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遭遇,并不太常有惊喜。跟随前人的脚步,按部就班、亦步亦趋,几乎是所有人的命运。
之前,我已经分别当过女人的男友、情夫和丈夫了。而按照男人的传统,接下来,我势必还有爸爸的角色要当。否则,被人怀疑我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不完整、有残缺,那还得了。
先隐藏好自己的私心,然后再道貌岸然地将自己的身体为女人献上,这是所有男人的宿命。我把衷心为爱牺牲,愿意将生命奉献给未来主人翁的想法向太太报告,无奈,却不得她的允许。
原来我忘了,男人的命运其实得由女人来决定。
太太跟我一样,不喜欢流俗,但却很爱赶流行。她听说,现代人越来越具反抗命运的性格。可以结婚,但不能生子女。如此一来,女人才能有充分的保障,但却不会因此招来沉重的负担。她一边快速跟上现代人的脚步,然后一边慢慢告诉我,这就是现代人权的趋势。
我虽然不很了解「人权」二字的确切意思,但却很明白太太命令不可以随便招惹、违抗的道理。所以,我就把求子、求女的想法拋诸脑后,只和太太在床第上,一起分享最纯洁、最无私的鱼水之欢。然后,就什么也不多想。
什么是纯洁、什么是无私?
就是:只要解放,不要高潮。
那又是什么意思?
都说别想了,妳还要我明讲?
听说,对「见不得的人的事」很有研究的金赛博士认为:三十至三十五岁的男子,在床上的需求和表现,通常不如同龄女子来的热情、猛烈。我虽然不知道金先生为什么会对「两个人才知道的事」那么了解,可是我却不得不佩服他的观瞻和洞见。他竟然会那么了解男人和女人,知道这个年龄层的男人,早已身经百战,力气放尽,哪里还会是冰清玉洁女人的对手?
我想,大概只有身历其境、只有感同身受;只有常常哀怨、只有常常欷嘘的男人,才能有如此伟大的发现吧!
我一向爱和常规做对,更不愿轻易向命运低头。我的死脾气、倔个性总是让我明知山有虎,却偏向虎山行。每一到夜晚,我便在床上浑身解数、力求表现;期望能因此推翻准中年男人的宿命。
我采取各种角度,变换各种姿势,为的就是希望能有更多暂停的时间,好让我能在中场大喘一口气;休息、休息。
真是累死人了!真的,累死人了!如果我不藉耍花招、换姿势的理由来向太太多争取一点休息时间的话,相信我早就已经累死、没命。
当然,闭嘴深呼吸也很重要。根据我的经验,叫太大声,呼吸不顺,很快也会没力。男人一向不爱叫,原因就在这里。
今天,我把男人床上的秘密说出来,请妳千万不要到处宣传、找人张扬。免得男人的漏气表现泄了底,面子全让我一个人丢光了,下次女人就不愿再跟男人「好」。到时妨碍家庭、破坏两性和谐、毁灭人类文明,等天大罪名落在我身上,我可一点受不起!
人家说:「命运造化人」,这事果然一点都不假。结婚才一年多,我们既纯洁、又无私的那个、那个,就意外帮我们夫妻俩孕育出一个小小新生命。
说到小小孩的诞生,这事也很离奇。太太当初在产房里阵痛的时候,曾经大声责怪我,说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都该怪我、都要我负责。我好心把金先生的研究结果拿出来向她报告,提醒她、说她可能才需要多付一点责任。没想到,太太听完之后,气愤不平、嚎啕大哭;一生气,很用力的结果,小孩很快就以破纪录的时间,顺利生了下来。为此,在一旁助产的资深妇产科医生还用力感谢我,说我发明了人类史上最便捷的助产方法。他不但要把这项发现以「一气,呵成」催生法的名称发表在医学期刊上,还要鼓励未来的爸爸们,全都来向我学习。
在辛苦的太太面前,我当然不敢邀功、一点没敢臭屁。带着不少庆幸和很多偷笑,隔没几天,我就把大、小爱人一起接回家。
本来我以为,一个大可爱太太加一个小可爱女儿,一定会为我带来加倍欢乐。没想到,一个小可怜女人拖着一个大可怜女人,却反而让我日子变得更加难过。
太太一回到家,我连喷嚏都还来不及打,她就先得了产后忧郁症。而小宝宝对她妈,更是不惶多让。吃不好,睡不好,生病连连。小宝宝哭,妈妈就跟着哭。妈妈哭,小宝宝却依然还在傻呼呼。
就像所有的爸爸一样,我爱小宝宝,一样也爱的要命。
但就像所有的婴孩一样,我的小宝宝,一样也坏的要命。
她很晚不睡、很早就起。妈妈太累,只好换我轮流来累。喝奶要抱、睡觉要抱、醒来还要抱。抱、抱、抱,抱的我腰酸背痛、抱的我四肢无力、抱的我两眼发昏、抱的我头皮发麻。
小宝宝就像只蚕宝宝。吃、吃、吃;拉、拉、拉。吃完了拉,拉完了再吃。再吃,再拉:再拉,再吃。
我的天、我的神、我的命、我的魂。
不管如何呼天抢地,天依然不理,地还是不应。
这种没天、没命的日子,一晃就是一整年。在那期间,我每天都在幻想将来她一定会变成大美女、一定会当上女状元;美丽的会让男人卖命追、聪明的让女人用力搥。我把这些幻想拿来混充安非他命,然后一吞一大把,每日按时服用,好让我能在头晕脑涨、眼花撩乱之际,逼自己咬紧牙关,努力硬撑。
在我眼中,小宝宝就像是一个夺人性命来喂养自己青春的小女巫。我的血、我的汗、我的灵、我的魂,全都被她那迷死人的夺魂笑容,给吸注、摄入到一天比一天大的美丽身躯里去。
她就是我的梦想和希望。全部的梦想和全部的希望。
有一天,她突然叫我爸爸。
被人叫爸爸,一直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和希望。听她那样叫,知道梦想和希望终于实现了之后,竟让我开始痛哭流涕,因为我喜极而泣。
但妳以为我一个一个的美梦就要开始实现?
不!我更多的恶梦才正要一一发生进行!
小小孩,哭,可以不理;但说话,却不能不应。人家连爸爸都叫你了,这回就算是要天上星星,也不能不摘下来给她。
问我怎么摘啊?
骗她一闪一闪灯泡那就是!
怪我怎么骗小小孩?
那其实该怪你自己不懂做大人的道理。
有哪个大人敢发誓,他从没说谎过?
承认吧!大人,其实不是靠米饭、不是靠年岁,而是靠谎言和骗语,拉拔、长大起来的。
我很坏,妳一定也没比我好到哪里!半斤八两,不如扯平吧!
感谢小宝贝的诞生,才让我有机会重温、复习当年欺骗女人的技巧。只是这回,容易的多、也浪漫的多。
小孩就像女人一样,好骗的很。
但每天说谎也很累。尤其是,谎话一个接一个说,水分补充不够,身体电解质一缺乏,记忆力很容易就变的很不好。谎话常常前言不对后语,破绽百出。每次说谎被小宝贝抓包,都会害我无地自容。
我有预感,总有一天,她会当上女法官。希望到时我不会落入她的手中,免得发生一场人伦大悲剧。
会讲话,就会思考;会思考,就要开始充实学问。我先用我的台湾国语,教她洋人的ABC;再用我联考三分的数学成绩,教她我自己有时也常搞胡涂的加减和乘除。看见我的笨拙和愚蠢之后,太太连忙说:不行!不行!这不行!人家小孩都送到说洋文的幼儿园;都买会唱歌、会跳舞的小虎来教数学。咱们家聪明小宝贝,虽然丽质天生,但一样也要学。于是一学期五万八、每个月一万六的学费就被乖乖送去给教洋文的幼儿园。一套二十三万,打完折,十九万五的小虎教学录像带,也被恭请回家教数学。
「知识即财富」,这话我有很深的体悟。
我牛继续做,马不断当。卖命、又卖力。小孩果然不断变聪明。
她开始不听话,又开始说脏话。太太说,那全是我的遗传,因此要我独自去摆平。我告诉小宝贝:自己妈妈,一定要常常关心;别人妈妈,就要少去问候。她装小可爱问我为什么?我抓一抓后脑杓,眉头皱一皱,就又送她一个谎。
妳答的出来啊?那请先来教我!
她那么聪明,当然没相信我。于是便再补她一个卖当牢,事情果然很快就获得圆满的解决。太太发现我对小小孩的诡计和阴谋之后,便又连番对我说不可以。教育本该凭良知和良心,贿赂哪里行?我嘴里应是,心里打叉。
因为,良心和良知,早在当男人那天开始,就已经丢掉、没有。
太太真胡涂,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忘记这事实?
女儿在我爱心的呵护之下不断长大,而我也在太太细心的监督之下继续生活。
我想,我们一家都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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