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蒋依然“树老心雄”,顽强地同疾病、同“横逆”作抗争。他听吴神农言及此次旅行将途经成都,立马眼睛一亮:“你可不可以到昭觉寺去一下,替我到亲伯亲姆的坟上拜拜?我想,我此生是没有机会去的了。你就代表我去尽点孝吧!”
蒋纬国说到的“昭觉寺”,乃是成都北郊的一座着名古刹,唐建宋盛,素有“川西第一禅林”之称。他话中的“亲伯亲姆”,即指戴季陶、钮有恒夫妇--1949年2月,戴季陶在广州去世,灵柩被载运蓉城,与其先故的母亲、夫人合葬于外西枣子巷。“文革”年月,戴墓数遭盗掘,所幸遗骸未毁;拨乱反正后,有关方面几经周折,找到了骨殖并予火化。1989年,蒋纬国透过港、沪管道,曾将戴季陶的遗灵(骨灰)接引至台北供奉,复又送回大陆,由昭觉寺接纳,修墓归葬……
吴神农怀揣着老上司的叮嘱,登上航班。飞机降落成都,已薄黄昏。导游招呼大家抓紧去青羊宫看“变脸”。吴神农要求“脱队行动”,去昭觉寺祭拜戴墓。旅行团里有位基隆中学的校长,姓汤,苏北盐城人,上世纪四十年代在国民党青年军服务过。他说自己和蒋纬国有“袍泽之谊”(蒋1945年曾在青年军206师任营长),理当效力,因之也要去祭墓。
二人风风火火,打车赶到市区5公里外的昭觉寺。寺院晚斋已毕,山门甫闭,但有个侧门尚虚掩着,还能同里边搭上话。
吴神农隔了门扇,申明自己从台湾赶来,想进寺内祭拜一下戴季陶墓。帮助通报的小和尚,领着吴、汤穿过偏殿,谒见长老。闻悉“匆匆迟客”是远道赶来祭戴的,长老蔼然道:“戴季陶?我知道的,知道的。那可是蒋介石的拜把弟兄哦。”
于是,长老缓缓前导,将吴神农引至寺院后方一片绿树掩映的塔林(安葬僧人的墓地)。戴季陶的墓,就静卧在这塔林一隅,占地约30平方米:墓穴,呈长方形;坟首,竖立着一方有屋檐式尖顶、琉璃瓦披覆的墓碑;碑身以汉白玉镶嵌,正面是两列清秀的阴刻篆书:“吴兴戴传贤季陶先生之墓 德配钮夫人有恒合葬于此(戴季陶字传贤)”。吴神农熟悉这有点瘦金体味道的书法,那应该是台湾故宫博物院院长秦孝仪的手笔……
由于下午刚刚下过雨,墓前地上稀湿。好在长老有先见之明,预先让小和尚带了一个蒲团备用。吴神农在墓前摆好蒲团,双膝跪倒,规规正正地,朝墓穴默默磕了三个头。汤校长帮他拍照。那陪同的两位和尚,一老一少,也在暮色四合之中,伫立一旁,恭恭敬敬地双手合十致礼……
蒋纬国这次是在他赁居的台北“梅园”,看到吴神农带回的照片的。他病容憔悴,起坐乏力,仍坚持着,全神贯注地一张一张细细看完了所有照片。看到照片上吴肃然磕头的情形,老上司嘴角漾开一丝笑纹:“神农,你帮我向亲伯亲姆行了大礼啊,好,好。不过,也真有点难为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