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公路淹没在中国北方八月末的秋色之中,两支武装相距三百米在公路上对峙着。武装的一方是一群外国人,汽车上架着重机枪,一门八十二毫米无后坐力炮和一门三十七毫米平射炮已做好射击准备,武装人员手中的轻机枪、手枪和转盘式冲锋枪均已子弹上膛。武装的另一方是中国人,灰色粗布军装上没有任何军衔标记,每人手中是清一色的日式步枪。
红了的高粱和黄了的豆荚将大地染得斑斑驳驳。
这是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十日的上午,毛泽东正在重庆湿热的暑气中前去拜访孙中山的遗孀宋庆龄,一大批中外记者蜂拥跟随。而在距重庆数千公里的渤海西岸,在一个名叫“前所”的小火车站附近,具有历史意义的场面出现了。
苏联对日宣战后的第三天,朱德总司令发布了“第二号命令”:
延安总部命令第二号
为配合苏联红军进入中国境内作战,并准备接受日、“满”敌伪军投降,我命令:
一、原东北军吕正操所部由山西绥远现地,向察哈尔、热河进发;
二、原东北军张学思所部由河北、察哈尔现地,向热河、辽宁进发;
三、原东北军万毅所部由山东、河北现地,向辽宁进发;
四、现驻河北、辽宁边境之李运昌部即日向辽宁、吉林进发。
总司令朱德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一日五时
这个重要的军事命令中隐含着一个重要的地域名称:中国东北。
尽管对这一命令的政治和军事背景了解不多,冀热辽军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李运昌还是率领着这个小小根据地的全部人马--一万三千名官兵以及五个地委书记和两千五百多名地方干部,分三路开始向热河、辽宁和吉林进发。这是抗战结束后向东北开进的第一支共产党武装。
四天之后,他们越过了长城。侦察参谋董占林率领侦察班仅用几支手枪,就迫使山海关附近前所车站的四百多名伪军投降了。然而,在这个小车站上,十六军分区司令员曾克林和副政委唐凯焦虑起来:上级命令他们与进入东北的苏军会合以配合作战。但是,苏军现在哪里?正在费尽思量的时候,十二团副参谋长罗文率领的另一路侦察小组带来了消息:一支看上去好像是苏军的侦察分队,从赤峰方向急速开来,距离这里已经很近了。果然,远处烟尘滚滚,五辆汽车冲进车站后戛然而止,苏军官兵随即展开了战斗队形。
这是进入中国境内作战的苏军首次遇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部队。但是苏军无法弄清眼前这些手拿武器的人是干什么的。侦察科长找来的一位曾在海参崴做过工的老汉前去交涉,但是,苏军的翻译竟然是个蒙古人,俄语和汉语的水平还不如“海参崴老汉”,双方无论如何都难以沟通。更糟糕的是,曾克林携带的唯一一部电台此刻与关内的联系中断了。
双方的持枪对峙持续了两个小时。
突然,曾克林对唐凯说:让他们看看你的胳膊!
唐凯恍然大悟,他把衣袖卷起来,露出右臂上一个醒目的印记:镰刀和斧头。
苏军军官看清楚这个图案后,愣住了。
唐凯,湖北黄陂一个苦命的孩子。十三岁的他在茅屋的油灯下,用钢针沾着草木灰,在自己的右臂上一针一针地刺出一个完整的镰刀和斧头图案。死也不反悔!自此,这个图案一直印刻在唐凯的身体和心灵上,直到成为共和国将军的他于八十三岁那年终老之时。
苏军军官大叫:“格米尼斯特(共产党)!”
一个苏军士兵举着电报跑来,后贝加尔方面军发来的电报说,莫斯科已经联系上了延安,延安方面向他们解释了“冀热辽”是怎么一回事。
名叫伊万诺夫的苏军营长向唐凯伸出了双臂。
这个特殊的历史时刻极具象征意义。从军事角度看,这是出兵中国打击日军的苏军与共产党军队的首次会合;从政治角度看,这次会合在第一时间确定了共产党军队与苏军的同盟关系。
接着,两支武装开始了首次合作:攻击山海关。在与日军方面谈判无效后,苏军的大炮在后面轰击,曾克林和唐凯的部队在前面冲锋,战斗以共产党官兵牺牲百人和苏军牺牲两名士兵的代价胜利结束。
一九四五年,伴随着日本投降,中国东北突然出现了政权真空。
国共双方都知道东北的重要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