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狂野 去年春天,四班原班主任积劳成疾,一直在家休养。四班是大家眼里成绩落后的差班,同事们都不愿接手这个烂摊子,而我却主动要求担任了四班的班主任。一方面我是想在新单位尽快有所表现,另一方面我坚信,从来都没有什么天生的坏学生:只要方法得当,差生对知识的兴趣一样可以慢慢培养。 走进四班教室的头一天,我就注意到后排角落始终空着的座位。经了解那是一个叫杜丽丽的女生的位子,因为她家里没有任何联络方式,我很着急。但是三天后杜丽丽却突然出现了。 那天,我正在给四班上课,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个面色苍白,涂着紫色唇膏的女生,旁若无人地穿过教室,在那个空位子上坐定。我严肃地说:“你就是杜丽丽同学吧,请你以后准时上课。” 没想到,她拎起书包扬长而去,一整天再也未回到教室。 杜丽丽那个空座位成了我的心病,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我对杜丽丽的情况作了些了解。原来杜丽丽是个离异家庭的女孩,父母各自另组家庭。独自生活的杜丽丽在外结交了一些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还不时在校内外寻衅滋事,学校对这个问题女生头疼不已,但又无法把无人管束的杜丽丽推给社会。 杜丽丽的种种传闻并没有使我对她避而远之,反而让我觉得作为一名教师更不应放弃对这样一名学生的拯救和教育。我查到杜丽丽的住址,下班后骑车去了她家。但是我敲了半天门也没有动静,得知我是老师后邻居告诉我,杜丽丽时常很晚才回家。我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决定等杜丽丽回来。晚上9点过后,我正打算放弃,一群染着黄发的少男少女嬉闹着上楼,我看到喝得醉醺醺的杜丽丽被他们搀扶着,大声嚷嚷着醉话:“……高……兴……今天我的生日……来喝……”显然这帮人聚在一起为杜丽丽庆祝生日。此时喝得烂醉的杜丽丽趴在门口吐了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杜丽丽,同时厉声驱赶那些人。知道我是杜丽丽班主任后,那帮人很快离开。 我把杜丽丽抱进屋,刚想把她放在床上,床头柜上的一只相框突然像是刺激了她的神经,她抓起来狠狠地摔在地上,伏在枕上哭泣着:“你们不要我……为什么还要生下我……呜呜……”此刻那个乖张的“刺头”女生显得如此弱小无助,我心里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我像哄婴儿一样不停地轻拍着她的肩头:“丽丽,睡吧,睡吧。”在我的安抚下,杜丽丽渐渐平静地睡去。这时我才仔细打量起这零乱简陋的狭小空间:清凉冷寂没有温暖。我拣起扔在地上的相框,是一对夫妇抱着小女孩的全家福,令我惊讶的是这对夫妇的脸上被分别画了“×”,我断定他们一定是杜丽丽的父母。 回到家后我久久不能平静,我把杜丽丽的情况讲给妻子听时,妻子却不以为然地说:“作为教师主要责任是传授知识,如果像你这样,对每个孩子都投入这么大精力,几十个学生你忙得过来吗?” 融化坚冰 但是我实在放心不下杜丽丽,第二天上午没课,我便早早起床,买了许多吃的,大包小包拎着去看杜丽丽。进门后,我直奔厨房,杜丽丽始终漠然地看着我忙里忙外,突然冷冷地说:“我看你还是别在我身上瞎耽误功夫,我成不了你希望的那种人。”说完进屋蒙头大睡。我没有生气,反而和颜悦色地说:“你昨晚吐了很多,我做了些吃的,一定要好好补补。”我把炖好的鸡汤和几个清淡小菜放在桌上,对杜丽丽说:“今天你就不要去学校了,吃过饭后好好休息,老师走了。”我觉得面对像杜丽丽这样在恶劣环境下成长的倔强女孩,首先做到的是让她接受我这个老师,然后才谈得上对她行为的修正和引导。 那天下课后,十分疲惫的我再次骑车去了杜丽丽家。敲开门,就看到一片狼藉,杜丽丽正和她那帮小哥们儿大吃二喝着我为杜丽丽精心烹制的菜肴,我心里的火“腾”地蹿上来,一把夺过杜丽丽手中的烟,指着那帮人大喊:“你们都给我出去,我不希望再看到你们。”那帮人纷纷散去。杜丽丽被我激怒了,猛地掀翻了桌子,碗筷酒菜洒了一地。我怔住了,而杜丽丽指着我一字一顿地说:“挨饿的时候是他们给我钱花;被人欺负的时候,是他们帮我摆平,他们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有什么权利对他们大吼,跑来对我指手画脚?你,给我出去!”我心里一阵委屈,转身疾步出了杜丽丽的家门。 下了楼,一丝凉风吹来,头脑立刻清醒了许多:今天就这么走了,那我的努力不就全白费了么?在楼下徘徊了一会儿,我重新上楼敲开了杜丽丽的家门,望着有些意外的杜丽丽,我诚恳地说:“丽丽,虽然我对刚才那些人有看法,但他们毕竟是你的朋友,我不应该冲他们发火,为此老师向你道歉。老师只是想成为真正对你有帮助的朋友。”我拍了拍杜丽丽的肩头,然后蹲下一点点地拣起掀翻在地的饭菜,杜丽丽愣在原地,少顷,竟蹲在地上帮我一起收拾了起来。我在心里笑了…… 那晚回到家,当我说起杜丽丽时,真希望自己的行动得到妻子的鼓励,妻子却说:“像这种长期缺乏家长管教的野孩子,肯定是油盐不进,真怕你是对牛弹琴,白费了。”接着妻子说,“像你这样的外语水平在哪不比在学校赚钱多?你就是太死心眼了。”妻子的话像是泼过来的冷水,立刻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之后的连日来,我注意到在我的外语课上,杜丽丽都是准时坐在教室,虽然在其他老师的课上她依然迟到、旷课,但在我课堂上的小小 “反常”还是给了我极大的信心,我断定:杜丽丽决不是传言的那样冥顽不灵,真切的关怀一定能融化她心灵的冰川。 为了更多地了解杜丽丽的身世,我走访了一些对她有所了解的人。其实在她叛逆的外表下是一个艰辛沉重的成长故事。在杜丽丽小时候,有了外遇的父亲抛弃他们母女离开了这个家,再没有回来。仇恨和眼泪中,母亲独自带大了杜丽丽。10岁那年,杜丽丽的妈妈改嫁,跟着她的男人去了另一个城市,杜丽丽与年迈多病的外婆相依为命,4年后,外婆去世了,杜丽丽小小的年纪就要独自面对生活,这几年,她都是靠一个经济上并不宽裕的舅舅不定期接济度日,偶尔自己也会打点零工挣点钱。 相对其他幸福成长的同龄人,杜丽丽就像风雨中摇曳挣扎的小树,我终于深刻体味到了她一切的叛逆行为不过是为自己一颗脆弱的心筑起的屏障。 我偷偷找到她舅舅,约定每月拿出300元交给他,再以他的名义转交给杜丽丽,并再三叮嘱一定对杜丽丽保密,我担心敏感的杜丽丽会把这当成同情下的施舍。对这个孤苦的女孩,我的内心释放出一种父亲般的关爱,即使在课堂上杜丽丽心不在焉甚至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我也从未当众批评过她,生怕伤及她的自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