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乍暖还寒的初春的北京郊外,一部名为《飞行日志》的音乐电影正在如火如荼地拍摄,发芽的绿地上搭起了摇滚演出的高台,天刚擦黑,轰隆隆的乐声便点燃了寒夜,台上的乐团在疯狂地吼叫,台下的歌迷在癫狂地欢呼,八零后的主唱激动地跪倒在舞台前沿,极度自溺地闭上了眼睛,冷焰火适时地窜起白光……所有人都疯了,抛饮料罐、扔纸飞机——这不过是《飞行日志》中的一幕过场戏,乐队和歌迷都是应景的配角,真正的主角,是商业时代的新晋偶像:许飞和黄觉,但记者到此一游,也不是冲着这二位来的,真正的灵魂人物不知大隐于喧嚣何处?他在影片中客串扮演许飞的“师傅”,他叫陈升,苍老的男人、不羁的浪子、逍遥的音乐顽徒、无数文艺女青年的“梦情儿”……他在哪儿?
“想成熟?倒不如抬出去埋了算了!”
在喧嚣的角落,你想不到陈升正在大嚼肉串儿。
他披着邋遢的冬衣,不似台客,更像北京大老爷们儿。或者更像他最早的出身:职业学校汽车修补科的修理工。尔后他去当兵,进军乐团,复员后进唱片公司开始创作,最初的动机不过是:因为我很生气啊。我看到齐秦出唱片就很气,为什么他会写我不会写呢?我就开始慢慢摸索啊,再加上生活的诱因、金钱的诱因。我从来没有发誓要做伟大的音乐人。
陈升不似传说中那么“难搞”,并没对记者顾左右而言他,令人摸不着头脑。或许是因为他太喜欢北京?他擦干净嘴巴,有话直说:“这次就是来串个戏,因为我本来也要给许飞制作两首歌,戏里面这个角色同样要给许飞扮演的年轻人制作两首歌,怎么说都是机缘。”
记者问:“戏里就穿这么邋遢吗?怎么说也是一个音乐制作人啊。”陈升笑:“你别这么说,等哪天我活的不耐烦了,可能一改简朴造型,吓吓人也说不定。”记者追问:“真是老顽童?”陈升又吓人:“成熟是枯萎的开始,想成熟?倒不如抬出去埋了算了!”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的陈升,刚刚推出新专辑的陈升,唱的却是《告诉妈妈》《本命年》《一碗面》《青鸟日记》这些单从字面上看就愈来愈幽深的歌,他在歌里依然漂泊、依然浪荡、依然像个愤世嫉俗的坏小孩,但骨子里却越来越柔、越来越暖、越来越用浪子形象反驳无爱、无情、无聊,所以他看似不变,却一直在变。陈升说:“如果我现在还像20岁那样激烈的话,那么你可以骂我白活了。人到了我这个年龄,不变化,也会有变化,这才是生命,我好像是慢慢地接受身体里带给我的礼物的。一个人该变时不变,那太没境界了。”
“我更喜欢人家称我为作家。”
很久没遇到过说话这么有深趣的受访者了,对比那些一天到晚说着车轱辘话假话空话没文化的话的小歌星小影星,记者更愿做一个陈升的记录者,听他说——
“孔子说40不迷惘,那是骗人的,我越老越迷惘。也许因为以前的小孩儿都不上学,只是牵牛吃草,现在的小孩要学电脑英语和数学,所以很显然,春秋时代的人活到40就很烦了,就不想活了。”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想要找答案啊,我20岁的时候,就想知道40岁想的是什么,快不快乐,但我们那时候只能听Bob Dylan啊,他说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我一直相信到现在。我问过我爷爷,他也只是坐在那里思索着,还是没有答案。那可能是一种风度吧?我爷爷就算有20个答案,他可能也很难一一讲述清楚,可惜他没有听过Bob Dylan,不然他可以讲,其实答案很多,答案就在风中,就像我常跟儿子讲的。”
“如果说我满意现在的自己,就必须去领受之前发生的一切加减乘除。过去那些伤害你的、激怒你的、不给你机会的人,都要谢谢他们。 ”
“我不会肉麻到给自己的孩子写歌的地步,那挺无聊的,我跟孩子的感情是好是坏都是我自己的家事,我说不定是个始乱终弃的老子!谁知道呢?大画家高更到了四五十岁,突然有一天抛妻弃子跟黑女人鬼混……李宗盛讲那么多好话,最后还不是离婚了?”
“1999年我一个人在比利时、荷兰、瑞士、德国、意大利、西班牙那些国家旅行,晚上痛苦死了,没人讲话,我就带着个本子,一个人随处写点东西。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在火车上,有个和我一样寂寞的外国老太太,问我你写的什么文字,我说是汉字,她问我你是作家吗?我马上点头,从虚荣角度出发,我更喜欢人家称我为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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