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老侃侃而谈,从容不迫地给我讲完了他领受晚年蒋纬国嘱托的“三度大陆祭亲”。有些细节,限于篇幅,只能简略。他的忆述,深深叩动我的心弦。
凡是对民国史、对蒋家史稍有了解的人,几乎都知道蒋纬国的真实身世从来传说纷纭,扑朔迷离,至今犹似明非明。蒋纬国本人,对外界一直坚执:“蒋公(介石)是父亲,戴传贤先生是义父,也是‘亲伯’。”
1996年8月,台北《联合报》记者汪士淳,在近40次采访蒋纬国之后,撰就《千山独行--蒋纬国的人生之旅》。此书出版,反响很大。大陆有学者据此断言,“戴季陶系蒋纬国生父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了”。然而,实际上,就在《千》书问世还未足三月,蒋纬国即在致友人信中郑重声明:“《千》书绝对是汪先生的独立写作,……惟对若干经历,见问即告以事实,以正外间之误传。但身世一事,纬无以奉告,凡幼小无知之事,承认既不可,不认亦无理,只能置之不答。”如斯,则《千》书有关蒋身世的“揭实”,又被采访对象给重新否定了
而今,从吴神农忆述的蒋纬国晚年鲜为人知的“大陆祭亲”来看,前后历三年共三次,其中有两次涉及戴氏。这,至少可以说明,斯人“念兹在兹”焉。
吴老告诉我,以他与蒋纬国的长期近距离接触,感觉蒋本人对自己的身世、血亲问题,私底下其实很看得开,非常的豁达。曾经有一次,在蒋纬国书房,蒋让吴神农看墙上挂着的蒋介石和戴季陶的相片。吴仔细端详,觉得老上司委实有三分神似戴季陶,三分神似蒋介石。蒋对吴说:我叫(称呼)戴季陶“亲伯”。“亲”,就是嫡亲;“伯”,也可以是“爸爸”。人们因此认为我是蒋介石的儿子也好,是戴季陶的儿子也好,反正我就是我。如果我对国家、民族有点微薄贡献,就是光宗耀祖;否则,就是对不起祖宗。所以,我姓什么不重要,我自己心安就是了……
对于晚年蒋纬国,吴神农认为,老上司最令人敬重与感动者,莫过于他的那份拳拳“中华心”、殷殷“大陆情”--
蒋在许多场合都公开表示,自己“自离开大陆之日起,就一直有想回大陆的念头”。曾经有台湾某记者向他发问:“将军,连你都想回大陆?”蒋对这种荒谬的“惊诧”极为愤慨,当场反诘:“我想回大陆有罪吗?”并且,明确告诉在场的所有媒体:“我是中国人!”“我连做梦都想回大陆!我想大陆都想疯了!”言毕,已是热泪盈眶,哽咽难语。
吴老说,他亲眼见到,在蒋办公室的书桌一角,长年摆放着一本伸手可及的大陆版《奉化县志》,以便随时翻阅。蒋对吴解释:“这样,我就时常可以看一看故乡。”而在书桌后边靠墙的柜子顶端,蒋还虔心供奉着“家乡的水土”各一瓶:左者,汲于滔滔扬子“母亲河”;右者,取自溪口祖母坟头“故乡泥”……
可惜由于种种原因,蒋纬国直至他生命的终点,也没能实现夙愿、重新踏上他魂牵梦绕的故土。就在吴神农第三次代他大陆祭亲的两年后,1997年9月,蒋病重辞世,在海峡对岸留下了他永远、永远的无奈和痛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