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阿普斯利·彻里—加勒德译/周鑫池俊常刘宪李瑞
抵达极点及其后
斯科特结束“发现”远征返回时,极地工作中蕴含着的巨大潜在价值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从87°32′纬度处开始继续前行的5个人都是成年人了,他们之所以被征召入远 征队中,主要是依靠他们年轻时优良的身体素质基础。这5个人中,有4位是习惯于承担责任并领导别人的人。他们中有4个人拥有宽广的雪橇滑行阅历,早已习惯了低温下的生活。他们中没有一个人会在紧急情况时慌慌张张,在任何情况下也不会惊慌失措,或者因精神失控而崩溃。斯科特和威尔逊是分队中神经最高度紧张的2个人。我相信,斯科特所受的焦虑之苦其实更主要是对他单调的精神世界产生了一种刺激,而不会耗费掉他的能量。斯科特43岁,威尔逊39岁,埃文斯37岁,奥茨32岁,鲍尔斯是28岁。鲍尔斯虽然年龄最小,却显示出超过其年龄许多的老成持重。
一个人如果加入了一个5人分队,那么应该能够更容易地适应周围的环境,但这次却是个令人疑虑重重的意外。斯科特没有从分队中获得任何积极的东西,相反却因为要多带上一个人去极点而失去了很多很多。他渴望能够尽量多带上一些人。我有一种印象,那就是他希望陆军也能像海军一样有自己的代表。结果就是,他带上了5个人,在最后一刻决定多带上一个,去极点。他这么做其实就等于是在一条沉重的锁链上又多加上了一环。但他自己感觉到很满意,当最后返回分队离开他们4天之后,当他置身于暴风雪中,尽管正午的气温有零下20度,他却躺在温暖的睡袋里,写下了一篇长长的日记,高度称赞了他的同伴们,并说:“我们5个人是可能想像得出的最好的选择了。”
他谈到埃文斯时,说他是一个头脑极其聪明的人。尽管那时正处在探险中的最高海拔处,却没有提及到分队队员感觉到寒冷,食物状况也令他们完全满意,并且在这时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好的迹象和麻烦,只有埃文斯的手被割破了一点。
对这个人分队不利的东西要比你可能想像到的更多。本来有足够4个人吃5个半星期的食物,但现在是5个人,只能吃大约4个星期了。除去这份额外增添的断粮危胁之外,还有许多令人感到不合适的地方,因为正如我已然解释过的,这里的每件东西原本都是按照4个人来安排的。帐篷是一个4人用帐篷,衬里已被绑在了竹竿上以使得帐篷更小更坚固,当过夜将其展开时,由于现在是5个人,因此睡在外面的两个人的睡袋肯定要有一部分露在铺地织物的外面,很可能会在雪地上,他们的睡袋肯定直接挨着内层帐篷并聚积了那里形成的霜,每天用于给5个人做饭的时间要比给4个做饭多耗费半小时……那么这半小时从睡眠时间中挤出来还是从行军时间中挤出来呢?我不相信在通过冰隙时5个人会像4个人那样安全。威尔逊写道:5条睡袋在雪橇上堆装起来相当高,这不仅使雪橇极其沉重而且很容易在荒郊野外倾覆。
但有一个事实,除了鲍尔斯之外其他人却麻痹大意了,那就是这5个人只有4副滑雪板。当其他4个人踩着滑雪板富有节奏地向前开进时,而另外一个人却是徒步在松软的雪中蹒跚。那一定是非常令人疲倦甚至是充满痛苦的一件工作,况且伯尔蒂的腿又非常短。但他绝不会一直摇摆不定,没有什么能将他的心思从手头上的工作中转移开。就在4天前进行重新组织安排时,斯科特告诉他的支援分队把滑雪板留在那里,但那时他可能从未思考过将要向前开进的是5个人,而不是4个人。
威尔逊在被选出作为穿越冰壁前往极点的人选时写道:愿我到达那里。而斯科特则说:我愿与比尔携手抵达极点。
威尔逊如愿到达了极点。他的日记也堪称艺术之作,身为科学家,他注视着风和山脉,观察着冰、雪和岩石,而作为一名医生,他则对一个人的全面情况有着准确的判断。你会理解到在这次旅程中真正使他感兴趣的其实是对于知识的获取。他日记中的绝大部分只是简单、严谨的事实记录,很少进行评论,而正是由于这个特别的原因,当你感觉出了这一点之时,他的日记的份量就显得更重了。就像这一次这样:“12月24日,前景非常光明,完全沉浸于下午行军的欢乐之中。圣诞节进行了一次长途行军,真正令人高兴的美妙的一天。”
1912年1月1日,我们昨晚由于一点小失误只睡了6个小时,但我却睡得香甜无比,确切地说,当我醒来时,我仍在6小时入睡前完全相同的那个位置,纹丝未动。1月2日,我们今天惊奇地看到一只大贼鸥在我们上方飞着。很明显,它并不虚弱,但它的粪便其实只是一滩黏液而已,里面什么都没有。它在下午出现,大约半小时后又消失了。然后在1月3日他写道:昨天晚上,斯科特告诉了我们前往南极极点的计划,斯科特、奥茨、埃文斯海军军士和我将去极点。泰蒂、埃文斯和克林、拉什利一起于明天从这里返回。斯科特今晚结束了他一星期的烹饪值勤,明天开始轮到我了。他的日记仅此而已。
在随后的一天,鲍尔斯写道:
我在帐篷里与泰蒂、埃文斯、克林和拉什利一起吃了顿告别早餐。此前的夜里睡得太少,我相当担心今天的行军。我们把各种各样的记录、便条和信件交给了返回分队然后就出发了。他们在返回前陪着我们走了大约一里,以确保一切进展顺利。我们这个分队中除了我以外都穿着滑雪板。开始我把自己固定在雪橇中央横档位置,后来又把自己连在套索钉上,在斯科特上校和威尔逊医生行进轨迹之间的中间位置拖运,我发现这是最好的地方了,因为我必须要自己走。
泰蒂他们送给我们三声欢呼,而克林差点哭了出来。他们返回时雪橇上的负载当然轻了很多,应该可以很轻松地跑完所有路程。(值得注意的是包括极地分队在内的每支返回分队,其队员们都认为回去时肯定要比来时容易得多。)
我们发现可以很容易地安排好负载物,午饭前行进了63英里,到下午7点15分时完成了125英里。我们每天的行军时数是9小时。我因为没有滑雪板,所以拖着雪橇行进要比其他人更累,完全是长途跋涉。不管怎样,我可以完成份内的工作并保持好自己的状态,没有滑雪板并不太要紧。
我们今天第一次在高原上遇到了北风,而一层雪晶则使后来的行军路面宛如沙地一般,拖着的雪橇就像是一个铅制的水砣。晚上风息了,尽管气温是零下16度,但站在帐篷外,沐浴着阳光还是令人心情舒畅。这也是我们到达高原顶部以来第一次安静的时候。夜里我们把袜子和其他一些潮湿了的物品挂出去晾干,立即就被覆盖上了一层像羽毛一般长长的绒毛状的冰晶。袜子、被褥和鹿皮靴在这里的夜间可以晾晒得十分干爽,与春季和冬季的旅程相比,它们几乎没给我们带来什么不便。午餐的一个半小时期间,我干脆把睡袋整个展开铺在太阳光下晾晒。
充足的阳光,难行的路面,虹彩斑斓的云朵,我所见过的最糟的雪面波纹,铺满了一层层荆豆一样的冰晶遍布四周的海岸冰崖,行军中冰霜侵蚀而皱缩皲裂的脸庞和嘴唇,因酷热浑身大汗淋漓而握着滑雪杆的手却一片冰凉,向各个方向刮的旋风,地平线处一直飘来荡去的云,这些就是威尔逊的日记中关于分队艰难行军历程前10天中一些零散的片断。总体上看,我认为他自己的感觉是快乐的。
你应该自己亲自去读斯科特的日记,然后形成你自己的观点,不过我认为自从最后返回分队离开他之后,他少了许多思想负担。截至目前一切都顺利进展,现在的情况是:大量的数据、重量、平均值,几年的准备,数个月的焦虑渴望——这一切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心机。他们离极点已经不远,仍然有着充足的食物,也许在满足他们到达极点后再以最高食物配额标准离开高原之后仍会有剩余,当初马匹遭受的痛楚以及冰川带来灾难的可能性,这一切都过去了,两支主要的支援分队已处于安全返家途中。头脑中想到的所有可能性都是最好的方面,现在伴随着斯科特的是一支优秀的队伍,身体强健、久经考验,而他们距离极点只有148里了。
我能够想见,他们在一派公事的氛围中忙碌着,没有聊天和不必要的耽搁,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并分头工作着。支帐篷,完成扎营的工作,当饭好了时围坐在他们的睡袋上,用杯子暖手,省下一块饼干在夜里醒来时吃,将雪橇上的物品整洁有序地码放好,以矫健的步伐开始行军——我们经常看到他们做这一切,而且他们总把这一切做得那么出色。
情况看起来并不坏。
今夜四周一片宁静,太阳暖融融地照着,尽管气温不高,但我们站在外面却非常舒服。像这样站着,回想着以前遭遇的种种恐怖险境,也令人颇感惬意。现在高原已是非常的平坦,但我们所处的海拔高度仍在慢慢上升。雪面波纹变得越来越令人迷惑不解,纹路走向基本都是东南,真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会意味着什么。到目前,似乎每件事都进展得极其平稳,我们很少会觉得冷,最令人感到舒适的是太阳所带来的出众烘干效果,我们的食物充足、味美、令人满意,能有这么棒的伙食标准真是好运气。我们真正是一支装备精良的队伍,穿着暖和的衣物,钻在舒适的睡袋里,置身于双层帐篷之中,我们就这样极其惬意地躺着。
然后,有事发生了。
当斯科特写着你刚刚读到的这些句子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了高原的顶部,并开始轻松愉快地向山下行进了。辛普森在他的气象报告中所给出的校正后的纬度数据清单极为有趣:
地点海拔高度(英尺)
埃文斯角0
“屠宰”营地170
上部冰川补给站7151
三度补给站9392
一度半补给站9862
南极极点9072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是很清楚,但毫无疑问路况开始变得非常糟糕,分队开始感觉到了寒冷,尤其是埃文斯更不幸,他在随后不久开始咳嗽。直接面临的麻烦就是糟糕的路况。我将尽力说明为什么他们遇到的路面状况会是什么样子。
你必须首先牢记的一点是,这是一片以前无人到达过的陆地。
1月10日,斯科特在一度半补给站(距极点90里),安置好了补给物资。那天他们开始向下行进了,而以前几天高原上一直都相当平坦。你会在日记里一次又一次地发现冰晶—冰晶:冰晶从空中落下,冰晶像胡须般长在雪面波纹上,冰晶松散地遍布于雪地上。太阳可以通过沙粒状的冰晶反光,而它又使拖运极为费力。
赖特告诉我说,在记录中有确定的证据可以用来解释这些冰晶的存在。我们所看到的日、月周围的光晕其实是由冰晶引起的,从比尔德莫尔冰川底部到极点,一路上几乎所有的光晕现象都被记入了日志,鲍尔斯提到,冰晶并不是在每个方向都会出现。这可以表明空气并不是一直在上升的,而是有时会下降,因此,空气中的水蒸气这时就不会沉积。毫无疑问,遇到的路况千差万别,有一种情况就是,雪是呈波浪状分布的。鲍尔斯提到过,在到极点前有绵延近30里的巨大波浪状起伏地形,还可能有其他没有看见的高低不平之处。有证据表明,这些冰晶是在这些波浪状起伏地形向风的一面上形成的。然后被强风吹走又沉积在背风的方向上。
有一个常识,就是当你在大气中上升时,压力会随之减小。事实上,通过气压计来读取你所处的高度是很平常的事。现在,在通向极点的最后一片开阔的地域上,空气是上升的。因为风从南边来,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从高原这里向极点那里是逐渐下坡的路。被南风吹向山顶的空气被迫向上升,当空气上升由于压力减小空气开始膨胀。膨胀的空气并没有从其外部获得任何的热量,就像在一个隔热的容器之中一样,空气的这种膨胀被称做“绝热膨胀”。这样的空气先是趋向于内部的温度和状态,然后使其中的水蒸气冷凝。在高原上,这种情况几乎到处存在,也就是说,那里的空气上升后膨胀,但只从外面得到很少或是没有获取到热量,因此空气将其中的水蒸汽以冰晶的形式冷凝出来。
由于路面产生的这种急剧变化,(有一次他们因为周围到处都是雪面波纹而弃掉了滑雪板,但又因为雪地变得平展且松软而不得不回去把滑雪板找回来。)斯科特猜测海岸山脉应该就在不远处了,我们现在知道实际的距离只有130英里。大约在同一时候,斯科特提及说,一直在担心拖运进展可能会被削弱,但当遇到一片好路面并发现雪橇在上面可以轻松滑行时,这又重新坚定了他的信心。在1月12日晚上,也就是离开最后返回分队8天之后,他写道:
今晚宿营时每个人都被冻得够呛,我们猜测这只是暂时的寒冷,但令我们惊讶的是,实际的温度竟然比昨天晚上高,而昨天晚上我们还能够在太阳下闲逛的。最莫名其妙的地方在于我们为什么会突然以这种方式感觉到了寒冷,也许部分是因为行军后的体力衰竭,但我想还有部分原因在于空气中某些潮湿的物质。小鲍尔斯很棒,在我们今晚宿营后他不顾我的反对坚持出外了望,要知道当我们在滑雪板上相对轻松之时,他可是一整天都在松软的雪中徒步行进。
在1月14日,威尔逊写道:“天气阴冷灰暗,我们全都明显感觉到有风不断地从南或东南方向吹来,气温在午饭时是零下18度,晚上是零下15度。现在离极点只有40多英里了。斯科特在同一天则这样写道:“我们再次注意到了严寒的存在。今天午餐时,大家都觉得自己双脚冰冷,但这主要是由于鹿皮靴的保暖状况不佳所致。我把一些动物油脂抹在裸露出皮肤上,发现好了许多。奥茨似乎比我们其他人更觉得寒冷和疲劳,但我们的整体状态全都不错。他又在1月15日午餐时写道:“安营时我们都相当劳累。”而威尔逊写道:“今天下午的行进容易多了,一直到晚上7点30分才停下来。路面由平坦的雪地和其间突然出现的一片片雪面波纹交叉着构成。考虑到随后发生的事,我相信极地分队此时的状况并没有10天前预计的那么好,这也是他们觉得寒冷和发现拖运困难的部分原因所在。直接的考验就是糟糕的路况,而路况之所以不好正是由于冰晶覆盖在地面上导致的。
辛普森已经计算出来,几乎始终有一条与东经146度子午线平行的压力梯度曲线将高原上的空气压迫向北边,这条曲线也同样与高原可能存在的边缘平行。12月和1月份的平均风速约为每小时11里。在高原旅程期间,斯科特在日志中记录到5级和5级以上的风力有23次,而这些风从比尔德莫尔到极点一路上却是迎面吹的,当他们返回时是吹在后背上。平静时的低温与有风时的高温相比,前者堪称天堂。正是这持续不断的无情的风,加之高海拔和低温,使得在南极洲高原上的行进如此之艰难。
而在夏季中期的两个月期间,平均风速似乎相当稳定,只是在1月份气温会骤降。在今年的12月份,在高原发现的实际平均温度为零下86度,最低温度是零下193度。辛普森评价道:“包含了地球表面广阔面积的南极洲,在最温暖的月份,其平均气温竟然在华氏零下8度以下,而整个月份里的最高温度也只有华氏零上55度,这一定会被作为南极洲的一个奇迹记载入册的。”
但是在1月份,高原上的平均气温就下降了10度,达到零下187度,最低温度为零下297度。如果你要想像一下行军的环境,那么一定要把这里的低温与所描述的寒风综合起来考虑。对于风的因素,鉴于有过斯科特以前进行的高原之旅和沙克尔顿的极地之旅,我们的前行分队一直都是预料到了的,但是毫无疑问,因为太阳光照的减少而引起的气温更迅速地下降却是超乎了一般的推断。尽管斯科特知道高原是一段艰难的时光,并且也确实将其设想为旅程最困难的部分,但斯科特还是既未预料到气温如此之快地骤降,也未预料到路况会如此之糟糕。
在1月15日夜里,斯科特写道:“抵达极点现在已是确定无疑的了,惟一令人感到震惊的可能性就是看到挪威人的旗帜已先于我们插在了那里。”此时他们距离极点还有27英里。
下面三天的故事摘自威尔逊的日记:
1月16日,我们上午8点整出发,到下午1点15分时行进了75英里,午餐,然后又走了53英里,见到了一面黑色的旗子和挪威人的雪橇、滑雪板,还有狗向东北和西南两个方向跑过的痕迹。那面用黑布做的旗子用绳子绑在明显是从报废的雪橇上拆下来的纵梁上。轨迹的时间很难判断,但可能有两个星期……或者三个星期,或更多。旗子的边缘磨损得很厉害。我们在此扎营,检查了留下的痕迹,并讨论了一下形势。一上午的路况都非常好,气温零下23度,整个下午不时地要向西南上升一段,然后再向东面下去,就这样起起伏伏地向下面行进,挪威人显然是通过另外一个冰川到达这里的。
1月17日,我们晚上6点30分在极点处安营。我们是早上5点起床的,在阿蒙森向南到西南方向行进的轨迹上走了3个小时,经过了两个用雪堆成的标志堆,然后就发现轨迹被雪盖住无法继续追踪前进了,于是我们开始在路面上走出我们自己到达极点的最短距离路线。12点30分安营午餐,从下午3点到6点30分继续行军。全天的风力在4级到6级,气温零下22度,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行军历程了,即使是戴着双层的有羊皮手套,也很难保持手不被冻僵。奥茨、埃文斯和鲍尔斯的鼻子和脸颊全都被严重冻伤,考虑到埃文斯的手,我们只好提前扎营吃午饭。这可真是凄惨的一天。太阳时不时地露出头来,午饭时、晚饭前后和夜间分别进行了观测,时间是我们当时的时间下午7点和凌晨2点。天气不是很晴,当我们向南行进时,迎面的空气中满是冰晶,使得地平线处一片灰蒙蒙,混混沌沌的。我们看不到有石标堆或是旗子的痕迹。我们希望明天能放晴,但不管怎样,所有人都同意阿蒙森有权宣称是他们先抵达极点的。如果说他是在与我们进行一场竞赛的话,那么,他击败了我们。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完全按照预先制订出的计划来执行的,从他们留下的行进轨迹看,我们认为他们只有两个人,带着很多狗,但食物配给额相当低,他们用的帐篷好像是椭圆形的。我们在此休息了一晚,喝了双份的浓汤,吃完了最后一点巧克力,而香烟则大部分被斯科特、奥茨和埃文斯瓜分掉了,真是劳累的一天,现在钻进了多少被冻得有些硬的冰冷睡袋中,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回家了,我们要尽力按时返回,把消息发送到船上去。
1月18日,昨夜已进行了观测。大约早上5点时我们出发,从夜间宿营的地方往回在东南的方向上走了大约37英里,根据夜里的观测,我们判断这里就是极点。我们在这儿扎营午餐,建了一个石标堆,照了相,让英国国旗和所有我们自己的旗帜都迎风飘扬。尽管在对最终的确切地点进行更进一步的观测后,我们发现事实上我们在向南偏东一点的方向上多走了半里,但我们还是把这里称作极点。并在这里留下了联合王国的国旗随风飘荡。中午我们经过了挪威人最后的南部营地,那里留有一顶小帐篷还有挪威国旗,帐篷中有大量的装备:半鹿皮的睡袋,睡袜,两条鹿皮裤,一个六分仪和测量高度用的人工地平仪,还有一个所有温度计的显示装置已断裂的沸点测高计等等。我拿走了其中的酒精灯,我想用它来清毒和用雪调制杀菌剂。那里还有一些信件,有一封是阿蒙森写给哈康国王的,上面请求斯科特把信带给国王。还有一份组成他们分队的5人名单,但没有关于他们做了什么的任何信息。我在这里画了一些粗略的速描,但风很冷,气温是零下22度。伯尔蒂照了一些相片。尽管挪威人说那里有一个雪橇,但我们并未找到,也许是被积雪埋住了。帐篷是一个只能供两人使用的可笑的小玩意儿,用白线圈定帐篷的范围,支帐篷的桩子是黄色的木头。我从帐篷的面料中抽取了几缕蓝灰色的丝线作为珍存。这些挪威人是12月16日到达的极点,从15日到17日,他们都停留在那一带。当我们在南极点营地吃午饭时,看到大约半英里之外,有一面黑色旗子在雪橇的滑行装置上飘动着。斯科特让我穿上他的滑雪板去把它取回来,我发现上面绑着的一张留言条上说,这里就是挪威人到达的实际的最后极点位置。旗子以及有阿蒙森签名的留言条都给了我,我还得到了一条雪橇的滑行装置。午饭后,我们又从极点营地向北行进了62英里,并在这里安营过夜。
以下是鲍尔斯在气象日志中写下的对南极极点地区的评价,日期显然是1月份的17日和18日。
在南极极点120里范围内交错的雪面波纹似乎暗示着这是有着某种占优势的风的地带,这些风确定无疑是东南风向,一直向上刮到大约南纬78°30′的地方,我们正是在那里经过了高原顶部然后开始向下奔向极点的。在一片不能确定的地区则交错着东南、南和西南方向的雪面波纹。此后,在大约南纬79°30′的地方,从南到西南方向的雪面波纹占了主导地位,在这一地点的冰盖的路面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向我们行进路线右侧偏出一定角度的波纹起伏地形的影响,整个地面像铺地毯一样被沉积下来的冰晶覆盖着,这些冰晶则几乎不间断地引发起幻日的景象。
挪威远征队在一个月前留下的旗子并未受到实质性的损毁,因此在那段时间里不可能刮过很猛烈的风,在他们南极点营地的附近,沉积下来的雪是西南方向的,但在帐篷的背风方向有一处是东南偏南方向的。他们支帐篷时已考虑到了西南风。对于徒步行走来说,路面显得非常软,即使向下踩到雪的晶体结构层也没有太大改变,这里并没有我们在冰盾上发现的雪壳层。这里的雪可以轻松地被聚拢在一起,但却很难撺成一团。卷云连续不断、各种各样的运动方式,以及空中辐射点的形成和运动,显示出在每年的这个时候,在更高处的大气层内绝不会是风平浪静。
这就是令人极为震惊的基本事实,不可能再有任何疑问,想想吧!这些人已经出来两个半月了,行进了380英里路程。冰川对人而言意味着严酷的折磨,高原没有冰川那么糟糕,或许还好一些,我是指比预想中稍好一些,至少在最后返回分队与他们分开时的那个地方是这样的。但是随后,除了高海拔、顶风和平均零下187度的气温,冰晶又扑天盖地而来,尤其是在太阳出来的时候,完全将路面变作了沙地。冰晶存在于卷云当中,特殊的形态似乎在于,当有太阳光照射时,雪表面的温度反倒比云层阻隔住太阳光照射时要低。然后冰晶开始下降。地面上的情况也就不那么好:他们感到了寒冷,尤其是奥茨和埃文斯;埃文斯的手也出了问题,主要是因为这位海员做了一架新雪橇。做雪橇一定是件非常“冷酷”的工作,也是他们所做过的最艰辛的工作之一。我确信他们没有对埃文斯手的伤情引起足够的注意。
接下来:
挪威人已经先于我们第一个到达了极点。这令人失望至极,我对我忠实的伙伴们感到非常抱歉。我们的头脑中千思万绪,也进行了许多讨论。明天,我们必须自极点进军,然后,我们将以最快速度尽早返家。不能再做白日梦了,返家的行程将会异常艰辛。
极点。是的,这就是极点,但其周围的环境与预想中的大相径庭。伙伴们用冰冷的手和脚劳作着,我们安营午餐时埃文斯的双手已经被严重冻伤,风还在凛烈地刮着,气温为零下21度,空气中有种奇怪的潮气,冰冷的感觉可以瞬间寒彻入骨。上帝啊,这真是一个可怕的地方。
这并不是绝望的哭泣,而是由恐怖的事实引发的呐喊,即使是现在的1月份,南极点附近的温度也要比北极点附近相对应的月份(7月份)的温度低24度,而夏季中期都是这个样子的话,那么在冬季时又会是怎样的呢?
鲍尔斯一直忙于记气象日志和进行观测,在这样的环境中要完成这些工作相当吃力,以致于他在启程返回之前就没有记过日记。然后在随后的7天里,他写下了如下的东西:
1月19日,西南风和煦地吹着,非常晴朗的一个早晨,早饭期间,我把一条领子缝在了我绿色帽子的帽墙周围,以防止行军时风灌进我的脖子里。我们竖起桅杆,撑起雪橇上的帆向北前进,发现了阿蒙森留下的石标堆,随后又很快发现了我们来时的行进轨迹。沿着这些轨迹我们一路前行,直到发现另一个石标堆和一面黑色旗子,我们曾在那里进行了我们的第58次野外宿营。终于把挪威人的踪迹都甩在身后,我们感到了一种巨大的解脱,然后在我们自己的行进轨迹上向前开进直至安营午餐,这时我们已走完了8英里的路程。
下午,我们经过了我们英国人行军路线上的第二号石标堆,在强劲有力的风的推动下我们滑行得很顺畅。我没有滑雪板,行进对我而言相当辛苦,但只要分队的行军顺利,我并不在意这些。我们今天总共前进了16英里,这样的话明天下午就可以到达最后补给站了。下午天气很快阴了下来,傍晚时分开始有漂流的雪,伴随着冰晶引起的雾霭。
1月20日,上午的风很利于撑起帆滑行。风吹在背后而不再是迎面扑来,这真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天气后来更阴沉了,但下午1点以后我们看到了最后补给站,并在1点45分到达了那里。竹竿上挂着的红旗正迎风招展欢迎我们从极点归来。那里有生命所需的必需补给。我们要完全依靠补给物资才能活着离开高原,所以很高兴能看到那些独立的小石堆。这一个石堆被称作“最后补给站”,我们得到了4天的食物、一罐油、一些照明用的甲基化酒精,和我们以前留下来的一些个人装备。
因为我们在上午时为了抵达补给站而多行进了一段路程,因此下午的行军比通常情况短了一些。风大了一点儿,雪也被吹得满天飞舞。如果我们是顶风而行,那么肯定又是一段艰难的时光了。一小时后,我不得不把挽绳向后移以便于控制雪橇的运行。不幸的是,后来的路面沙化得很历害,但我们还是恪守信誉地完成了161英里,并在刺骨的寒风中扎了营,这阵风在几小时后就演变成为了一场暴风雪。好在补给物资安然无恙。
1月21日,夜里风雪大作,风力上升到了8级。早晨,暴风雪依旧肆虐,行军是不可能了。风本来是对我们大有帮助的,但沉积下来的雪太厚,使我们几乎不可能校准行军的路线,我们决定静观事态发展,只要暴风雪一停就立刻出发。
幸运的是这次暴风雪并未惯例性地持续两天,而只是个短命鬼而已,下午时就平息了,3点45分,我们又扬帆启程。在滑雪板上滑行起来的感觉很好,但我只能徒步在松软的路面上蹒跚而行。如果能再拾起我亲爱的老滑雪板我会非常高兴的,但它们离我还有将近200英里远,后来风完全停息了,我又换回到5个人中间的那个老位置。当再次扎营时,我们完成了55英里的距离。我们建的那些旧石标堆以及原来行进的轨迹对我们帮助颇大,虽然在有些地方它们被厚重的积雪和坚硬的雪面波纹抹擦掉了痕迹,但还是能够轻易地找寻出来。
1月22日,我们今天早晨看到了埃文斯的那双羊皮鞋,自从它们掉下雪橇(1月11日),在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已几乎被雪埋没掉了。风在西南偏南的方向上吹着,但已是越来越轻微。安营午餐时我们已经完成了82英里。下午风完全停息了,路面在阳光的作用下变得就像铺了一层木屑一般。雪橇现在很轻,5个人拖起来经常会左摇右摆的。晚上7点后不久就宿营了,大家都很高兴。我想我们都非常疲劳。我们今天一共行进了195英里。我们现在距一度半补给站只有30英里,略微有些运气就应该可以在两次行军之内到达。这一夜的最低气温是零下30度。
1月23日,出发后略有些风,对我们稍有帮助(气温是零下28度)。两小时后,风力上升到4级,风向为西南偏南,帆鼓得满满的,我们欢快地快速前行,午饭前就已经完成了875英里。下午时风甚至更强了,我不得不到雪橇的后面充当方向盘和刹车。我们只好把帆降低了一点,但即使这样,她仍然如小鸟一样飞驰着。
我们轻易地一一找到了自己建的旧石标堆。埃文斯的鼻子冻伤了,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但当后来我们都觉得十分寒冷时,我们在差一刻7点时停了下来,这时已行进了165英里。由于风力强劲,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才扎好营。
在同一天晚上斯科特写道:
我们前进的步调很快,要不是威尔逊突然发现埃文斯的鼻子受了冻伤变得又白又硬,我们应该已经在一次行军之内轻松抵达补给站了。我们认为最好还是在6点45分安营。支帐篷时遇到了点困难。但现在喝过了鲜美的浓汤之后十分暖和舒适。
毫无疑问,埃文斯的状况急剧下降,他的手指上起了许多水疱,鼻子因频繁的冻伤而严重充血。连他自己也变得心烦意乱起来,这可不是个好兆头,我认为在这样的环境下,威尔逊、鲍尔斯和我已是尽可能地保持了良好的状态。奥茨觉得脚很冷,不管从哪方面说,只要离开高原顶部我都会很高兴的,天气似乎正在变坏。
鲍尔斯则在继续着他的陈述:
1月24日,埃文斯的手指上因冻伤而长满了水疱,另一方面,我们还全都不错,但都在逐渐消瘦,尽管伙食配给很好,但还是一天比一天觉得饥饿。在行军途中,我会不时地想,只要一有机会,我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内自己独自享用掉一头猪。但要做到这一点,我们还有700英里路要走,这些想法显然有些过早。
我们启程时刮着风,风力在不断加大。最终我们把帆降了一半,让一个人在前探路,我和蒂图斯在后面负责制动,但我们还是无法完全控制住雪橇。暴风雪愈刮愈烈,我们只行进了7英里,就被迫在12点刚过的时候安营扎寨。扎营的工作再艰难不过了,而且整个下午都在一直刮着狂风。现在是晚上9点,我想风已经缓和了一些。我们距补给点只有7英里了,在这个地方耽搁真令人恼怒。
斯科特则写道:
“这是我们离开极点后第二次经历狂风,我不喜欢它的样子,天气还在变坏吗?如果这样,那只有依靠上帝帮助我们解决食物匮乏的问题来完成这无休无止的高原旅程了。威尔逊和鲍尔斯总能给我们坚强的支持,而奥茨和埃文斯总是会轻易被冻伤,我不喜欢这一点。
1月25日,像往常一样起床(早上5点45分)。但毫无用处,因为暴风雪一如昨日那般猛烈,因此我们决定晚一点儿吃早饭,不吃中饭,一直等到能够上路行军。我们只剩下3天的食物了,如果错过了补给站,就将陷入困境了。我们的睡袋和衣物正不断变得更加潮湿。现在(早饭时候)天气有了转晴的趋向,真是上帝的旨意,毕竟我们又可以前行了。现在进餐对我来说是种磨难,因为我们的盐用光了,而盐是我最喜欢的调味品了,没有盐我很难吃下去饭。这是由于阿特金森的分队不小心从上部冰川补给站多带了一罐盐回去。好在我们还有一些放在这里作为补给,这样的话,我只需要忍耐两星期无盐的生活就可以解脱了。
晚上10点,感谢上帝,我们总算处于行军之中了,在风力的协助下,我们向一度半补给站奔驰而去。那里一面大大的红旗迎风飘舞,好像也对大风愤怒不已似的。
我们在这里补充到了一罐多一点油和够5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食物,还有一些原来留下来的个人装备。我们把竹竿和旗子留在了石标堆上。找到了补给品,使我大为轻松。现在,在这无限的雪域高原上,我们所渴望到达的资源存贮之所只有一个了,那就是在南纬86度56分处的三度补给站。
下午我们行进了52英里,这是一次狼狈的行军,暴风雪一直在刮,我们的雪橇则是一会儿被雪面波纹卡住,一会儿又跑出了运行的轨道。我们迫不得已把帆降下了一半,由蒂图斯和我用手抓扶着雪橇。这可是一项严酷的工作,要比在前面拖拉着雪橇冷得多。为防止雪橇跑出既定轨道,大多数时间里我们两个人都要用尽全力向后拉着它,以起到刹车的作用。比尔因为没带护目镜,在雪反射的光中循着轨迹,前行得异常艰苦。
我们是在去年的今天开始补给站之旅的。我并不认为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把我变成一个极地探险的行家里手。从未想像过在这个时候我已然会是处在从极点返回的途中。
雪盲的袭击对威尔逊影响很大,这与他在暴风雪到来之前渴望抓住随时可能出现的机会,并主动摘下护目镜找寻遗留下的轨迹和石标堆有着很大的关系。这种袭击非常典型。
我是午餐时写的这些东西,晚上已得了很糟糕的雪盲症。
下午刮着暴风雪。我们只进行了午前的行军。根本追寻不到足够的踪迹来确定行进路线。我的眼睛从昨天就开始困挠着我,加之今天搜寻轨迹时眼睛高度紧张、疲劳,这才导致了雪盲的发生。
由于眼睛的状况太差,下午没法穿滑雪板,只能徒步冒着风雪严寒而行。因为眼睛疼痛,一晚上都未睡好,只是在凌晨时迷糊了大约一个小时。
又是一整天的徒步行军,因为穿上滑雪板后我根本看不清自己前面的路。伯尔蒂用着我的滑雪板。眼睛还是不停地流眼泪而且很痛。由于太累了,这一晚睡得特别香,尽管白天前额非常疼,但到晚上时好多了。
路面状况十分糟糕,在离开极点(1月19日)之后的那天,威尔逊在他的日记中对路况作了如下记载:
下午的大部分时间,风都在我们的背后助我们顺畅前行,直到晚上6点,然后太阳出来了,在7点30分之前,我们着实经历了一段磨难。太阳照在沙粒状的积雪上,积雪在风中四处流动,气温是零下20度,这时的路况就如同一片很好的沙滩,但滑雪板和雪橇根本无法在上面滑行。一整天的天气都处于烟雾迷蒙的状态之中,这主要是由于持续不断降下的雪晶而引起的。现在在营地时,我们的手都无法暖和过来去做清洁工作。天气一直寒冷多风,令人十分不适,气温是零下23度,不过今天午饭后我完成了一些速描。
进行雪橇滑行的所有乐趣都已荡然无存。他们又冷又饿,步履维艰,而且其中两人身体不适。早在1月14日时,斯科特就写过,说奥茨比其他人觉得更冷和疲劳,并且在1月20日时又提及过这件事。威尔逊在1月19日写道:“行军中,我们皲裂的脸和嘴唇上甚至会结上冰,手经常会因为握着滑雪杆而非常冰冷。埃文斯几天前在最后补给站时把一个手指关节割破了,今天晚上里面积了很多脓。1月20日,埃文斯的四五个手指指尖都被严重冻伤了。蒂图斯、埃文斯和鲍尔斯的鼻子和脸颊也是如此。”
“1月28日,在极点时埃文斯的几个指头尖被严重冻伤。蒂图斯的大脚趾已开始变成蓝黑色。1月31日,埃文斯的手指甲都脱落了,惨不忍睹。2月4日,埃文斯总是觉得冷,不断被冻伤。蒂图斯的脚趾正在变黑,他的鼻子和脸颊已呈腊黄色,如死人一般。每隔一天就要用含硼凡士林涂擦一遍埃文斯的手指。2月5日,埃文斯的手指在化脓。鼻子很硬,看上去已开始溃烂。”
斯科特对埃文斯的情况开始警觉起来:“他今天晚上掉了两个手指甲,他手的状况极为糟糕,更令我震惊的是,他似乎有对自己失去了信心的迹象。自从手坏了以后,他从未振奋起来过。队员们的状况并未得到改善,尤其是埃文斯,他的情况正在恶化,行动能力越来越弱,他已经垮掉了。”
上面引述的鲍尔斯的日记截至1月25日,他们在那一天得到了一度补给站的补给品。斯科特在那天晚上写道:“我们背包中的补给品又是满的了,我可以好好睡一觉了。鲍尔斯今晚又进行了一次观测,在这样令人恐怖的寒风中还能设法完成观测,他真是太棒了。”第二天行进了16英里。1月27日,他们行进了14英里,一整天走过的路面都是纹路很深的雪面波纹。
一直到傍晚开始远离这些雪面波纹时路况才好转起来。
他们随后再次进入到路况良好的地带,1月28日行进了157英里。天气不错,路况尚可,行军顺利。1月29日,鲍尔斯写下了他最后一天完整的日记:
这是今天我们的行军记录。风不大,路况逐渐好转。很快就找到了支援分队留下来的轨迹。然后我们找到了一个营地。记得正是在那个营地我被调入前行分队的。当时我是多么高兴啊!营地大部分已被积雪掩盖住,到处都是巨大的雪面波纹。午饭前我们行进了104英里。我现在负责控制雪橇的方向以及刹车,天真的是太冷了,我的手都快冻掉了。下午我戴上了我的狗皮手套,于是舒服多了。刺骨的寒风继续刮着,夹杂着漂流的雪花儿,气温是零下25度,感谢上帝,顶风而行的日子结束了。这个晚上完成了195英里,这样,我们距前面的一个补给站(三度补给站)只有29英里了。如果我们不能在一次半行军中到达那里,那运气可真是糟透了。
1月30日又走了19英里,但威尔逊在前一天的行军中把腿上的一条肌腱拉伤了。
“我胫骨处被严重擦伤了,整个下午疼得很历害。一整天我的左腿疼得尤其历害,所以我把滑雪板给了伯尔蒂,自己徒步在雪橇旁蹒跚着前进。胫骨四周都肿胀起来,紧绷绷的,由于肌腱发炎,皮肤也变得又红又肿。但有风助力,我们一整天的行军都令人心情舒畅。”威尔逊在1月31日继续写道:
我还是拖着肿胀的腿在雪橇旁行进,但腿已经不那么疼了,我们走了58英里到达了三度补给站。补充了一个星期的物资,午饭时每人各吃了一块饼干。午后,我们经过了当初伯尔蒂留下其滑雪板的那个石标堆。我一直行进到下午7点30分,这时风已很轻,气温是零下20度,风和日丽,一片温暖的感觉。现在我们喝的浓汤中也可以多放上一些肉糜了。今晚我的腿又肿得很历害。
他们在那天一共行进了135英里,随后的一天是157英里。“我的腿舒服多了,没让我再觉得疼痛,抓着雪橇我一整天都可以进行拖运。但还是有水肿。”他们正在接近多冰隙的路面和冰瀑,冰瀑标志着进入了比尔德莫尔冰川。2月2日又出了一件事,这次的主角是斯科特:
在一片非常滑的路面上,我肩膀着地重重摔了一跤。夜里肩膀酸痛难忍,这样我们的帐篷里就又多了一个病号——5个人中有三个受了伤,而最麻烦的路况即将到来。如果能不受什么严重的伤害就闯过这一关,那将是我们的幸运。威尔逊的腿好了一点,但也会同样轻易地再度恶化,还有埃文斯的手指,我们努力行进了17英里,多增添的食物当然对我们会有帮助,但我们还是很饿。天气已稍稍暖和了一点,我们所处的海拔高度更低,距达尔文山脉只有80英里左右了。该是我们离开高原的时候了……向上帝祈祷,让我们在4天后能够顺利地远离高原。我们本应该多睡点觉,但睡袋却已经非常潮湿。
他们一直在花时间寻找原来留下的轨迹,但是他们按预定时间顺利到达了冰川顶部的补给点,2月3日,他们决定向北推进,不再为目前困挠着自己的行进轨迹和石标堆问题而烦恼了。那天他们完成了16英里,威尔逊的日记也在继续写着:
又是微风煦日,连续下了几个坡,全天行程结束时又爬上了一个坡。全天都是大量纹路很深的雪面波纹、积雪和令人战战兢兢的路面。今天晚上大约11点,我们又再次看到了在我们东边地平线上的山脉的峰顶,我们今天还穿过了布满冰隙的山脊顶端的最外缘,这是回返途中的第一个。
2月4日,行进18英里。天空湛蓝无云,路面有积雪。午前,我们所处的海拔高度逐渐下降,路程中包括了两三个不规则的陡斜地形,其间的一个坡顶上有许多冰隙,其最南端是足以让斯科特和埃文斯陷落至腰部,而且由于被雪覆盖着极易使人上当。这些冰隙是东西走向的,那些离坡顶更近的冰隙通常有街道那么宽。且被雪掩盖着,下午我们又来到了一个陡坡的坡顶上,上面有许多冰隙,我们穿过的一条冰隙中有一个巨大的洞穴,上面的遮盖也隐落下去,大得足以让一匹马和一驾四轮马车掉下去。我们现在宿营的地方就在一个山顶上有冰隙的高丘的下方。
2月5日,行进182英里。置身于众多杂乱无章、又宽阔异常的冰隙之中,我们这一天过得很艰辛。我们向东边偏得太多了,不得不在冰隙间绕来绕去。随后我们向西移了一点,下午的情形就好多了。
斯科特在此时则写道:
“我们宿营的地方非常杂乱,但那里的风已非常轻微,许多星期以来这是第一次有了一个舒服的营地。”
2月6日,行进15英里。午前的行军又是转弯抹角,陷入东西向的裂缝迷宫之中,再费力地走出来。然后,我们再次向西行,天很冷。下午,离达尔文山脉越来越近了。非常寒冷的行军,许多的冰隙,其他人在滑雪板上面,而我是徒步行进,因此对于这一切的感受更深。
2月7日,行进155英里。天气又放晴了,午前行军依旧单调乏味。下午,刮起了强劲的风,风沿着山坡迅速向下席卷,在雪橇旁边校正方向、检查后方是一项很艰苦的工作。晚上7点30分,我们抵达了上部冰川补给站,发现一切正常。
这是高原的结束,冰川的开始,从天气的角度考虑,他们的艰难时光应该结束了。当在这里远眺陆地时,陆地看起来是如此的美丽。
极地分队的状况当然令人忧心忡忡,至于程度如何则不可能说得很清楚,他们对前面温暖的天气寄予了很多期望。斯科特和鲍尔斯也许是他们当中状态最好的人了。斯科特的肩膀很快就恢复了。而“鲍尔斯非常出色,所有时间里都是那么精力充沛,意志顽强”。
威尔逊现在要比他们两人觉得更冷。他的腿的状况还是不允许他穿上滑雪板。奥茨的脚已经冰冷了有一段时间了,他也是饱受其苦。但实际上,斯科特真正担心的人,只有埃文斯一个。“他的伤口化脓,鼻子看上去也很糟糕,总的说来,他将要崩溃的迹象非常明显。”“我们已经度过了7个星期的冰冠旅程,我们大多数都还好,只是我觉得再进行一个星期这样的旅程可能会对埃文斯造成很不好的影响,他的状态在持续下降。”尽管他们一直在抱怨饥饿,缺少睡眠,但事实上他们额外多吃的那些食物已经给了他们很大帮助了。他们进入到冰川上温暖的气候中,食物需求也得到了满足,但是“我们必须坚持依靠全额伙食配给来行军,并且我们想休息,不过我们会战胜一切的,这是上帝的旨意,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被累垮的”。
南极洲没有微生物,所存有的几个独立的标本几乎可以肯定是从更高的大气层中落下来的。你可以整晚在潮湿的睡袋和衣服中睡觉,并且整天在冰雪中摸爬滚打却不会经受任何病痛,但你可能会患上营养缺乏性疾病,比如坏血病,因为岛屿上没有维他命,是一片缺少营养素的地方。如果你让食物在外面用光热烘烤的时间过长,你还可能会食物中毒,或是没有用雪把补给站中的补给物资掩埋严实而使阳光接触到了它们,那么即使是在气温很低的情况下,依然会发生食物中毒的。不过,总的说来是不会轻易染上疾病的。
但另一方面,一旦出了什么差错,那么当务之急就是尽快让它好起来,比如说割伤。极地探险者孤立无援,这会令其置身于非常困难的境地,那里没有急救设施,没有医院,而把一个病人放在雪橇上那将是一个极其沉重严峻的负担。事实上,任何进行大型极地探险活动的人都必须要面对这样一种可能性,即为了挽救同伴而自杀,但是对于极地探险的困难又一定不能过分渲染,因为从某方面来讲,如果情况令人绝望之极,那么人会更渴求死亡而不是生存,我们在冬季旅程中就经历过那样一个阶段。我记得与鲍尔斯探讨过这个话题,他就有一个计划,准备在必要的、不得已的情况来临之时,用一把丁字镐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尽管我并不知道他要怎样才能够完成这一切;另外,正如他所说的,还可能有冰隙和病患威胁着我们。那时我真的被吓住了,我从未自己在户外面对过诸如此类的境况。
他们在2月8日离开了达尔文山下的上部冰川补给站。今天,他们应威尔逊的特别请求,收集了一些颇为重要的地质标本,其中绝大部分工作都是威尔逊本人完成的。达尔文山和巴克利岛实际上就是很高的山脉的顶峰伸出冰川顶部冰层的那部分。沙克尔顿在巴克利岛上发现了煤。极目所望,冰瀑一直向依附于冰川两边的山脉上方延伸开去,当你向巴克利岛上方望去,冰瀑就好像一个跨度很长的正在翻抖的波浪。比尔德莫尔冰川带来的巨大困难在于,当你向上行进时看到了冰瀑,并避开了它们,但随后你就找不到冰瀑在哪里了,直到你发现你已经身处众多冰隙和陡坡之中,然后,要想再说出该向左还是向右走才能出去已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埃文斯今天无法进行正常的拖运工作,但这并不一定就是一个非常严峻的讯号,沙克尔顿在返回的旅程中,在这个地方也是不能拖运的。威尔逊写道:
2月8日,巴克利山脉峭壁。非常忙碌的一天。午前的行军非常寒冷,南面来的风很凛冽。伯尔蒂穿上滑雪板去达尔文山脉收集了一些辉绿岩。这是他在冰原岛峰上最近的地方惟一能收集到的岩石。我们进入了一种表面是一层硬壳的路面状况,踏破那层硬壳,雪几乎没过了我们的膝盖和雪橇的滑行装置。
2月9日,冰碛。我们沿着冰碛前行在巴克利山脉的尽头,我卸下套具,在岩石上勘探了半个小时,又发现了一些好的东西,我把它们记在了速写薄上,然后,我们离开了冰碛,全天都在坚硬的蓝冰上行军,很顺利。晚上在一片冰原上宿营,天空弥漫着大雾,在夜间才日出雾散,零上10度左右的温度,这让我们全身心得以享受,更没有高原顶部零下20度的寒风。
2月10日,从上午10点到下午2点45分,我们向着克劳德梅克顺利进发。天空逐渐阴沉下来,一切都在雾中变得模糊起来,大粒的冰晶开始降落,雪随后而到,下午行军2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只好宿营,因为天太阴暗,什么都看不清,而我们是从山上向山下行进。
第二天,光线和路况都不好,他们与极地返回分队一样,陷入了复杂的陡峭斜坡地形之中,也一如他们一样,当已置身其中之时才意识到这一点。
然后,我们做出了向东而行这个致命的决定。我们持续行进了6个小时,希望能多完成一些路程,我猜我们做到了这一点。路况不错,我们正常午餐,显得一切良好,但午餐后半小时,我们进入了杂乱的冰面,这是我们曾经历过的最糟的冰面了。我们穿着滑雪板又踉跄着行进了3个小时,路况越发杂乱难行,我的精神状态明显低沉起来,有几次,我们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混乱的地形之中,几乎不可能找到出路。
混乱的状况也各有千秋,不规律的冰隙路面还好,最难穿越的是巨大的冰裂缝。虽然历经千辛万苦,但我们已拼了命,最终还是在晚上10点时顺利通过了这一关。我也在行军12小时后开始继续写。
威尔逊继续着他的故事:
2月12日,在冰瀑和杂乱的地形之外,我们度过了舒服的一晚,一点茶、一点汤和饼干略作早餐,然后穿上钉鞋开始午前下降的行程,随即陷入一片冰瀑之中,在里面转来转去,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
2月13日,在冰瀑冰隙之中,在非常坚硬、不规则的蓝冰之上,我们睡了一个晚上,然后吃了一块饼干喝了点茶。帐篷上没有雪,只是在滑雪板上有一点。上午10点钟出发,到下午2点找到了补给站,在坚硬的蓝冰上行进得很顺利,其中只有半小时的路程是昨天那种杂乱的地带。天气阴暗,下着雪,四周一片迷蒙。我们又累又饿。宿营后,每人吃了三块饼干,喝了浓汤和茶,然后带着三天半的食物再次出发,我们在坚硬的蓝冰上行进了4个小时,在最后一个小时中,我被允许对两列巨砾进行地质考察。外边的这一列全都是辉蓝岩和石英岩石,里边的那一列则全都是辉蓝岩和沙岩,我们在里边的那一列巨砾上宿营,整个下午天气都很晴爽。
这时,威尔逊和鲍尔斯两人都已患了严重的雪盲症,尽管威尔逊并未在他的日记中提及,而在这个晚上,斯特科则说埃文斯已无力帮助进行扎营工作。随后2月14日的行军很顺利,但是我们无法摆脱这样的事实:我们不能再进行强有力地拖运了。可能我们当中谁都做不到这一点了:威尔逊的腿伤仍然困扰着他,他没有信心让自己穿上滑雪板,但更糟糕的是埃文斯,他让我们十分焦虑。今天上午他突然挑开他脚上的一个大水疱,只好让他重新调整好钉鞋,这使行军受到了延误。有时我觉得他的状况正变得越来越差,但我坚信,当我们像今天下午那样在滑雪板上进行稳定地行进时他会重新振作起来的。他和威尔逊都很饿,但我们不能冒险再加大食物配给额了,在做饭时,我一直在全额配给的情况下尽力节省下一些食物,我们现在在进行营地布置时,大家的动作正在变慢,精神变得懈怠,各种小的耽搁正越来越多。今晚我谈及了这些事,希望能有所改观。没有时间上的保证我们是无法完成既定距离的。
这支分队出现了一些问题,我的意思是指,根据他们所经历过的众多探险经历来衡量判断,他们本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或这么多的问题。除去比尔德莫尔冰川底部的暴风雪和极点附近的路面,其他情况并未比他们预期的糟糕到哪儿去,然而,被斯科特认为是分队中最强壮的埃文斯却已然垮掉了,并且他们也承认,分队的其他队员也已变得远远谈不上什么强壮了,似乎到处都存在着未知的因素。
威尔逊的日记继续着:
2月15日,行进了1375英里。自从腿受伤以来,今天第一次穿上滑雪板,全天进行了9小时。到晚上时腿有点疼,也有些肿,我现在每晚都要进行雪敷。我们还没有到达凯芬山脉,对于离下部冰川补给站还有多远大家也是争论不休,可能有18英里到20英里。我们现在不得不再次减少每顿吃的食物,今晚只吃了一块饼干和一碗稀稀的肉糜汤。明天开始,我们只能利用剩下的最后一天的食物度过两天的行程了。下午天气特别阴沉,然后开始下雪,尽管我们克服困难行进了4个小时,但只前进了5英里多一点。不管怎样,今晚我们离补给站更近了。
2月16日,行进了125英里,简单吃了一点点的早餐之后,我们出发,天气很好,午前行进了75英里。下午,天空变得越来越阴暗,三个半小时之后,埃文斯彻底垮下来了,恶心头晕,即使是穿着滑雪板扶在雪橇旁边都无法行进,我们只好扎营。四周都看不到陆地的影子。埃文斯的崩溃,与他一生中从未得过病以及现在他手上的冻伤无法得以医治有着很大的关系。我们的午饭和晚饭简单稀薄。
2月17日,天晴了,我们向补给站进发,顺利地行进了一段路,后来埃文斯在滑雪板上的鞋脱落了,我们让他重新调整好后继续前进,但这种情形一次又一次出现,我们只好让他卸下套具,调整好滑雪板上的鞋后跟在我们的后面,尽量赶上我们。到午饭时,他已落后了很远,我们安下营吃了午饭,再返身回去接他时,他仍未到达,这时他已倒在地上,手又冻伤了。他的腿正在迅速地丧失行走的功能,我们只好再返回营地把雪橇带来,然后把他放在雪橇上拖了回去。当我们把他抬进帐篷内,他已处于昏迷状态,就在当晚上大约10点钟时,他死去了,此前再未恢复过知觉。那天晚上,我们在睡袋里短暂地休息了一两个小时,用餐后出发,到达了我们的下部冰川补给站,我们在这里安了营,好好地吃了一顿,睡了一晚上好觉,我们太需要食物和睡眠了,我们的补给品一切安好。
真是可悲的一天……讨论到各种征兆时,我们认为埃文斯在我们到达极点之前就已经开始变得虚弱起来,随后,首先是他的手指冻伤加速了他状态的下滑,然后是在冰川上的旅程中摔倒,最终他对自己丧失了信心。威尔逊认为他摔的那一跤一定伤及了他的大脑,以这种方式失去了一位伙伴真是件可怕的事情,但从大家平静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在经历了过去一星期令人心碎的焦虑煎熬之后,恐怕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昨天午餐时,大家对自己身处的境况进行了讨论,才发现在离家如此远的距离,身边还带着一个病人,我们是处于怎样一种绝地求生的境况之中啊!(《斯科特最后的远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