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9月2日,我约了7名青工一起去咱们厂青工学农的大本营——嘉定县马陆公社邓乔大队东单生产队捉蟋蟀。下午3时,我们或调休或混病假或提早开溜,分头骑自行车集中于陕西北路上海市教育局边门,然后像武工队下乡那样奔向马陆。那年头的青工都很单纯,也没读过什么书,众人将捉蟋蟀这档事看作盛大的节日。我兴奋地说:“三国演义和水泊梁山里有威震天下的五虎将,我们厂则有闯荡天下的八大将,这次出征争取多捉几条恶虫,在上海滩威风威风!”
当年到了真如已是郊外,何况车辆稀少,我们放眼溢光流彩的田野,快活地唱起了革命歌曲《知识青年到农村去》……
夕阳西下时,我们抵达南翔古镇,遂学着古人样子,挑了一家建于清朝雍正年间的酒楼(那时的南翔景色不亚于周庄),直唤“店小二”快快侍候。我们花4.20元点了一桌丰盛的菜肴,我又花0.32元叫了4大杯冰镇啤酒,每人半杯下肚,益觉精神抖擞。
天际刚擦黑,我们已旋风般卷进马陆,与驻扎在那儿学农的青工联欢到深夜,便开始撒向四面八方捉蟋蟀了。我们兵分两路,以地毯式搜索,从农民的自留地到公社的棉花地,从生产队的仓库到猪棚,无不被我们翻得一塌糊涂。捉到凌晨2时,我们大汗淋漓,一身酸臭,然收获寥寥,于是我指挥大家跳到清澈的河里游泳,摘农民的黄瓜解渴。
至凌晨3时半,我们的战绩上升了,但肚子早已咕咕叫。大伙又摸到镇上,总算找到一家门虚掩着的面店,便窜进去点火煮面,吃饱再返回田间,连续作战。凌晨5时多,早早起床的农民去耕种自留地,他们发现有人钻在田里,立即大声喝道:“啥人,到伲地里来做啥?”吓得我们如丧家之犬,抱头鼠窜到公路上。
由于马陆主要产水稻,从来不出大蟋蟀,我们折腾了一个通宵,除了一位绰号叫“大宝”的青工捉到一条“黄头白青”外,其余人捉到的都是苍蝇的哥哥。然而,我却欣赏到了黎明中的农村风光:一轮旭日将田野、河流、村庄映照得红彤彤的,水牛犁田的前方,升起轻纱般的炊烟;几叶小舟,踏着澄澈的波浪,徐徐驶过一弯木桥,其景宛若一幅恬静、飘逸的耕读长卷!
忽然,公社的广播里传出一阵激昂、愤慨的男高音:“昨天夜里,有一股市里流窜来的流飞分子,他们撬伲的猪棚,踏伲的大田,偷伲的黄瓜,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对这种破坏大好形势的资产阶级歪风邪气,我伲贫下中农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我们一听,知道大事不妙,赶紧骑车逃回市区,一路上胆战心惊,还好没出车祸。
不久前,我去马陆旧地重游,昔日的农村早已变成现代化城镇,望着人声嘈杂的商店、酒馆、歌舞厅,遥想31年前发生在这里的如烟往事,油然而生些许惆怅、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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