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我在老潼关大市场高级小学任教。大约在12月9日上午11时左右,我去西关火车站闲转,平时很喧闹的这儿,今天却异常肃静。忽然,随着一声汽笛,一列不长的客车由东向车站驶来。这时,东部站台上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军官,不一会另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昂首挺胸地向西走到这高个了军官跟前时,只见高个子举臂伸掌向来人耳际打去,并训斥说:“干什么的!”挨打的军官便灰溜溜地走了。当时我十分诧异,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第二天早饭时候,我正在学生宿舍院内,突然一群人向我走来。为首的一个人细高个儿,窄瘦脸,身披黑斗蓬,足穿黑皮鞋,头带灰色礼帽,手拄文明棍。向我问道:“你们校长呢?”我说:“西关开体育会去了。”这群人便转过身,在学校看了一圈就走了。
这些人走后,学生们和我的几个同事就议论起来,“那是蒋委员长,看,就是那个提文明棍的的。”“呀!真幸运,竟然能见到他。”在蒋介石的随从人员中,我认识的有陕西省主席邵力子、杨虎城部下的第7军军长冯钦哉。原来,他们是到离我们学校一百多米远的北水关楼去步游后,回头顺道来我们学校的。事后得知,在站台上打人的那个高个子军官叫钱大铄,是蒋介石的侍卫长。
13号早上,潼关街道秩序有点紊乱,空气有些紧张,听人们在悄声地议论:“蒋委员长在西安叫杨虎城、张学良扣住了。”当时,我不十分相信,因为前两天我还见到那蒋总裁和希特勒、墨索里尼相匹敌的大物,他怎么会一会而为阶下囚呢?
吃早饭时街上秩序更加混乱起来。队伍、马炮蜂拥向西。一夜之间,城内地下、房上电线纵横。据传,当时在潼关的军事大员有顾祝同、蒋鼎文等,不下二三十人。“要毁灭陕西呀!”“炸平西安呀”,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形势非常紧张。
15号中午,学校接到县政府通知,要求全体教职员到车站去。县长马潜领着我们,登一辆停在车站的车厢上,然后向我们介绍一位大约五十来岁的人说:“这就是于院长。”啊,他就是监察院的于右任院长呀!民国16年,我在西安上学时曾见过他。那是在东大街打扫卫生的一天,他曾和冯玉祥抬着一大筐垃圾。于院长光头阔面,浓眉长髯,笑容可掬。他招呼我们坐下后说:“他们都是教育界服务的同仁吗?”我们说:“是。”“你们听说西安的消息吗?”“听说过。”“杨虎城胆子大,尽管他居心为国为民,但我恐怕他把烂子闹大了,反而于国不利,尤其于我们陕西不利。不管咋样,你们应当各安其业,不要轻信浮言……”接着他又把中央储存军备的情况,简单介绍给我们,言外之意。无非是在为陕西担忧。随后,他指着旁边的一个身穿围裙裤褂,年龄大约五十左右的高个儿向我们介绍说:“你们潼关北城门横额上,不是有石刻“霸英”两个字吗,这位就是当年辛亥革命咱们陕西带头起义的张伯英。那时象个武小生,真英武!”张伯英也接着风趣地说:“你们陕西这个于胡子,就是有一手善善鼓的本领。”他们这样一说,大家也都不太拘束了。
随后开动列车,于院长带领我们去了华阴玉泉院、胡公祠,并且还和大家摄影留念。最后又捐赠我们学校一千元,作为教学的资助。
于院长是陕西人,又素为杨虎城所尊重,所以南京政府以宣慰使名义派他来陕西。他到潼关后,便给杨虎城打了电报。据知,杨虎城在西安接到于院长的电报后,立即告诉秘书周梵伯说:“你给于先生回个电,请他暂时不要来,我这是革命举动,不是什么反叛,宣慰个什么?当时,张学良在场,杨虎城深意是向他表白自己坚决不贰之心,以免引起张学良的猜疑。于院长停滞潼关前行不得,因而分别召集地方党政、工商、教育各界人士到他的住处,一再表示他墨子救宋的急切心情,并安抚大家,要求各安本职。”
25号中午,街上忽然鞭炮连响,接着三架飞机掠空向东。“蒋委员长回南京了”、“蒋委员长脱难了”……四面八方的欢呼声,震天价响。此后潼关的秩序便一如往常了。至今回忆,当年幸有-党审时度势,化干戈为玉帛。否则,可能出现于右任院长所顾虑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