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将照片带回台湾,向蒋纬国复命。蒋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照片,听了叙述,许久许久端坐着,不说一句话;末了,长吁一口气:“谢谢你。我好像做对了一件事……”
翌年4、5月间,吴神农又有大陆之行。他告诉蒋纬国,此番探亲期间,想去宁波转转,包括到奉化溪口看看蒋家故居。蒋纬国微笑颔首:“好啊!那你帮我到我祖母坟上祭奠一下,献个花!”
这天也是个晴丽天气。出发前,吴神农先在奉化市区穿街寻店,选购了蓝、白、黄三种色彩的上好缎带,请人扎成一捧鲜亮的大花束,而后打车直趋溪口。其时,奉化通往溪口这个浙东古镇的公路,正在拓宽改造,一路上坑坑洼洼的,颠簸得厉害。
车过“武岭”城门,进入溪口,眼前豁然开朗。但见清流潺潺,远山苍苍,小街似带,粉壁黛瓦,一派如画风光。
蒋纬国祖母、亦即王太夫人(王采玉)的墓,坐落在镇区以西2公里处的白岩山鱼鳞岙,保存极好。从墓道的牌坊下拾级而上,一条长逾600米的卵石小径蜿蜒曲折,顺山延伸;两旁松林修竹,葱翠幽深。小径的尽头,便是坟丘:四周石墈围护,中央黄土封顶;坟前石碑上,孙中山先生于1923年工楷横题的“蒋母之墓”,字迹犹新……
吴神农在墓前单腿跪下,献花,鞠躬。花束的挽带上恭书:“祖母大人灵前 孙纬国敬叩。”一位同行的游客自告奋勇,帮他在边上把“一鞠躬,二鞠躬,再鞠躬”的情景,都摄入了镜头。
就在吴神农将欲离去的当口,恰巧,有两拨游客沿山道上来。听口音,一拨安徽人,一拨上海人,他们也是来观瞻蒋墓的。有人发现蒋母墓前祭坛上的花束,簇新夺目,显然摆放不久,进而又发现,这花束居然还是蒋纬国祭献的,不禁失声惊呼,仿佛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七嘴八舌的议论、猜断,打破了周遭的安谧幽静……
回到台湾,吴神农将照片送给老上司过目。蒋纬国一张一张看得非常细致,良久,才抬起头,目光穿越窗户,投向很远很远,那神色,分明跌落在一种难以言表的哀伤中。他对吴神农说:“照片(拍得)真清爽(清晰)。看起来,你(做这事)还满郑重其事的。” 吴回答:“这是将军您交代的事。我只怕做得不够好,还能不郑重吗?”
日历,翻到了1995年,枫叶红醉的深秋时分。吴神农携堂客(他一直以长兴乡间的习唤称谓妻子)跟随台岛一个赴川旅行团,去九寨沟游览。行前,吴照例到蒋纬国住处辞别。
79岁的蒋纬国,彼时正遭受着一场他完全意想不到的“飞来横逆”:台北市政当局在民进党那个陈水扁(时为台北市市长)的操控下,枉法逞威,藉口“规纠违建”,强令拆除蒋在至善路71巷自费营筑的宅邸,致使暮年蒋纬国只能赁屋蛰居。用他自己的话说,“我成了一头‘无壳的蜗牛’”。不幸的是,祸不单行,蒋的身体也开始每况愈下,自从前年心脏大手术之后,他已在荣民总医院几进几出,“紧急”过好多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