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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什么事,在下定了决心放弃之后都会有解脱感,而苗苑决心忘记她那个噩梦般的婚礼,是的,当它没有存在过,即使自欺欺人,却是唯一的通途。反正方方面面绞在一起,那场婚礼就是一笔烂账,不去理它可能还省心一点。
然后苗苑开始谋划怎么来收拾心情。回家去刷刷天涯吧,苗苑心想,看看最近有没有什么新的犯抽的帖子。再去刷刷晋江,有没有时兴的小白文看两个;苗苑很失望最近大家都不偷菜了,要不然还可以把开心的菜园子再种起来,总而言之,给自己找点儿欢乐的事情干起来吧!
至于陈默,等她心情转回来之后再慢慢奴役。
嘿嘿!悍女苗苑咬牙切齿自言自语:“你敢欺负我,我就欺负你儿子去!”
唉……淑女苗苑不屑地鄙视之:“瞧你那点儿出息!”
好……好吧,虽然这种反抗方式是有那么一点消极啦,只是苗苑一想起太后就头痛,一个让她这么头痛的人,她真是宁愿吃点亏算了,也没兴趣与之正面对抗。只希望太后这次威风八面呼风唤雨地威了一把之后,能放过她这只小虾米。
她那时还小,不知道放过这种话,从来不是被放过的那一方能随便说说的。
这天晚上是陈默值班,按理是不能回去的,可是现在非常时期,陈默在9点半查完房之后找了人代班还是急匆匆赶回家了。
卧室的灯还亮着,陈默恍然听到里面有笑声,走过去一看却愣了,苗苑抱着电脑倒在床上笑,眼睛眯成一个月牙的形状,弯弯的,快乐如昔。
陈默左右看了看,幻觉了?
呃……苗苑停下来看着陈默,夸张的笑脸慢慢变成严肃的模样,陈默略有些紧张地等待着。
“陈默啊!”苗苑有些苦恼地说,“我觉得吧,你今天晚上还是让我一个人待着吧!我很快就好了。”
“真的?”陈默问。
苗苑用力地点点头,没办法,我现在一看到你就想起旧事儿,好歹先把第一步脱敏过程给搞定再说吧。
陈默点了点头退出门去,转身之前给苗苑带上了门。
夜色很好,可能是因为前几天下过雪,天空透亮带着一点点幽幽的蓝。
陈默站在阳台上吹着寒凉的夜风回忆往事,居然也不觉得冷。
有人说麒麟很苦,其实他不觉得,那是个简单的地方,他很轻松。有人说社会上有很多享受,他也不觉得,这里太乱,五光十色没有分明的界线,他觉得累。
曾经也犹豫过,回来是不是一个错误。可是他永远也忘不了当时他坐在床边,看着爸爸慢慢睁开眼睛,那种惊喜,失而复得又不可置信的惊喜让他一辈子都忘不掉。那个瞬间让他无比羞愧,这一生他为了追求自己的生活忽略了他们太多。
有时候自己也想不通,其实他回来也帮不上什么,他妈那么能干,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是真的不多。不过是每周回家吃顿午饭,说一点家常,陪爸爸出门散个步。
说穿了那有什么用?
可是他们喜欢,那种快乐可以感觉到,让陈默无法拒绝。
陆臻中校的电话总是掐着钟点在午夜时分匆匆而来,陈默刚刚按下耳机键就听到一声响亮的:默爷!节哀顺变!
陈默顿时失笑,你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知道怎么活跃气氛。
“小杰子今儿把噩耗告诉我了,婆媳大战一百回啊,默爷啊,你真不容易,夹在两个女人中间。”
陈默笑了:“女人真麻烦是吧?”
“切……你以为男人就不麻烦?老子犯抽的时候那是你没见过,你们家小苗苗还排不上号。跟你说,是人都麻烦,你要觉着谁不麻烦,那只是他不来麻烦你,再不然就是你不上心。不过呢我琢磨着吧,你这次果然是人间悲剧,嫂子也辛苦了!没把你怎么着吧?”
陈默说:“没有!”
“唉,惨了,我就猜到会这样,陈默你知道你什么地方最招人恨吗?就是没人能把你怎么着,你他妈就是一蛋,还是铁的,无懈可击啊!”陆臻夸张地长叹一口气:“苗苗真命苦啊!”
静了很久,陈默听着电话那一头均匀的脚步声,慢慢地轻声问道:“我这种人是不是不应该结婚?”
“啊?”陆臻愣了。
“以前她很高兴,因为她一直很高兴,所以我觉得我是可以让她快乐的,但是现在……”
“陈默!”陆臻很严肃地打断他,“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应该结婚,我只知道没有人应该孤单。”
“那人为什么要结婚?”
“因为没有人应该孤单!”陆臻的呼吸忽然粗重起来,带着一丝明显的怒意,“陈默,你还能结婚你抱怨什么?你想想看?你还能结婚!”
陈默沉默了半晌说道:“其实我有点怕!”
陆臻切了一声:“新鲜了,还有你会怕的事儿!”
“我就是怕我不害怕……能听懂吗?一直都这样。我怕我会习惯,如果她一直都不高兴,我也会习惯,我觉得会对不起她。”
陆臻思考了很久终于慢慢回过味来,叹道:“默爷啊……”
“当时,我爸生病我一定要回来,我怕我会忘记他,我怕他死了我不够难过,我觉得我会。唐起,他说……”
“陈默你别听他的,”陆臻勉强笑道,“唐大医生他自己就是疯的,他那叫妄想症,他还说我有神经官能症,他说夏明朗强迫症,方进那叫狂躁症……他有时候是在开玩笑。”
陆臻说到最后终于吃不住劲儿了:“陈默啊,没那么严重的,你是好人,我们都知道的。嫂子她心疼你的……默爷我求你了,你去做点儿什么吧,做什么都好,吵架都好,别习惯,真的……我们都不想看着你习惯这些。”
“什么都好?”
“是的,什么都好!过日子其实挺混乱的,夏明朗说过日子就是抢地盘,你进我就退,你急了我让着点,趁你高兴我揩点儿油,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唯一的规则就是,不散伙!”
苗苑听到门响时心里有小小烦躁,心想这死狗怎么忽然变殷勤了,让我一个人待会儿都不成了。她恋恋不舍地从屏幕上转过头,看到前面有一个透明的微波炉盒子,里面放着切碎的苹果。陈默伸直了手臂站在床边递给她,眼神明亮动人。
苗苑有些想哭又想笑,她忽然觉得自己挺傻的真的,明明挺简单的事,干吗和自己耗那么久?她忽然又觉得自己很可怜,明明生那么大气的,现在一个苹果就打发了,真没出息。
陈默把叉子和苹果盒放进她的手心里,摸了摸苗苑的头发说:“早点儿睡。”
苗苑忍不住点了点头。
苗苑正在看一张旧帖,名字叫:快来八一八你生平最糗的事!
因为现实总是最大的后妈,人倒起霉来常常比笑话还笑话,苗苑看着乐得前俯后仰,她心想,陈默生平最糗的糗事她已经掌握了:史上唯一的,在婚礼上喝完交杯酒就醉倒的新郎!
结果与如此劲爆的八卦比起来,她自己的糗事倒是不那么明显了,比如说,被一个苹果就收买了,决定原谅毁掉自己整个婚礼的那个浑球儿的,无原则性的傻女人!
苗苑在考虑是不是要披上马甲回个帖,后来想想也罢了,混合在众多杯具之中,就她这组餐具也不显得多么闪闪发亮了,更何况她当时哭狠了,错过了抄起海碗去刷牙的最佳良机,也就失去了成为洗具的潜力。苗苑看着满屏悲惨的笑料,心中感慨不已。
算了,这不是一个需要太认真去过的世界,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做人得有点娱乐精神。
苗苑抱着KUSO的心态重新推演了她的婚礼,忽然觉得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悲惨。其实她可以把醉得晕乎乎的陈默搬到楼下去,然后抽得那群坏小子哭爹喊娘,至于她婆婆招来的那群大人物,OK,管他娘的爱干吗干吗去……是的,其实无论是悲剧惨剧喜剧都是你自己的杯子,你可以用它来泡茶喝汤,也就能拿它来刷牙。
所以加油啊,苗苑,快点振作精神!
想想看陈默是爱你的,虽然这个笨木头什么都没干,可是他那么紧张,那么担心,他是爱你的!
苗苑这么想着想着,这么多天来,终于第一次由衷地笑出了声,肚子也就跟着叫了起来。
苗苑很麻利地从床上跳下去,打开了门。
陈默正在书房里看书,只亮了小小的一盏灯,这让他的轮廓模糊。不知道为什么,陈默没像之前那样在客厅里站旗杆而是选择干点正常人也会干的事儿,这让苗苑觉得轻松不少。
她扒着门边小声地问:“陈默你吃消夜吗?”
陈默愣愣地看着她。
“吃吗?”
“吃!”陈默连忙点头。
“好的。”苗苑跑去厨房翻冰箱,好几天没开伙了,家里面能吃的东西也不多了,苗苑拆了一盒花生汤圆,又切了一只红薯下到锅里煮,陈默困惑而忐忑地站在厨房门口。
“没事儿,你先回去忙,煮好我叫你!”苗苑挥一挥威武的大铁勺。
“你,不生气了?”陈默惴惴地问。
“废话,怎么可能?我当然生气啦,你等着,等我气消了好好收拾你!要几碗?”苗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陈默笑了笑:“两碗。”
热气腾腾的汤圆,金黄酥甜的红薯块,苗苑一口吃下去才想起这其实是她这么多天来的第一口正经热菜。
舒服啊,暖洋洋的,从食道一路滑到胃里。苗苑暗下决心以后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否则多可怜啊,本来心里就在难过了,胃里再难过,那不是雪上加霜了吗?
陈默刮锅底吃完,拿起碗筷去洗,苗苑托着下巴看陈默的背影——木是木了点儿,不过,好像也没别的什么毛病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苗苑忽然想起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问陈默如果她今天晚上不让他上床睡,那怎么办?陈默理所当然地回答“那就不睡了吧”。
苗苑安静了几分钟之后很严肃地说:“嗯,以后我允许你耍无赖,等我睡着以后再爬上来。”
陈默忍不住笑了:“我以为这是很重要的事。”
苗苑翻身抱住陈默:“只要你还爱我,就没什么更重要的事。”
第二天早上王朝阳看着神采奕奕的苗苑吃了一惊,虽然一向知道这姑娘自我修复的能力够强,也没觉得她真能把自个给郁死,可是这么快就恢复还是让人震惊了。
王朝阳呆呆地看着苗苑说:“哎……”
苗苑向她竖起一根手指摇了摇说:“不许提那事,那件事情不存在,明白吗?”
王朝阳一愣,苦笑。
苗苑转头问杨维冬:“我上周六在干吗?”
“在家睡觉!”杨维冬非常严肃地说。
苗苑一拍巴掌:“答对了,给你加十分!”
王朝阳与杨维冬各自翻起了白眼,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苗苑心想,这些天就净为结婚忙了,婚前婚后,忙里忙外,现在想想真是不值,风光尽让别人看了,埋单的是自己。苗苑心想下次结婚绝不再办婚礼了,再一转念,也对,反正也没机会了。
苗苑觉得自己也得想点儿正事儿了,比如说如何在这过年期间把蛋糕店的生意搞上去,自从入了冬除去日常的面包之类销量不太受影响,那些真正的利润所在,比如说芝士啊,黑森林啊……销量就一落千丈,招牌抹茶慕斯更是滞销得让她想哭。苗苑瞧着12月的账本心中忐忑,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她这个店长不能只顾着自己结婚,忘了兄弟们的口粮。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生意更是清淡,苗苑坐在临街面的小吧台一角,绞尽脑汁地咬着笔杆构思新品,恍然看到窗外一个颇有风度的中年男子冲她笑了笑,苗苑心里一惊,风铃声响起,那个男人已经进了门。
苗苑再看第二眼时就愣了,这……这位是,陈默他爹陈正平啊!!
他来干吗?苗苑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乱七八糟光怪陆离的画面。
“有空吗?我觉得我们其实需要谈一下。”陈正平笑着说。
“呃……啊啊,有有……有有有……”苗苑结结巴巴地答应下来,冲回更衣室把工作服换下来。临走时王朝阳拉了她一把,苗苑估摸着陈爹一直看起来都蛮好的,大概也不会把自己给吃了,深呼吸几下,毅然决然地跟着陈正平出门去。
陈正平领着苗苑在街面上随便找了个清静的茶座,天冷,也有点风,陈正平走得很慢,苗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边踱着步子。
坐定后陈正平要了一壶人参乌龙,一边冲洗着茶具一边循循问起:“陈默有没有跟你说起过我?”
苗苑点了点头说:“有,他说你的身体不太好。”
“是啊,前两年生了一场大病,九死一生哪,”陈正平叹气,“所以,那天你们结婚,可能是吵吧,我就觉得有点不舒服……”
“哦,难怪了,我就说呢……”苗苑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当然,不管怎么说,你们结婚这么大的事,现在这样,我们做家长的也有一定的责任。陈默他妈妈脾气是有点硬,所以我希望你能体谅一些……”陈正平看着苗苑的表情斟酌着用词。
“没,没事啦!”苗苑连忙摇手说,“我没生她的气。”
“哦?”陈正平一愣,倒有些诧异。
苗苑红着脸低下头:“我,我其实知道啦,陈默他妈不喜欢我,我们结婚吧,她也不高兴。所以我们本来就打算好了你们过来就是坐坐的,能来就挺好了,也没想过让你们帮什么忙。其实这事主要怪陈默啦,他要不喝醉哪能搞成这样啊……当然那也是让别人害的。其实……关键吧,我也想了,主要是我们在家那场办得太顺了,啥事儿都不用管,张嘴就行,要什么有什么,事儿都让别人给办了,自己就不觉得,而且在这儿还请了公司呢,就轻敌了。结果现在……唉,算了,都过去了,就算了吧。您也别往心里去,我没生气,我也不怪陈默。”
哦……陈正平点了点头,他来时预备着这姑娘会棘手,陡然发现这么通情达理倒还有点转不过来。只是说话听音,看这意思,倒是心无芥蒂了,只怕也心如止水了。然而,陈正平这一辈子从不怕人想从他手里要什么,他只怕人不要。
无欲则刚!
陈正平仔细观察苗苑的神情,想判断,她是否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愿意放弃自己,放弃像他与韦若祺那样有权力有势力亦有一定财力的家长。苗苑坦然地看着他,眼角有一点点羞涩的迟疑,但那更像是一个新媳妇初见公爹的忐忑。
陈正平忽然觉得他懂了,陈默为什么会给自己挑选这样的妻子,在这个年头找个这样的女人是不容易,他终于明白儿子为什么不会放手。
陈正平想了想说:“你们觉得陈默他妈妈不喜欢你。”
苗苑没吭声。
“那你们觉得我呢?”
苗苑一愣,尴尬地看过来。
“你们也没个人过来问问我的意见,按道理你们领了证也就算是成了家了,办事儿之前还是应该要见一面的。”
“我我……我们是一直觉得应该……要的。”苗苑有点委屈,“可是……可是,他妈妈一直也没发话……”
陈正平倒去了第一开洗茶水,泡出第一杯浓茶放到苗苑面前:“陈默这孩子不太懂事,人情世故他一窍也不通,他也不想通。当然这方面是我们做父母的有欠缺,从小没教育好。只不过,你现在既然已经做了他的妻子,我还是希望你能帮帮他,有些事他想不到,就只能靠你了。”
苗苑用力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是个懂事儿的孩子。”陈正平慈爱地笑了笑,“你回去跟陈默说说,周末到家里来吃个饭。不管怎么说,结了婚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还是得多亲近点儿,家和万事兴嘛!”
“那当然!”苗苑脱口而出。
陈正平很满意地笑了。
“可是,可是……可是……妈,妈她怎么看?”苗苑结巴了很久,终于很努力地吐出了一个“妈”字。
“你妈她……”陈正平沉吟了一下,“我先帮你劝着,你就让着她一点,也别往心里去,过些日子气消了就好了。”
苗苑默默地点了点头。
陈正平心情舒畅了不少,果然出来跑这一趟是值得的,又拉着苗苑说了一些闲话,明里暗里点了点韦若祺的喜好,也算是告诉他们周末上门时应该提点什么。苗苑这姑娘倒也不笨,头点得很到位,看来是听懂了。陈正平也不敢在外面多待,现在这身体经不起折腾,也经不起多动脑子,就这么打的过来坐着说话都觉得有些累了。
苗苑提前跑出去帮陈正平拦出租车,说是风太大,你吹着不好。
男人看女人的眼光总是不一样的,和婆婆看媳妇的眼光就更不一样,陈正平站在门后看苗苑哈着手站在路边拦车的身影,恍然觉得有这么个媳妇其实也不错。
回去之后苗苑向沫沫汇报了一大通陈正平的好,沫沫想说他要真这么好,早点干吗去了,他老婆干的事他难道全都不知道?只不过这些话在心头滚了滚,又按了下去。做人难得糊涂,居家过日子还是不要深究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