特上校说,如果他能忍得住的话,他不会再重申“重拳”的遭遇,他宁愿我们在浮冰上就地杀了这两匹马。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只管催促老“诺比”跳过去,但是它始终不肯抬脚。它的情况看起来不太妙,我仍然一次又一次地拍着它,命令它跳起来。斯科特想杀了它们算了,确实,这块浮冰本来就不牢靠,如果人站上去,浮冰随时都可能从冰盾边上漂走,到那时,我们自己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我不想放弃这两匹马。我装作没听到斯科特的话,再次催促这匹老马。“诺比”终于漂亮地跃了过去,蒂图斯抓住这个机会,拉着我的马跟着也跳到了旁边的一块大浮冰上。我们把马留在那儿,自己先返回冰盾上。我们沿着岸边的浮冰一直往西走,直至找到一处合适的上岸点。斯科特和彻里接着开始在上岸点凿一条斜坡,而蒂图斯和我则准备通过海上的浮冰,回去牵马。我们在上岸处留下一座空雪橇,当作通往冰盾的桥或梯子,以备紧急情况之需。我们很容易就回到了马匹所在的浮冰,然后,我们一人牵着一匹马,成功地跳过了好几块浮冰。现在我们到达了离岸边最近的倒数第二块浮冰上,这块浮冰正好斜靠在旁边的浮冰上。

“诺比”成功地完成了它的最后一跳,来到了靠着冰盾边缘的一块浮冰上。可就在这时,浮冰外侧的水里,突然出现了十几条恐怖的杀人鲸。我的马“比尔大叔”正好准备跟着跳过去,但是由于受到鲸鱼的惊吓,它没有直接往前跳,而是跳到了旁边的一块浮冰上。它的前脚虽已搭上了浮冰边缘,但是后腿却陷入了水中。这种情形着实令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是,斯科特这时已经把“诺比”拉上了冰盾。于是,蒂图斯、彻里和我3个人奋力拽住可怜的老“比尔大叔”,合力把它往浮冰上拉。为什么那些杀人鲸没有潜入浮冰底下,攻击我的马匹,我也说不清楚——也许它们已经捕食了足够多的海豹,也许它们正专注地盯着浮冰上的我们,以致于忘记注意浮冰下的动静了。不管怎样,我们把可怜的“比尔大叔”安全地拉出了水面。此时,我们正站在冰盾悬崖底部的一大块浮冰上。

斯科特上校很担心我们离那些恶魔似的鲸鱼太近了,恐怕会遭到它们的攻击。因此,他劝我们立刻放弃这匹老马,但是,当时我的整个心神都放在了马的安危上。我跳上一块薄薄的碎冰块,将马的两条前腿用阿尔卑斯粗绳绑住。克林因为完全看不清东西,只能留在冰盾上,牵着得救的“诺比”,我们其余4个人则齐心协力,将“比尔大叔”推到了碎冰块上。这片碎冰块是那么薄,以致于假如一头“杀人鲸”跃上来,那么冰块肯定会被它撞裂,我们所有人连同马匹,都会像谷粒般滚入水中。然而这时,我却沮丧地发现,我的马竟然站不起来了。蒂图斯说:“它没救了,我们肯定没法将它活着带上冰盾。”冰冷的海水,加上这两天它所遭受的种种打击,我的老运动员已经完全被击垮了。我尽力想让它站起来,可是没有用,它也三次试图直起身子,可最终却往后仰倒,再次跌入了海里。这时,新的危险又出现了:冰盾边缘的一大片冰层开始下沉。

很明显,这片冰层之前已经崩裂,而不断翻涌的浪潮又加剧了它的断裂。斯科特上校命令我们立刻上岸,而这也是势在必行,只有蒂图斯和我仍旧拽着老“比尔大叔”的头。我说:“我不能丢下它,看着它活活被那些鲸鱼咬死。”浮冰上正好放着一把鹤嘴锄。蒂图斯说:“如果我不得不像上次一样,杀死另一匹马的话,我会恶心的。”我本来就没打算让别人来杀死我的马,在万不得以的情况下我会自己动手。蒂图斯告诉我哪个位置能一击毙命,我拿起鹤嘴锄,狠心砍了下去。在跑上安全的冰盾之前,我确定“比尔大叔”已经没救了。本来,我几乎都已经认定它是安全的,可现在,我不是牵着我的爱马高兴地回到冰盾上,而是拿着一把血迹斑斑的鹤嘴锄回来了。

那天晚上(3月2日),我们牵着‘诺比”回到原来的临时营房。这个临时营房,是我们从囤仓补给站回来之后建立的5个临时营房中惟一保存下来的一个。一直到现在,我还在为我的马和“重拳”的死而黯然神伤,但是比起昨天晚上来又要好得多,因为我知道,它们终于不会再挨饿,它们的一切苦难也都结束了。在晚饭之前,我和斯科特沿着冰盾散了会儿步。第二天,我们又开始往回返。因为老“诺比”只能拖动两座轻一点的雪橇,我们不能再往它身上加过多的重物,所以我们留下了一顶帐篷、两座雪橇和许多工具。当我们动身的时候,雪橇上只有800多磅的物品。这天的阳光很耀眼,地面的积雪很厚,柔软而松脆。这一切都令人觉得不舒服。我们艰难地跋涉着,向我们原先从冰盾上下到海冰层的地方前进,这一段路程整整花了我们5个小时。

埃文斯和他的小队早已从康纳尔营地出发,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了海冰层。斯科特上校想知道,埃文斯他们是否在安全营地留下了便条,因此,当大家在煮水准备泡茶的时候,我独自走了过去。安全营地就在125英里之外,我到了那里后,只是在雪地上发现了埃文斯带领的队伍的足迹,却没有看到任何便条。当我看到那里的挡风墙时,它又勾起了我的痛苦回忆,因为我们的马不久前还在里面待过。我马上就离开了那里,不愿多待一秒钟。下午的行军显得那样漫长,好像我们怎么也无法到达海岸似的。最后,我们还是来到了普拉姆岬,这里分布着由于压力而形成的冰脊,也是冰盾与阿米泰奇岛东部半岛相接的地方。压力脊由一波又一波冰山组成,冰脊高达20英尺左右,所有的冰脊都相互平行,每一道冰脊之间则形成了一个冰谷。在我们目力所及的范围内,只有在这些冰脊的最外端才有宽而深的冰裂缝,而中间出现的冰裂缝则窄得多。大约在晚上9点30分的时候,我们在其中的一个冰谷里停下脚步,准备扎营。我累极了,我想其他人肯定也一样。此时,我们离冰层的边缘只有大约1英里远了,但是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把老“诺比”弄上陡峭的冰斜坡。大约午夜时分,埃文斯、阿特金森、福德和基奥恩一行4人也终于到达了这个冰谷,他们的到来帮助我们解决了难题。原来他们在后面的冰脊顶上看到我们正进入这个冰谷,于是便连夜赶下来通知我们一些消息。特迪·埃文斯其实在前天就到达了冰盾区,他看到了斯科特上校留下的一张便条,警告他远离冰盾边缘。因此,他带领他的小队和一匹马“吉米·佩格”转而向陆地进发。他找到了一条很好的路线,几乎是经过城堡岩的下面,向东边走了1英里左右。就这样,他和阿特金森于第二天走到了哈特岬。在哈特岬,他们遇到了留在那里照看自己队伍的比尔·威尔逊和米尔勒斯,并听说了彻里、我以及我们的马匹的不幸遭遇。对于这次的会合,大家都很高兴。我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好友阿特金森了。

第二天,我们来到一个小海湾边,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座巨大的、高达700英尺的冰斜坡。我们不得不用接力传送的方式,将雪橇拖上坡顶。斜坡太过陡峭,以致于我们只能牵着马一步一步地把它拉上去。另外,我们还得穿上带钉铁鞋底,以便在冰层上稳固地行走。所谓的带钉铁鞋底,只不过是一双镶有金属薄板的皮革鞋底,在鞋的后跟装有铁钉,适用于冰上行走。这种鞋底上有皮环扣和一根用来固定在带毛鹿皮靴上的粗绳。当然,这种装置在后来有了很大的改进。整整一早上,我们都在忙着把每一件物品运上斜坡顶。接着,狂风又开始横行了。幸好我们的帐篷和挡风墙都有很好的遮蔽作用。“吉米·佩格”和“诺比”已经分离了好几个星期,它们对这次重逢似乎感到很高兴,一见面就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了它们的友好:“吉米·佩格”毫不客气地咬了“诺比”的颈背一口。

阿特金森这时候已经在去哈特岬的路上,他回去只是想告诉比尔大叔(指威尔逊)我和彻里已经脱离危险,好让威尔逊放心。当我们正在将最后一趟货物运上坡顶时,阿特金森又回来了,还带回了格兰。我们的临时营地已经没有多少糖了,因此,格兰刚到没一会儿,就自告奋勇地前往安全营地,从那里的补给站里取回两大包糖来。安全营地离这座冰斜坡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但是,站在冰盾上,还是能清楚地看到营房的踪影。我们全都跑到冰斜坡的边上,看着格兰穿着滑雪板迅速地滑下斜坡。他的滑雪技术很棒,他以快速列车般飞驰的速度滑下冰坡,并且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了冰盾上。真是令人难以置信,想想我们当初在拖着货物勉强爬上同一个斜坡时,可花了好几个小时呢。埃文斯、蒂图斯和基奥恩留在冰斜坡这里的临时营地,等待稍后从安全营地返回的格兰。斯科特则领着我们出发,前往哈特岬。他和克林还有彻里坐在他的雪橇上,而我、福德和阿特金森则踩着滑板,跟在后面。其他人帮我们爬上几百英尺高的斜坡,然后在城堡岩下面跟我们分手。

正是在城堡岩这里,“发现”号上所载的探险队在暴风雪中走错了路,以致于失去了一名队员。尽管这里的地势很低,但是这里的暴风强度绝不亚于冰峰顶端的暴风。由于城堡岩的地形很复杂,以致于从这里看不到周围的许多山峰和雪坡。这些山峰都是我后来才慢慢熟悉并了解的。城堡岩离哈特岬的临时营房只有大约3英里的直接距离,但是一路上处处都是山峰。然而,当你最后到达哈特岬的临时营房的时候,呈现在你眼前的将是一个海湾的全景。“发现”号就是在这个海湾停泊了整整两年。海湾的一边是阿米泰奇岛,另一边则是哈特岬。从两边的山峰顶上看过去,景色十分壮观。但是,那种浩瀚无边的荒凉和孤寂也将会深深地震撼着你的心灵。海峡的对面是西边的众多高山和“发现山”的巨大圆顶。海峡里的海水呈深黑色,上面笼罩着黑色的霜雾,水中星罗棋布着一些冰山,在强风的吹送下,迅速地朝大海漂去。这时,在我们的下方,大约半英里处,就是小小的哈特临时营房,而我们的左边,则是高800英尺的尖塔状的“发现山”。这里的地形多山,而且还有众多的死火山。

狂风正在猛烈地刮着。我们把一座雪橇留在了滑雪坡的顶上,然后将一切所需品放在另一座上,例如我们的背包等等。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坐雪橇滑下陡峭的雪坡。根本无需任何人在后面推动,我们全部后仰,驾着雪橇飞速溜下光滑的斜坡,还得保证不让它失去控制导致翻车,这真是非常刺激。当我们到达海湾顶端的时候,却遇到一些危险。我们得穿过这道斜坡,但是这里没有积雪,只有像镜子似的冰层。冰斜坡的底部是一道低低的冰崖,冰崖下就是冰冷的海水。如果我们不小心滑倒的话,那么灾难也就会降临。因为滑倒就意味着跌入海中,但是我们全都卡坐在雪橇上,这很不利于我们在海水里游泳逃生。因此,我们小心翼翼地挪过了这道冰斜坡,接着来到了下面的雪地上,最终全部安全到达了哈特岬临时营地。自从我上次看到它以来,这座古老的临时营房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它里面的积雪和冰块已经被挖走并清扫一空。两位几乎已经无法辨认的扫雪者跑过来,热烈地迎接我们。他们是比尔和米尔勒斯,拴在屋外的狗群看到我们这支大队伍的到来,也兴奋地一齐吠起来,我们感觉好像是回到了家。一进入临时营房,我们就明白了刚才那股黑烟产生的原因:原来他们在屋内燃起了一堆海豹的脂肪,就那样敞开着燃烧,没有烟囱或是通风管来排烟。在经过了这么久的户外生活,呼吸了这么长时间的新鲜空气之后,我一时无法适应,被浓烟狠狠地呛住了。接下来好一阵子,我都没能好好地吃完一顿饭。休息的时候,我们全都头靠西边的墙,脚朝里,排成一排睡。

次日早上,斯科特上校、比尔、彻里和我动身走回城堡岩,去与另一支队伍会合。狂风从海面上刮过来,嘶嘶作响,但是天气却很晴朗。一旦我们走上山顶,却发现山顶的风似乎减弱了许多。两三个小时之后,我们到达了巨大的岩石——城堡岩。城堡岩是这附近最显著的陆标之一。在马鞍临时营房的小队已经将两座雪橇接力传送至冰斜坡上,我们接着帮助他们把雪橇拽上坡顶,还将两匹套着轭具的马拉了上来。现在我们总共要带回去三架雪橇,因此,我们让两匹马各拉一架,而自己则拖着另一架。与此同时,斯科特上校已经走过城堡岩下的山肩,前去俯瞰下面的海峡。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大新闻,他说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冰川舌外面的一半已经崩裂并且消失了。这条巨大的、延伸至海中的冰川舌早在10年前“发现”号到达那里探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而且从那时起一直保存到现在。在冰川舌上,矗立着沙克尔顿建立的一个补给站,坎贝尔也为我们在那上面留有干饲料。就在这个重要的晚上,冰川舌外端至少有3英里的冰层全部都崩解并且随风漂走了。在那里存在了将近几个世纪之后,冰川舌的断裂应该被看作是南极陆地的消失。

我们重新向哈特临时营房进发,比尔找到了一条适合马匹行走的路,可以绕开滑溜的冰面。天又刮起了暴风雪,但这场暴风雪不算太大,还能辨清方向。在滑雪斜坡的顶端,我们将马匹身上套着的雪橇解开,牵着它们从一些突出的岩石上迂回着走下了斜坡。其余的人则把一切所需品集中在一架雪橇上,把另外两架留在顶上。然后按照

先前的方法,驾着雪橇滑下了这座斜坡。两匹马已经赶在前头到达了斜坡底下,在窄窄的冰崖上站稳了脚跟。

这天晚上,前往补给站的各个小队重又聚在了一起,这也是自从安全营地建立以来大家的初次会聚,只是少了6匹马。很久之后,斯科特上校要求我就上次的“浮冰事故”写一份报告。我在报告结尾写道:“重新考虑到前面所述,我得出一个结论——在2月28日那天,我低估了海冰层上出现的危险征兆,第二天我应该把重点更多地放在同伴的安全上。然而,就像事实所发生的一样,似乎是这所有的因素集中在一起,才导致了这场不可避免的灾难。”当然,我在报告里并没有忘记提到彻里和克林的英勇行为,可在我来说,对自己做过的一切丝毫不觉遗憾。我责备自己缺乏经验,但是明白自己已经付出了全部努力。如果谁要批评我的做法的话,我不会有任何想法的。我个人认为,我不得不那样做,所有导致这场灾难的环境太迷乱了,纯粹只是一场巧合。6个小时之前,我们本来可以通过稳固的海冰层走到哈特岬临时营房的。数小时后,我们到达冰盾边缘时,也应该发现解冻的海面。但是,那场该死的暴风雪袭击了我们的马匹,“讨厌鬼威利”的死,狗队对命令的误解——所有这些因素都集中到一起,致使我们在海冰层上停留了两个小时。也就在这两个小时内,在整整一年中的两个小时内,我们就陷入了这样危险的境地。让那些相信巧合的人继续坚持他们的信念吧。谁都不能令我相信,这除了巧合还会存在别的什么因素。也许等到明年,我们将会看到如此一场明显的灾祸会给我们的希望带来怎样的打击。我们中的一些人在离开加的夫时,骨子里存在着一种愚蠢的炫耀自夸和可笑的盲目自信。当然,明年我们向极地进发的时候应该少一些这种想法。

可怜的斯科特上校现在又担忧起了一个新的问题。我们的冬季营房连同马匹、物资和机动雪橇全部都位于一个地势较低的海滩上,离海岸还不到20码远。目前海冰已经开始融化,(而哈特岬临时营房的地板仅高出海平面不到6英尺。)这样的营地如何得以抵挡可怕的南极暴风雪?这是一个我们无法立即解决的问题,我们只能等等看。远处的埃文斯角尽管还模糊地出现在我们的视野里,但是距离我们却如同新西兰一般遥远。斯科特上校确实曾想过试着前往埃里伯斯火山的山肩安营扎寨,但是从我们这边走过去,一路上有着太多的冰裂缝,以致于这一想法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另一方面,戴维斯教授带领的小队已经登上了埃里伯斯火山的顶峰,却没有发现一条冰裂缝。斯科特上校于是果断地放弃了先前的想法。我经常和他一起出去散步,有时候他会和我讨论下一个季节的计划。他很有哲理性地吸取了他的教训,却从未责备过我们任何一个人。

鲍尔斯的家信中关于那场事故的部分描述也就到此结束。克林后来告诉我,他是怎样爬上冰盾的。他首先向着大峡谷的方向,沿着最稳固的浮冰层前进,但是接着又不得不沿原路折返,跳过一块又一块巨大的浮冰,朝着怀特岛走去。但是他说:“我其实感到很新鲜、很刺激,因为那天有好多的企鹅、海豹和杀人鲸在我身边。”克林当时带着一根滑雪棒,这根滑雪棒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它帮助我爬上了冰盾。我那时所在的一块浮冰呈斜坡状,浮冰的一角和冰盾挨得很近。于是,我用滑雪棒在冰盾侧壁上凿了一个洞,作为一只脚踩上去的台阶。当我凿好洞后,我两脚分开跨立,一只脚站在浮冰上,而另一只则踩在冰盾边上。接着我又用滑雪棒在较高一点的地方凿洞,我稍微跳起来,把另一只脚也踩到冰盾侧壁上。这种方式很危险,但是我认为这也是我惟一的机会了。

我爬上冰盾后,径直奔向安全营地。他们肯定已经认出了我,因为那个率先踩着滑雪板出来迎接我的人就是格兰。接着,斯科特、威尔逊和奥茨也远远地走了过来。我向他们解释了事情的发生经过。斯科特看起来有一点焦虑,但是在走回安全营地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吩咐奥茨到临时营房里去点燃普赖默斯油灯,为我做顿饭。

在崩裂的浮冰块和冰山之间,蜿蜒着一条条未封冻的水道,成百上千的鲸鱼寄生于其中。有关这些鲸鱼更为详细的描述十分有趣。其中大部分的鲸鱼就是杀人鲸。它们成群结队,四处游弋,喷出水柱,喘息着,偶尔它们也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仰起自己的身体,将它们巨大的黄黑夹杂的身体前半部分栖靠在大块浮冰的边缘,向四周的浮冰上观望,寻找猎物。它们显然对我们和的马匹很感兴趣,

让我们觉得如果一不小心落入水中,我们很快就会被它们生吞活剥。

但是,这里的鲸鱼并不完全都是杀人鲸,至少其中有一些是宽吻鲸。对于这一点我有着很鲜明的回忆。在我们遇险的那一天晚上,我对一个最为戏剧化的时刻记忆深刻。

我们极其缓慢地前进着。有时候我们得等上20分钟,等待一块能让我们靠近另一块的浮冰的出现,而且还必须是在我们要去的正确方向才行。在我们的前方,是一大片浮冰群,看起来好像呈斜坡状逐渐地升高,并搭靠在稳固的冰盾外围。但是,这片浮冰群仍旧离我们很远。当我们更加靠近这片浮冰群时,我们看到在两大块浮冰之间出现了一条黑线。我们认为这是冰盾边缘的一道裂缝,正随着目前翻滚的巨浪开开合合。在浪潮的波动下,所有的浮冰全都随之快速地上下摇荡。我们相互转告,当这条冰裂缝合拢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催促着马匹跳过去。

我们逐渐接近了冰盾,准备走上斜靠在冰盾侧壁的那块浮冰,然后到达一些从冰盾的主体上裂开来的小型冰山。克林牵着马留在原地,我和鲍尔斯则走向前去侦察地形。我们来到了一座小冰山上,从这里我们有希望能跳到稳固的冰盾上。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们当时遇到的场景。在我们所在的位置和冰盾之间,是一条大约50码宽的水道,里面尽是翻滚起伏的碎冰块,川流不息地向西漂去。我们看到,在潮水的冲击下,一座座的冰山从冰盾边上崩解开来,滚入水中,互相猛烈地撞击着,或是一崩为二,或是四散迸裂。整条水道中充斥着可怕的杀人鲸。当我们从冰山上望下去的时候,只见在脚下的冰山和旁边的另一座冰山之间的水洞里,一个差不多和一间小房间般大小的水洞里,竟然游弋着至少6条鲸鱼!它们挤得那么紧,以致于它们只能躺在水中把它们的鼻子露出水面。我记得它们的鼻子看起来好像是酒糟鼻。就在这一刻,我们脚下的冰山突然裂成两半,我们吓得赶紧跑回底下更为安全的浮冰块上。

目前,在《“发现”号探险的动物学报告》一书中,威尔逊指出,关于生存在南极海域的宽吻鲸鱼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被最终确定。但是,因为这种鲸鱼确实经常出现在南纬48°的海域,因此,威尔逊和参加那次探险的其他成员在冰层边缘经常看到的一些鲸鱼,很有可能就像它们的外形那样,是酒糟鼻鲸鱼。在我看来,虽然我并不知晓有关鲸鱼的丰富知识,但是我确信,先前那些就在我们脚下约20英尺距离的鲸鱼就属于这种类别。

正如之前所说,那天傍晚,我们被斯科特救起来之后,我们来到离稳固的冰盾边缘至少半英里远的地方,支起帐篷,准备过夜。整个晚上直到第二清晨,那些杀人鲸就一直在冰盾下面喷气、喘息。有的时候,它们看起来就好像在我们的帐篷底下游弋似的。我们中的一些队员不时地走出帐篷,去看看冰盾是否又往里更进一步地崩裂了,但是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然而,我们当时已经置身于险境,只是我们没发现而已。由于汹涌的浪潮一直在波动起伏,我们的临时营地所在的坚固冰层早已从冰盾上裂开,四周形成了好几道冰裂缝,裂缝在雪脊的掩盖下并不明显。雪脊下隐藏着一条条水道,成群的杀人鲸就在里面逡巡着,寻找着海豹。

第二天,冰盾边缘的大部分冰层都已经迸裂并落入了海中。我认为那群鲸鱼并没有我们想像中那么多。那天让我们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幕就是有关鲸鱼的,在鲍尔斯的“比尔大叔”后面出现的一群鲸鱼竟然是那么地有组织性。当时,“比尔大叔”不幸跌入了两块浮冰之间的水里,我们正努力往冰盾的方向把它拖上来。有人突然说了一句:“我的上帝啊,看看那些鲸鱼!”就在那里,在我们脚下的浮冰后面的一个水池里,12条巨大的鲸鱼排着完美的队形,头全冲着我们所在的那块浮冰。另外还有一头鲸鱼,它单独排在队伍的前面,就好像是一队战士的首领。当我们转身跳离脚下的浮冰时,它们在前面那头大家伙的带领下,整齐划一地跳起来并潜入水中。我们当时以为它们铁定会攻击我们脚下的浮冰,但是我们没有遇险。这群鲸鱼是不是根本没有攻击我们,又或者是因为那附近的浮冰块都差不多有15到16英尺厚,它们试图撞碎冰块并攻击我们,但却失败了——这我不清楚,我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它们。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那些天里又发生了一起事故。就在那个星期三清晨4点半的时候,“彻里,克林,我们脚下的浮冰正漂向大海”!鲍尔斯的惊叫把我和克林从睡梦中骤然惊醒,我们仓皇失措地冲出帐篷,只见鲍尔斯仅穿着袜子站在外面的冰层上,一脸的震惊。实际上,当时我们第一眼看到并感觉到的就是,情况太糟糕了,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可言。我认为,在当时看起来我们三个人惟一的逃生机会就是迅速地冲向冰盾并爬上安全的冰层,而再想尽力挽救马匹和工具的想法,简直是太疯狂了。我于是也就这么说了,然而鲍尔斯的回答却是“不,我要尽力保全这些宝贵的物资”。不管他的回答是否有些不切实际,他最终还是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能像他那样,在困难面前毫不退缩、英勇抗争。

回想起在哈特岬的生活,我的一些同伴们肯定会觉得特别的高兴和难忘,因为他们在那里经历了无穷的乐趣和巨大的磨难。哈特岬有着一种自身的特殊气氛。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部分原因就在于它的美,因为那里的海、那里的巨大山峰和那里春秋两季盛行的绝妙光影色彩,就连最没有想像力的人都会被深深地吸引;部分是因为它的神奇,想像一下,每天那巨大的冰盾都会轻敲你的家门,白天可以远眺埃里伯斯火山山顶飘出的轻烟,夜晚却被绚丽的极光帘幕所笼罩;还有部分是因为这个地方所引起的联想——古老的临时营房、古老的陆标、雪地上的木桩,以及冰层上为了让船下水所挖的大洞,这一切对那些了解“发现”号探险历史的人来说都是那么地熟悉,还有文斯在哈特岬竖立的那个古老的十字架。现在,这里又竖起了另一个十字架,只不过是竖在“发现山”的山顶上。

然而,当我们初次到达哈特岬临时营房时,周遭的环境并不是那么舒服。威尔逊、米尔勒斯和格兰已经在那里待了一些日子。他们在屋子里发现了一些古老的砖块和一块铁栅栏,在地板的中央敞开燃烧着一堆海豹脂肪。屋子里没有任何通风设备将浓浓的黑烟排出去,因此,你根本不可能看见旁边的人,一开口说话就会被狠狠地呛住,或是你根本无法长时间地睁开眼睛,我们一开始的时候可是吃尽了苦头。我们不在营房里时,阿特金森和克林清除了地板上冻结的薄冰。但是,这栋临时营房有两层屋顶,在上层的屋顶和下层的屋顶之间,仍然冻结着厚厚的蓝色坚冰,而且下层的屋顶已经下垂到了一个危险的程度。屋外,凛冽的寒风一直在呼啸。说我们的临时营房很冷,这还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实际上,人待在屋子里头就如同置身于冰窖当中一般。

这个古老的临时营房还是“发现”号探险队当年建立的。他们把船停泊在海岸边,任由其冻结在海冰层里。他们自己住在船上,而把这个临时营房当作一间工作室和万一船舶失事时的避难所。在某些方面,这个临时营房对他们很有用,但是又稍微显大而不能燃烧一定量的燃煤来供暖。斯科特以前是这么描述古老的哈特岬临时营房的:

“总之,我们这间宽敞的临时营房已经并且将会对我们有用。但是,它的用处也决不可能重要到必不可少的程度,要知道,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建起一间临时营房的代价是巨大的,另外还有空间上的费用和把它运往最终位置所经历的艰难过程。然而,现在它已经稳稳地建在了这里,而且它还将在这里矗立很多年。它里面储存着各种补给品,将为后来的勇士们提供生活的必需品。任何可能追随着我们的足迹来到这一神奇之地的探险队,如果他们幸运的话,他们也许在陷入困境的时能够在这里找到食物和庇护所。”(参阅斯科特著《“发现”号航海记》)

然而,在1910年至1913年期间,这间临时营房对斯科特的帮助远比他在1902年所想像的要多。我们到达哈特岬之后,在这间临时营房中发现了一道完整的走廊,两处放置磁场探测装置的棚屋和一大堆垃圾。这堆垃圾可是被我们充分利用了起来:零落的砖头被用来砌成一个火炉;一块废弃的铁板正好盖在炉子上头;一长段火炉的管子则刚好搭成烟囱。不管怎样,我们中有人调制出了类似水泥的黏结物,将碎砖块砌在一起,一个火炉就诞生了。我们从一间废弃的棚屋顶上取下了一大块石棉板,放置在烟囱和木头屋顶之间,起隔热的作用。捡回来的一扇旧木门被厨师当成案板,一些旧的木箱倒扣在地上,就变成了舒服的凳子。我们还找到了“发现”号探险队当年留下来的一大箱肉糜饼。我们把这些肉糜饼全都摞起来,排在临时营房的中央,当作一堵墙壁。“发现”号探险队以前在冬天用的布篷也被我们从屋外的雪地里挖了出来,蒙在屋子里的墙壁上,这样一来就能让屋子里更加暖和。晚上,我们清理出地板上的空间,然后铺开各自的睡袋休息。

我们在此次行程开始时带上了8匹马,而现在却只有2匹幸存下来。我们把这2匹马关在走廊上,用挡风板和雪墙将它们好好地保护起来。至于狗群,我们把较为凶狠好斗的狗用铁链拴在屋外,而较为温顺听话的狗则放任其自由活动,但是,即算如此,狗群之间还是时常撕咬争斗。我们有一条可怜的小狗,它的名字叫做“马卡卡”。当我们最初从船上往返卸货运货的时候,“马卡卡”就因为来回拼命地拉雪橇而过度劳累。后来狗队又不幸跌入冰裂缝中,“马卡卡”再度遭受重创,现在几乎已经丧失了部分的活动能力。它是只瘦弱的小东西,因为它身体的后半部分是秃的,毛发拒绝从这里长出来,但是,它却是一个真正的运动员,从未想到过要放弃生存。在哈特岬的日子里,有一天晚上,外面狂风呼啸,米尔勒斯和我听到几声狗叫,于是我们走了出去。那是“马卡卡”,它竟然勇敢地爬上了一座陡峭的雪坡,而现在,它却害怕了,迟迟不敢从雪坡上下来。后来,当狗群最终返回埃文斯角的时候,“马卡卡”被允许跟在队伍的旁边一起奔跑,但是,当队伍到达埃文斯角时,它却不见了。我们四处找寻,却没有发现它的踪迹。几星期过后,我们都放弃了希望,认定它已经死了。但是,一个月之后,格兰和德贝纳姆有事返回哈特岬,却惊奇地发现了“马卡卡”,它就在临时营房的入口处趴着。它已经非常虚弱,但是还能够向格兰他们发出叫声。它肯定是依靠捕食海豹而活下来的,但是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它到底是如何办到的呢,这至今仍是一个谜。

读者朋友,您可能会问,既然哈特岬临时营房离我们在埃文斯角建立的冬季营房是如此地近,我们怎么没能很快地到达埃文斯角,而在哈特岬停留呢。其实,穿过冻结的海洋,埃文斯角和哈特岬之间只有15英里的直接距离。尽管埃文斯角和哈特岬同属一个小岛——哈特岬是一座半岛的尾部,埃文斯角则位于一条喷入海中的火山熔浆流的残体上——由于埃里伯斯火山绵长的斜坡被巨大的冰瀑所覆盖,因此,从来都没有哪支雪橇队穿越过连接着哈特岬和埃文斯角的陆地。您只需在地图上瞟一眼,就会发现:尽管哈特岬四周被海洋或是海冰层所包围,除此之外每边都是阿莱沃山,但是,在普拉姆岬的南面,哈特岬半岛与冰盾正好相连。因而,哈特岬和冰盾之间总会有一条相通的路径,但却错综复杂,很容易迷路。实际上,我们之前就刚经历过这段路。但是,进一步往北行进的路却被切断了,只有等到秋冬季节的低温使得北面的海面冻结之后,我们才能得以顺利通过。我们是在3月5日到达哈特岬的,斯科特原本期待能够在3月21日左右穿越刚刚冻结的海冰层。但是,将近1个月之后,我们的第一支队伍才越过海冰层到达埃文斯角。这是因为那时候只有半岛内的海湾的洋面结冰了,而外面的麦克默多湾却仍然未封冻,还是开阔的海洋,原因在于强劲的风暴在海面一结冰时就把薄冰层吹走了。

后来,随着气候的恶化,斯科特所承受的焦虑和压力越来越大。最让他恐惧的是,那股极其不寻常的浪潮竟然冲断了冰川舌,这个很可能已经存在了数个世纪的陆标,那么,汹涌的潮流也可能会冲走我们建在埃文斯角上的冬季临时营房。斯科特是如此地担忧这种可能性,于是他告诉威尔逊和我准备组建一支雪橇队,和他一同穿过埃里伯斯火山的巨大冰崩,前往埃文斯角。

“昨日,我和威尔逊一起走向城堡岩,前去看看我们可能有什么机会到达埃文斯角。天气很晴朗,在充足的阳光中沐浴行走,感觉很温暖。毫无疑问,前往埃文斯角的路线就在埃里伯斯火山最险峻的一角。从我们所在的位置来看(至少有7到8英里远),整个埃里伯斯火山的山侧就好像是冰裂缝的世界,纵横交错、乱成一团。但是,在海拔3000到4000英尺的高度,我们可能会找到一条可行的路线。”(摘自《斯科特的最后远征》)

几天之后,我们放弃了这一计划,因为它看起来根本没有希望。

3月8日,鲍尔斯领着一支小队前往“灾难营地”,带回了留在那里的大批工具和必需品。这些物资都是鲍尔斯之前从浮冰上抢救回来的。他们出去后走了不到3天,就发现前进起来非常困难。

在海湾的拐角,冰盾因为受到陆地的阻碍而弯曲变形,形成了环状的冰脊。我们花了好几个小时才走过了这些高高隆起的冰脊。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们一直沿着一条巨大的冰裂缝前进。这条冰裂缝就好像一条躺在我们身边的街道。我在一个定点勘察了一下它的宽度,它肯定有15英尺宽。尽管因为雪檐的遮掩,我们不可能看到裂缝的底部,但是这条裂缝必定是与海洋相通的,因为我几乎都能听到一头海豹在底下呼吸的动静。(引自鲍尔斯的家信。)

鲍尔斯在他的信中还描述了他们拖着沉重的雪橇爬上城堡岩的巨大雪坡的情景:“那天,我们整个上午都拖着两次行程中的重物,艰难地跋涉着,直到到达‘马鞍营地’。我发现,在爬上一个陡峭的山坡时,保持一种沉重而缓慢的、不作任何停留的行走方式,这要比一种急行军、然后休息数次的方式好得多,并且省力得多。我于是把这一理论付诸于实践,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不知道队里的每个人是否对我想不作停留一直走上坡顶的做法感到惊讶。在我们的第二架雪橇终于胜利到达坡顶之后,阿特金森说:‘通常我是不会介意你的做法的,但是说真的,有好几次我确实恨过你。’”

我们的雪橇上所携带的补给品已经差不多消耗殆尽了,只能依靠捕杀海豹来获得食物、燃料和光明。因为我们靠燃烧海豹的脂肪来取暖和加热食物,所以一个个都被熏得黑乎乎的。在那几天里,我们过得充实而愉快。如果我们能找到一些海豹,就前去捕杀它们,将它们的肉割开并扛回营地,或者,我们会爬上这附近的各个奇特的山峰和火山口,开展一些科学勘察。到了晚上,我们就聚集在一起,长时间地讨论,但是却从未解决过任何问题。有的队员照顾着狗群,而其他一些队员则照看着马匹;有的人会去采集一些生物标本;其他人则忙着描绘美妙绝伦的日落景象;但是,最重要的是,我们都吃得好、睡得香。在我们为期6周的艰难雪橇之旅过后,我们必须得每天花上12个小时,窝在睡袋里美美地睡上一觉。我们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和调养。也许这并不是每个人想像中的幸福时光,但是对我们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在南极大陆边缘的海域里时常出没的

海豹,是一种极好的后备资源,它为我们提供了大部分的需求:因为它不但能为我们提供食用的嫩肉、生火的燃料和油灯的油料,而且还为我们的带毛鹿皮靴提供了原料,还能预防坏血病。当它懒洋洋地、笨拙地躺在海冰层上时,除非你故意去刺激它,否则它根本都不太会注意到一个南极探险者的到来。有时即算受到刺激,它还很可能会对着你的脸大大地打个哈欠,然后继续倒头大睡。当它受到惊吓并警觉时,它的一切本能就是远离水面,因为它知道它的天敌杀人鲸就栖息在那里。但是,如果你故意把它赶入水中,它却一反常态,那机灵闪烁的眼睛又显示出某种美丽和优雅,这时却又变得行动敏捷,能够迅速而准确地捕食水中的鱼类。

目前我们很幸运,因为离我们的临时营房不到2英里的拐角处,仍然保留着一个封冻的小海湾,范围大约有一英亩,这里也是冰盾、海洋和陆地的交汇处。这片陆地叫做普拉姆角,是斯科特在“发现”号探险时期发现并为之命名的。

现在正值夏季,普拉姆角是麦克默多湾里众多海豹栖息的温床。与普拉姆角相邻的冰盾,在极其缓慢地朝着这个半岛移动,以致于相接的海冰层受阻变形,形成了大面积的压力冰脊。由于每一道压力冰脊的凹陷处都被巨大的压力往下挤,因此,在夏季这些凹陷处就形成了一个个的海水池,成群的海豹就在这里面凿洞做窝。它们悠然自得地躺在这些冰脊之中,沐浴着温暖的阳光。雄性海豹们为着各自的领地而争斗,雌性海豹则繁殖着它们的后代,而小海豹们则追随着自己的母亲嬉闹玩耍,就好像调皮可爱的小猫咪。现在,这里的海冰层已经溶解断裂,许多海豹则转移到我们所在的这个天然海湾,栖息在火山口山的绿色和蓝色的冰崖下。

如果你准备去捕杀海豹,那么你需要一根大棒子、一把刺刀、一把锋利的小刀和一根钢棍。任何大棒子都可以,只要能给予海豹的鼻子沉重的一击:这狠命的一击将打昏海豹并让它感觉不到后来发生的一切。那把刺刀至少得长14英寸,把手除外。为了防止你的手不慎滑到锋利的刀刃上,你必须将刺刀装到一个带有横挡的把手上。这把刺刀是用来刺穿海豹的心脏的。至于那把锋利的小刀,刀刃长7英寸,宽125英寸,刀柄应该是木头的,以保证握起来更暖和些。

捕杀并切割海豹是一件令人恶心的事,但是却很有必要。我们必须准备的一些工具其实是很具人道精神的,同时既省时又省力。我们首先割下连带着厚厚脂肪的海豹皮,接着从骨架上切下大块的海豹肉,清理出所有的内脏,再小心翼翼地割下海豹的肝脏。所有这些东西都被放在雪地上,任由它们冰冻成如岩石一般坚硬的硬块,然后再收集起来。等到必须要用的时候,我们再取出冰冻的海豹骨架,用斧子砍成小块,喂给狗群吃。除了内脏之外,海豹身上所有的部位都没被浪费。

照明是我们确实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把一个空罐头盒子装满海豹的脂肪,再放入一股灯心,一盏很好的油灯就做成了。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油灯会比这更好用。但是,我们中的一些发明家却制作了各种各样、或大或小的海豹油油灯。尽管这些发明并不很高明,但是它们一般都能给我们带来些许光亮。

一天早上,鲍尔斯、威尔逊、阿特金森和我来到了火山口山上,这时我们看到有一支雪橇队正从城堡岩的方向走过来。正如我们所预计的一样,这是我们的地质探险小队,其成员包括格里弗斯·泰勒、赖特、德贝纳姆和海员埃文斯。他们是从西边的山脉那里完成探险活动才归来的。起初,他们根本没能认出我们几个,因为此时的我们已经被熏成了黑脸包公,与他们最后一次在冰川舌见到我们时的模样大相径庭。我希望德贝纳姆能够为我们讲述他们这一路上的故事。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里,他们的经历就成了我们谈论的主题。不管是从数量上,还是从集体的智慧上,他们的到来都壮大了我们的队伍,现在我们的探险队总共有16个人。在多次的谈论中,尤其是泰勒,他可少不了展现自己的口才。他讲起故事来通常都很生动,活灵活现,只是有时话语比较粗鲁。当我们晚上围坐在火炉边,一起谈论探险的经历时,泰勒总是唱主角,而我们大多数人也都愿意听他高谈阔论。斯科特和威尔逊总是在最紧要的关头发表一些意见,而我们其他的人则在他们的兴趣、学识和经验的引导下,不时地附和几句。但是,对于一些事实性的问题的轻率解说总是站不住脚跟的,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小团体里,有着如此多的专家,所以一些说法的错误性很快就暴露出来了。与此同时,我们中的一两个人曾经不止一次探访过这个世界的一些地方,他们可是见多识广的专家学者。稍后,当我们各自回到自己的小天地里后,相互之间总会引起争论,以致于不得不时常搬出一些参考书来解决纷争。这些参考书,例如一本好的百科全书《时代地图册》,甚至一本拉丁文辞典,有时侯都不太够用。

我们从临时营房的偏僻角落挖掘出了几本《当代评论》、《女孩的自述》和《家庭向导》,所有这些书籍都是10年前的遗物!我们还在厚实的冰层下找到了一个箱子,里面竟然保存着一本不完整的斯坦利·威曼著的《我的罗莎小姐》。我们仔细地弄掉书里冻结的冰块,轮流传阅了一遍。由于这本书的结尾部分不见了,所以大家的兴致一下子就提高了。

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总会有人提出一些问题。其中之一便是“谁去做饭”?于是就会有两个人站起来,自愿去为大家服务。在一个清冷的冬日早晨,引燃一堆普通的炉火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也没有什么乐趣可言。但是,在哈特岬如冰窖般酷寒的临时营房里,想要在早晨点燃一堆海豹油火却是件非常艰难痛苦的事情。冰冷的炉子的金属表面会冻伤你的手指,等待冰冻的海豹脂肪融化成液体状态也是万分艰难的过程。当炉子逐渐热起来的时候,冰块也就化成了水,这需要我们耐心地等待。我们早餐的标准是一块煎海豹肝、一杯热可可和敞开肚子吃的肉糜饼。当早饭准备好了之后,两名厨子会照常吹一声口哨,将睡袋里蒙头酣睡的人叫醒。至于那次最为丰盛的早餐,我想我应该为它的失败负主要责任。我们只有一盒宝贵的沙丁鱼罐头,那天早上,我煎了一些肉糜饼和沙丁鱼。我把装有肉糜饼的平底煎锅放在火炉上,并且还盖上了锅盖,等到我把煎锅从火上拿起来的时候,里面的肉糜饼已经烧成了黑炭。这顿早饭就变成了大家心里有名的“焦碳祭品”。

在4月1日那一天,鲍尔斯准备捉弄我们中的一两个人,他把一些碎饲料放在我们的金属酒杯里,然后上面铺满海豹肉。这个计划到头来反倒捉弄了制造者本人,因为他准备的海豹肉不够,他的整人计划露馅了。以上都是一些给我们带来了真正欢乐的小插曲,这些事情在记忆里是那么地深刻,让我们时刻都能回想起那时对生存的切身体验。

早饭过后,通常就是大家自己的整理时间。我们以前曾有过一把扫帚,却不知被谁给弄丢了。我们换上白天穿的靴子、带毛鹿皮靴、毛袜子、普通的袜子和绑腿,而换下来的就是柔软的羊毛睡袜和有毛皮衬里的睡靴。负责午饭的厨子又开始他们的准备工作了:敲下大块的冰烧成热水;从平时储藏海豹肉的补给站里撬下、并用冰斧砍下厚厚的一块鲜红的海豹肉或是一块肝脏;同时从冰冻的带有厚厚脂肪的海豹皮上割下大约3英寸长的一段,拿回屋子里,放在火炉旁,就好像是扛回了一筐煤。大伙儿逐渐散开来,各自去值班或者从事自己感兴趣的探险工作,只剩下其他几个人来清除堆积在门口和窗户边上的积雪。经过一夜狂风的吹拂,地面漂浮的积雪已经将整个屋子的下半部分都掩埋起来。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带回一些有趣的新闻。赖特发现了一种新型的冰晶体;斯科特探测了哈特岬外围的冰层,发现海冰已经有5英寸厚;威尔逊在阿米泰奇岛的外延找到了新的海豹洞穴,这样我们就有希望在离营房更近的地方找到食物和燃料了;阿特金森捕杀了一只重达90多磅的帝王企鹅,这可是项新的纪录;他的助理动物学家们都觉得他会剥下这只大企鹅的外皮当作标本,但是谁都不愿意去动手;米尔勒斯则在“阿莱沃山”上发现了一处绝佳的地点,能把石头从那里滚下去,坠入底下的大海;德贝纳姆对城堡岩的巨大山肩又有了一种新的阐述,因为山肩与其周围的地质特征的构造大不一样,所以形成了似庞然大物般的障碍;鲍尔斯这次又拟定了一条从极点回来的计划,只不过这次是从高原上走而不是取道冰盾;大家还传闻,奥茨认为他可以再次吃光另一张煎饼。大家最热衷的消遣就是打绳结。你能用一只手打出一个酒瓶结吗?

下午的时光和上午没什么两样,差别就在于现在太阳正逐渐落入西边山脉的背后。这些秋季的景色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之一。最近,威尔逊一直在不停地画素描,等到后来到达冬季临时营房的时候,他才逐一描上绚丽的水彩,试图重现当时的美景。他的画里大多展现的是“发现山”山顶的瑰丽景色。大约两年之后,岩石背风面的山顶上,竖立了一个十字架,这是为了纪念在此次探险中壮烈牺牲的威尔逊和他不幸遇难的同伴们。这个十字架至今仍矗立在那里,与雄伟壮丽的高山冰原做伴。威尔逊在做画的时候,光着手指头,手上戴着连指手套,他迅速地勾勒出山峰和云彩的轮廓,并在上面用铅笔标记出不同的颜色。没过一会,他的手指头差不多就被冻僵了,无法继续画下去。他只有把手指缩回羊毛和毛皮制成的连指手套里,直到捂得足够暖和了,才又取下手套继续工作。威尔逊的皮带上随身系着一个沾满海豹油的小皮包,里面放着他全套的绘画工具:铅笔和素描本,温莎和牛顿的画像。斯科特也随身系着一个类似的、用绿色威尔斯登帆布做的小皮包,里面装着一本类似的小册子,上面记录着雪橇之旅的日记。

吃晚饭的时候,临时营房里非常温暖舒适:这里头混合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幸福感。同时,这对我们的装备也很有好处:我们的睡袋、带毛鹿皮靴、连指手套和袜子都被晾挂起来,不一会儿就被烘干了。这对我们在乘雪橇外出后尤其有必要,这也对保护我们的皮肤起了最重要的作用,但是,可恶的屋顶仍旧开始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我前面已经描述过古老的“发现”号时代建立的临时营房,它有着双层的屋顶,其间仍旧充斥着坚固的冰层;实际上,有时候屋顶上会落下大部分的融水,幸运的是,这时候大家都还在户外活动。然而,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是防止屋顶的漏水滴到我们的身上、食品上或者我们的衣物和睡袋上。因此,每一个空罐头盒都派上了用场。我们把这些空盒子悬挂在漏水的地方,这样一来,因为屋内温度升高而逐渐融化的冰水就会顺势流入盒子里。当火炉冷却的时候,屋顶的滴水也就随即停止了。

3月16日,最后一支在那个季节到达冰盾的雪橇队,也终于开始拖着后备物资前往康纳尔营地,增加现已储备在那里的补给品。这支队伍由士官埃文斯带领,其成员包括鲍尔斯、奥茨、阿特金森、赖特、我,还有克林和福德两个海员。这次路程来回共花了8天时间,和乘雪橇旅行一样,一切平安无事。接下来的几天天气一直不好,我们在抵达康纳尔营地之后便一直呆在那儿等天气转好。这时我们发现自己离补给站还有6英里远,而我们此时正位于地形复杂的冰裂缝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很容易就会偏离方向,只有在大方向正确的情况下,我们才能继续朝着目的地前进,很多时候我们完全是凭着直觉而不是根据经验来前行。

但是我们也有了第一次在寒冷的天气里乘雪橇旅行的经验,这是很有用的。在有了以后的寒冷经历之后,我们才发现零下三四十度根本不算很冷。要在这种寒冷的天气里旅行,你必须学会如何保护自己的四肢,如何使用设备并尽量速战速决。然而白天阳光依然很好,这就有了很大的区别,因为对于烘干衣物和设备来说,有太阳总比没太阳好吧。与此同时我们开始意识到参加春季探险队也有很多困难。

经历过这些事情之后,我们多少都会有一些经验,但是再整体回过头来看这次探险行动,发生在冰盾上的悲剧主要是因为一股突如其来秋季寒流(例如2月份零下40°)。

同时我们也必须意识到用马把物资运送到比尔德莫尔冰川脚下肯定会耽误一些时日,因为以往的经历证明我们的马匹无法抵挡冰盾上暴风雪的肆虐。实际上,斯科特在他出版的札记中也写道:“没有人能想像得到,我们在一年中的这个时候所遇到的天气和地面情况有多么残酷。”

我们返回哈特岬时发现那里的一切,包括营房全部都被冰雪覆盖了。这肯定是一场暴风雪过后的结果。我们到冰盾时只赶上这场暴风雪的尾巴。斯科特写道:

海水不断拍打着冰层的底部。哈特岬上水沫四溅——海水像下雨一样落在哈特岬的每个角落。文斯当年设立的那个十字架原本在高出水面30英尺处,后来也不幸被海面淹没了。当然,那几条狗更可怜,我们冒着大海浪跑过去放开了两三只,结果风衣都被淋湿了。这也是我们来这儿以后(也就是两个半星期)经历的从南部刮来的第三场暴风。因此,在碰到和1902年“发现”号所经历过的大风暴时,我们想全部脱险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这些相对温暖的海水遇上这种雾蒙蒙的天气,我们就根本无法看清远处海上的东西。一起风这些雾气就会被吹走。但是一旦风停了,雾气又会马上变得浓重起来。

阿莱沃山是这个手指状半岛的尾巴,我们就住在这个半岛上。站在阿莱沃山上,我们可以看见埃文斯角附近的4个小岛,还有从埃里伯斯火山延续过来的冰川的淡淡轮廓,后来这里被命名为“大斜坡”。但是目前我们温馨的小屋还在遥不可及的远方。风一停下来,海面上便会结上一层薄冰,24小时之内就会变成4到5英寸的厚冰,但是这依然不能抵挡下一次暴风雪的侵袭。到了3月份,南部地区的冰层就会很安全。

我们根本就没有注意到那些新冰。斯科特在4月7日时就曾经问过我们是否有人愿意穿过那些新冰向北朝着城堡岩前进。遇到泰勒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行走了2英里,我们尽最大的努力以免撞到路面不平的地方。幸运的是泰勒自己爬了回来,并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小屋。我们准备第二天穿过这块冰区抵达埃文斯角,但是当晚整块冰就塌陷了。我们本来准备在接下来的那天早上出发,但是在我们刚要出发前5小时,由于潮汐转向这块冰崩塌了。

根据斯科特的判断,这块位于埃里伯斯下方两个海湾之间的冰层应该很结实,所以我们就试着走这条路。其中第一个海湾的南边是哈特岬半岛和埃里伯斯火山的交汇处,北面则是冰川舌。穿过冰川舌,第二个海湾马上就展现在众人面前,这个海湾的北方边界就是埃文斯角。德尔布里杰群岛的大长须鲸岛正好位于冰川舌和埃文斯角之间,并且在一条线上,所有在这里形成的冰层都非常稳固。以前从未有人试过走这条路,但是人们希望能在哈顿崖上找到从半岛通往封冻的海面的道路。

斯科特、鲍尔斯、泰勒和海员埃文斯一个帐篷,士官埃文斯、格兰和克林住另外一个帐篷,全班人马从哈特岬出发。他们到达滑雪斜坡尽头的时候,天在下雪,南方也开始黑了。我们帮助他们穿过了第三火山口。由于无法越过从哈特岬到冰川舌之间的冰区,所以他们继续穿越城堡岩,抵达哈顿崖的某一坚冰带,在那里呆上一段时间,最后穿越冰川舌到达海冰层,这里的冰层看起来很稳固,并且一直延伸到埃文斯角。

午饭过后下午4点左右,我和威尔逊冒着大风雪出发了。在高地上前进要舒服多了,我们径直朝着埃里伯斯火山的方向进发,但是还是没有看到冰层上有大队人马的影踪。

4月12日。一大早就开始刮暴风雪,现在刮得更厉害了。大量的降雪使地上的积雪变得很厚。由于斯科特曾说起过在浮冰层上扎营潜在危险,我们都很担心返程队员的安全,阿莱沃湾(在哈特岬的北部)的冰层就已经塌陷了。他们都备有睡袋和两餐饭的食品,每个帐篷也都有一台普赖默斯气化煤油炉。

4月13日。我们更担心返程队员的安全,尤其是在哈特岬北部所有的冰层都已塌陷之后。今天早上风雪渐渐小了,我们再一次看见怀特岛和冰崖时,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午饭前阿特金森来告诉了我们一件事,说从高地上看过去,从冰川舌到埃文斯角的冰区好像要塌陷下去了。于是全体人员没吃午饭就开始向第二火山口进发,后来我们发现了从哈顿崖到冰川舌的冰区,这就说明从冰川舌到埃文斯角的冰层还在。

在我们离开之前,斯科特就约定在接下来3天中,于第一个晴天的晚上10点钟从埃文斯角给我们发信号。今天是第三天,也是第一个晴朗的夜晚。我们准时出发,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有微弱的火光闪动,接着便是一片火光。这时我们都非常激动,这表示一切都安然无恙。米尔勒斯拿来一个用石蜡浸泡过的遮雨蓬,我们点燃这个遮雨蓬并不断把它朝空中抛去,当作他们的回答。最后火焰渐渐微弱下去,在雪地里发出点点星光。放松的感觉真好。”(摘自《我的个人日记》)

鲍尔斯向我们讲述了他们返程队伍一路上的情况:

我们越过山脊,朝城堡岩远处的埃里伯斯火山进发。一开始看起来还有点危险,随着我们继续前进,地形也空旷了一些。开辟一片新天地的感觉很刺激。斯科特驾驶着雪撬,一路上轻快地奔跑着。我们翻过哈顿崖另一面的时候,天上有雾,同时还在下雪,但我们还是在这个斜坡上搭起了帐篷。很显然暴风雪就要来了。由于上午走了一段很长的路程,我们吃完午饭已经是下午3点半左右了,这时天空很晴朗。

这种有薄雾的晴朗天气对我们来说正好,因为斜坡上的冰层到处都是裂缝,但是到了高处的冰崖上就没有了。在这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处从上到下大约30英尺高的洼地。于是我们就连同雪橇一起滑了下去。天开始刮起风来,大片的雪花飘下山崖。我们用两根竹子把最后一个人也带了下来。然后沿着阿尔卑斯粗绳往下滑(就像任何一个带着食物返回哈特岬的队伍一样)。最后我们把雪橇重新支起来,穿过洼地朝着冰川舌的方向进发,我们到达冰川舌时已经是下午6点了。这里的新冰层被一些盐矿层覆盖着,雪橇就像是在糖浆上而不是在冰上滑行,往雪地高处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冰川舌的大部分都是坚硬的蓝冰,本身就很滑,每隔不远就有一处裂缝。大部分的裂缝都还能跨过去,但在天色昏暗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两脚踩空。但是,我们没有一个人从雪橇上摔下去。

到达冰川舌的另一面后,我们在冰斜坡上挖出一个凹洞,准备就地扎营,弄点吃的。这时已经是晚上8点多了,我们要在这里过夜,要想在一个漆黑并刮着暴风雪的夜晚冒险穿过一段新冻的冰层是个很愚蠢的想法。翻过这里,我们离埃文斯角也就只有5英里远了。尽管我们的干粮已所剩不多,也没有预料到会经过悬崖和盐状的海冰,而且不得不在一天之内匆匆启程,但是我认为在睡袋里饿着肚子也要比睡在没有1英尺厚的新冰上,还被暴风雪吹着好多了。

吃完饭大约晚上9点半的时候我们又出发了,天上飘着雪,还雾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雪花静静地飘着,最后我们只能模糊看见德尔布里杰群岛中最近的大长须鲸岛的轮廓。当我们逐渐接近小长须鲸岛时,雪下得很大,挡住了一切视线,事实上就算到了这个岛跟前,我们也看不清楚。想到处闲逛是不可能的,所以我们只好就地在浮冰上扎营。地上也没有雪可以用来压帐篷布,湿盐把睡袋都浸湿了,我们和底下的海水之间只有一层6到10英寸厚的不稳定的薄冰。总而言之,在这样一个不安全的帐篷里,我自己是决计睡不着的。

果然,午夜过后不久暴风雪就开始侵袭我们,风在岩石间呼啸盘旋,我甚至不敢确信自己是否仍在小岛的岸边,还是在向海里移动,这种感觉很可怕。

泰勒白天一直进进出出的,直到门外的大风把用雪压住的帐篷布吹开,然后帐篷就像雨伞一样贴在我们身上。幸好附近有一些积雪,我们才能再次撑开帐篷,一两个小时后,我们把帐篷固定了下来。空气中到处飘浮着厚重的雪团。为了能够消耗消耗泰勒的能量,我提议说我们应该翻过这个小岛,继续寻找埃文斯角。

这个岛屿以一个极陡的角度直接从海上冒出来,要翻越它很困难。到了岛顶时,我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给它起这么个名字,这个岛非常陡峭,你甚至可以像骑马一样骑在小岛的顶上。岛顶的风特别大,所以我们开始往下走,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漫天飞舞的雪花以及远不可及的岛屿。小岛的两边都有一处很平滑的小块礁石,正好够两个帐篷系在一起那么大。这里恰好可以缓冲一下暴风雪的力度,因此尽管暴风雪在四周咆哮,这里却十分平静。我赶紧催促斯科特上校在这个礁石上扎营,而且泰勒的身体已经很虚弱,无法再前往埃文斯角,为了保证泰勒的安全,斯科特决定在此处扎营。这样我们终于有了一个天堂般的宿营地,干燥坚硬的地面,没有风。如果我们带有足够的干粮的话,暴风雪就算持续一周我也不会担心的。

我们在那里呆了两个晚上,到了13号早上我们决定继续回家的旅程。这时我们看到了山上的“阳光吉姆(辛普森)天文台”,但是直到绕过埃文斯角抵达北部海湾的时候,我们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我们的冬季临时营房是完好无损的,虽然北部海湾刚刚冻结,但还是可以承受我们这几个人的重量。有人看到了我们,过了不久,一小队人马冲出了营地,其中包括阳光吉姆、庞廷、纳尔逊、戴伊、拉什利、胡珀、克利索尔德、迪米特里和安东。庞廷一脸迷惑地跑过来,表情麻木地停在那里,没认出来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后来他承认他以为是挪威探险队的人,而后来我们就受到他热情的祝贺,好像我们真干了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一样。

我们需要改变车速,但是很多传动装置都放在海滩高处的地方,而海水却从来没有涨到小屋的位置上来过,所有一切都还不错。小屋虽小,却设施齐全。这也是3个月以来,我们第一次看到自己肮脏的样子,难怪庞廷会认不出我们这些流氓。他给我们照了几张相片,如果可以寄照片的话,您可以看到这些有趣的照片。我们饱餐了一顿,又洗了个热水澡,把自己收拾了一下。这时我得出一个结论:这间小屋是南半球最舒服的地方。但是一时之间我竟无法立即适应这个新环境。我宁愿在雪地里睡睡袋,或者是呼吸一下哈特岬充满鲸脂烟味的空气。我猜想,然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我的好朋友像比尔、彻里、蒂图斯和阿彻还在我们的后面。

我们在冬季临时营房的马房里只发现了8匹马,“哈肯森米德”已经死了。这8匹马,加上我们留在哈特岬的2匹,总共有10匹马将和我们一起度过严寒的冬季。我一眼就看见了另外一匹大马,它和“哈肯森米德”都是西伯利亚马(他们也是仅有的两匹西伯利亚马,其余的都是中国东北马),我立刻把它据为己有,这就是愿打愿挨吧。

必须有一批人马带着供应品在一两天之内返回哈特岬,我主动接受了这个任务。而斯科特上校也决定亲自去一趟,他邀请我同行,所以在接下来的那个星期一,我们愉快的出发了。斯科特上校、拉什利、戴伊和迪米特里,外加一个帐篷和一副雪橇组成了一队人马,克林、胡珀、纳尔逊和我外加一副帐篷和雪橇是另外一队。直到我们抵达冰川舌时情况一直很好,南方愉悦熟悉的风吹打在我们的脸上。顶着狂风穿过冰川舌、抵达哈顿崖后,我们找到一处背风的地方安顿了下来。所有人的脸都冻木了,洗脸刮胡子都必须分外小心。在哈顿崖上扎营还有一些工作要做:我们必须在一大堆积雪上稳定下来,然后用肩膀把一个10英尺的雪橇扛上去,至少是用高个子的肩膀,这正好接触到垂悬下来的雪檐。水顺着一个方向一直往下滴就会冻成雪檐:雪檐有各种奇异的形状,但大部分都是从旁边看好像要掉下去的样子,而事实上通常它还是很牢固的。这样我们就站在临时搭起的梯子上用冰斧砍着雪檐爬上去,我和斯科特先上去。借助绳子和梯子我们先把轻一点的人拉了上去,最后把传动装置拖了上去。我们把雪橇用绳子从顶上垂下来,最后两个人利用从上面吊下来缠在身上的绳子爬上去。天气很冷,一两个初到者被冻伤了,一个是脚上,另外一个是手指头。

我们再次遭遇气流,但等我们抵达高地之后就过去了。我们在城堡岩下面的一个斜坡上过了一夜。风渐渐小了,这是一个清冷而明亮的夜晚。我和克林把雪橇放倒,这样纳尔逊和胡珀会感觉舒服一些,他俩从来没坐过雪橇。结果克林半个身子都睡到了帐篷外面,冷风不断从帐篷布下灌进来,我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他睡在外面。这让斯科特上校很担心。

我们抵达哈特岬后受到了热情的接待,这主要是因为我们带去的食品,还有一部分

食糖。我上次离开时大家一直吃石蜡糖,现在终于可以不用吃了。第二天我们呆在那里准备杀海豹。彻里和我扒了一只海豹皮后,绕着阿米泰奇岛逛了一圈。风很大。我们到了普拉姆角之后就回来了,刀子般凛冽的狂风在背后吹送着我们。因为只戴了顶薄巴拉克拉法帽,我的耳朵都快冻掉了。”(引自鲍尔斯的家信)

期间有一天下午,我们几个留在哈特岬的人牵着马、拖着雪橇前往安全营地,去取回更多的压缩饲料。我们在暴风雪的咆哮中度过了复活节,下午天空放晴,浅紫色的雾海中一轮金黄的太阳忽隐忽现。

我记得那天早餐吃的是奥茨精心烹制的罐装黑线鳕,午饭吃的是饼干和干酪杂锅菜,晚饭是油炸肉糜饼,然后喝了点加了糖和可可粉的雀巢牛奶,这真是一种享受。那天我们还补了补各自的鹿皮靴,看了会儿《黑暗的房间》。

救援人员在4月18日抵达。

这一个星期,我们过得很愉快,只有我们7个人。我想,待在舒适的哈特岬临时营房里和见到他们一样高兴。我们大部分人都情愿没人来打扰我们,我想他们来了就意味着我们得回去,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

米尔勒斯负责管理留下来的队员,其中包括福德和基奥恩两位老队员,还有纳尔逊、戴伊、拉什利和迪米特里等新手。米尔勒斯是个很有趣的人,有一肚子的故事。很明显,他非常担心那些新进的食物(食糖、发酵粉和巧克力等)被带来这些食物的人吃光。所以他不给我们吃黄油,而且只给我们一点点巧克力吃。

星期二和星期四那两天晚上是少有的大冷天,几乎到了零下30度。哈特岬北部海上的冰层本已经完全塌陷了,但是到了星期三中午,冰层又已有差不多5英寸厚了,当时我们又捉了3只海豹。星期四我们出发的时候,斯科特就考虑到我们应该一路沿着海冰层的边缘前进——因为这些浮冰层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会突然悄无声息地漂移并流入茫茫大海。”(摘自《我的个人日记》)

接下来的两队人马在4月21日经由哈顿崖抵达埃文斯角:第一队是斯科特、威尔逊、阿特金森和克林;第二队有鲍尔斯、奥茨、彻里加勒德和胡珀。和往常一样,哈顿崖风刮得很大,我们把雪橇放到海冰上时都被冻坏了。在以后长达4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阳光,但幸运的是我们干完活后阳光才消失。

鲍尔斯在家中这么写道:

因为知道斯科特上校高超的驾驶水平,我挑了一支轻便的队伍和一副新雪橇。我们的重量并没有太大区别,不同的只是雪橇的驾驶者,但这也是那天我们所有的区别。就像我预料的一样,斯科特驱车在前,我们欢快地跟在后面。他不明白为什么他驾驶重的雪橇还慢慢地和我们拉开了距离。当我们把雪橇沿悬崖放下去之后,我们又拿来了留在最初位置的那根阿尔卑斯粗绳,然后爬上海冰。由于斯科特一直唠叨,我终于承认我的雪橇是要好一些,并答应给他们一个。这里一直是斜坡,但是在我们穿过冰川舌之后,斯科特又说他愿意在小长须鲸岛和我交换雪橇。只要过了这一段路程,我们随时都会脱离他的队伍,而一旦得到我们的雪橇,他们也会开始和我们玩这种游戏。虽然预料到了这一点,但我们还是碰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我们艰难前进了将近12个小时,现在还剩2英里的冲刺阶段。如果遇到滑冰,我们就必须凿出路来,这样前进速度就更慢了。我们和往常一样凿出一个糙冰带,在黑暗中蹒跚前进,我被拌了一下差点摔出去,幸亏没人注意。我们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的雪橇后面,这时我又冷、又热、又恶心,腹内翻江倒海,好不容易才恢复平衡,继续全速前进。尽管已经快抵达目的地了,我们还是无法掌握平衡,很快就被他们超过了。第二次下坡时情况又一样,但这次我们只落后他们50码。我和队友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当然我们并不需要竞争,但是我们愿意每次比赛一下。蒂图斯当初从船上弄到了一大杯白兰地,我们每个人都贪婪地舔了几口。另一队人也喝醉了,所以我想双方都没什么可埋怨的了。(引自鲍尔斯的信)

两天后,太阳出现了,这也是随后4个月中的最后一次。

等回头再看时,我意识到两件事情。一是在夏秋两季滑雪橇要比我这些惊险的经历轻松很多,另外就是事实证明在哈特岬度过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之一。只要吃饱穿暖,我没有更多其他的需要:人总是会为物所累。现代生活的必需品对我们来说太奢侈。正如普里斯特利形容的那样:哈特岬的生活就好像主日学校的生活,而文明生活的各种奢侈品只会满足那些创造它们的人类的需要。(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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