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养了四条金鱼，一条叫黄肚，一条叫花皮，一条叫大红，一条叫小红。
水族馆有许多我喜欢的鱼，它们在狭小的空间里整天游来游去，眼睛里没有一丝明亮，尽管它们色彩鲜艳美丽动人。我站在玻璃缸前面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是它们我肯定会绝望的，我会心脏爆炸而死。我没有钱，如果我有钱的话我就把它们全都买下来，把它们全都放到他们祖先生活过的小河或海洋里去，哪怕它们第二天就全都死去。
我挨个儿鱼缸看着那些我从来没见过也叫不上名字的鱼，老板是个半老徐娘在一边职业性地看着我，我问她这是什么鱼，她说这是银龙，现在好多人养这个，咱们还有金龙，有证书的，在那儿，用手一指。我说姐你看我是养什么鱼比较合适，她说你屋有暖气吧，我说有，她说你鱼缸有多大，我说刚从朋友那儿要的一个小鱼缸，0.5米吧，她说唉哟鱼缸不大可养不了什么大鱼，养小鱼还不能养多，多了还得挤死，你是刚养鱼吧，我说是，以前从没养过，她说嗯，那你得先学会了怎么养鱼再到姐这儿挑一大鱼缸，姐给你便宜，你想养热带鱼还是金鱼，我问什么鱼好养？她说热带鱼得控制水温，你还是养金鱼吧，这玩意儿好活。我说金鱼是不是死不了啊，她说你不好好伺候着什么鱼它都得死，我笑，我说我就看看金鱼吧。
一大片金鱼混乱地在胡搅在一个大鱼缸里，我把头贴过去时一条鱼惊了一下，其它鱼哗哗全惊了。我看了一下找不到自己喜欢的，我问还有别的好看的，那东北娘们说你喜欢哪样的，好的你左边有，我一看，那么一大个儿的狮子头，头上顶着一团火红，熬是好看，我问这鱼多少钱一条，那娘们说六十五，我说这么贵啊，是不是越大越贵啊？她说当然了，你看这鱼多好看啊，我说那我还是挑小的。娘们笑，你刚学养鱼也不要买贵的，要不真死了你可划不来，你就在这两个鱼缸里面挑吧，我给你掏。
我一边看鱼一边问鱼缸里是不是放点草更好一些，因为我记忆中南方的小河里鱼都是喜欢有水草的地方的。她说这么大个儿的金鱼能把你放的草全吃光了，你还是别放了，我说不行，我看还是放几棵吧，那样她好看，她说你要愿意买草喂它们你就买，我说我当然愿意，你帮我整两棵最便宜的吧。她说最便宜的也是两块，你挑鱼吧，我给你整去。
挑金鱼其实和挑女人是差不多的道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直接就是看是不是健康、漂亮和端庄，谁身材好长得美就挑谁，至于什么脾气道德，那些事儿得以后再说。我听说大个儿的金鱼比较好成活，心想还是挑两条大的吧，我把手指伸出手想抚抚水面，那娘们刚好出来看见了，十分紧张地叫你别把手伸里面！我说我没有，我看哪条最活泼，她说你在外面看就行了，你把手放里面它们会死的。
黄肚的个儿比较大，我看它腆着个肚子琢磨它是不是要下崽儿呢，我说就这条，那娘们拿着个抄子伸下去准确而娴熟地把黄肚给抄了上来，它躺中纱网上一动也不动，直接给扔进了准备好的塑料口袋中。花皮个儿不算大，但全身看上去像透明的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帅小伙儿，游泳的姿势都显得健美，我说还有这条，那娘们伸下抄子毫不犹豫地就把花皮给掏了出来，它也是仅仅动了一下就扔到了黄肚旁边。
左边的鱼缸里面是另外一种鱼，那种鱼叫什么名字我现在还不知道，反正就是和我们南方河里那到处可见的鲤鱼差不多，只是没那么大，嘴上也没上胡须，但这可能是因为它们太小吧，长大了或许会有，它们的身体是红色的，游泳的速度绝对一流。我挑了一条大的，一条小的，也就是大红和小红。
那娘们问就这么多吗，我说行了吧，我鱼缸不大，她说你得买个过滤器啥的吧，要不你得天天换水，我说过滤器多少钱，她说小的二十五，我说我在人家里看到的那种冒气的你这儿有吗，她说气泵十五，要不给你来一个，我说来一个就来一个吧。她说你不换水你可以养条清道夫，我说什么是清道夫，她说就是能吃垃圾的那种鱼，我说这种鱼都有啊，要不来一对儿吧，她说你还要一对儿啊，我说要就要一对儿，要不人多孤独啊。那娘们笑。
我说你看现在还缺点什么啊，我这样养是不是就可以了？她说就这样也行，反正你得注意照顾它们，要是出现什么反常情况你过来咨询就行了，对了你买本书回去看吧，你也是刚学，看这书学一学，挺好的，两块五一本我们自己印的，你到书店得十几块至少。我一看那书，薄薄的一本，质量不高但内容挺实用，基本没半句废话，我说行，来一本。她说对了你还得买点鱼饵吧，你到那儿自己挑挑。
我帮黄肚它们挑了一袋饵料，那东北娘们吊着嗓门非常正经地说她们这饵料是日本进口的，质量绝对没问题，市里也只有她们这儿才有卖，你别再看了，上面日本字你也看不懂，什么鱼都能吃，吃了长的可好了，这玩意儿卖得可真快，四块五一袋一天卖老多，赶紧拿袋回去吧，试试就知道，你下次还得来我这儿买。我看着包装袋上的中国电话号码，我问她四块行吗，她说老弟你也不缺那五毛钱，俺们这薄利多销，也不挣你钱，咱不就是想把鱼喂好了吗不是。我给了九块钱，买了两包。
黄肚一直到现在还没有生孩子，整天和花皮不吵也不闹，有时互相咬咬对方的尾巴也就算了，它怎么看都像是一位温柔的妈妈，茫然中带着一点骄傲。花皮比黄肚更活泼，它属于是那种健康得无忧无虑的年轻人，终日无所事事，可是没有妞可泡，黄肚不太愿意理它。大红和小红总是碰在一起，大红像个姐姐一样什么事儿也不和小红计较，小红在我喂食的时候总是和它抢着吃，大红一次也没生过气。小红的个儿是最小的，游泳的速度却是最快，它很幼稚，我很喜欢它。
金鱼在我鱼缸里和我一样的生活着，茫然不知所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