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进防空室时,我走在最后,还没有走进门口,就看到南边远远的地方火光一闪,接着传来了不大的爆炸声。我向南张望,听到头上螺旋桨声扑扑拉拉地向北而去。
溥仪就在地下室里躲着。过了好久,直到空袭警报解除了,溥仪还多等了一会儿,才从洞里重新出来,回到“同德殿”。日本军官吉冈安直跟在后面向溥仪报告说,刚才的飞机在长春市新天地投下一枚小型炸弹,然后向北逸去,似乎是来自北方,推测应该是苏联的飞机。溥仪听到“苏联”二字就慌了神,不停地走来走去。
没多久,日本关东军总司令官山田乙三也进殿见溥仪,通知他苏联已正式对日宣战,“政府”即日迁至通化。山田乙三还向溥仪吹嘘了一通,说通化山连山,山套山,关东军在那里修了多少地下工事,掏空了多少大山,那里是地下长城,固若金汤。请“陛下”完全可以放心,将来一旦美军在日本本土登陆,日本天皇也将到这里来。
弃城
溥仪的作息时间表全乱了。那天一清早,我就见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内廷”的小圈圈里,东一头,西一头,漫无目的地看这看那。 说来也可笑,溥仪这个时候最害怕反而不是大兵压境的苏联军队,而是与他朝夕相处的日本关东军。他害怕日本人在倒台之前的最后一夜,会把他杀掉,杀人灭口。过去是叫什么“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他就担心日本把他消灭,特别害怕这个。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不想走也得走,只有请求宽限两天,收拾行李和安排随行人员。当天就开始慌慌乱乱地收拾行李,还夹着要钻几回防空洞。其实苏联飞机一颗炸弹没有扔,只是扔了一些照明弹。而且在紧张地收拾行装时,还受了两场虚惊。
溥仪有一本算卦用的诸葛神课,他一直奉若神灵。这本书在装箱时,不知怎么的被红药水染红了一角。照着宫里的老规矩,红色本来是代表吉庆的,可是在这兵荒马乱之际,被当成了血的象征,使得溥仪大为烦恼,认为是不吉之兆。我安慰他说:究竟是红药水,不是真的血。但溥仪一直把神课当成自己和菩萨、祖宗之间沟通灵感的工具,恰恰在这时候被染红了一片,怎能不使他认为是不祥之兆而大为烦恼呢?
另一场虚惊发生在中午。溥仪曾两次去日本,也到过东北各地“巡狩”。除了官方拍摄下来的新闻电影外,他私人还雇佣了一个日本摄影师,专门为他拍摄影片,十几年来也拍了百把十卷。今天他下令全部烧掉。烧影片的人抱着一大堆片子哭了一场。到哪里去烧呢?就全搬到缉熙楼地下室的锅炉房里去烧。烧的人心慌意乱,一不小心连着了锅炉外边的片子,霎时间由地下室窗口里窜出了火舌,喷着黑烟。烧影片的人吓得跑出来大喊:“不好了!着火了!救火呀!”只吓得溥仪光着脚从楼上跑了下来,赶快叫消防队。如今伪满“皇宫”内府的日本人官吏全逃往通化,中国人除了官大点的随逃以外,其余的人发给两三个月工资,名之曰“留守”,可是上午一拿到工资,就都溜了,上哪里去叫消防队呢!大家也顾不上收拾行装了,从各处抱来灭火器往地下室窗里乱喷一阵,总算是“老天保佑”,熄灭了这场不大的火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