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下的民主革命”的大胆实验。从战前就被囚禁,一直坐了18年监牢的日共领导人德田球一,尚未迈出监狱大门,便写下了热情似火的《告人民书》:“我们向在日本的盟军占领军表达最深切的感激之情,他们致力于从法西斯主义和军国主义手中解放全世界,为日本的民主主义革命开辟了道路。”后来,冷战升级,此番言论无疑成了令共产主义者感到尴尬的口实,日共只好勉强把德田发言做一番合理化解释,强调德田所指的“盟国”包括苏联在内云云,此乃后话。但日本国民经过最初的虚脱,开始以莫大的热情“拥抱”征服者则是不争的历史事实。
这里,日本民族性格中不可思议的服膺强者、信守契约的一面再次凸显。军旅出身的著名美籍华裔历史学者、曾亲眼见证了国军对日军受降、后作为中国驻日代表团成员短暂参与过盟军对日占领的黄仁宇在其回忆录《黄河青山》中写道:“前来迎接我们飞机的日本陆军及海军军官,一点也没有我们预期的不快或反抗态度。他们举止体贴有礼,甚至显得快活。一声令下,他们的司机就拿下轿车上的日本国旗,神色从容,换上国民政府的青天白日旗。”“我们当时并不了解,大和战士是全世界最直线思考的民族。依他们的想法,一旦挑起战争,必须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暴力来决定。既然力量至上,武装冲突后的决议成为最高指导原则,因此战胜者一旦诞生,就再也没有必要去让其他因素干扰最终决定,也就是终极事实……无论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翘起的嘴角、鬼脸、不满的抱怨或是一丝一毫的扬言复仇。”对此,黄赞叹道:“日本人不愧是一流的输家,他们的自制力超群绝伦。以前的敌人在我们面前表现如此杰出,让我们开始怀疑,他们是否就是传闻中残暴野蛮的日军”。前新加坡总统李光耀也在其自传中谈到,1945年日本战败后,昨天还很残暴的日本军人整齐列队,将新加坡的街道打扫得干干净净。如此敏捷的转身,使他“心里泛起一阵寒意”。可以说,如果不是在那样的历史关头,如果没有历史见证者的一手证言,这种构成一个民族性格有机立方体的微妙侧面也许永远被遮蔽在历史主流叙事的阴影中。
更有一些细节数据,让人们看到处于大历史拐点上的日本人,其实并不像传说的那样顽固、偏执,不仅不偏执,简直可以说是非常灵活,与时俱进。战后初期第一畅销书是《日美会话手册》,创意者是一位叫小川菊松的出版人,而创意竟产生于听玉音放送的时候。据说,彼时,他正在一次商务旅行的途中。来不及擦干眼中的泪水,就登上了返回东京的列车,同时开始盘算如何在剧变的新形势下发财致富。当汽笛一声长鸣,火车驶进东京站时,突然间便抓住了这个灵感,有如神助,正可谓“化悲痛为智慧”。一个月后,这本只有32页的会话手册问世,首印30万册很快告罄。至1945年底,已行销350万册,作为全国最畅销出版物的纪录一直保持到198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