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一瞬间的移神,忽然一把雪亮的匕首刺了过来。我本能地一把推开身边紧挨着的皇后,跌在了地上。
谁也不知道璟嫔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她披头散发,形同疯妇,一张脸狰狞得失去了形状,抓着匕首直刺皇后。
因是母后在听讲经,只有槿汐和花宜两位姑姑在内侍奉,其余的小宫女小内监皆在殿外守着,扑进来救也来不及。两位姑姑离我和皇后远,也是鞭长莫及。
母后大惊,喝道:“璟嫔!你要做什么!”
璟嫔浑不理会,一着刺不中皇后,又向她扑去。璟嫔的眼睛血红欲滴,是恨极了皇后。
可是,我的裙带太长了,璟嫔绊了一脚,整个人跌在了我身上。
雪亮冰冷的刀锋,很快割过我的手臂,离我的喉咙不过半寸。
侍卫们都已经冲了进来,璟嫔被团团围住,她势如饿虎,见刺不到皇后,情急之下抓了我来做人质。
我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霎时手脚冰凉。
璟嫔握刀的手横在我脖下,她满脸的绝望和愤恨,嫉妒让一个女人发狂。
母后在喊:“璟嫔,你放开雪魄帝姬,哀家饶恕你所有的罪!”
璟嫔的尖声大笑让我头晕。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狠狠地照着璟嫔的手臂咬了下去。璟嫔大声呼痛,手中的刀却未落下。正忙乱间,恍惚一个人影猱身从斜刺里横扑过来,很重的一击,我和璟嫔都被扑在地上。“桄榔”一声,璟嫔的刀脆生生丢了开去,连着骨头碎裂的声音。
我知道,璟嫔的手骨断了。持逸一把扯了我起来,他的力气很大,牢牢抓住我的手急道:“你没有事吧?”
手臂上被璟嫔割裂的伤口一滴一滴落下血珠来。我心中一暖,对上的关切急迫的眼神,浑不觉得疼痛。惟觉春风扑面,整颗心都是温暖笃定的。
我没想到,是他来救我。
他的神情,是一个红尘之外的浮屠不该有的神情。
璟嫔已经被侍卫制住,牢牢摁在地下,口中犹是对谢皇后和母后咒骂不绝。母后一把拉过我搂在怀里,手中全是冷汗,神色疼惜不已。皇后很快恢复镇静,命侍卫把她带了下去。
母后连连谢过持逸,见皇后依然恭谨站立在阶下,知道是要请旨怎么处置璟嫔。我犹自惊魂未定,母后满脸嫌恶之色,沉声道:“本已轻饶了她,竟还这样不知死活。赐弓弦绞死。看守她宫禁的侍卫全部处死,连个妃嫔都看不住,让她持凶杀入颐宁宫,都是做什么吃的!”母后缓一缓气,“她自己的罪孽,就不要牵连她母家了。她不要做人,庆福帝姬以后也要做人。”
皇后恭顺答了句“是”,随即告退了。
持逸随着人群出去,望一望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再见到持逸,已是好几日后了。在宫中我并不能时时去找他,要见他一面,不是那么容易。何况为了救过我的缘故,母后对他宠遇优渥,远在诸僧之上,常常请他去颐宁宫中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引人注意的小沙弥了。
我在辛夷树丛深处见到他时,他正从母后宫中出来。串珠机警,忙拉了芷儿走开去一旁守着。
我直截了当,“璟嫔要杀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舍不得我死,才来救我的。”
他平静的没有任何表情,“我是出家人,舍不得任何人死在眼前。”
我“咯咯”一笑,“你别骗人了,你若是像关心旁人一般,怎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他的眉毛上渗出汗珠,神色古怪道:“什么眼神,小僧不记得了。”他抬头看天,顾左右而言他,“天气真热。”
刚下过两天大雨,天气刚晴朗起来,湖水蓝的云天,有大朵浓密的白云清淡地漂浮,偶有微风自树叶间簌簌而来,只觉清凉舒畅。
我轻轻凑到他耳边,笑道,“我知道你真是不舍得我,我欢喜极了。”我的声音更低些,“持逸,你喜不喜欢我?”
他不似上次那般急躁,坦然道:“喜欢。佛爱世间众人,小僧喜欢帝姬,和喜欢每一个人都一样。帝姬可满意了?”
我的泪意瞬间涌了上来,想了想反而开怀笑了,“持逸,你的嘴比死鸭子还硬。”
他的眉宇间忽然有些萧索:“佛陀传教的时候,从不在同一棵桑树底下连宿三次,为的是不愿多滋生尘缘。不三宿桑下,佛陀尚且怕情缘,何况于人。三宿桑下天亦老。帝姬,请你体谅。”
我怔一怔,道:“三宿桑下天亦老。既然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偏要你三宿桑下。”
他不再理睬我,只余我一个背影,独自诵读《金刚经》。
我觉得委屈,委屈之外更生了几分倔强,道:“持逸,你害怕情缘是因为你心中已经生了情缘。你以为诵读经书,就可以让自己的心回到红尘之外么。”
他依旧不回应我,只是诵读的声音越来越大。
去求母后,她未必会答应,且槿汐姑姑说母后亦要信守承诺。我想,我应该先去找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