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在家中,马健事无巨细地向妻子讲解了进入“非典”定点医院后应该注意的事项,就连不要用手而要用脚推门这样的细节都没有漏掉。
4月29日清晨,马健送王兰去佑安医院。在车里,望着儿子挥舞的小手,王兰忍不住痛哭失声,坐在她旁边的马健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劝妻子:"既然你离不开儿子,干嘛还要坚持去!你不去,医院也会想办法解决问题的。"王兰说:"一样的血肉之躯,一样为人父母,人家都能冲到前面去救治非典病人,我怎么能呆在家里守着儿子呢?儿子长大了会理解我的!"
早晨7点,王兰赶到佑安医院。护理部主任见王兰真的来了,吃惊地问她:"你爱人昨天没给你捎话吗?我都说不让你来了。"王兰笑道:"他告诉我了,不过我还是要来。"护理部主任说:"你来这儿工作报酬并不多,每天才50元钱。"王兰说她不要钱。护理部主任吃惊道:"你不要钱?那你来这儿干什么?"王兰说:"干活呀!"
护理部主任以为王兰跟丈夫闹别扭。她劝王兰:"两口子闹点矛盾有什么呢,不要因为和家人赌气就来这干活。这儿的活不仅又脏又累,万一不小心被感染,你后悔都来不及了。"王兰说:"我们没有闹别扭,我做这个决定是认真的,你赶紧给我分配工作吧。"
学习消毒、隔离和防护的知识;领一件黑蓝色的、肥肥大大的工作服,胳膊上打了一针。很快,王兰就进入了新角色。她是第一个进入佑安医院的普通志愿者。她工作的地方是医院的半污染区,离污染区只有几米远。
王兰的主要任务是照料来自化工医院的30名护士的生活。她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护士到来之前,把她们住的宿舍区打扫干净。当王兰来到宿舍区,一下子就愣住了:宿舍区的楼道和房间里垃圾很多,阵阵恶臭扑面而来,显然好些天没人打扫了。虽然有心理准备,可养尊处优的她闻着那刺鼻的气味,胃里忍不住一阵阵地翻滚。
王兰像蚂蚁搬家一样,把那堆得像小山包一样的垃圾都搬送到医院指定的垃圾站。然后再清理房间、换床罩、被套、喷消毒水、涮马桶。化工医院的护士们到达时,这个临时宿舍区已焕然一新。 原来总是发散着法国香水气味的王兰,这天身上发散出了垃圾的腐臭味。
晚上近10点,王兰才回到院方为自己安排的宿舍。大约七八平方米大的小屋,水泥的地面,摆着一张铁制的双层床,两个床头柜和一把椅子。
关上屋门,环顾四周,王兰忽然感到心中一阵凄凉。
她问自己:我怎么会住到这里来了?
深夜,她给丈夫打电话:“马健,我睡不着……”
丈夫说:“疲劳过度了吧?一定得睡好,失眠会造成免疫力下降,明天我给你送安定来。”
她说:“马健,如果我传染上非典,你怎么办?”
丈夫说:“你不会传染上的。”
“如果传染上呢?”她固执地追问。
显然,这个问题是丈夫根本没想到的。丈夫想了好久才回答她:“那我一定守在你身边看护你。”
“如果我死了呢?”
丈夫真的回答不出来了。丈夫只是一个劲儿说:“这不会发生的,这不会发生的……”
但是,此后的每天夜晚,王兰都要靠吃安眠药才能入睡。
化工医院的护士们住进来后,为了让护士们住的地方彻底远离非典,王兰不停地奔波于各个卫生间,让每一个纸篓不留一片纸;只要有人解一次大便,王兰就涮一次马桶,给卫生间消一次毒。
细心的王兰发现护士们的洗漱用品都堆在桌子上,换洗的衣服都堆在床上。王兰给公司打电话,让她的员工买一些塑料筐送到佑安医院来,让护士们把洗漱用品和衣服归类放进筐子。王兰的员工这才知道他们的董事长竟然到医院做了志愿清洁工!
公司的员工执意要留下来替王兰干活,让王兰回家。王兰笑着说:"在公司里我是董事长,出了公司我就是自由人。来医院做清洁工是我个人的选择,跟公司无关,更与你们无关。"员工们都哭了。
佑安医院的人这才知道,王兰原来是一个资产过千万的老板!医院里的两名清洁工专门跑来问王兰:"你真的很有钱吗?"王兰不解地说:"我有没有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感叹地说:"俗话说人穷命贱,我们来这儿是因为夫妻都下了岗,不得不冒这样的风险。你有钱,干嘛来冒这份险?"
王兰说:"生命都是一样的,没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如果大家都怕死,到头来谁也活不了。生命是脆弱的也是坚强的,只要我们都不怕死,那么谁都不会死。人心齐,泰山移,更何况SARS只是一个小小的病毒!"
因为王兰也身穿防护服,下班后也要先进行消毒和洗澡,然后才能换上自己的衣服。细心的王兰发现一个问题----每天,护士们在更衣室脱下防护服后,便赤身裸体地进消毒间进行反复消毒,然后才洗澡,再到另一间更衣室穿自己的衣服。在此过程中,她们要一丝不挂地在消毒间里呆半个多小时。王兰想,如果穿上一次性的内衣裤,呆在里面肯定舒服多了。
王兰马上给公司员工打电话,让交待买1000套一次性内衣裤送过来。王兰把这1000套内衣裤赠送给护士们。护士们穿上果然舒服多了。为了让别的医务人员都得到这种贴身的呵护,王兰又让员工买了1万套一次性内衣裤,全部赠送给了佑安医院的医务人员。
王兰上班的第三天,一名护士突然高烧,医院检查之后,在她的肺部发现了阴影,怀疑她被感染非典。
住在这个宿舍区的所有护士都慌乱起来。眼看着自己的同伴被怀疑感染非典,死神的威胁突然逼到了眼前。
王兰心里也起了波澜。想到自己万一被感染了,儿子怎么办,丈夫怎么办,还有年迈的父亲......她仿佛听到亲人殷切的呼唤。那声声呼唤像无数根绳子,根根都拴在王兰的心头,牵引着她快点回家,她的心震颤了......
一夜难眠,可是天一亮,她又穿上工作服,投身清洁工作中。
5月3日,佑安医院决定让医护人员住进一座公寓楼。楼里有专业的服务人员,王兰不用再给她们打扫卫生了。护理部主任劝王兰:"你能撑这么多天已经很不容易了,回家去吧!"
王兰也动了回家的念头。可是,细心的她发现,消毒科科长于莲聪忙得不可开交。于莲聪已经50岁了,身体不好,有高血压,可她已经连续工作了60天没有休息。王兰主动请缨,要到消毒科去。来到消毒科之后,王兰抢着干活,以便让于莲聪多休息。于莲聪感叹道:"我以为我都够敬业的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拼命的人!"
对消毒科的人来说,最苦的活是给病房消毒。给病房消毒,过氧乙酸的浓度要达到千分之五。第一次跟于科长进病房消毒的滋味,王兰长久不能忘怀。
厚重的防护服让腿每迈一步都很费力,鼻子和嘴在60层的口罩后使劲喘息,防护眼镜上全是自己呼出的哈气。高浓度药液让屋里充满白色的浓雾,酸气透过60层口罩钻进王兰的鼻孔。每喷完一间,从外面把门关严后,就听到那门咔咔作响……
这一干就是三四个小时。
非典病房的消毒最危险,没人愿意去,于莲聪就自己去。王兰来消毒科后,就和于莲聪一起去病房消毒。于莲聪身体不好,运送消毒液的事王兰就揽下了。消毒液都是用桶装的,每桶50公斤。5月5日,王兰一天就搬运了200桶消毒液。等把这些消毒液都搬运到病房门口,王兰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