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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第一个冬季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11-02
窄屏简体版  字體: |||超大  

著/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译/周鑫池俊常刘宪李瑞

人类给他们自己设定的最高的目标并不是追寻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只是不断地扩大我们有限的活动范围。

——休克斯雷

于是我们回到了舒适的临时营地。尽管南极之行听起来充满着诱惑,但是一旦到达那里,你的信心就会开始动摇起来。在埃文斯角的临时营地住上一年,可比在达瓦斯呆上一个月或是在英国贝尔克雷旅馆过冬要糟糕得多,因为最起码在那些地方还可以进行消费。这也正是我们在那种条件下,所能采取的最简单同时也是最舒服的做法了。

我们的要求不高,在我们眼里这些临时营地就像里兹以及其他大饭店一样富丽堂皇。不管外面是一片黑暗,还是寒风呼啸,我们的营房里面总是十分温暖、舒适,充满着欢声笑语。

我们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前面还有两段重要的旅程在等着我们。

当斯科特首次坐在冬季大本营的小桌子前,开始为南极之旅制定一个详细的计划时候,我知道他对前景并不乐观。“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这是他在冰面解冻之后,带领我们远离冰山时对我说的话。我们已经在补给站之旅中损失了6匹马,而且随着我们向南极的深入,用马匹运输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了,尽管狗队已经到来,但是经过长时间的快速旅行,它们已经精疲力竭了,这些都给一个800海里的行程计划带来了诸多不便。

另一方面,尽管我们还剩下10匹马,但是它们中有2到3匹状况不佳,因此我们必须加强对马匹和狗群的喂养。狗的问题解决起来很容易,毕竟它们的食量很小。可是对于马来说,问题就不那么简单了。我们给它们带的食物主要是压缩成捆的饲料。从理论上来说,这些饲料富含营养,都是在小麦未成熟时就割下来,再压制而成的。我不知道它到底是不是真正的小麦,也没有人对它的营养性提出过异议,但是我们的马却越喂越瘦,最后竟瘦成了皮包骨头,让人目不忍睹,可怜的家伙们!

奥茨并不缺少关于马的基本常识。饲料的问题和马匹的损失,这些都不是他的错。每次回补给站的时候,奥茨总是带上最差的马,等到它们走不动时,再把它们杀掉,然后留下马肉。现在剩下的这最后10匹马也落入了奥茨之手。在这10匹马中还有几匹骨瘦如柴,特别是可怜的“杰哈”,从来没人指望它能干些什么,但是它成功地完成了8次到囤仓补给站的运输任务。还有一匹名叫“克里斯托弗”的马,它简直就是一个杀手,为了给它绑上雪橇,必须先用4个人把它放倒,否则它会把任何接近它的人都给撞倒,而且它还不知疲倦,很难在白天的行进中使它停下来,以致于奥茨与他同一帐篷的3个人以及他们的马匹在一次130海里的行程中连顿午餐都吃不上。

奥茨一边喂养它们一边训练它们,就好像它们将要参加德比赛马大会一样。在整个冬季和春季,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有机会,我们就会在旅途中对它们进行训练。同时我们还发现豆饼与燕麦是很好的食物,但是它们数量有限,是我们为旅程的最后阶段储存的,这幸亏我们做好了迎接任何状况的准备。对于动物来说,这种日子是艰苦的,但是当暴风雪来临时,我们才知道它们吃得好、睡得好,比家里普通的马生活得好多了。“祝贺你,蒂图斯!”当我们到达霍普山脚,结束这些马匹的运输任务时,威尔逊说。“谢谢你!”斯科特也同时说道。

奥茨不好意思地嘟囔了一声,好像十分高兴。

极地之旅的运输任务相当艰辛,但是从其他方面来看,前景依然是光明的。负责雪橇滑行的人在离开冬季大本营的3个月里,已经积累了丰富的经验。尽管还有其他一些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总的来说,除了给马匹穿的雪鞋以外,我们的雪橇、衣物、食品和装备都已准备完毕。

我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在最初的130海里旅途中,马和狗的负载很轻,等到了囤仓补给站之后,它们将首次满载上路。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因为你能走多远的距离是由你能带多少食物决定的。还在海峡西部进行考察时,泰勒就和他的搭档们对德莱山谷、费尔拉和科特里兹冰川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地质考察工作,并将它们在地图上精确地标了出来。这也是它们第一次经一位地形学家和一位冰川专家的考察。斯科特的队员们一直坚持着这种常规的科学与气象观测工作。

另外,在埃文斯角还有一个运行了3个多月的科学观测站,它可以与世界上任何一座这种观测站相媲美。我希望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专项资金来支持这些系统的观测活动,因为这些活动需要复杂而精密的仪器,需要专业的科学家来进行。当我们回来第一次看到这个临时营地以及它完备的附属设施时,都被惊呆了。但一开始最吸引我们的恐怕还是厨房的电器设备,在这里还可以烤制美味的面包。

本来我们并没有想到在埃文斯角会有这么好的观测站,所以当我们发现这个地方时,都变得十分兴奋,接着就是尽情地享用这里的食物、浴室以及其他一些便利条件。但是,这个地方并不有趣,它只是一片由黑色的火山岩形成的洼地,并且大部分都被冰雪覆盖着,还时常受到疾风暴雪的袭击。这种黑色的肯尼亚岩十分特别,只在世界上少数几个地方才有。与距离南面13海里远的哈特半岛不同的是,这里没有高耸的山峰和火山口,也没有标志性的巨大岩石,更没有像北面6海里处的罗伊兹角拥有的崎岖小路、各种各样的湖泊以及步履蹒跚的企鹅,这里有的只是一些贼鸥。

埃文斯角是块由黑色火山岩形成的低洼地带,呈等边三角形,比覆盖着埃里伯斯火山的冰川表面高出3000英尺。埃文斯角与埃里伯斯火山的分界线是冰川的裂缝和巨大的冰瀑。这些冰瀑呈30度斜角,高度从100英尺到150英尺不等,距离我们的临时营地只有400码,它们看起来就像是一道巨大的堤坝,将我们与冒着袅袅黑烟的埃里伯斯火山分隔开来。

埃文斯角本身的高度平均不超过30英尺,但它就像是几根支柱撑起的拱背一样。在各隆起部分之间的空虚处大部分都被冰雪覆盖着,有的地方积雪的厚度甚至达到了小冰川的程度。这里还有两个小湖,分别名为贼鸥湖和岛湖。在我们的临时营地后面矗立着这里惟一的一座山峰——风向标山,它的命名是因为我们把风向标和其他一些气象设备安放在那里的缘故。我们还在这座山峰背风处的小冰川上挖了两个山洞,一个作为磁力观测点,另一个则用来储藏我们从新西兰带来的羊肉。

在埃文斯角的北部边缘,就是我们临时营地的所在地——哈特岬,有一片海滩一直延伸至北部海湾的大海里。我们知道这片海滩是因为我们就是从这里登的陆,但是我们再也无法看到它了,即使是在夏季也不行,因为冬季的暴风雪已经在它上面形成了几英尺厚的冰层。在埃文斯角的另一边都是一些陡峭的崖壁和30英尺高的小悬崖。而这个三角形的顶端则是由肯尼亚岩形成的断崖。夜间的埃文斯角行走起来十分困难。因为它的表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冰砾,走在上面你必须要多加小心,会感到很累。说到这里也许你会对我们在这种地方冒着寒风训练胆小的马匹表示不理解,但是当海面上的冰解冻时,除了这儿就没有别的更好的地方了。

站在我们的临时营地门外,环顾四周,极目远眺,你会发现除了与埃文斯角相连的山峦外,其他均是一望无际的大海。当你背向南极,面朝北方的时候,会看到在麦克默多湾入口处的外面是一片2000海里的宽阔水面——这就是罗斯海,它的另一端一直延伸到新西兰。而向你的左边望过去,虽然已近中午,但是太阳还是未能冲出地平线,只将一缕橘红色的柔和光线投射在大海那边的西山上。这就是埃文斯角30海里长的海岸线,在它的北方,黑色的岛屿在柠檬色的天空映衬下,宛如漂浮在空气中的海市蜃楼一般,似幻似真。在你的正前方除了广阔的海面和冰层的反光以外,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在偶然的情况下,也许能看到一块黑色的影子忽隐忽现,这可能会迷惑你一阵子,过后你就会知道这是麦克默多湾内的大块浮冰造成的。

仍旧是在你的北方,中距离处的大海上,有一道黑色的影线,这是罗伊兹角,沙克尔顿的旧营地就在上面。这是你所能看到的麦克默多湾东边的第一个陆地标志。实际上它是罗斯岛的最西点。在你的右前方,罗伊兹角突然消失在一堵高墙之后,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堵墙其实是海上一座高达200英尺的蓝绿色寒冰悬崖。它与我们所在的埃文斯角一起形成了一个海湾,我们称他为北部海湾,就位于哈特岬的正前方。这个雄伟的寒冰悬崖给我们带来了无尽的遐想与欢乐,它有光滑的斜面和规则的外形,跨度约为两海里,是埃里伯斯火山冰川移动的结果,我们称之为巴恩冰川。再往我们的右边看,那就是我们的邻居埃里伯斯火山,有13500英尺高,我们始终对它抱有一种崇拜与友善的情结,有时还带有一些尊敬的成分在里面。尽管它时不时地还喷着浓密的黑烟,但是近几年来一直没有喷发的迹象,因此生活在它的脚下,我们并没有任何不安全感。

如果你站在外面并不觉得寒冷,就让我们去临时营地后面的风向标山上去看看。虽然这座山只有65英尺高,但是它的地势陡峭,只能爬着上去,在上山时,请注意不要踩了连接山上风向标与山下临时营地中刻度盘之间的电线。这些风向标在风中旋转着,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通过电线向临时营地发送一次信号,然后会有人将这些数据记录下来。同时,在山顶上还有一个气象监测仪,不管什么样的天气,每天早上8点钟都会有人上去查看一下。

登上山顶,面向南方,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大海,它离你如此之近,就像是在你脚下一样。接着你就会发现在近20海里的海面上四处都点缀着岛屿、冰山。在这之后,你的目光马上就会被左边一个有趣的景象牢牢地吸引住,那里是埃里伯斯火山的南坡。与你以前看到的完全不同,在它的北端有一座雄伟的悬崖,直接与海相连。你可以想像一下,在一片10海里长20海里宽的洪流中,一块山一般的巨石翻滚着,激起了巨大的浪花。现在它就在那儿,就在你的眼中,银装素裹,沉静而安详。曾经有无数的暴风雪在它身上肆虐,可都无法将它遮掩起来。而且它还在动。当你静静地站在冷风之中的时候,会听到空气中传来一阵阵冰破碎的声音,这都是寒冷与自身重力作用的结果。破冰对于大自然来说就像我们撕纸一样容易。

这座海上悬崖因为冰崩和风化作用的缘故,所以并不很高,而且大部分还覆盖着积雪。它的边缘长达5海里,中间被一个露着黑色岩层的断崖所切断。那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冻了冰的海湾,但我们从埃文斯角望过去,能看到的只有哈特岬以及悬崖裸露的岩层。这个半岛阻挡了我们的视线,使我们无法看到南极洲的冰棱。在半岛的右方距离稍远的地方,你能清晰地看到陆地的模样,以及像哨兵一样矗立在那里的巨石。之所以我们对这个地方这么熟悉,是因为我们曾经在哈特岬住过一段时间。“发现”营地就坐落在半岛的一端,一个砾石成堆的角落里。

整个哈特半岛从南到西呈扇形分布,与我们距离很远,有点类似我们先前见过的西部山脉的味道。在南部地平线的远端,几乎横跨哈特岬的地方,坐落着“明娜”断崖,它距离我们几乎有90海里远,我们的囤仓补给站就设在那边。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在我们的右方,山峰连绵不断,它们是“发现”、“清晨”、“里斯特尔”、“胡克”和另一座不知名的山峰,冰川将它们一个个分离开来。它们几乎是垂直的,高度将近13000英尺。在它们和我们之间向南隔着南极洲冰棱,向北则隔着大海。除了暴风雪天气,它们都清晰可见,并牢牢地将我们的视线锁定在西方。再越过它们就是高原了。

这里还有4个没有提到过的岛屿,分布在距离3海里的圆周内。其中最重要的一个是离埃文斯角末端1海里远的禁区岛,它周边布满了陡峭的火山岩,使人无法登陆,并因此得名。我们曾经找到了一条进去的路,但那里并不十分有趣。另一个坦特岛在西南方向,比禁区岛稍远。剩下的两个比前面两个要小得多,称不上是岛屿,只能说是小岛。它们位于我们正前方的南部海湾里,分别名为格里特和剃刀鲸。这两个小岛是斯科特的探险队在回埃文斯角扎营的途中遭遇暴风雪而发现的临时避难所。它们都是火山熔岩形成的,所以都为黑色,但我有理由相信这些熔岩是麦克默多湾附近的火山产物,而不是人们通常认为的埃里伯斯火山。它们的重要性不仅表现在为阻挡海冰与暴风雪的侵袭提供了间接的帮助,而且还不止一次为在黑暗和恶劣天气中失去方向的人们提供了路标。尽管有这些岛屿的阻挡,但还是有一些冰山从罗斯海飘移到了禁区岛与埃文斯角之间,形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两年以来,我们一直在观察着大海、太阳和风的风化作用在这些冰塔、冰崖身上产生的影响,虽然它们还待在原地不动,但与原来相比,它们早已面目全非了。

我们考察过的许多地方都有黑色的岩石裸露出来,我们现在所在的埃文斯角有时露出来的黑色岩层面积比冰雪覆盖的面积还要大。这个事实让那些想当然地认为南极洲必定都是冰雪的天下的人疑惑不已。其实答案很简单,因为这里的风很大,速度很快,不仅使雪花无法停留在陡峭的岩石和悬崖上,而且还侵蚀着岩石本身。在这里还有这样一个现象,那就是山的北坡是白雪皑皑,而南坡却有许多岩石裸露在寒风之中,这是因为这里常年刮的都是南风。

当然南极大部分的土地还是被很厚的冰川和白雪覆盖着,那些风最多也就只能吹走积雪,露出下面的冰来,如此而已。但是同时,那些视南极洲为一块白色陆地的观点也是错误的,这并不是因为在山上,在岛屿或是海角有许多巨石显露出来,还因为这里的雪看起来很少呈现白色,如果仔细观察,你会发现它们由深到浅,什么颜色都有,但主要的还是深蓝色或是玫瑰红色。而当这些颜色混合起来的时候,就会产生由淡紫色到紫红色等一系列的颜色。纯白的雪相当少见,我对此有专门的记录。也许是美丽的天空与多彩的积雪加深了大海的颜色,再加上冰壁与冰崖的反射作用,南极洲到处都呈现出亮蓝和翠绿的颜色。看到这里你也许会想:这个世界多么纯洁,多么美丽。

尽管我已尽力将这块纯净土地的引人之处充分地展现给读者,但最吸引人的地方还是她的美丽。其次就是她的庄严、浩瀚、雄伟的山峦、无限的空间,以及它变幻无常给人们带来的恐惧感。另外她还给人们双手奉上一份最平常,但也是最想得到的礼物,那就是睡眠。也许其他人和我的感觉一样,条件越是恶劣,就越想睡觉。我们当中有些人就曾经在飓风、暴雪、黑暗中睡过觉,那时我们的头上没有屋顶,没有帐篷,没有食物,除了睡袋和我们每天饮用的降雪外,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那些日子我们不仅是睡得痛快,而且简直就是睡得失去了知觉,甚至还在睡梦中尝到了罐装的汤水蜜桃。其实当这一幕发生时,就说明死神已经离你不远了。它通常会在你的睡梦中伪装成一位你很喜欢的朋友,而不是令人讨厌的恶魔。但是当你处于极度危险和困难的境地时,这片土地也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礼物。你也许可以想像一下她会给一位刚刚经过一天长途跋涉、身心俱疲的雪橇车夫带来怎样安逸的睡眠。丰盛的晚餐之后,你钻进了干燥、柔软、温暖的毛皮睡袋,阳光透过绿色的丝绸帐篷洒了进来,周围的空气中散发着熟悉的烟草味道,惟一的声音来自那些拴在帐篷外面、正在太阳下大嚼晚餐的马匹。

在埃文斯角停留的那段时间,我们可睡足了觉。大多数人在晚上10点钟就上了床,有时还会点蜡烛看一会儿书,吃一块巧克力。由于蜡烛的储备有限,所以10点半左右就得熄灭蜡烛。很快房间里就一片漆黑了,除了厨房里偶尔还能传出一些亮光外,那是守夜人在准备晚餐。黑暗中鼾声此起彼伏,但是谁也没有鲍尔斯的响,还有一些人在说梦话,最近危险的经历已经使他们的神经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除此之外,许多仪器设备还发出嘀哒的响声,有时甚至还会出现一阵铃声:直到今天我也没弄清楚那是怎么回事。即使是在一个安静的夜晚,也会有某只狗在屋外发出一两声嗥叫,或是某匹马在马厩里蹶子。守夜人的工作就是注意那些异常响动。但是当暴风雪在夜晚来临时,一切都无法再安静下来了:它在屋顶上盘旋着、嘶叫着,不顾一切地冲进屋顶的通风管道里,并且卷着小石块,将木质的墙壁砸得砰砰直响,这时,整幢房屋都在为之颤抖。在我们到达埃文斯角的第一年冬天,像这样的天气并不多见,但是到了第二年成了家常便饭,曾经有一场风暴一直刮了6个星期之久。

守夜人在每天早晨7点钟开始他的最后一轮巡视,接着就是叫醒厨子,生火做饭,然后他就可以休息了。但是,因为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所以守夜人经常不得不放弃休息的时间。例如,如果天气看起来不妙,那么他就得将马匹尽早拉出去进行训练,或者是储备的清单还没列完,再或者检查渔具,等等。总之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做。

咝咝作响的油锅,麦片粥和煎海豹肝的香味,预示着早餐的来临。理论上说每天早上应该在8点钟开饭,但实际上却要晚得多。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们的气象学家辛普森先生磕磕绊绊出门了,他要到磁力监测洞去记录数据,并检查一下山上的仪器。20分钟后他就会戴着结了冰的风帽回到这里。但是更为痛苦的事还是洗澡的问题:有些人用雪来擦洗身体,他们一边洗,一边打着哆嗦,一边还装出十分受用的样子。也许他们真的很舒服,但是我们认为他们是在装模作样。不管怎样,在这片冰比煤还多的土地上,洗澡可是件奢侈的事。

如果天气允许的话,有人会在早餐后到中午前的这段时间里把马匹牵出去进行训练。听起来训练动物是个美差,但是这要完全取决于马匹和天气的状况。马厩建在营地的避风处,里面还用鲸脂生了火,非常暖和,因此即使是在没有风的天气下,当它们被牵出来时,也会觉得外面很冷。

在黑暗中训练这些马的难度是相当大的,即使是你有世界上最好的训练计划,不管你喂得它多好,也很难奏效。而且动物总是具有野性的,它们时刻总想着要挣脱一切束缚,所以我们在训练它们时都是小心翼翼的。在能见度很低的天气下,我们总是很难决定是否应该将这些马带到海冰上去。这是因为在这种天气下,领队的人一旦迷失了方向,就很难再回来了。阴暗的天空、轻柔的雪花、微微的北风通常都意味着一场暴风雪的来临,但是暴风雪到来的时间却是出人意料的,可能在24次小时之后,也可能在4秒钟之内就出现在面前。所以我们很难决定到底是不是应该带马匹出去训练,或是收起渔具,或是推迟去罗伊兹角的计划。不过在一般情况下,我们都会做出冒险的决定,因为总的来说,冒险总要比过分保守好一些。在人类的内心深处都会害怕自己产生恐惧感,所以他们往往会强迫自己去做一些冒险的事。

在这里我只举一个例子,它很典型。那天的天空极为阴暗,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除了天空中飘洒的雪花,甚至连一丝微光都看不到。鲍尔斯和我决定带马出去训练。当我们走到潮汐裂缝,也就是海冰与陆冰的交界处后,就开始沿着巴恩冰川的悬崖行进,最后我们跟着一条小冰隙来到了海湾的中央,那里有个温度表,我们在火柴的帮助下,才看清了表盘上的刻度,然后就开始往回返了。大约一刻钟以后,我们迷路了,后来看到了一座冰山,并且认出它就位于我们来时的路边上,这样,我们才安全地回到了营地。

如果某天的天气晴朗,皓月当空,能见度又很好,那么你最高兴的事就是拿出滑雪板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如果你沿悬崖择路向南,也许你会遇到纳尔逊先生和他的气象设备,也有可能正好看见刚从哈特岬回来的米尔勒斯、迪米特里和他们的狗群。再往远一点可就袅无人烟了,但这时也许你能听到滑雪板与坚硬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那是可能有人在多少海里以外滑雪发出的声音。声音的传播真是令人不可思议。另外,时不时地你的耳朵里还能听到一些清脆的噼啪声音,有点像是枪声。这是埃里伯斯的冰川收缩时发出的声音。气温在逐渐下降,你呼出的水汽会在脸上结一层白霜。如果天气够冷的话,说不定你还会听到它们在空气中冻结发出的声音。

漫长冬夜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记忆,永生难忘。每当天空不再飘雪,月光普照大地的时候,我们不仅可以看清哈特岬的轮廓,甚至连90海里以外的明娜悬崖也可以尽收眼底。而埃里伯斯火山的冰崖则像是一座巨大的围墙矗立在那里,在上面是闪着银光的蓝色冰川和冒着蒸汽的火山口,轻柔的北风将这些蒸汽吹成了一条直线,向南面堆积着。有时天空中会有一道流星一闪而过,坠入山峦,但在多数时候还是极光在不安地闪动。

户外运动的重要性是被人们普遍认同了的,根据我们的经验,在我们的探险队里,第一年中最快乐、最健康的队员就是那些在户外呆的时间最长的人们。作为一个惯例,我们经常独自去工作、散步和滑雪。这并不是因为讨厌其他人的陪同,只是因为想要独处一小段时间。我不敢肯定其他人是否都是如此,但至少军官们都是这样。在当时的环境下,一年中只有在走出冬季大本营时才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在临时营地人们的进出是很频繁的。

然而,这个惯例确有一个例外。每天傍晚,只要可能,也就是说在没有暴风雪的情况下,威尔逊和鲍尔斯总是要一起登上一个被冰雪覆盖着的陡峭的乱石坡,它是我们居住的埃文斯角和埃里伯斯火山山坡的分界线。在它的上面,有一块地上散布着许多圆锥形的隆起,我们为此困惑了好几个月,最终还是破开了其中的一个。结果发现,其中的核心部分是由肯尼亚火山岩组成的,这说明原来它本是一块大石头,由于大自然的作用才成了今天这模样。再向前行进几百码,你就会发现第一个冰川作用的痕迹,据它不远处的冰河之中,还有另一片圆锥形隆起组成的废墟。其中最大的一个上被安放了气象百叶箱“B”,通常我们叫它“伯特伦”。它和北部海湾的“A”(阿尔杰农),以及南部海湾的“C”(克拉伦斯)都是由鲍尔斯设立的。他的想法是,它们不仅可以为人们指引方向,而且还可以为气象学家提供有用的数据资料。结果,通过比较我们发现,海冰表面上大气温度的变化要比我们临时营地气温变化大得多。几百英尺高的埃里伯斯火山坡上的温度也要比海面上的温度高出好几度。我认为这些百叶箱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用的。

即使是在大风的天气下,威尔逊和鲍尔斯仍然会坚持登上乱石斜坡,虽然在他们周围的岩石和路标依然可以辨认,但是稍远一点就无法看到了。这种天气下,在有路标的地方还可以行走,但是到了海冰上就无计可施了,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作为标志性的东西。

威尔逊有一个有趣的做法,他总是将巴拉克拉法帽向上卷起,露出脸部来。在当时的环境下,他多少都为自己没有被冻伤而感到骄傲。你可以想像一下,他带着一身的寒气走进屋里,并且试图用狗皮手套遮掩两颊上白斑的场景是多么有趣。

马匹的午餐通常是在正午。他们的饲料是经过压缩的燕麦和豆饼,两者混合喂养,至于比例方面的问题,就要取决于它们目前的工作,以及它们以后将要担负的任务了。每当我们听到胡珀大喊“请准备好桌子,德贝纳姆先生”时,就知道午餐时间到了。这时,桌子上的所有资料,海图、工具和书籍都会被搬开。在星期日,在这张桌子上会铺上一块深蓝色的布,但是到了吃饭和其他的时候,上面永远是一块白色的油布。

午餐是可口的素菜,包括不限量的面包、黄油和许多果酱或是奶酪,还有茶或可可,我们曾经就茶和可可相比孰优孰劣的问题展开过无数次的讨论,而讨论的结果,后者无疑是寒冷地区最重要的饮品。我们中的一些人喜欢自己制作黄油吐司面包,而我,坦白地说,无法抵御威尔士干酪的引诱,其他人也纷纷效仿。斯科特就坐在桌子的东首,我们则随意落座。如果你是位健谈者,就应该和德贝纳姆坐在一起,他总是位忠实的听众;如果你更倾向于自言自语,那么泰勒或是纳尔逊则是你的首选;如果你需要安静的话,阿特金森和奥茨会给你创造一个相宜的环境。

我们中大多数人都知道内心空虚的可怕,所以吃饭时也要说话,不管有没有什么要说的。这里还有一个最简单的原因,那就是在我们的探险队里,都是一些到过地球大部分地区的专家,他们的课题在许多方面都是相关联的,所以他们交谈的话题不仅多,而且涵盖面广。再加上由于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好奇的本性,任何事都喜欢弄清其根源所在,所以你会发现我们的交谈活泼而有趣,甚至有时还会发展为激烈的争论。

午餐过后是抽烟的时间。我们有充足的烟草供给,这要感谢好心的威尔斯先生。其实我们烟草的最初来源是有限的,只有很少的一部分,而且只能定量分配给那些确实需要的人,结果就造成了香烟的局部流通价值。在这里,货币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其他的东西就成了人们用于打赌的赌资。“我跟你赌10根香烟。”或者是“我跟你赌一顿晚饭,就赌我们什么时候回伦敦。”这就是那些好争论的赌徒们最常见的赌注。偶尔他们还会用一双袜子来代替。

到了两点钟的时候,我们便又开始忙各自的工作去了。如果这时外面的天气尚可,很快屋里就只剩下洗盘子的大厨和水手们了。尽管此时的太阳已经落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以下,但是余辉仍然被我们充分地利用起来。在英格兰的任何地方,太阳总是东升西落,正午在南方,但是到了南极地区却不是这样。在我们现在居住的这个纬度,正午的太阳恰好位于我们北方的最高点,半夜则是在我们南方的最低点。大家都知道,在南极每年夏季太阳有4个月(10月-2月)的时间是不落山的,而在冬季,又有4个月(4月21日-8月21日)的时间是完全在地平线以下的。大约是在2月27日,夏季结束的时候,太阳开始在午夜从正南方落下和升起;第二天,它会落下去得早一点、深一点。到了3月和4月它每天落得就越来越深了,等到4月中旬,除了偶尔在正午露个面外,绝大多数时间它都埋藏在地平线以下,这也许是它离别前的再见仪式吧。

这种现象一直要持续到8月21日。在那一天,太阳会从我们临时营地的北方浮出海面。第二天它会升得更高一些,停留的时间也会更长一些。几个星期后,它就会从东方升起,而落在西山的背后了。但是它并不会一直保持这种状态,不久以后,它就会从东南方升起。而到了9月下旬,它就再也不会升起来了,因为它再也不落下去了,只是每天围着我们转圈。到了9月21日,它会绕着极点转上24小时而不改变高度。但是从此以后,它要到正午时间才能出现在北方的天空上,午夜才从南边落下去。

但暴风雪的经常光顾使得我们根本无法走出房门一步。一段只有几码距离的行程,就要付出极大的努力,所以除了记录观测数据、照看狗群和取冰烧水、清除门前积雪等必要的行动外,没有人会到外面去。不管有没有暴风雪,我们大多数人都会在4点以后回到营地工作,直到6点30分晚餐临近的时候。

我们经常喝番茄汤,以致于它的香味把海豹和企鹅都给引来了,再加上一个星期两次的新西兰羊肉和罐装蔬菜,这就构成了我们的基本食谱。饭后的甜点是布丁,而我们喝的是橙汁或是用从山坡上采集的冰制成的水。

在经过新西兰的航程中,我们在船上养成了一种习惯:每天晚饭后,都要喝上一杯波尔多红葡萄酒或是利口酒,但是这种习惯在离开新西兰后就中断了,因为“陆地新星”号上没有多余的空间来存放葡萄酒,尽管在探险医学上并没有关于禁酒的观点。我们只带了几箱,以备特殊节日或其他什么情况时使用。任何人,只要他在旅途的末端宣布分发这些奢侈品,那么马上他就会变成最受大家欢迎的人。

我们在“陆地新星”号上的时候,还有另一个习俗,即星期六酒会,它的中止很可能就是葡萄酒缺少的缘故。“情人与妻子,情人以后可能会成为妻子,而妻子永远都是我们的情人。”这是星期六酒会上比较受欢迎的话题。在我们的工作人员当中只有几个是已婚的,可以肯定地说,当他们中大多数的幸存者回到文明世界后第一件事,就是赶紧解决他们的个人问题。到现在为止,他们中只有两个还没有结婚。他们的婚姻都很成功,因为他们具备了作为一个好丈夫的品质。

在钢琴的顶部,靠近桌子的一端,放着一台留声机,在留声机的上方,斯科特卧室的隔壁,挂着一面镜子。在镜子和留声机的中间有一个自制的木架,上面摆放着唱片。通常在晚饭后,我们都要听上一会儿音乐。当你脱离了文明世界的时候,音乐的力量可以唤起你的回忆,抚慰你的现在,并且使你对未来充满希望,由此这台留声机的作用可见一斑。晚饭过后,一些人就开始坐在桌子前看书或是进行娱乐活动。其他人则各忙各的工作去了。说起娱乐活动,有一个现象很有趣,那就是一种游戏不知道为什么就流行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就被冷落了。这几个星期也许是国际像棋比较受欢迎,可是接下来,双乐棋又成了人们的最爱。但是有一点需要指出的是,在我们当中,没人愿意玩扑克牌。实际上,除了在刚离开英国的那段时间有人在船上玩过扑克牌以外,我就再也记不起还有谁再玩过。

提起看书,我们还有几本不错的现代小说,以及像撒克里、夏洛特·布朗台、布沃尔·利顿和狄更斯这些作家的作品。我们在冬季大本营读过很多书,有巴利的、吉卜林的、莫里曼和莫里斯·休伊特的,我认为他们的作品才是最好的近代小说。我们还有大量关于南极和南极探险方面的书籍,都是路易斯·波蒙特先生和阿尔伯特·马克哈姆先生送给我们的,而且都非常流行。虽然这些书中的情节与我们现在的经历十分类似,但是也许你更愿意在回家的时候再来读它们。我们对书中有关南极的内容展开了广泛的讨论,例如服装、食物配给、圆顶冰屋的建造等等。同时,我们也不断地在这些细节中得到了有用的启示,例如给我们的帐篷加上一个衬里、油脂炉的结构改造等。

我早已说过地图和参考书的重要性,这其中包括一本好的百科全书和英语、拉丁语、希腊语字典。奥茨经常沉醉于纳皮尔的《半岛战争史》,而有些人发现赫伯特·保罗的《英国现代史》很有帮助。我们中的大多数人都设法在个人工具箱里腾出一块地方用来装书。斯科特带了一些勃朗宁的书,但我只看到他读过一次;威尔逊带的是《纪念莫德》;鲍尔斯总是带上厚厚一摞的观测数据,所以我敢肯定,他不会带什么读物。而我最喜欢的一本书名为《寒冷的房屋》,它可以真正让我用心地学到一些东西。所以在每天的跋涉间隙,我都会反复地阅读。就像是人在饥饿时,心里老是想着各种食物一样。一个人如果经历了几个月过分紧张的生活,却还得不到休息的话,那么他的心里一定会产生一些扭曲。如果是你或者是你的同伴正处于这种状态的话,那么你们最好读上一本能为你提供广阔想像和讨论空间的书,以分散你的心理压力。我就曾经听说斯科特和威尔逊在第一次旅途中甚至讨论过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像这类书籍就是供你在驾驶雪橇的空隙时间读的,也许你更喜欢读那种类似在冬季大本营时读到的睡前读物,但那些书中懒散浮夸的现代生活对于你来说太过遥远,也许会是一种折磨。

斯科特的工作效率经常使我感到惊奇,同时,他还是我们这次探险的动力所在:他组织起来井井有条,并制作了大量的图表,同时,他还对观测站的科学工作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喜欢抽烟和读勃朗宁、哈代(《苔丝》是他的挚爱)、高尔斯沃西等人的作品。巴里则是他最伟大的朋友之一。

斯科特很乐于接受合理的建议,即使是那些看起来毫无用处的,他也要认真筛选,尽力使它们能向好的方向发展。他的头脑灵活,思维敏捷,对任何实践或是理论上的问题都很重视。他爱憎分明,善于交际,有着非凡的人格魅力,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能像他一样具有如强大的吸引力。

他工作起来比我听说过的任何人都要疯狂。只有你与他一起工作过,才能了解斯科特是一位什么样的人。在去比尔德莫尔冰川的途中,我们已经连续几天,每天驾驶雪橇超过17个小时了,而且每个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每当我们早上起床的时候,就感觉好像刚刚才睡一样。到了午餐的时候,我们感觉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上午那样工作了。但是一杯茶、两块饼干过后,奇迹出现了。在下午的头两个小时里,我们的行进状态非常好,甚至可以说是一天中最好的一段时间。但是到了4个半到5个小时以后,我们就开始期待着斯科特发出宿营的命令了,“嘿!”斯科特问奥茨,“几点了?”奥茨回答道:“7点了。”“好吧。我想我们应该再坚持一会儿。”斯科特说,“来吧。”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也许是一个多小时后,我们终于安营扎寨了。有时暴风雪就快要来了,斯科特不去躲避。虽然我们已经疲惫不堪,但是他却不接受任何理由的耽搁。头儿的心思别人是很难理解的。我们的工作只是跟着他,每天按时起床,尽可能又快又彻底地完成分配给我们的任务就行了。而斯科特不仅要安排行程、货物和食品,而且还要和我们一样干体力活。恐怕很少有其他工作能与斯科特的工作强度相提并论了。

在英格兰人们视斯科特为英雄,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作为普通人的一面。当然,在我们这个并不十分有趣的团体里,他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而且是毫无疑问的主宰。但是很少有人了解他是一个多么腼腆、多门保守的人。所以有时人们对他的看法会产生一些偏差。

另外,他还非常敏感,甚至有些像女人,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他的缺点。在领导者与追随者之间,信任是非常重要而且必要的,而这种信任又是基于相互了解之上的。斯科特的这种性格却容易使事情变得复杂化,所以领导的位置对于他来说有时也许是一种痛苦。有的人善解人意,他们能很快喜欢斯科特,而其他人就得在不断的接触当中逐步去了解他了。

斯科特的体格并不是非常健壮,他儿时的体质还很弱,有一次还差点死掉。但他身材匀称,肩宽胸阔,虽然不如鲍尔斯和水手伊文斯那样强壮,但是比起威尔逊来说要强多了。他患有严重的消化不良,在比尔德莫尔冰川顶上,他坦白地对我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能够坚持到现在。

斯科特也有他性格上的缺点,例如他有时喜怒无常,有时独断专行,还患有抑郁症,这些在他的日记中都可以找到充分的证据。他胆量非凡,但有时却又害怕得要命,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他那样爱哭的男人。

斯科特也不是个完人,例如缺少幽默感,不能够做到一碗水端平,对于他来说,公平只有上帝才能做得到。如果你读了他写的日记,就不难看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然斯科特身受抑郁症的困扰,但他仍是我所知道的最为坚强的人。虽然他有时喜怒无常,有时情绪低落,但他的个人魅力却是勿用置疑的。他告诉我们说他是一个天生懒散的人。他以前很穷,曾经有过一段无依无靠的日子,在他最后的信件与日记中,你会读到相关的记录。

作为一个征服南极的英国人,一个为荣誉牺牲的探险家,斯科特将被载入史册。他的伟大之处并不在于他征服了南极,而是征服了自己的脆弱,并最终成为了一位受人爱戴的领导者。

今年,斯科特的主力分队里总共有15位军官和9位平民。虽然在这些军官当中,有3位是行政军官,其他12名是科研人员,但他们之间的分工界限却很模糊。例如威尔逊的管理工作就做得非常好,而其他行政军官也做了大量的科研工作。在这里我将向大家简要地介绍一下这些人在临时营地的日常生活和工作。应该说明的一点是,并不是我们带来的所有人都参与了雪橇滑行的工作。因为一些人更适合干科研工作而不是驾雪橇。通常情况下,在我们这个分队里,担负雪橇工作的军官有斯科特、威尔逊、埃文斯、鲍尔斯、奥茨(马拉雪橇)、米尔勒斯(狗拉雪橇)、阿特金森(中士)、赖特(物理学家)、泰勒(地理学家)、德贝纳姆(地质学家),还有格兰和我。除此之外,戴伊在白天的旅行中开的是机动雪橇。在剩下的不从事雪橇滑行的人中,辛普森是气象学家,他的工作十分重要,不能中断;纳尔逊是位海洋生物学家,他从事的是对海洋生物、海水温度、盐浓度以及潮汐的变化;庞廷是位摄影师,他在这方面的成就是有目共睹的。

首先,我要先谈谈威尔逊。他在英国有很多朋友,但据我所知,探险队里的同伴,特别是大多数有幸和他一起驾驶过雪橇的人都会对他有意见。我无法对他的价值观进行评判,如果你认识他,也许也不会喜欢他,但是你又不得不喜欢他。比尔是位高尚的人。如果有人问我是什么使得他变得如此重要,我想我的回答是:因为他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在这方面鲍尔斯也是一样,我将在后面的文章中再来讲他的故事。这是不是一个好的南极探险家所必备的品质呢?在我们的探险队中有许多这样的人,我想这次探险的胜利就应该归功于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喜好、愿望和品质,但这些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整个集体的利益。威尔逊在这方面树立了良好的榜样,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这也帮助我们避免了许多磨擦的产生。

威尔逊是个多面手,他是斯科特的得力助手,还是这次探险的科学总监。威尔逊原来是圣乔治医院的医生,同时他还是位动物学家,特别是在脊椎动物的研究方面具有很深的造诣,他在《发现与探险科学报告》中发表了许多关于鲸、企鹅和海豹的论文。至今为止,这些论文还是最优秀的,甚至连那些非专业人士也读得津津有味。在这次探险的途中,他还在为皇家专门调查委员会撰写有关松鸡疫病的文章,可惜的是他再也看不到这份科学报告的出版了。但是给那些熟知他的人印象最深的,恐怕还是他的水彩画,而不是其他方面的才能。

当威尔逊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的父亲就任他四处游荡,惟一的条件就是在回来的时候要带上一定数量的绘画作品。前面我已经提到过一些他的画,那都是他在乘雪橇时画的。例如在他从哈特岬带回大本营的一个笔记本中,就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素描作品,有日落西山、冰封的大海、圆顶冰屋等等诸如此类的画。威尔逊住在斯科特隔壁,他用两个大箱子搭了张桌子,在桌子末端,还立了一个4平方英尺的大画板。他就是在这张画板上进行绘画创作的。他是罗金斯的崇拜者,总是希望能将所看到的尽可能如实地画下来。如果没有达到所希望的效果,无论画得多好,他也会将其撕掉。毫无疑问,他对色彩有着准确的判断力。对于他在绘画方面的精确性,斯科特是这样记述的:

威尔逊总是那么精力旺盛。在我们最为疲劳的那段日子里,他每天都要坐在屋子里花上两三个小时来完善他所画的每一个细节。他的画有着惊人的准确性。我曾经根据他的画进行过实地测量,结果完全吻合。

除了画大地、浮冰、和冰盾等地理面貌以外,威尔逊还留下了大量有关大气现象的绘画作品,它们不仅精确,而且还特别具有美感。在他的画中记录的大气现象有幻日、极光、幻月、月晕、雾虹、七彩云和海市蜃楼等等,数不胜数。威尔逊还经常为探险队中其他专家们画一些标本。因此他画的鱼和各种脊椎动物在生物研究上也具有一定的价值。

我不是刻意地从艺术的角度去评判威尔逊的。但是,如果你想要精确的画面与的色彩,想要真实地再现当时的大气现象的话,那么你就去找他好了。不管什么人对他的画进行如何评论,对于一个在一块人迹罕至的地方进行科学地理探险的队伍来说,他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这一点不容否认。

威尔逊对于他的艺术天赋一直保持着低调。如果我们逼着他画一些特殊的事物与景象时,他总觉得这超出了他能力所及的范围。而且他在绘画时,总是能保持干净而清晰的画面,从不拖泥带水,就像他驾雪橇一样,充满着敬业精神。

斯科特与威尔逊一起推动着探险队科学研究工作的进程。虽然斯科特在哪方面也不是专家,但是他是一位热爱科学的天才。“科学是以勤奋为基础的。”他写道。不管是与赖特讨论冰的问题,或是与泰勒一起研究地理学,他总是一方面表现出虚心与尊敬,一方面还能提出一些有价值的建议。我还记得彭内尔经常抱怨一些身边发生的事情,但是科学研究除外。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不要猜测”,但是他对斯科特却一直持否定态度,他认为斯科特不过是误打误撞地找到了某些问题的解决方法。从他的日记中,我们可以看出他对纯学术和应用科学表现出的极大兴趣。

威尔逊参与过许多科学研究工作,因为他是整个科学研究工作的总监,但是没有哪份已出版的科学文献中会提及他在一个复杂的团体中协调各方面利益的能力,以及他在处理问题方面圆滑的社交手段。威尔逊的判断力十分出众,连斯科特这样的人也和我们一样,需要依赖他的帮助。在这片一个错误的决定就能带来一场灾难,有时甚至会造成人员伤亡的土地上,正确的判断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在这片土地上,天气的变化是无常的,海冰的状态也是一样。这就会给驾驶雪橇滑行的工作带来极大的困难,但你又必须通过这片冰隙,这时,大自然就成为了你最大的敌人。你要将危险降到最低,以争取最好的结果。所有的这些都要依靠正确的判断和经验。威尔逊两者兼备,他的经验和斯科特一样丰富。我经常听说,斯科特在和比尔商讨之后改变了自己的主意。下面我就引用斯科特日记中的一段原话:

他几乎是无所不知,身处极地的我们无论遇上理论还是实践上的问题,都喜欢找他商议。

再有:

每当我与比尔·威尔逊谈话时,就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我相信他确实是我所认识的最棒的人才,而且越是接近他的人,就越崇拜他因为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比尔会有办法解决,而且他总是那么忠诚、无私。另外,他还有着广阔的知识面和圆滑的社交手段。这些都会使你对他的价值产生一定的了解。我个人认为,他是这个团体中最受欢迎的人。

斯科特身高5英尺9英寸,体重110磅,胸围3925英寸,与他相比,威尔逊算不上是一个特别强壮的人。在发现之旅开始的时候,他刚刚从结核病中恢复过来,但是他却和斯科特一起到达了地球的最南端,并且将沙克尔顿活着带了回来。沙克尔顿欠了他们一条命。威尔逊身材苗条,但十分健康,身高5英尺105英寸,体重154英磅,胸围36英寸。他就是我要讨论的一个典型实例。我相信他的经历足以证明当一个人的身体与心理承受力达到极限时,支撑着他继续前行的是意志力而不是身体的力量。斯科特死的时候是43岁,威尔逊是39岁。

鲍尔斯的情况就与威尔逊完全不同了,他年仅28岁,身高只有5英尺4英寸,但是他的胸围却达到了40英寸,体重也有168磅。他是由克莱门斯·马克汉姆介绍给斯科特的,当时克莱门斯在“伍斯特”号上与威尔逊巴克尔船长共进晚餐,鲍尔斯就是在这艘船上训练出来的。那时,他刚刚从印度回来,当晚餐的话题转移到南极上时,威尔逊巴克尔指着鲍尔斯对克莱门斯说:“将来有一天,这个人一定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探险家。”

在离开“伍斯特”号以后,他开始在商船上工件,也就从那时起开始了他的艰苦生活。他曾经随“洛奇·托里顿”号前后5次环游世界,接着他又加入了皇家印度陆战队,并在伊洛瓦底河上指挥着一艘小炮艇。在这之后,他又在一艘英国船“福克斯”号上找到了工作。这段经历为他积累了相当丰富的经验。

最后,他加入了我们的行列。

虽然他的经历听起来复杂,但对于我们却是意义重大。鲍尔斯抵御寒冷的能力要比参加此次探险的任何人都强,而且他还是从世界上最热的地方直接过来的。通常情况下,一个刚从印度回到英国的人会发现根本无法适应英格兰的冬天,还有一点需要提醒大家的是,英国的冬天是潮湿,而南极的冬天却是干燥的,这与大气有关。但鲍尔斯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应,这一点就我的知识水平是无法解释的。鲍尔斯不仅御寒能力强,而且不怕热,这可从许多事情上看出来。他绝不是在装模作样。

同时,他还是位永不向困难低头的人。他蔑视一切困难。而斯科特也相信困难就是让人去克服的,他们的这种自信大概是受了宗教的影响,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陆地上,我们都十分信赖他。“他总是对的。”这就是人们对他航海技能的评判。“我喜欢和伯尔蒂在一起,因为只有这样我才知道自己在哪里。”这是一位军官在我们搭帐篷时对我说的话。我们刚刚才找到一个补给站,要不是鲍尔斯,也许我们就迷路了。

鲍尔斯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两三个朋友之一,我发现要使他的形像在读者心里不至于过分高大是件很难的事情。有时他也会强装笑容,但我相信,他的心里并不是这样,有时我几乎要恨上他那魔鬼般的狂笑了:对于那些以上流社会标准作为评判一个人标准的人们来说,鲍尔斯是粗鲁的。“就算给你一把战斧,你也杀不了他。”这是在克赖斯特彻奇举行的一次舞会上,一位新西兰人这样评价他。像他这样的人在世俗生活中也许不会受欢迎,但如果把我放在一个孤伶伶的小岛上,没有船只,没有同伴,或者刚刚将晚饭打翻在帐篷里的地布上,我会躺下来,大声喊叫着鲍尔斯的名字,希望他能给我带来安全与食物。

上帝偏爱的人往往都夭折。如果上帝真的那么仁慈,就请给您的宠儿——鲍尔斯指点一条通畅的阳光大道。他不图舒适,不怕痛苦,只要让他少受猜疑,无所畏惧就可以了。

鲍尔斯为人坦荡、直爽、无私,而且他的工作能力惊人。如果他工作的时间还有富余的话,就会主动去为他人服务,要不就是训练马匹。他经常帮助放飞那些带有自动记录仪的气球。他负责在边远地区搭建了3个气象百叶箱,并且经常自己去读取数据。有时,在其他人没空的时候,他还会去照顾狗群。他喜欢其中最强壮的一只名叫“克里斯拉维查”的爱斯基摩狗,在俄语里它的意思是“最漂亮的”。克里斯是最为凶猛的一条狗,为此它遭受了不少惩罚。作为我们这个团体里最年轻的成员,鲍尔斯担负了大量的马拉雪橇任务,他试着训练它们并取得了成功。但他对于有关马的知识了解有限,这一切应该归功于他对动物的热爱。他开始训练第二匹时,用的是骑驯的方法。“很快,我就会习惯骑马了。”一天,当鲍尔斯和维克多在冰隙上驯马时他说。“更不用说它习惯被我骑了。”他又压低声音说道。

鲍尔斯更喜欢在户外驯马,而不是在屋里做事情。虽然他最重的工作都是室内进行的,但他还是同样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这就让他失去了读书与休息的时间。

他是作为一名高级船员在伦敦加入我们的探险队的,当时他被分配的工作是储备管理。在码头他装船的方式甚至让码头装卸工都大为叹服,特别是一天早晨,他从船舱的舱口掉了下去,立刻摔昏了,大约半分钟后,他醒了过来,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又工作了一整天。

后来的旅途表明,他在储备方面的知识和他这种永不服输的品格对于海岸分队来说是巨大的财富。所以我们决定他留在陆地上,这让他非常高兴。他一个人负责了食物供给,以及行李的分配、雪橇的装载、衣物和木材储备等。另外,这还要求储备管理者具有一些包装方面的相关知识,因为这些装着储备的箱子将被放在营房外面,大雪很快就会将其淹没的。

随着时间推移,鲍尔斯的能力得到了大家的认可,斯科特也不断把一些工作交给他处理。作为一个领军人物,斯科特在知人善任方面具有良好的口碑。鲍尔斯为斯科特做了大量工作,同时也使他能够抽出时间来进行他所喜欢的科学研究工作。在这个冬季,鲍尔斯在两个方面给予了斯科特最大的帮助:一是在计划准备和补给准备方面,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将在后面进行讨论;另一个是在基地的日常工作方面。这方面工作主要是由鲍尔斯来负责的,在他的努力下,整个基地运行得十分顺利。我既无法告诉读者储备是如何保障的,也不知道晚餐他是怎样解决的。我只知道,鲍尔斯就睡在我上铺,每当我睡觉的时候,他总是站在一把椅子上,用他自己的床铺当桌子记录一些东西,现在我手中就有一份当时他记录的储备和行李目录。

对于鲍尔斯来说,困难并不存在,我从未见过像他这样乐观向上的人。斯科特也在日记中给予了他很高的评价,同时我们还决定将他吸收进极地分队。在这个分队里没有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我认为他是所有极地探险家中最好的一个,同时也是最无所畏惧的一个。”

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

鲍尔斯还给我们做了两次最精彩的演讲。第一次演讲名为《论食物配给》,主要论题是在补给品的运输过程中食品分配的问题,他还对此提出了一些非常好的解决方案。一些人在开始的时候认为像他这样的非专业人士不应该讨论这么复杂的论题,但是经过他充分论证,人们完全打消了心中的疑虑。第二次演讲名为《论极地衣着》,为了这次演讲他做了大量准备工作,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在此次探险过程中,最好是穿防风的衣物而不是毛皮(除了手脚以外),而目前我们自己的衣物和装备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但是我认为,在驾驶狗拉雪橇时,穿毛皮可能会更好些。

晚餐过后,餐桌被清理出来,我们围坐在餐桌旁,等待每星期三次演讲的开始。这并不具备什么强制性,并不是每个人都要听,水手们就只听一些他们感兴趣的演讲,例如米尔勒斯对东方的形象描述。米尔勒斯还给我们简要地讲了罗伊奥和布鲁克的故事。罗伊奥使布鲁克相信,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能使布鲁克解脱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死亡,随后罗伊奥就杀了他的同伴。

他没有图片和地图,但却能使我们饶有兴趣地听他讲近两小时的冒险经历。在米尔勒斯的身上流淌着原始野性的血液,只有在荒野上,他才能感到快乐。他很特别,即使是现在,他还是在想着要一个人到哈特岬去,他已经厌倦了我们现在的生活。大多数人都认为每周举办3个讲座有些太过频繁。因此在第二年冬季与会人员减少的情况下我们改为每周举办两个讲座。大家对庞廷的讲座非常感兴趣,通过那些独特的幻灯片,庞廷带领大家欣赏了很多美丽的地方。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之内我们仿佛亲临缅甸、印度和日本,看到了那里迷人的风景。庞廷在他所主持的其他讲座里也使用了大量的自制幻灯片,这些幻灯片都是他利用秋季探险时所拍摄的照片或从摄影丛书拷贝下来的照片精心制作而成的。但大多数时候庞廷是使用手绘的图纸向听众讲解课题内容的构思和计划。

实际上最令人激动的时刻莫过于斯科特提出南极探险之旅的那一夜。读者可能会奇怪为什么一直到冬季来临我们才开始进行探险之旅的准备。这是因为探险旅行的计划安排必须非常周详,我们要从秋季探险经历中总结有关食物、装备以及狗、马、人之间相互依赖性的经验和教训,而且我们还必须寻找最适合的交通工具。因此早在5月8日我们就聚集在一起,组成咨询委员会,并对斯科特所发起的计划提出了各自不同的建议。其实早在补给站之旅结束以后的那个冬季,斯科特就已经提出了这个计划。

同样也是在那个冬季的夜晚,斯科特仔细讲解了他所撰写的有关南极冰盾和内陆冰川的论文,这些课题是未来所有的探险工作的基础。他介绍了有关大冰盾的情况,大冰盾漂浮在海面之上,覆盖范围至少是北海面积的5倍,平均厚度大约有400英尺。我们能够看到的只是大冰盾最上层的那一部分。从补给站得到的测试结果表明,在13个半月的时间里大冰盾向着罗斯海外海方向延伸了608码。研究发现,冰盾的倾斜并不足以形成这种现象。以前的观点认为从内陆高原流下来的冰河河水为冰盾的延伸提供了所必须的原动力。而辛普森提出“在冰盾表层冰雪不断沉积,导致冰盾的重量不断增加,进而引发冰盾的扩展”。在这篇思路清晰、推理严密且令人信服的论文中,还提到了其他有关内陆冰盾范围和特性的各种不同理论。

辛普森的讲座非常精彩,他从气象学和所需装备的角度仔细讲解了他的研究课题,深深吸引了每一位听众。纳尔逊关于生物学和泰勒关于地形学方面所做的报告同样也非常有趣。斯科特在讲座的第二天说道:“泰勒,我昨晚梦到了你的演讲,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这么长时间,却从来不知道有如此奇妙的事物。”赖特关于冰川、镭和物质起源的讲座含有很专业的技术成分,听完之后令人感到非常迷茫。而阿特金森有关坏血病方面的讲座引起了每个与会人员的兴趣。事实上,其中的一位听众就让这种可怕的疾病困饶了整整6个月。阿特金森比较倾向于艾尔莫斯的理论,认为坏血病是由于细菌感染引发血液酸性中毒所造成的。我们在每个月以及探险开始和结束的时候都会进行石蕊试纸测试,阿特金森向我们介绍了有关测试的具体内容。这种实验需要提取每一个人的血样,并在血液中添加稀释过的硫酸直至它完全中和呈现中性。健康男性的正常指数是在30至50之间,而坏血病患者的指数通常要高达50至90,具体数字要根据患者的患病程度而定。惟一可以阻止坏血病恶化的办法是食用新鲜蔬菜,决不能食用新鲜肉类。在围攻巴黎期间士兵大量食用马肉引发坏血病扩散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实例。坏血病彻底摧毁了安森所带领的军队,500名士兵当中有300人死于这种可怕的疾病。也是在那一年布莱恩通过研究首次推出服用酸橙汁的治疗方法。从此以后坏血病在海军当中基本绝迹,在纳尔逊所处的时代里只出现了极个别的坏血病病例。但是酸橙汁能够治愈坏血病的真正原因并不为人所知,根据现代科学研究表明酸橙汁只能起到预防的作用。但是在之后的几年里坏血病又开始盛行。在商船时代也就是在1896年之后的那10年当中德莱德诺特医院发现了400例坏血病病例,而在1887至1896年这10年当中却只发现38例坏血病病例。在埃文斯角,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会使用一种盐化钠帮助血液呈现碱性。阿特金森认为黑暗、寒冷和过度的工作是导致坏血病的主要原因。

南森是食物种类多样化可以防止坏血病理论的倡导者。斯科特回忆起南森向他讲述的一个故事,是关于人们食用腐烂食物的故事。罐头食品开始发生腐烂,其中一些腐烂程度比较轻微,而另外一些腐烂程度则比较严重。船员食用了那些腐烂程度比较轻微的罐头。但是南森却说:“他们应该食用那些腐烂程度较严重的罐头。”

关于故事的具体情况我曾经询问过南森。他告诉我这是发生在“迎风”号船员身上的故事。这艘船在1894至1897年之间在杰科森和哈姆斯威尔斯带领下前往法兰士约瑟夫的群岛进行探险活动。尽管群岛上的居民都非常健康,“迎风”号的船员还是感染了坏血病。杰科森就此事作了如下的记载:

关于“迎风”号船员感染坏血病的情况,我并不清楚是否是因为食用略有腐烂的肉类罐头而导致了坏血病的传播。上岸之后我们大多食用新鲜的熊肉,我们为“迎风”号船员提供了尽可能多的食品。但是他们宁可食用那些腐烂的罐头也不愿食用新鲜的熊肉。他们中间的部分人对熊肉持有偏见,完全拒绝食用熊肉。

其实根本就不应该食用腐烂的食物。南森认为肉类食品在腐烂初期可以形成传染坏血病的肉胺毒,而肉类食品在腐烂后期所分解出的酵素可以完全杀死这种肉胺毒。因此如果在必须食用这类食物的情况下,他们本应该食用那些腐烂严重的罐头食品。

威尔逊则坚持只有新鲜肉类可以预防坏血病的理论,他认为在探险过程中可以通过食用海豹肉来防止坏血病的发生。在斯科特的南极探险之旅期间我们非常重视有关坏血病的情况。我还记得威尔逊曾经提到,在冬季之旅中,沙克尔顿出现了多次眩晕现象,他的病情似乎非常严重。尽管他的牙龈并没有出现变色的情况,但沙克尔顿还是比其他人更早意识到自己得了坏血病。他不但知道狗感染了坏血病,而且知道是那些穿过回归线游来的海鱼传播了这种肉胺毒。威尔逊指出,在探险返程途中他们深受坏血病的折磨,出现全身出疹、腿脚肿胀和极度虚弱的症状。我必须补充一点,在冬季之旅的返程途中我们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之后的讲座一个接一个,德贝纳姆讲解了有关地质学方面的内容,威尔逊介绍了鸟类、动物以及绘图方面的内容,埃文斯所涉及的则是勘探测量方面的内容。在我记忆当中印象最深的讲座莫过于是奥茨所谓的“马匹管理不善”方面的内容。我们在南极探险之旅的第一阶段需要完全依赖马匹,因此这个课题不仅引起了我们所有人的兴趣,而且对我们具有一定的实用价值。但是大家更大的兴趣都集中到了演讲者身上,沉默寡言的蒂图斯并不善于言辞,夸夸其谈的情景令他感到非常厌烦。他在演讲中提到了很多我们在准备过程中所没有想到的内容,我们的喜悦心情可想而知。蒂图斯愉快地指出:“我很荣幸能够为大家讲解这些内容。”他还为我们提供了马匹和人类在思想以及身体方面的相似性的证据。

蒂图斯·奥茨是你能想像到的最有趣、最可爱的悲观主义者。在大冰盾露营的夜晚,我们经常将马拴好喂过之后,望着狗队来到露营地。这时蒂图斯总是喃喃自语:“我只能给这些狗10天的时间了。”他的腔调就好像某些人在听到英国胜利的消息时所用的语调一样。我对性格粗野的人了解甚少,所以根本不了解他们普遍具有的性格特点。在我的想像中,恐怕没有哪个人会像他一样成天四处游荡,也没有人像他那样戴着帽子进餐,他的帽子是如此破旧,以致人们会将它从帽架上摘下来当作稀奇物品到处传阅。

蒂图斯的工作是照顾马匹,他在这方面训练有素。但是他的技能远远不止如此,只要是有关马的情况,蒂图斯无所不知。很可惜他并没有到西伯利亚亲自为我们挑选所需的马匹。除管理马匹之外,蒂图斯选择了以前曾提到过的素有魔鬼之称的“克里斯托弗”作为他自己南极探险之旅和先期训练的坐骑。我们听说过很多有关“克里斯托弗”的故事,它来到南极之后性情大变,之前良好的行为习惯被种种恶习所取代,因此挑起了整个马群的坏脾气。但是从开始到结束,奥茨一直都是以对待精神病患者的态度对这匹马进行严格的管教。因为“克里斯托弗”是非常危险的动物,蒂图斯的机智、耐心和勇气就成为他展示英勇绅士风度的最生动不过的实例。

在这一部分中我要指出,我们的这些马比任何一种动物都应该受到周到无私的照顾。我们应该像对待朋友一样饲养、训练和照顾它们,而不是把它们当作只是负责载人的工具。我们不能鞭打它们,它们会非常不适应这种情况。它们应该比以前生活得更好,我们尽量在目前生活环境的基础之上为它们提供最好的条件。我们热爱这些动物,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对它们的错误熟视无睹。马的思想具有非常大的局限性,完全依赖于记忆。它们对抗主人的方式非常笨,因此在面对与其所熟悉的情况截然不同的环境下,马会表现出极度的不适应性。当我们给马戴上装饰性的皮带、带扣、绳索、笼头等一系列马具的时候,它自然会认为主人的脾气非常暴躁,不好相处。

我们将营房的北边修建为单坡屋顶,并用木板将营房圈了起来。我们还把煤块堆在屋墙的外围作为加固层。整个营房被大雪覆盖,构成一个温暖的小屋。畜栏与营房之间隔着一个走廊。我们将用于储存饲料的箱子改造成畜栏的篱笆。马站在畜栏当中,头向着营房。它们很少卧着,因为地上实在是太冷了。奥茨认为即便船上有足够的空间存放干草,马在这里的生活也用不着干草。畜栏的地面与同营房建筑材料相同都是沙砾。为了令马匹的生活更加舒适,将来一旦有机会我们会考虑将沙砾地面换成木质地面。当你从这个狭窄的走廊穿过的时候,你必须经过一排马头。在半黑暗的情况下很多马都会轻轻舔你。在营房的另一头奥茨亲自制作了一个油脂火炉,它比任何一个我们利用营区现有零碎材料制成的火炉都要精致,但是它们的原理是相同的。油脂炉上方的格子上摆放着含有大量脂肪层的海豹毛皮,炉子产生的热量会熔化油脂,油脂落在下方的火苗之中,因此产生连续不断的炉火。炉火不仅可以温暖营房,可以融化冲洗马匹所需的雪水,还可以加热马匹的混合饲料。我相信马匹在体验户外寒冷、黑暗和多风的冰川生活时,这间相对温暖的小屋深深吸引了它们的注意。它们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摆脱主人,径直返回营房。它们还会尽量避开主人,直到厌倦了这类躲藏游戏,它们就会安静的走进畜栏,然后充满胜利似地嘶叫一声,再得意地碰碰其他伙伴。

我已经介绍了它们的训练内容,以下是它们在冬季的食物配给表:

08∶00谷壳

12∶00雪谷壳和燕麦或豆饼(隔天交替)

17∶00雪拌有豆饼的碎谷粒混合饲料或煮熟的燕麦和谷壳,最后是少量的干草

等春季来临它们就会改吃冰冷的硬质食物,同时还会接受适当的体能锻炼,进行负重拉雪橇训练。

很可惜我没有关于马匹饲养情况变化的详细记录。我们本不该使用前面提到过的压缩饲料。理论上我们应该使用绿色的小麦,但是实际上我们不会把小麦当作主要的饲料。蒂图斯本想将干草作为主要饲料,但是干草的储存受到很大的限制。因为干草需要占用的空间很大,而船上每一平方英寸的储存空间都是非常珍贵的。我们最初离开新西兰时所携带的饲料重量为:30吨压缩谷壳,5吨干草,5~6吨豆饼,4~5吨谷糠,燕麦有两种,白色的燕麦略好于黑色的燕麦。我们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谷糠。我们的饲料清单并不只限于这些内容,因为其中一匹叫做“小杂碎”的马就还需要进食部分脂肪。

我们离开新西兰时一共带了19匹马,其中的17匹要参加主要的探险之旅,其他2匹协助坎贝尔进行前往爱德华七世岛的探险。途中有2匹马死于海上大风暴,1月份,当我们抵达埃文斯角时还有15匹马。在前往补给站的途中我们损失了6匹马,同时脾气暴躁的“汉克施密德’也身患重病。我们看着它一天天衰弱下去,最后不得不开枪结束了它的生命。这样从新西兰出发时决定参加主要行动的17匹马,在冬季刚刚来临的时候就只剩下8匹了。

我们没有参加补给站之旅。我在前面提到过,探险船试图协助坎贝尔和2匹马登上爱德华七世岛,但是由于海冰的缘故探险船无法靠近小岛。在寻找登陆地点的途中,他们发现了威尔士湾的阿莫森岛。在这种情况下坎贝尔决定放弃原有的登陆点,而改为在南维多利亚岛的北海岸登陆,并最终取得了成功。而坎贝尔认为马对他来讲用处不大。因为探险船无法靠近,再加上海冰的漂移,想要带马匹上岸必须游过半英里的距离。因此探险船将这个胜利的消息和坎贝尔的2匹马一同带回了埃文斯角。这样,加上补给站之旅幸存下来的2匹马(诺比和吉米·佩格),以及留在埃文斯角的6匹马(绑架者、小杂碎、骨头、胜利者、迈克尔和克里斯托弗),我们身边就一共有10匹马了。

在这10匹马当中,“克里斯托弗”是惟一具有坏脾气和种种恶习的马,但是它很强壮,如果肯接受管教的话它会是非常好的帮手。“骨头”、“绑架者”、“胜利者”和“小杂碎”都可以派上用途。“迈克尔”则是一匹略显纤细的漂亮矮种马,我们对它的使用价值持有一定的怀疑态度。而对于“耶狐”,我们只是有时会怀疑它能否拖动货物。剩下的“诺比”和“吉米·佩格”,它们都参加过补给站之旅。“诺比”的状态更好一些,也是海冰灾难事件的惟一幸存者。“吉米·佩格”相对较弱,但是它在极地探险之旅中表现非常出色。这2匹马比其他的马更加强壮,所以能够侥幸活下来成为惟一具有探险经验的动物。我相信它们对冰盾地区环境的适应性会成为它们最宝贵的财富。

我们很重视有关马匹受伤或生病的特殊情况。受伤的情况很少发生,主要是因为它们在漆黑的冰川训练期间受到了精心的照顾。有时,在深夜透过营房的墙壁可以听到很大的撞击和爆裂之声。巡夜的人闻声而出,却发现这通常都是因为“骨头”踢打畜栏所致。它们这样做可能是为了取暖,但是每当巡夜的人走入畜栏查看的时候,却只能看到一个个睡意朦胧的面孔在灯光的照耀下向他眨着眼睛,似乎在轻轻诉说,没有谁该为打破平静夜晚一事负责。

这些马所做的种种滑稽行为很容易导致意外事故发生。我们已经不止一次发现它们和畜栏缠绕在一起,甚至于摔到在地上。它们的头都被拴在畜栏的柱子上,因此如果它们试图躺下,就表明出现了某些病症。更令人担忧的是在马匹中间发现了可以相互传染的可怕疾病。6月中旬“吉米·佩格”开始出现轻微的绞痛,但是当天夜里它的饮食就恢复正常了。到了7月14日的中午,“骨头”出现绝食现象,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痉挛抽搐。

“骨头”一次又一次试图躺倒。奥茨最终明白了帮助它躺下来可能是更明智的选择。“骨头”躺下之后将头慢慢垂下,直到完全平躺在地上。它时不时就出现由于疼痛而导致的剧烈抽搐,抽搐时它的四条腿到处乱蹬。我以前从没有见过马受到如此痛苦的折磨。“骨头”一声不吭,身体剧烈的抽搐和头部无力的摆动充分显示出它正在经受无比的痛苦。

接近深夜的时候,它的病情更加恶化,我们似乎就要失去它了。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如果我们不能保住这些动物的生命,那么未来探险活动的风险就会大大增加。

午夜时分,我(斯科特)被告知“骨头”的病情似乎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2点30分我再次来到马厩,发现情况有所改善。“骨头”仍然躺在地上伸着脖子,但是痉挛已经停止,它眼中的痛苦看起来略有减轻,稍有动静耳朵就会竖起来到处听。当我还站在那里观察它的时候,它突然抬起脖子,毫不费劲地站了起来。它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就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噩梦。“骨头”又开始到处嗅着干草,嗅着同伴了。在3分钟之内它喝下了整整一桶清水,并开始恢复进食。

我们认为发病的直接起因是由于部分干草发酵生成了黏性物质,进而滋生了某种寄生虫。情况并不是很严重,但是马一旦食用了这样的干草就会出现肠道疾病。

“骨头”的恢复并没有能阻止传染病的继续蔓延。两天之后另一匹马也开始绝食,倒下了,但是它也很快就恢复了。

对于这场传染病的最初起因我们思索再三,但是并没有找到满意的答案。某些人认为必须加强通风。有必要提醒各位,发病的那几匹马都距离油脂火炉很近。无论如何我们都需要大型的通风设备,以便让更多的新鲜空气进来。另外一些人则认为应该改为饮用清水,因为马饮用的主要是雪水而不是清水,所以最好的治疗方法就是从此改为饮用清水。无论发病的真正原因究竟是什么,之后这种肠道传染病并没有再出现过,直到我们踏上了探险之旅。马的生活环境也因此得到了彻底改善。

所有的马都感染过寄生虫,它们身上甚至还有虱子。我们很费劲地用烟草水清洗了每一匹马,一次性彻底消灭了所有的虱子。我知道奥茨希望在冬季一开始就为所有的马修剪毛发,相信如果这样做的话它们的皮毛会生长得更好。他还希望能为每一匹马都提供一间宽松的马房。

谈到这些马,我们必须要提到这里的俄罗斯马童——安东。他长得不高,但是非常强壮,胸围足有40英寸。

迪米特里是俄罗斯籍的雪橇狗驾驶员,我们最初雇他和安东是为了照顾马和狗从西伯利亚到新西兰途中的生活。他们是非常出色的专业人员,也是我们工作中的好帮手,于是他们被吸收参加了探险旅行。我认为安东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探险意味着什么。当我们乘船向南航行抵达克罗泽角的时候,看到耸立在罗斯岛上的两座山峰,以及消失在东方地平线之下延绵不休的冰盾,他认为已经到了南极,感到无比的兴奋。冬季的黑暗笼罩大地,安东迷信的头脑无法理解这种奇特的自然现象。他整天祈祷以致于变得非常惊慌失措。营房前面是与陆地相连的海冰,海冰由于潮汐的起伏与冰川大陆隔离开来。有时海水会将海冰拖离海岸,带到海上去,因此在海上到处会见到冰面的反光。安东认为这些光亮都是魔鬼。我们在安抚安东的同时,发现他因为对这些反自然现象过度迷信而将最珍爱的奢侈品——香烟统统丢入了阴暗的海水里。很自然的,他开始想念西伯利亚家中的舒适生活和将要迎娶的妻子。在意识到我们还要在南极留守一年的时候,安东感到非常苦恼。因此他询问奥茨:“如果我在今年年底离开,斯科特船长会剥夺我应当享有的权利吗?”安东不太会说英语,为了能够完整表达他的意思,从几天之前他就开始询问:“父亲死后儿子没有得到任何遗产的情况用英语应该怎么表达?”可怜的安东!

安东非常渴望和期盼乘船航行,他背着工具袋长途跋涉,穿过冰雪,第一次见到了探险船。在安东上船工作的时候,整个船上再也找不到一个比他更开心的人了。直到探险船抵达新西兰他才第一次下船,而且他总是心情愉快,埋头工作。他是我们这个探险小队的得力助手。

大家一直习惯于谈论安东这位沉浸在婚姻喜悦之中的年轻人,但是萧伯纳先生告诉我他们在星期四的晚上发生了小小的争执。如果说在我们离开英国至返回新西兰这将近3年的生活当中,整个探险队队员之间一直生活融洽,没有发生过任何摩擦,那我的这种说法多少有些不太符合事实。但是我可以老实地说,这里从没有发生过正式的争执。更准确地说,只是出现了某人言语尖锐的情况。时间不长,只是为了一件非常小的事情。具体细节我已经忘记了。很难解释为什么我们能比普通极地探险者更好地处理关系,但是毫无疑问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们没有空闲时间,根本没时间发生争执。

在我们动身前往南极之前,很多人都在说:“你们最终会彼此厌倦的,你们在黑暗的冬季里又能做些什么呢?”事实上在极地工作确实存在着很多困难。队员们经常在刚刚结束夜巡工作的情况下,为了不影响进度理所当然地接着投入白天的工作。我们在白天几乎没有时间读书或放松一下。准确地说,我们要到晚饭后才能稍做休息。我们每天工作的时间并没有固定,通常都是从早饭之后开始,直到晚饭才结束。

整个探险队看到安东的这种情况都感到很失望。我们最年轻、最愤世嫉俗的悲观主义者——奥茨对此感到无法理解,他奇怪安东的想法为什么总是如此简单。我们的工作是为了研究南极的科学和地理知识,以便于填补世界在这一领域的空白,其实际应用价值并不是眼下就能看到的。为了达到这一目标,我们都已决定要不惜一切代价。

我知道探险队目前的工作以及这些工作背后的意义对于外行人都是非常难以理解的。我们不能要求无法理解探险价值的人继续这种生活。有些人一直对我们的做法存在着疑问:“去南极探险有什么用?那里有黄金吗?那里有煤炭吗?”以现在的商业性眼光当然看不到纯粹科学研究的价值。因为没有金钱的回报,所以英国的制造商对这类研究根本不感兴趣。而普通人只是注意到我们浪费了大量的精力从事某种非生产性工作,其实他们都受到了传统生活理念的束缚。

除非安东能承认自身想法的错误性,否则他前往南极的探险工作就变得毫无意义。我认为我们所从事的磁场和气象研究对商业航运有着直接意义。我们从事大量的工作并不只是为了研究有关未知地层领域的知识。探险队将前往南极极点,探索全新的土地和生活,从事详细的气象和磁场观察,利用各种现有的装备进行大范围的地质勘测。探险队的每一位成员都认为这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他们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困难的准备,有的人甚至为这项事业而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我们探险队中的每一个人都应该怀有如此坚定的信念。

在南极的生活尽管困难重重,但是非常有意义。上次从冰盾回去的时候我们告诉每个人我们已经厌倦了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吸引我们再次回到这里。但是现在大冰盾又重新出现在我们面前。这里清净空旷的生活,袅袅的炊烟,以及沉寂无声的大地,所有的记忆一起涌上心头,历历在目。

我们已经忘记了,或者说几乎忘记了很多事情。忘记了我们仅仅因为遗失一小块面包就伤心痛苦了整整一个星期;忘记了最好的朋友之间由于长时间相处而变得彼此神经过敏,以致于两者为了避免争执而整天不说话;忘记了在厨师提前用完配给食物的时候我们有多么生气;忘记了在饱餐的第一顿饭之后我们有多么虚弱;忘记了在生病的时候我们多么想家;忘记了我们曾经历了整整14天的恶劣天气;忘记了寻找补给站的艰难旅程。我们只记得在营地的热泪,那一夜,一杯热茶就支持我们走了5英里多的路程;我只记得在平安穿过可怕冰隙地带之后的晚餐上,我们彼此间所建立的深厚友情;只记得我们吃着一平方英寸的李子布丁庆祝圣诞节;只记得我们高声唱着船歌行进在大冰盾之上。

我们进行南极探险纯粹是为了科学研究。我们在克罗泽角发现了3个动物胚胎,在布克雷岛找到了部分化石,还在不同气候条件下搜集到大量有价值的研究材料。我们这么做的目的是让世界更多地了解南极,让人们掌握更多的观察资料。

探险队中的部分人野心勃勃。有的为了钱,有的为了名,还有的是为了能在科学领域更上一个台阶。当然也有些人既不为名也不为利。我认为威尔逊根本不会介意阿蒙森比他更早在南极进行了考察。彭内尔对授封爵位一事毫不感兴趣。鲍尔斯、普里斯特利、德贝纳姆、阿特金森以及其他很多人对名利的态度都是如此。

进行野外探险的队员与国内从事分析研究的专家之间还存在着一定的分歧。我回忆起在去年冬季里的一次谈话。队员们激烈地争论说,参加南极探险令他们在各自的专业方面损失很大。他们希望能按照他们自己所设想的方式发表在南极得到的研究结果。A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工作被国内的某某人搞得一团糟。B说他不希望自己的名字被埋葬在博物馆的书架之上无人问津。C说他热衷于在科学周刊上发表自己的研究结果。如果知道国内有部分科学家正在分析研究我们辛苦采集的物质样本和观察数据,我想连他们的耳朵一定都会变红的。

当时我感到非常气愤。我认为他们应该庆幸能够参加南极探险之旅,因为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希望能够从事他们目前的工作。但我现在对此事的理解要较当初改变了很多。科学是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果你是为了科学的目的而参加冬季探险之旅,那你就不应该后悔。我认为没有任何科学家可以改变科学研究的本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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