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老友记》相比,《威尔与格蕾丝》今年5月的谢幕显得寥落冷清得多。只有少数几家媒体对这部曾影响了一代美国人性观念的肥皂剧终结表示惋惜,更多的是送瘟神般念声“谢天谢地”。8年前拿两个同性恋做男主角是惊天动地的创举,现在已经一文不值了。这个时代的观众需要惊悚、荒诞、奇幻的情节和超级帅哥美女,那些在房间里搭内景,两台摄像机就搞定的肥皂剧年代结束了。
“如果不能帮我挑衣服,要个GAY男友还有什么意义?”格蕾丝常常这样问威尔:一个英俊、品位高雅,但有些过分正经的同性恋律师。 格蕾丝是他的前女友,一个迷糊又迷人的室内设计师,自从威尔承认自己是同性恋后,她不得不断了与他结婚的念头,成了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一起住在曼哈顿一个宽敞舒适的公寓里,平时拥抱,调情,斗嘴,只是不做爱。
从某种角度而言,《威尔与格蕾丝》是浪漫喜剧的新时代变种,男女主人公之间隔着的,不是距离、金钱、门第,而是性取向。这种同性恋男人和异性恋女人之间的关系因界限模糊而妙趣横生,它甚至挑战婚姻的意义。《我最好朋友的婚礼》里朱丽娅·罗伯茨那个可爱的GAY男友,令多少女人唏嘘羡慕。其实,早在半个世纪以前,《柏林故事》、《第凡内的早餐》之类的小说其实都是曲笔写同性恋男人和异性恋女人,可惜改编成电影之后,断袖疑云散尽,竟完全是阳光下堂堂正正的异性恋了。
威尔与格蕾丝还有两个神经兮兮的死党。杰克,一个风骚自恋的男同志,号称“GAY达”,方圆百里之内的男同志都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他本人则GAY到“连狗和死人都知道你是GAY”。凯伦,格蕾丝的助理,一个凶悍而神经质的酒鬼富婆,除了喝酒、购物外,剩余时间就在办公室里涂脂抹粉。她和杰克的共识是,钱、品位和外表,是世上唯一重要的三样东西。有一次,在一个号召同志“改邪归正”的俱乐部里,凯伦大惊失色地叫道,“上帝,瞧瞧这些人,不做GAY了,也不用把品位全丢了”。她是拿婚姻当长期卖淫的典型,只不过以一种没心没肺的搞笑方式,消解了其中的悲剧意味。事实上,这部肥皂剧里,同志们要面对的种种尴尬和难题,都是被一种插科打诨的方式轻轻消解了,否则它大概早就寿终正寝了。
8年前,《威尔与格蕾丝》第一天播出的时候,NBC的高层提心吊胆准备迎接广告抵制或右翼基督教团体的抗议信,那时世道,一部肥皂剧里出现两个男同志主角,简直是反了。没想到,《威尔与格蕾丝》竟一炮走红,一播播了8年。
因为《威尔与格蕾丝》,男同志在美国成了抢手货,每个女人都想找个GAY做男友。他们聪明,漂亮,善解人意,富有情趣,有一流的时尚触觉,是最好的着装指导。他们乐于下厨房洗手做羹汤,对男人有敏锐的鉴赏力,能一眼看穿跟你约会的男人是不是那种“海鸥型”(远远看着很美,俯冲下来,近在眼前了,才发现聒噪粗鲁)……《时代》分析“威尔与格蕾丝现象”时说:“男人与女人几千年来争吵不休,如今,女人基本上对同时从男人那里得到爱和性绝望了,所以她们退回到GAY男友安全的怀抱里。”
《威尔与格蕾丝》在8年内得了17个艾美奖,4个主角一人得了一座小金人。好莱坞大人物走马灯似地来回串门,迈克尔·道格拉斯对威尔大抛媚眼,同性恋教母麦当娜和凯伦在酒吧里为一个猥琐男互相扭打,小甜甜生产之后第一次上电视就是和杰克主持一档搞笑的厨房节目。作为美国历史上第一部以男同志为主角的肥皂剧,《威尔与格蕾丝》可以说GAY得厉害,其间穿梭往来性情各异的男同志令人大开眼界,不时还义务普及GAY文化。有一次,凯伦给威尔介绍她刚承认自己是同性恋的表哥,一个看起来完全没有形状的“雏GAY”。威尔和杰克顿时觉得大有责任对他进行“同志训练”(We should gay it forward),他们带他去健身、修指甲、学跳舞、做头发,通晓同志术语……
可怜的表哥同志一边做俯卧撑,一边忍不住抱怨,“你们GAY都这么肤浅吗?只知道脸蛋和身体?”杰克说,“不,我们只在乎身体。”
在《威尔与格蕾丝》之前,美国人对于男同志的刻板印象是“他们只关心性”,但《威尔与格蕾丝》却对“性”保守得要命——196集肥皂剧,接吻都接得规规矩矩。他们常去的GAY吧比《欲望都市》中的GAY吧落后了起码20年,个个西装笔挺,着装体面,走来走去喝鸡尾酒,文质彬彬地调情,真辜负了这个放荡的年代。
其实,《威尔与格蕾丝》对同性恋的态度是暧昧而模糊的。这部肥皂剧里没有半点反映同志在现实中的疾苦,没有涉及任何政治敏感问题,比如艾滋病。对于在美国争议最大的同性恋结婚问题,也没有给予半点道义上的支持。《威尔与格蕾丝》显然没兴趣为同性恋问题趟浑水,编剧麦克斯·穆奇尼克本人虽是同志出身,却一直强调《威尔与格蕾丝》是关于友情的,只不过恰巧四个主人公中有两个男同志而已。编剧自然有自己的苦衷,“为了保证最大的观众群,同性恋必须感到被代表了,异性恋必须感到被包容了,而不是被冒犯了,观众则需要笑”。
美国的同性恋团体原本指望威尔能成为同性恋的形象代言人,但扮演威尔的演员并不是GAY,至于杰克,虽然他在剧中GAY得那么招摇风光,现实中却始终不肯透露自己的性向,一本著名的同性恋杂志约他采访约了八年都没有成功。正如同性恋研究专家艾瑞克·马科斯所说的,“《威尔与格蕾丝》是一次突破,因为它,美国人爱上了男同志,但它和所有虚幻的肥皂剧一样,充满了令人痛苦的陈词滥调”。
但是,《威尔与格蕾丝》的确带动了电视一大批GAY片的兴起。2003年,Bravo电视网推出《粉红救兵》的真人秀节目,由五个品位高尚的男同志组成的时尚小组,专门改造那些看上去邋遢不堪毫无情趣的异性恋男人,教授从美容、美食DIY、时尚家居、时尚衣着,到公关秘诀等诸多生活秘诀。这个节目一经播出,无论异性恋男人,还是GAY男,一概为之倾倒,甚至掀起一阵关于“同志审美霸权”的恐慌。至于《威尔与格蕾丝》,当观众终于对那些已成陈词滥调的同志笑话感到审美疲劳时,它也确该识相些自动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