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得祖
鸟卜,就是用鸟占卜,预兆凶吉。鸟卜的前提是鸟崇拜,只有把某种鸟看作神物,才能用其预卜休咎。
《楚辞·天问》中就记载了早在牧野之战时,周武王曾从战前空中密集回旋的鸷鸟发出 的可怕鸣叫声中,预卜到这里将有一场伏尸遍野的恶战。乌卜习俗在西汉时颇为盛行,其可 分为鸦卜和鸡卜、两种。宋人洪迈说,世传有《阴阳局鸦经》,据称是西汉东方朔所著,是专 门讲用乌鸦占卜的著作:“凡占鸟之鸣,先数其声,然后定其方位,假如甲日,一声即是甲 声,第二声为乙声,以十千数之,以辨其缓急,以定吉凶。”[1]究其《鸦经》是何时的著作,是否是那位以放荡不羁,滑稽诙谐而出名的东方朔所著,不得而知,且无稽可考,但从许多年史记载看出,早在西汉时期,就盛行鸦卜习俗,则是可信的。现代人看来;乌鸦全身漆黑,叫声聒噪,招人讨厌,但汉代人却把乌鸦看作吉祥鸟。据晋代干宝所记,景帝三年,“有白颈鸟与黑乌群斗楚国吕县,白颈不胜,堕泅水中死者数千。”[2]这预兆着楚王刘戊附吴王谋反—,—兵败后逃往丹徒,为越人所击,堕泅水而死的后事。由此看来,在汉代人眼里,乌鸦是胜利的象征。延至唐代,也颇行鸦卜。段成式说:“人临行,乌鸣而前引,多此。”[3]
据清代人记载,我国巴楚地区也俗行鸦卜,其曰:“巴陵鸦,不畏人。除夕,妇女各取一鸦,以米果食之。明旦,以五色缕系于鸦颈,,放之,视其方向卜一岁吉凶。其占甚多,大略云:“鸦于东,兴女红,鸦子西,喜事齐;鸦子南;利桑蚕,鸦子北,织作息。甚验。又元旦梳头,先以栉理其毛羽,祝曰:‘愿我妇女,黰发鬓鬓,惟百斯年,似其羽毛’故楚人谓女髻为鸦髻,今俗误为丫髻。”[4]可见,人们对鸦崇信到了何等程度。
西汉时,还盛行鸡卜。据班固所记,粤人俗信鬼,俗行鸡卜,待汉武帝平定两越后,鸡卜的习俗更传入宫廷内。[5]宋人记载了鸡卜的全过程:“其法以雄鸡未孶尾者,执其两足,焚香祷所占,而扑杀之,取腿骨洗净,以麻线束两骨之中,以竹挺插所束之处,捭两骨相背于竹梃之端,执梃再祷。左骨为侬,侬者我也;右骨为人,人者所占之事也。乃视两骨之侧,所有细窍,:以细竹梃长寸余者,遍插之,或斜或直,或正或偏,各随其斜直正偏而定吉凶。”[6]清人俞樾认为“鸡卜,实际是用鸡蛋占卜”其法先祭鬼,乃取鸡卵,墨画其表;以为外象。画皆有轻重,类分我别彼,犹易封所谓世与应者。于是北面诏鬼神而道厥事,投卵铛中烹之,熟则以刀横断鸡卵,其黄白厚薄处,为内象配外象之彼我,以求其侵克与否。卜病卜行人,特有验。”[7]
历史上鸟卜风俗最为流行的地区要数隋唐时期的东女国了《隋书》记载说:每至岁初,东女国要进行大的祭祀活动,仪式之一是“入山祝之,有一鸟如雌雉,束集掌上,破其腹而视之,有粟则年丰,沙石则有灾,谓之鸟卜”《旧唐书》记载得更加详细,其称东女国风俗:“每至十月,会巫者赍楮诣山中散糟米于空,大咒呼鸟。俄而有鸟如鸡,飞入巫者之怀,因剖腹而视之,每有一谷,来岁必登,若有霜雪,必为灾异。其俗信之,名为鸟卜。”隋唐之时,在我国境内有两个女国,以其所处方位不同而分为东、西女国。西女国在今西藏阿里地区,东女国在今四川西部及西藏东部之间。东女国气候温和,宜于农耕,前述鸟卜,反映了当地人们对丰收年景的渴望。
另外,过去有的地方还有“鹤好旋飞,必有风雨”,鹳鸟群飞,能“薄霄激雨,雨为之汉”。[8]的谚语,这也是鸟卜的一种遗存形式。大量事实表明,在我国占卜习俗中,各地各民族都有许多以鸟占的方式和表现,限于篇幅,兹不再一一列举。
鸟忌
如果说鸟崇拜是化鸟为神的意识反映,那么鸟忌则是视鸟为邪恶;对某种乌及其声音存有忌讳。这是历史上社会生产力低下,科学技术落后的产物。也杂入木少迷信的东西。我国各民族的习俗中有许多鸟忌的遗留,这是一种特殊的民俗事象。
我国历史上一直忌讳母鸡啼鸣。早在商朝末期,周武王伐纣的誓词中即称:“古人有言,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9]这段话的意思是说,母鸡不啼鸣,如果母鸡打鸣,全家就要死尽。直到今天,我国许多农村,即有“婆娘当家驴犁地,母鸡叫鸣大不利”之说。仍然认为母鸡打鸣不吉祥,会给全家人带来灾难。
古人以鸩为毒鸟,人们都忌讳见到这种鸟。“鸩,毒鸟也……昔有人入山、见其步法,归向其妻索之,妇正织而机翻”[10]。可见此鸟毒恶之甚。据说以鸩羽浸制的毒酒,只要少许进入入口,便致入于死,所以历史上多有以鸩酒-之事。
九头鸟,又名鬼车鸟,“色赤,似鸭,而九头皆鸣。”[11]大者翼厂丈许,其眼睛昼盲夜瞭,“爱入人家烁人魂气。或云九首,曾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这在传说中曾使南北朝乃至隋唐时期的人们惶恐不安的摄魂降灾的凶鸟,听起来使人真有点毛骨悚然。青海农村盛传的“九头妖魔”可能与九头鸟的传说有关。
郦道元《水经注》中载:“阳新县地多女鸟。”女鸟在传说中是专降小儿疾病的鸟,故“豫章间养儿,不露其衣,言是鸟多落尘于儿衣中,则令儿病。”
唐代人还认为杜鹃啼叫,也会发生灾祸。《酉阳杂俎》中说:“杜鹃,始阳相催而鸣,先鸣者吐血死。尝有入山行,见一群寂然,聊学其声,即死。初鸣先听其声者主离别,厕上听其声,不祥。”因此,宋代王安石变法,反对派就曾攻击说:洛阳一带听到有杜鹃叫,这是变法活动会祸国殃民的预兆。
我国民俗中,普遍对猫头鹰存有忌讳心理。认为村里有猫头鹰栖息或啼叫要死人。其实,猫头鹰是属猛禽类益鸟,它为人类捕捉了大量偷油窃谷的老鼠,是人类的“功臣”,只是长相丑陋了一点,才被安上了可怕的坏名声。
北方农村对沙鸡也有忌讳意识。沙鸡常栖息在北方沙漠与草原地带,唐代前期栖息地区正是突厥活动的地区,它便被称为突厥鸟。每当突厥有大举南侵的军事行动,沙鸡便受惊先突厥铁骑而飞,故唐代有“沙鸡临门,突厥临城”的说法。另外,每遇大旱,沙鸡在沙漠戈壁无法觅食而大批南迁,而这种南迁又预兆着灾年荒岁,所以北方农村又有“沙鸡门前过,快买棺材快买椁”的俗语。而沙鸡也无端背上了带来祸患的罪名而受到入们的禁忌。
民俗中关于鸟的禁忌,除了上述对一些鸟类视为邪恶和危险之物而加以忌讳和回避外,对一些受尊崇的“神鸟”也遵守某种严格的禁忌,认为违犯了这种禁忌,也会招致不幸。如大年初一喜鹊前来“报喜”,家家都抛撤好食款待,而千万不能惊吓或驱赶,这在我国北方农村普遍存在。藏族地区崇爱雕鹰,而绝不允许对其亵渎或偷猎。人民-进藏时,严格遵守了这种禁忌,因而受到藏族人民的欢迎和信赖。
综上所述,鸟文化作为经过久远的历史过程形成的一种民俗事象,宝贵的历史遗存。不仅是历史上各民族的-、经济、文化和思想心理的反映,同时又对本民族的-、经济、文化也产生着作用和影响。所以,鸟文化的研究是我国民俗学研究领域的一个重要方面,我们必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在认真搜集和占有资料的基础上,深入地进行分析和比较,努力挖掘出有价值的东西来。本文就笔者手头积累的一点资料,对我国民俗中的鸟文化现象发表了一些议论。但由于自己在这方面涉猎不深,难免有些疏漏和不当之处,恳望得到有关学者和师友们的批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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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茶香室续钞》卷二《鸦经》
[2]《搜神计》卷六
[3]同4
[4]《坚瓠四集》卷三·“鸡部”条。
[5]见《汉书》卷二十五《笑祀志》卷下“鸡卜”条
[6]《岭外代答》
[7]《茶香室丛钞》卷十“鸡卜”条
[8]同4
[9]同3
[10]《尔雅翼》卷十六
[11]《太平御览》卷九二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