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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生

王朝百科·作者佚名  2012-06-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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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贾平凹长篇小说《秦腔》中的主人公。

《秦腔》中唯一贯穿始终的一个人物。由于《秦腔》不是传统的写作方法,我们不能说引生就是一个典型人物,说贾平凹又为中国文学的人物殿堂增添了一个生动的形象。正如一切进入现代意识的文学作品,塑造典型环境中典型人物,已经不再是文学的铁律。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并不是什么错误。但是,对这个文学原则的扬弃,却是说明作家、艺术家们对生命的认知在一步步深化着。

生命可以以“人”、“我”的形式出现,也可以以别的什么形式出现。当然,生命终是要以一定的形式表现出来。用国学的话来说,生命的“能知”,只有通过生命的“被知”才能认知“自我”。“此两者同,出而异名”。这样说来,“人”、“我”就不是生命的根本形式,只是千千万万种表现形式之一。以认知生命为主要任务的文学,自然会从塑造典型人物的所谓规律中走出来。如果以《秦腔》的整体说,他只是一个“引子”,所以平凹为他起名“引生”。

不是一心为民请命的作家,而是自认自己是浑浑噩噩的普通农民。贾平凹走下神坛,让他的魂,这个“引生”引导我们去观察品味平凹视野中的芸芸众生。如果仅仅是这么简单,我们也完全可以只把“引生”当成一个虚拟的说书人。“引生”完全不是说书人,平凹也不仅是为借这个人物的眼睛,透视自己的生命、生活。更重要在于,这个人物的出现,说明贾平凹更多的是把自己当作一个真正的农民了。这是文学划时代的进步。作家脱下了皇帝的新衣。

中国人不可能学会西方现代派、后现代派文学,但可以超越。这是文化差异所使然。我们说《秦腔》大大超越现代与后现代文学,其最根本的依据正是在这个人物的设置上,而不只是由于贾平凹成功地继承中国古老的散点白描的艺术手法。平凹对这种纯中国式的艺术手法的继承与发扬,尤其是在小说领域中的创造性运用,其成功最根本原因,也只是由于“引生”这个人物的设置,为全书的成功实现散点白描奠定了基础。形式与内容统一了。

恕我直言,在人类文学史上,能够实现这一超越的只能是中国人、中国文化。只能是渗透了中国国学精神的中国人。所以,《秦腔》出于平凹笔下,不足为怪。

这是从大文化背景上说的。西方文化,以古希腊文化逻辑思维为底蕴,以海盗“外求”的生存目的为基本价值取向。这个文化,进入二十一世纪已经进入了自己的终结期。它到底是以和平的形式死去,还是以暴力的形式死去,或者二者兼有之,我们不知道。但是,它非死不可。这个文化在人类史上只能有这三至五百年的历史。它在文化上,再不可能有新的创造。这里不存在什么“合理”,“合道德”,“合正义”之类的问题;只有由于现在这个文化把生命的表现形式完全钳死在“人”、“我”二相上,这个文化就必死无疑。虽然,作为寄居于肉体的人类,我们一下子还无法摆脱眼、耳、鼻、舌、身、意,六根、六识、六尘的束缚,但就是这样,生命可以体验到的自我存在形式,也绝不仅仅只是“人”、“我”两种。

如果你懂得了这一点,你就会立即明白,平凹为什么要把“引生”这个人物设计成一个“疯子”,一个中国农村的“半疯子”。这个道理非常简单,引生的眼睛不同于世人的眼睛。就象我们人的眼睛不同于天文望远镜和X光透视,以及红外夜视是一样的。“引生”有第三支、第四支眼,所以他“半疯”。这里不存在哪一个是正确的,哪一个是错误的。在多重视角中的生命运动,绝对不同于单一视角下的生命运动。视角越丰富,人类对生命的感悟越透彻。平凹《秦腔》中引生这个人物的设置,是否应该是平凹试图跳出对生命的单一视角审视的一种尝试呢?这一切的成就,还不能说《秦腔》就可以超越现代派、后现代派文学。类似这样的艺术手法,在西方文学中早就比比皆是,尤其是进入后现代派文学之后。以动物的视角,鬼魂的视角,以精神癫疯人的视角,以死去父母的视角,看生命看生活的作品太多太多。

这一切只是由于人类,被古希腊文化的逻辑思维缚得太久太久,不由得就想作一次冲决生命牢笼的尝试。但是,真想打破这个牢笼,当代的西方文化无技可施。上述西方艺术家的所谓“创造”,我以为莫过只是一种困兽犹斗,终无出路。除非西方的文学艺术家引入量子力学的观念,引入能物互换原理、测不准原理、光的波粒二相性,来看生活,看生命。那就成了科幻作品,而不再是真正的文学了。因为那样一来,我们现有的生命面貌就会全盘粉碎,不再成为生活,不再是文学艺术的对象。这也是中国艺术所绝对不取的。生活、生命是水中花、是镜里月,我们见不着真正的全貌、本来。正如眼珠永远见不到眼珠自身一样,但这也是生命的本色之一,不能抛弃。中国人不能象西医解剖死尸一样透视生命。观察生命必须保持生命自身的鲜活性。我们中国人就是可以从这“水中月”、“镜里花”中,“悟”到生命的本来与全貌。为什么?这只能是“内省”的致良知而“不中道夭”的中国国学才可以作到的。

所以,《秦腔》通篇坚持了散点透视的白描手法。因为“内省”的心灵图像本来就是如此。不破坏它的生命鲜活性而能透视它,除了“内省”,“外求”中的“内省”之外,没有其他任何办法。这是西方文化做梦也想不到的。

我以为《秦腔》的成功,正在于这里。

引生是什么人?他不是人,他是贾平凹生命的真真实实的“宿命自我”。

我坚信,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贾平凹能是一个“半疯”?

贾平凹能是一个时而见神、时而见鬼的人?

贾平凹能是一个半阉的人?

贾平凹能是糊里糊涂仍然留恋小农生活的人?

贾平凹真的会到七里沟去帮着夏天义淤地?

贾平凹难道还在依恋自己的前妻?“白雪”这个人物毫无疑问是以他的前妻为原型的。

人类为什么不能觉悟,一味作着长夜大梦?其中的原因非常复杂,就人类现有的文明来说,关键问题出在“角色迷狂”上。人的生命大致分为三个层次,角色自我、宿命自我、道心自我。人类要想真正获得大自由大解脱,必须找到“道心自我”。今天的人类不要说距离这个自我无比遥远,连“宿命自我”也模糊了。《秦腔》的杰出之处是,平凹在有意识寻找自己的“宿命自我”。引生就是他的“宿命自我”。“角色迷狂”是这一期所谓“古希腊——新教文明”的根本错误。不要以为卢梭的《忏悔录》就真的解剖了自我。其实他本质上是神化自我。正是这种“神化自我”,才使他成为启蒙主义文化的启始者。那个敢于解剖自我的卢梭,不就是一个“神”吗?新教文化为自己树起的神。时至今日还有人为这个“神”而感动。在今天人类的无情感值中,“人”这个概念被神化了。人类不知,“人”,也只是一个“角色”。文艺复兴、启蒙主义,只是“人”这个角色被大大神化的一场游戏;是生命寻找“道心自我必路过的一个游乐场。这样的新教式忏悔,与中国国学的“内省”、“致良知”十万八千里。敢干暴露隐私的忏悔看似大胆、超越,但另外一方面也只能使人类越来越神化自我。这种忏悔造成了一个假相,似乎自己生命的深处真有一个可以超越现实生活的“道德神主”。另一个启蒙主义哲学家康德的“先天道德律令”的提出,正是这种造神运动的理论概括。新儒家拙劣的表演,对所谓“道德主体”的提倡,莫过是把启蒙主义的幼稚游戏,变成了国学外衣下的另外一个神主牌子。这就彻底遮掩了人类寻找“宿命自我”、“道心自我”的道路。这个学派虚伪到了极点,当他披着国学道袍胡说八道之时,随时可以给批判他的人扣上一顶“反道德”的帽子。如果说启蒙主义者还有一种少年人的真诚的话,新儒家就是一群“内怀虚假” “外显贤善”的骗子。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宿命自我”不仅是一种真实的存在,也并不是对生命的束缚。每个人“宿命自我”的存在,只是生命寻找“道心自我”的轨迹。无好无不好。用不着谈宿命而色变。关键在于,人类一旦寻找到自己的“宿命自我”就会发现在“角色自我”时的一切争议、争端、争论全然无聊。后面我们会说明“引生”身上的这个特质。《秦腔》的不足在于,还不知“宿命自我”只是寻找“道心自我”的轨迹。没有什么可计较的、后悔的、内疚的;更不应为自己的傍徨而失落。严肃残酷“内省”自己,作为人的灵魂的尴尬与矛盾,是《秦腔》之所以可以超越现代派、后现代派文学之根本所在。

过往的文学大师只要他们一旦以文学为职业时,就是要扮演“作家”这个角色的时候,不由自主就神圣起来,以为自己真是真理的代言人,真是正义的代言人。以我有限的文学常识看,人类文学史上自觉抛弃“作家”神圣外衣的不多,屈原是一个,曹雪芹又是一个。今天我在《秦腔》中又见到了平凹。在一个以“外求”为主导的文明,我们每个人都会不停地扮演着不同的文化角色。这些角色无一例外都是为“外人”扮演的。在妻子面前扮演丈夫,在孙子面前扮演爷爷,在领导面前扮演下级,在下级面前扮演上级。在小孩子面前扮演德者、智者,在长者面前扮演谦虚好学的学生。在读者面前扮演作家,艺术家。除了在梦中,人类在这个外求文化中,每分钟都必须为演好每个角色,而惶惶不可终日。

记住,凡是人们愿意扮演的角色,都是这个文化认可的角色,都是可以公之于众的角色。这些“角色”立即给人增添了一层遮盖布。即便是一个马上要枪毙的毒犯,也会为自己披上一件心安理得的,合于这个文化的“角色”外衣,不然也难以安心去接受死刑。久而久之,我们人类文化被彻底异化了。大量的汗牛充栋的各种书籍作品,尤其是学校教育,都会把人类可以扮演的一切角色,理论化,条理化,公式化,传给大众,灌给少儿。这类理论书、教科书随着时代的不同,变着脸丰满着,都会成为人类趋之若鹜的东西。平凹害怕《秦腔》不容易被社会接受,其深层心理,就是他已经隐隐约约知道他已经突破了这个文化。

社会学的、心理学、经济学、伦理学、管理学、宗教学的、文学的、艺术的……乃致整个政治制度,教育内容,文化习尚,思维角度……在这三百年的文化所孜孜以求的,就是为人类编织各种各样的皇帝的新衣。在老子说的“玄而又玄”上又重重覆盖了一层“玄”。你看吧,所谓的文化冲突,文化争论,其实都是在维护人们自己制造的文化外衣,都以为自己的角色外衣永远是天衣无缝的、精美绝伦的。这种新衣编织得越多,人类社会越沉沦,矛盾冲突越激烈。人类的自我丧失得越严重。因为人的真自我,只能是“道心自我”,“宿命自我”也只是运动形式。只有当人们了知“宿命自我”与“道心自我”不一不二时,沿着“宿命自我”的轨迹寻找到真正的“生命”——“道心自我”,才有可能真正解脱。现在人类文明,用“角色自我”的文化,彻底掩盖了人类对“宿命自我”的认知,也就彻底堵死了人类寻找“道心自我”的大门。退一万步讲,从最消极的意义上讲,人类一旦聚焦内省到“宿命自我”的真实存在,那一切角色自我所拼命 “外求”的一切,就自然而然成了一种滑稽。这个以“外求”为核心的文明立即坍塌崩溃。其实,不管人们披上了多么华丽的角色外衣,都无法改变自己本身固有的“业力”。这便是“宿命自我”对个体的主导作用。什么是“业力”?利用一个自然科学的术语,当宇宙混沌之时,某石头该是铁矿石,它就带着铁的一切因缘走进社会。当它是一块金矿石时,它就带着金的一切特点走入社会。不管文化为他披上多少层皇帝的新衣,把它制造成什么“器”,都无法改变它自身固有的“业力身”的“宿命”。既要认为自己是唯物主义,又要否定宿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荒唐。正如一块矿石,其性质、其含量,其所在地域,可能被开掘出来的时间,早是铁定了事,不要以为披上哪个角色的外衣就可以改变什么。今天的人类文明,就是迷于角色自我,所以都生活在幻梦之中。梦幻中争斗,梦幻中掠夺,梦幻中尔虞我诈……

进一步说,你在什么时候可能披上什么外衣,也是早就决定了的。你的任务只是看破它,不断地撕破自己身上的各种角色外衣,不被他所迷惑,“道心自我”就会随时显示出来。“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你一念“止于至善”,彻底解脱就在眼前。中国的现代文学一定可以承担这样的历史使命。这是因为中国国学就是“内省”文明。中国文化有着探讨“宿命自我”“道心自我”的丰富底蕴。如果人们不相信,可以翻阅一下儒、道、释的所有著作,无一不是指示人们时时内省这三层自我的。“内省”到自己的业力身,并不是内省文明的终极。内省的终极应该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所言:“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人们,不要以为这是宗教语言,现代物理学的能物互换原理,是承认这个生命的最最根本事实的。如果在你对自己的每时每刻的“内省”中,随时发现生命的一切莫过只是“道心自我”的运动。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运动。请问,你能不大解脱吗?人们,当你决心不被自己身上各种角色外衣所迷惑,直达对自己业力身“宿命自我”的内省之时,不规避自己的宿命,对自己的宿命泰然处之时,请问你那能够“内省”的“心”又是什么?不就是“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的“道心”吗?国学之所以不好懂,关键就在这里。儒、道、释三家文化处处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

到了这里,是要有几分洒脱的悟性。

平凹笔下的引生,当然没有达到这种境界。但是,写作他的贾平凹已经有了这种自觉,不然《秦腔》就不会以引生这个人物为贯穿人物。“引生”就是贾平凹的“宿命自我”的展露。贾平凹能把这个人物公之于众,就说明他已经向“道心自我”进发了。平凹能把引生这个人物和盘托出,实在应该说是,已经具备了一个伟大文学家应有的勇气。人类要战胜自己的文化吗?拿出似贾平凹的勇气来“内省”吧。当今世界的文学家、艺术家什么人有这种勇气呢?就说一条:“白雪”这个人物的出现,描写,就足矣说明平凹是完全可以成为当代最伟大的文学家的。这是平凹灵魂深处的愧疚啊!哪位作家敢如此赤裸裸的显现出来?恐怕许多人连下笔的勇气也没有。既便有人敢写,也没有人敢于公开承认,自己至今还在留恋着被自己遗弃的女人。引生这个人物的塑造,也说明平凹并不回避自己头脑中还有“迷信”的东西,鬼鬼神神的东西。一句话,平凹承认自己“半疯”。关于这一点恐怕是更值人们辨析的。西方的文明人未必就不“迷信”。至今美国社会还有大量的“先知”在活跃着。但是,如果我仔细辨析一下,西方人的“迷信”和中国人的“迷信”,分别是非常大的。西方人相信自己的唯一主宰的真神“上帝”的真实存在。现在活跃于西方社会的无数“先知”,在西方人那里都是上帝的代言人。西方人无法认知,他们所谓的“先知”,也是披着一件神圣外衣哄鬼的角色。这是宗教问题,也是一个文化问题。西方人说的上帝,事实上就是我们所谓的“道心自我”。但是西方人不懂三重自我的关系,把“道心自我”变成了外在于自己的人格神,这就不能不彻底走上“迷信”的道路。

当人类把“道心自我”排除在自己的“心”外,变成人格神之时,就仍然是一种“外求”文化,可悲的“外求”文化。西方人以为自己是现代文明人,但就是这个文化扭曲,已经使他们退回到了原始人。比当代中国人差远了。我们说的引生的“迷信”,也是贾平凹的“迷信”。不能说中国文化没有类似西方文化“迷信”的成份。最少应该说这种味道十分淡漠。追溯历史,这是由于中国文化一直没有形成一种绝对政教合一的文化。历代的皇帝都想把自己打扮成通天教主,但没有一个成功。如果说,中国历史上有那个帝王是成功的,也是他们作为“人”的那一面起了作用。大半的帝王作为“教主”那一面,除了坏事之外,别无建树。正因为如此,中国文化一直没有陷入一神崇拜。中国人的祖宗崇拜中,已经包含了对“宿命自我”的追寻,相对西方一神崇拜,绝对是一种进步。这更应该感谢新中国建立后的六十年,更是把这种迷信文化扫荡到了阴山背后了。但是,今天的绝对多数人还是“迷信”,风水师,算命馆还有经销渠道,庙宇还有香火就是一个明证。

人们不要那么粗心,中国人的“迷信”中,更是企图打开生命的未知之谜,更企图自己成为命运的主人。这是西方人想也不敢想的,也无法想得到的。西方人读懂《圣经》的并不多。《圣经》,尤其是《新约·保罗书》,正是希望人们透过“宿命自我”而追寻“道心自我”的。但整个西方没有这个文化底蕴,最后只能落个一神崇拜。香火,莫过是中国人对于“神”的一种贿赂,完全不是西方人的那种宗教虔诚。现在许多人非常欣赏西方的慈善事业,这便是典型的“角色文化”引起的误会。你能“慈善”得了谁?别骗自己了。至于说到更深层,中国的儒、道、释全部是严格的无神论者。宗教迷信,西方那样的宗教迷信,在中国古文化中没有地位,在现今的共产中国更没有地位。“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中国文化也不是所谓的“唯物”主义文化。绝大多数中国人,并不认为似乎一切不被现在当下的科学技术证明的,不合于科学逻辑的,就是错误的。起码《秦腔》中没有如此狭隘可笑的观念。中国文化今天仍然还残存着“迷信”,但是大大不同于西方迷信。从《秦腔》反映出来的“引生——贾平凹”的“迷信”,未必不是未来人类智慧的源头。

引生这个人物真可贵之处在于他的永远“莫衷于是”,“浑浑噩噩”,永远似是一个没有归宿的游魂。既可以随夏天义去淤地,也可以到新开的酒店中胡混。哪里都有他的身影,哪里都没有他的是非。作为“老干部”的儿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贾平凹的这种描写,是非常巧妙而精彩的。人们,你一旦真找到了自己的“宿命自我”,大半都是这样的。“宿命自我”一旦被认知,人们就会立刻脱离“角色自我”的偏执狂。谁对我好,谁对我坏,全部是该有的宿命,介意什么?更重要的是一旦认知了自己的“宿命自我”,就可以初步体会到老子对生命的描绘:“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

请看贾平凹自己是怎么说的:

对于农村、农民和土地,我们从小接受教育,也从生存体验中,形成了固有的概念,即我们是农业国家,土地供养了我们一切,农民善良和勤劳。但是,长期以来,农村却是最落后的地方,农民是最贫困的人群。当国家实行起改革,社会发生转型,首先从农村开始,它的伟大功绩解决了农民吃饭的问题,虽然我们都知道像中国这样的变化没有前史可鉴,一切都充满了生气,一切又都混乱着,人搅着事,事搅着人,只能扑扑腾腾往前拥着走,可农村解决了农民吃饭问题后,国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城市,农村又怎么办呢?农民不仅仅只是吃饱肚子,水里的葫芦压下去了一次就会永远沉在水底吗?就在要进入新的世纪那一年,我的父亲去世了。父亲的去世使贾氏家族在棣花街的显赫威势开始衰败,而棣花街似乎也度过了它暂短的欣欣向荣岁月。这里没有矿藏,没有工业,有限的土地在极度地发挥了它的潜力后,粮食产量不再提高,而化肥、农药、种子以及各种各样的税费迅速上涨,农村又成了一切社会压力的泄洪池。体制对治理发生了松弛,旧的东西稀里哗啦地没了,像泼去的水,新的东西迟迟再来,来了也抓不住,四面八方的风方向不定地吹,农民是一群鸡,羽毛翻皱,脚步趔趄,无所适从,他们无法再守住土地,他们一步一步从土地上出走,虽然他们是生命,把树和草拔起来又抖净了根须上的土,栽在哪儿都是难活。我仍然是不断地回到我的故乡,但那条国道已经改造了,以更宽的路面横穿了村镇后的塬地,铁路也将修有梯田的牛头岭劈开,听说又开始在河堤内的水田里修高速公路了,盆地就那么小,交通的发达使耕地日益锐减。而老街人家在这些年里十有八九迁居到国道边,他们当然没再盖那种一明两暗的硬梁房,全是水泥预制板搭就的二层楼,冬冷夏热,水泥地面上满是黄泥片,厅间蛮大,摆设的仍是那一个木板柜和三四只土瓮。巷口的一堆妇女抱着孩子,我都不认识,只能以其相貌推测着叫起我还熟悉的他们父亲的名字,果然全部准确,而他们知道了我是谁时,一哇声地叫我“八爷”(我在那一辈里排行老八。)我站在老街上,老街几乎要废弃了,门面板有的还在,有的全然腐烂,从塌了一角的檐头到门框脑上亮亮的挂了蛛网,蜘蛛是长腿花纹的大蜘蛛,形象丑陋,使你立即想到那是魔鬼的变种。街面上生满了草,没有老鼠,黑蚊子一抬脚就轰轰响,那间曾经是商店的门面屋前,石砌台阶上有蛇蜕一半在石缝里一半吊着。张家的老五,当年的劳模,常年披着褂子当村干部的,现在脑中风了,流着哈喇子走过来,他喜欢地望着我笑,给我说话,但我听不清他说些什么。堂兄在告诉我,许民娃的娘糊涂了,在炕上拉屎又把屎抹在墙上。关印还是贪吃,当了支书的他的侄儿家被人在饭里投了毒,他去吃了三大碗,当时就倒在地上死了。后沟里有吵架,一个说:你张狂啥呀,你把老子×咬了?!那一个把帽子一卸,竟然扑上去就咬×,把×咬下来了。村镇出外打工的几十人,男的一半在铜川下煤窑,在潼关背金矿,一半在省城里拉煤、捡破烂,女的谁知道在外边干什么,她们从来不说,回来都花枝招展。但打工伤亡的不下十个,都是在白木棺材上缚一只白公鸡送了回来,多的赔偿一万元,少的不过两千,又全是为了这些赔偿,婆媳打闹,纠纷不绝。因抢劫坐牢的三个,因赌博被拘留过十八人,选村干部宗族械斗过一次,抗税惹事公安局来了一车人。村镇里没有了精壮劳力,原本地不够种,地又荒了许多,死了人都熬煎抬不到坟里去。我站在街巷的石磙子碾盘前,想,难道棣花街上我的亲人、熟人就这么很快地要消失吗?这条老街很快就要消失吗?土地也从此要消失吗?真的是在城市化,而农村能真正地消失吗?如果消失不了,那又该怎么办呢?

贾平凹是在困惑中,也是在恍兮惚兮中。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境界。他热恋这人生,这故乡,焦虑,忧患……但不下结论,不彻底悲观,更不轻易表现出自己是如何大义凛然。如何为民请命。因为他知道,不能“外求”。宿命如此吗?但我还要追寻,追寻。读过《离骚》的人,对这种心境不会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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