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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妇保胎正当时:十个月里我就是耶稣(图)

王朝女性·作者佚名  2009-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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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育生命是一件美丽的事情,正如有孕妇所叹:“躺在生产手术台上,我感觉到自己就像耶稣。”但这个时代也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保胎,还是不保胎?2007年,我国约有300万名孕妇流产,保胎在中国,特别是中国白领那里,似乎成了一种时髦,保胎之惑,怀胎之美,成为保胎时代的二重奏!

意外来临的孩子

两封推荐信,一份履历,一份自我总结,三份作品。罗婕(化名)将它们仔细地叠好,放进一个牛皮纸袋。这是去美国一所大学的申请材料。所有文本都准备好了,只差推荐信的一个签名。罗婕准备明天去青年政治学院找一位知名教授签字。有多少存款敢生孩子?

这是2008年开春的一个晚上。

睡觉前,罗婕习惯做一些运动。她上升手臂,伸展身体,觉得腹部有点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牵扯着往下拽。她决定第二天顺路去医院看一下。

医院的检查很简单。几分钟后,护士响亮地对罗婕说:“是怀孕了。”

罗婕紧张地看了一下走廊尽头。还好,老公坐在那里翻报纸,他没听到护士的话。

罗婕还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个消息。孩子来得很不是时候。她正在申请一个出国念书的项目。但老公和他家里的想法都很传统,说一个已婚女人的生活应该从属于一个大家庭,而不只是自己的理想。

整个申请都是秘密进行的。罗婕决定“先斩后奏”,一旦拿到学校的OFFER,不管家里是否同意她都要去。出国念书是罗婕为自己规划的人生的重要一步,她在研二的时候就考了GRE。毕业后她顺理成章进入北京的一家平面媒体,开始自己的记者生涯。由于自己的懒惰,申请计划推迟好几年,但还好,2008年是GRE成绩有效的最后一年。罗婕还走在自己规划的人生轨道上,不过慢了一些。

项目是从2008年秋季开始。如果要孩子,这刚好也是生产的时候。罗婕必须做一个选择。从医院回家,罗婕沉默了一整天。她想,要不要这个孩子?是要自己的理想,还是要一个大家庭的生活?孩子就是决定选择的砝码。可他才一个月,还不算严格意义上的生命。而这是一个医学那么发达的年代,连单位80后小孩MSN的名字都是“爱她,就带她去做无痛流产”。

是否要孩子的选择只持续了一天。晚上,一种乏力的感觉遍袭全身,背上开始流冷汗。然后,肚子开始坠痛。罗婕蜷缩在床上,像是许诺,又像是乞求:如果疼痛可以消失,就一定要这个孩子。

罗婕已经流产过一次。2007年8月,她顶着36度的烈日,在湘西十八弯的山路上颠簸一个星期。回到北京,罗婕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而且肚子有些隐隐的坠痛。出于一个女人的直觉,罗婕用试纸测出自己怀孕了。

第二天就是截稿日,罗婕决定还是连夜写稿。这是一个危险和错误的决定。但罗婕想,工作5年,熬的夜不计其数,早就是一身钢筋铁骨。而且怀孕不过是很平常的生理现象,不需要太在意。

罗婕对生育印象来自于妈妈那一代人的生育经验。听妈妈说,她怀着罗婕,背着20斤绿豆走好几里路。生产的当天还在家里搞大扫除,觉得腰疼得厉害就稍微站一会。把家里所有脏衣服、被单被罩都清洗一遍,自己走着去医院,一个半小时后,罗婕就出生了。那一代人这样的故事很多。妈妈的一个知青朋友,为了能尽快回城,怀着孩子还去修水库,挑沙土挣工分。因为生活困难,她们还都贫血、消瘦、营养不良,但生育的危险和苦难似乎轻松得不值一提。

罗婕连夜写稿到凌晨3点。第二天早上,她觉得骨头酸痛,身体“见红”。她和老公决定去医院,但心里仍然觉得这是孩子和自己开的小玩笑。罗婕小时候就这样,刚出生被诊断有新生儿肺炎,小学毕业时被医生说患了绝症,总会有一些莫须有的病来惊吓父母,但最后都证明是虚惊一场。在去医院的路上,罗婕仍然觉得,孩子不会丢的,不过就是调皮一点,他想吓唬妈妈。到了医院急诊室,罗婕问医生:“需要保胎吗?”医生看了一眼出血量,说:“不用了,肯定保不住了。”这时候,罗婕才觉得生育是件严肃的事情,一个孩子要平安地来到世界上,十个月的路程埋伏着太多的凶险。

罗婕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隔着急诊室的玻璃,罗婕在里面哭,她老公在外面哭。那天刚好是罗婕30岁的生日——记忆里最悲伤的一个生日。保胎三月

这一次,罗婕决定在家保胎。接下来的日子,罗婕并没有对肚子里的新生命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和好奇。保胎就像是清教徒的生活,足不出户,少看电视,少上电脑。实在太闷,她就开始冥想,想从前工作时奔走在路上的快乐日子。想得最多的是2006年在青海格尔木采访青藏铁路通车。晚上8点多,天色仍然大亮,她一个人沿着城市的主干道往前走,路上行人稀少,路边的水渠淌着从附近雪山引来的水,映照着夕阳的光。路的尽头是白雪皑皑的昆仑山。

以前她认为人生就是等待,在无数个平淡无聊的日子里等待一些有趣的、快乐的日子,这些日子才是活着的意义所在。但现在,她给自己的朋友写信说:“我担心以后再没有属于自己的日子可以等待了。”

有时候也看书。有一天看到莫泊桑的一个短篇,讲一个卑微的可怜虫,在海军部谋得一个办事员的职位后,人生便“在这块礁石上搁了浅再也不能前进”。莫泊桑说,世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凡是幼年对艰苦的生活斗争没有受过训练的人,凡是隔着一片云雾看生活,既没有手段也没有抵抗力的人,凡是没有机会从小就发展他们的专才特长,对斗争养成一种坚强毅力,所以手里简直没有接到过一件武器或者一件工具的人,都免不了要这样的触礁搁浅。”这段话让罗婕悚然一惊,觉得这就是自己的写照。自己将就此搁浅在孩子这块礁石上,无法自主自己的生活,以后的几十年会越来越沉入“委屈的,没有光彩的苦况”。

除了这些形而上的担忧,生活也立刻变得具体而现实。第一个月,罗婕通过物业请了一个保姆,负责每天两顿饭和收拾房间。保姆精明黑壮,却有个妖娆的名字:凤仙。第一天做饭,凤仙便说家里的抹布不好使,洗涤精也不够健康,把她用到的厨房用品都批评一番后,话锋一转,说某某牌的厨房系列产品,质优价廉,绿色环保。罗婕想初次见面,不好拂她心意,便花36块钱买了她推销的一条“万能去污小方巾”。但随着凤仙在罗婕家工作领域的扩大,推销的产品不断翻新,洁厕精、牙膏、护肤品,后来居然扩展到民间集资,专家荐股??家政业务却乏善可陈。每天一荤一素,材料以鸡肉、排骨、胡萝卜、山药做排列组合。一个月,几乎天天如此。

第二个月,罗婕的父母从老家来照顾她。北京还是春天,大风、干燥和外乡人的孤独折磨着这两位一辈子生活在南方的老人。一天早上,罗婕在窗口看到父母买菜回来,屋外大风呼啸,矮小单薄的父亲,拎着沉甸甸两袋蔬菜水果,用背抵着风,艰难地倒退着走。帽子包住了他灰白的头发,从背影看,像一个孤单的小孩。罗婕看得很心酸。

第三个月,罗婕送走父母,开始学习独自面对生活的问题,开始了她和孩子互相陪伴的日子。每天上午罗婕挺着大肚子去小区对面的星巴克看书,下午去四环路边的绿化带散步。过去30年,罗婕一直怕黑,一个人在家总要开着电视和灯才能睡觉。怀孕后,她开始可以安然地一个人躺在黑暗里。她想,一个孩子是一个神迹,所有危险都会给新生命让路吧。

保胎的三个月里,罗婕觉得孩子和自己的身体是分离的,好像彼此都还没有拿定主意是否接受对方。孩子好像悬在一根单薄的藤上,走路稍微快一点就觉得肚子里晃晃悠悠,而三个月后,孩子和自己已经合为一体。身体虽然日益沉重,脚步却轻快了很多。

2008年秋天,孩子出生了。

装着申请材料的牛皮信封,还放在罗婕床头的抽屉里,怀孕之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它,可能以后也用不上了。因为那个项目已经取消,罗婕准备申请的是最后一届。在近几年内,她也不可能再做这样的尝试。她把一个小生命带来了世界上,就要好好陪着他。

“躺在手术台上我感觉自己就像耶稣”

在要不要孩子的问题上,程益(化名)显得比罗婕坚决得多。她在一个不错的外企工作,在自己看来生活充足得略显乏味,她只想要一个老公爱、孩子疼的温馨家庭。

程益29岁时,遇到现在的老公。“结婚就是为了生小孩”,这是她的婚姻哲学,婚后不到一年,程益就怀孕了。

查出怀孕后,程益整个人都洋溢在幸福里,即使晒太阳都感觉是两个生命的暖洋洋。对于早已定好去青岛度假的行程,年轻人嘛,照去不误。

甜蜜在怀孕3个月例行检查时戛然而止。医生说孩子已经停止发育。这让程益简直无法相信,此前没有任何征兆,而且自己发胖了不少,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些营养全都长到自己身上。

第一个孩子总是在意外中与自己擦肩而过,这似乎成了现代职业女性普遍的伤心经历。程益对第一次记忆犹新,因为那天是申奥成功日,周围人都在狂欢,只有她伤心欲绝。

疗养了一年,程益再次怀孕,已经32岁。

这一回,她学乖了,马上跑去医院保胎,每天无所事事地昏睡,躺了两个星期,又回到家继续躺满3个月才去上班。即便如此,满怀希望的程益又被医生告知,孩子不行了。

程益当时泪就下来了,这回已经不像第一回那么坚强。她已经过了30岁,已经不能再拿“年轻还有机会”来安慰自己了。擦干眼泪,现实还要面对,与肚子里的孩子告别,注定还要一系列撕心裂肺的物理过程,医生必须要做手术把孩子取出来。

想到上一次为此也做了刮宫手术,医生说打麻醉会有危险,“你就忍着吧”,躺在手术台上的她觉得痛苦像冬夜一样盼不到尽头。绝望的程益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只觉得做女人怎么这么苦。再一次上手术台,又是整宿疼痛的夜晚。

术后,程益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她不敢回家,害怕回家看到公婆悲伤的表情,以及那些散落在角落里崭新的小衣服。老公很体恤她,给她拿来一本《心灵鸡汤》,程益丢在一边,没好气地说,“你不如给我一碗真的鸡汤”。

程益很难过,但更多的是气自己。“为什么别人生孩子都那么容易,到了我这却这么麻烦。”她一度想领养,但最后发现自己真的不甘心,她决定再试一次。第三次怀孕,程益34岁,已经接近高危产妇。她的美国老板相当模范,批了几乎一年的带薪产假,把她请回了家。

这一次程益万分小心,真的是在床上躺了一年。刚开始的两周,她连洗澡都不敢。除了打针几乎没出过门,生怕一动就把孩子掉下来。日子沉闷得像坐牢,更糟的是程益有了不小的心理负担,总怕出事。怀孕期间见了4次红,都是流产的前兆,这让她抓狂不已。

在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后,程益开始求助于信仰。老公求佛放在床下,她每天在家看圣经和祈祷。第三次做B超检查,程益一个人站在检查室外徘徊了良久。她很害怕,像等待宣判一样。如果再不成功,她再没有勇气去尝试了。

孩子终于保住了。

经历了这些事情,等到真正上手术台那一天,程益已经相当镇定。当她在手术台上双手摊开,手术灯照下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就像耶稣一样,千锤百炼终成正果。

孩子生出来,医生把屁股对着程益说,看!是个健康的男婴。孩子哭了一会没动静了,程益从昏迷中猛然苏醒,紧张地问,“孩子哪去了?”医生说,“就在你旁边,放心。”和谐保胎:懂得选择,懂得放弃

“比资本家还资本家,比老地主还老地主,别生气了,赶明儿我打他们一顿给你出出气。”

这是一个网友在安慰“保胎妈妈”。这位在家保胎的妈妈每天上午都自觉地在家办公,结果只拿到相当于原来40%的工资。而不少“保胎妈妈”,虽然蒙单位开恩保胎,但算算自己的月收入,缴完各类保险及医疗金,应发工资还是正数,实发工资就是负数。与保胎秘方相比,要养孩子养房子,多半还要养车子的“保胎妈妈”们,最热心的帖子题目常常是《保胎假扣多少?》

保胎一天扣20块大洋还是200块大洋?让“保胎妈妈”内心不安的依然是老话题,不患寡而患不均。因为国家并无明确规定,保胎假归入病假系列,所以保胎假的长短,保胎工资的多少,事实上全凭单位效益,以及领导的良心和信心。

不是没有底限。只要不被单位震出仓外,签订了正规劳动合同的“保胎妈妈”们大致还不会沦落到无薪阶层。比如只要有正规医院出具的保胎休假证明,“保胎妈妈”就能够以休病假的方式休保胎假。北京西城区法律援助中心值班律师郭兴昌向《中国新闻周刊》记者举例,按照有关规定,如果在该单位工作不满5年,员工可以享受3个月的医疗假,保胎假也可以归入其中。在医疗期之内,单位必须向员工发放不低于当地最低工资80%的薪酬。如果是因为单位原因,暂时无法给“保胎妈妈”安排合适的岗位,在劳动者无过错的情况下,单位不能随便裁人,按照北京市的规定,必须向内部放长假待岗的“保胎妈妈”支付不低于北京市最低工资标准的70%的薪金。“也就是一个生活费。”郭兴昌表示。

不过,在《中国新闻周刊》记者访问过程中,无论是律师,还是资深的人力资源经理,甚至包括“保胎妈妈”,给出的保胎最佳方案都是一致的。即在中国现有的社会保障体系及政策法规内,最能为劳资双方接受的保胎办法还是“保胎妈妈”暂时放弃部分薪酬。职场孕妈咪可以请假回家保胎,单位保留岗位,保胎期间继续上各类保险,而工资则可以根据企业实际情况支付,包括不支付。抑或应允孕妇先辞职回家保胎,生完孩子再重新签订合同上岗。

郭兴昌表示,和谐保胎有智慧,“保胎妈妈”需要构建和谐的劳资关系,包括和谐地建立合同,和谐地终止合同。如果确有需要,保护自己权益,该出手时就出手。令郭兴昌欣慰的是,2006年、2007年是孕妇维权的一个小高峰,但是自从帮着打完文利的官司,取得了较大的社会影响,他再也没有接到类似的案子。“总算没白折腾!”文利告诉记者,她很高兴自己为“保胎妈妈”们趟出了一条维权路。

但是,“人生不能够贪心,你必须明白你想要什么。”资深人力资源主管,曾经的“保胎妈妈”常箐提醒。她认为“保胎妈妈”的职业风险不能不考虑。“请保胎假对生宝贝有好处,但对你的职业发展会带来一些不确定因素,你依然不知道业务会发生什么变化,也许保胎回来,工作团队已经撤销,而你原来设计的天衣无缝的职业生涯不存在了。”

常菁鼓励“保胎妈妈”们一定要认真评估,如果周围工作环境和睦,公司没有赶上装修,没有频繁出差,一个健康的孩子生命力其实是非常顽强的,在对自己和宝贝没有致命伤害的情况下,“保胎妈妈”们是否需要保胎,保多久,“你需要自己当机立断。”“保胎妈妈”常箐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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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些盼着孩子改变乏味生活的白领有所不同,外省打工女青年的保胎经历更加一步三坎。在她们眼里,“孩子是进城的代价”。

马小朵出身于江苏农村,是上世纪80年代初第一批5万进京保姆大军中的一员。当时他们这些乡下姑娘,都分到各级首长家。马小朵去了当时全国政协一个副主席家做保姆。待遇可想而知,马小朵却在3年后辞掉了这份工作。

她在中央民族大学夜大学英语,只为了她心中有一个梦想,学好英文,回老家当一名中学英文教师。3年后拿到大专文凭,回到老家,英语教师的位置早被别人占了,好强的马小朵再次进京,想挣足钱到边疆继续圆梦。

此时,她的人生发生了转折——她认识了如今的丈夫。对方是北京人,一个现实问题横亘在两人中间,那时粮食关系还在,粮油都是跟着户口走,没有北京户口寸步难行。外地人和农村户口的双重压力,让马小朵感到绝望。

马小朵开始为了户口而奔走,为此,1990年她只身去了深圳,因为那里的户籍制度正在松动。她应聘到深圳一家电子公司做推销员。两年后,她和北京的男友结婚。第三年,公司答应帮她把户口挂在单位的集体户口上。

一切即将实现之际,马小朵发现自己怀孕了。当时她住在十几个人的集体宿舍里,天天吃食堂,突然觉得开饭时的那个味真难闻。她一点都吃不下,但过了点又没得吃,就这么不吃不喝地躺在床上。

舍友说,你这是妊娠反应,躺一周就好了。马小朵就躺了一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还不停地盗汗。后来竟虚弱得站不起来,就到医院靠打点滴维持营养。后来丈夫把马小朵接回北京,因为体质很弱,连火车都坐不了,只能飞回去。回到家就开始保胎,期间有过流血,马小朵也并没当回事。

没想到5个月时,肚子突然一阵一阵地疼。马小朵有些害怕,因为从4个月开始,孩子就在里面动得很厉害,她也没想到去医院。在外面打工10年,都觉得自己年轻,皮实得很,小毛病根本不理。

后来孩子闹了一段,肚子里就没动静了。马小朵过了几天才去医院,医生一听就说胎心没有了。从未生过大病的马小朵根本无法接受这个结果,连医生都解释不通。唯一能够扯上关系的理由也许是,马小朵连续10年打工,身体早已透支而又没有及时给予营养。

只休息了一个月,马小朵挂念自己悬而未决的户口,又回深圳继续上班。当时正是6月,深圳热得要命,办公室都开空调,可马小朵却冷得要命。一检查,祸不单行,马小朵在之后的引产手术出了意外,得了子宫内膜异位——一种很难治好的导致不孕的妇科病。

马小朵都呆了,她不明白,自己拼命打工,为户口的事奔波,就是为了孩子。但如今户口有眉目了,怎么又终身不育了呢。这是老天给自己进城的代价吗?

之后的三年,马小朵成了医院的常客。每周都要去医院拿七付药,为了挂专家号,早上四五点就起床。每天拿电饭煲熬中药,人家下了班都出去玩,她就在宿舍里熬汤喝药。

治疗还需要吃一种使人停经的药,一吃半年,整个人的内分泌都被打乱了。这个药的副作用总是让马小朵胸闷得难受,戴不了胸罩。有天半夜,马觉得自己得了心肌梗塞,心慌得好似根本不在自己身上。连夜去看大夫,答案是,植物神经已经紊乱。

这三年马小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因为根本没有任何治愈的希望,还要坚持不停吃药。每天沉浸在这些事中,熬人。

曾经有个同事也得了这个病,她尝试了同事的治疗方法,坚持了一阵就受不了,放弃了。但马小朵太想要个孩子,生孩子对她来说似乎成了一个任务,她辞职离开深圳,放弃户口,回北京继续养病。

所有的心思都在怀孩子的事上,觉得这个事情没有完成,别的事情就无法开始。为此,她连死的心都有。马小朵最终得以偿愿,她为了要孩子前后花了五年时间。

成功生下女儿后,马小朵变得很感恩,2005年,她在北京苹果园雍王府社区,发起创办“同心希望家园”,帮助那些和她一样的打工妹。这个社区住了一万打工群体,居住在猪圈改造过的棚屋里。白天,随处可见大肚子的妇女走来走去。

马小朵结识的打工妹里,很多人生孩子很顺利,但之后整个人就彻底病倒了。要么废了,干不了活,要么贫血又黄又瘦,孩子却长得很好。

她们90%都在出租屋里生产,因为便宜,只需要300块钱。医院生产是这个价钱的十倍,差不多是他们这些家庭一年的收入。

社区里有个妇女产后得了糖尿病。虽然她已经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但她丈夫特别重男轻女,非要再生。她怀了8个都没活,身体完全垮了,还要生。她觉得这是唯一能证明自己还有价值的法子。她本是个特别爱玩爱笑的女人,如今,整个人都变了,总觉得所有的人都笑话她,终日躲在这个被遗忘的城市角落的棚屋里。

马小朵说,她们还停留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生育模式里。300万流产孕妇

邓成艳的诊疗室外已经等了50多人。她的小房间很不好找,这是全院最老旧的一栋楼的半地下室。七弯八绕,看了很多指示牌,才找到迷宫的中心——北京市协和医院生殖中心。这些人大都是女性,有的小腹微隆,有的一旁有沉默的男伴,或站或坐地塞满走廊,心急的不时往门里面张望。

“大部分是来看不孕的,还有保胎的。”2009年1月3日,协和医院门诊部放假,邓成艳穿得休闲,斜靠在椅背上,一边说一边往门外比划,仿佛外面随时会突然走进来一个病人。“都是希望要孩子的。”邓成艳笑说。

北京协和医院妇产科教授邓成艳,一周9个门诊,年均接诊14000人次,包括不孕病人与妊娠早期先兆流产患者。在邓成艳接手的保胎病人中,大部分是孕早期(妊娠前三个月)就来看病的。她们的病情相对简单,最终结果在一开始就能预计得八九不离十——要么是孩子有问题,基本保不住;要么是孕妇自身孕激素水平低下,但孩子是好的,通过人工干预补充就差不多能保住。

“怀孩子就像种庄稼,地再好,肥再足,种子有问题,也是长不好的。”对前来要求保胎的病人,邓成艳总是拿种子和地的例子来说明,这样沟通起来容易很多。

回忆起种子不好的病例,邓成艳能说出一箩筐。一位名叫白礼慧的孕妇,今年已经34岁,前两次怀孕均以胎儿停止发育告终,没有查具体的原因。第三次怀孕了,孕激素依然偏低,这次她找到邓成艳。人工补充黄体酮,孕8周B超显示胎儿依然没有胎心胎芽,白礼慧第三次遭遇胎儿停育。

“这对孕妇们是很大的打击。”邓成艳说,B超结果出来,很多孕妇当时就在B超室里泪如雨下。邓成艳给白礼慧做了刮宫和绒毛染色体检查,结果显示:白礼慧腹中胎儿是三倍体染色体畸形,此类基本都胎死宫内。

通俗地说,孩子能不能保住主要分两种,第一种是品种好,但确实缺乏营养;第二种是品种不好,不是好孩子,要被大自然淘汰掉。“流产的发生率约占全部妊娠的15%~20%。”邓成艳说,近3年中,她所在的生殖中心对接诊的222例次有完整病历的保胎患者进行回顾性分析,统计出这一结果。这一数据与国外的数据一致。

根据卫生部发布的《2008中国卫生统计年鉴》,2007年,中国活产胎儿12506498名,按照15%~20%的流产率,2007年,我国有约300万名孕妇流产。这一数字,相当于三个河南省的年新生儿出生数。

在这些流产的案例中,七到八成是孩子自身有问题,而被人体自然淘汰掉。这意味着一百名胎儿中,有15名胎儿以上会因自身缺陷而进入优胜劣汰的“淘汰环节”,并最终被流产。这些不幸流产的孕妇们如果去做绒毛染色体检查,将有至少一半人可以检查出流产胎儿的染色体缺陷。

现代医学对人体的了解仅30%左右,邓成艳仍不免赞叹人体自身的完美进化——如果胎儿是不好的,它会给大脑传达一种信号:“种子不好,要流掉。”这种信号一旦启动,孕妇体内本来正常的孕、雌激素就会直线下降。在这种情况下,外界再怎么补充孕激素也无济于事,体内孕激素水平依然无法达到正常值。少了激素调节的胎儿就开始变得没有营养,“坏种子”最终在营养不良中死去,淘汰了。

问题是,一些孕妇的孕激素水平从一开始就偏低,这令人格外紧张,且充满期待——也许只是孕妇自身的激素分泌过低罢了。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邓成艳同事的女儿身上。医院同事的女儿一开始就孕酮偏低,还出现相应的下体出血的先兆流产症状,她要求药物保胎。

“我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种子是好的,我就会给你保好的,种子的营养问题包在我身上;但如果种子有问题,是没有办法的。”邓成艳说。在保胎的过程中,邓成艳全力以赴,孕7周,B超有胎心搏动了。每两周监测雌激素和孕激素水平,一直在缓慢上升。过了妊娠12周,准备转产科,突然两类激素水平下降,马上B超检查,胎儿已长3厘米,但胎心消失了。染色体检测结果发现多了一条第18号染色体,“种子”确实是有问题的。

还有一种流产,既不是“种子”不好,也不是孕妇孕激素分泌不足,而是刮宫次数过多。由于个体差异,有些人刮宫七八次照怀不误,有些人刮一次,子宫内膜就刮伤了。“就相当于在盐碱地上种庄稼,根本没法扎根,所以一有就流产。”邓成艳打比方说。刮宫次数过多也是早期流产的原因——“土地”一旦被破坏,“种子”无处落脚,给足孕酮也没用。

从另一角度看,流产值得庆幸,是优生优育、大自然的淘汰过程。但是,对那些受孕困难或者有过不良孕史的人来说,怀孕机会分外珍贵,保胎则成了全部生活的重心。这时候,医生唯一可做的只是给“种子”施肥。如果“种子”是好的,他们大都能安全地降生到这世间。保还是不保?

“孕酮多了并没有什么害处,有些孕妇就要求医生注射,图心安。”邓成艳说。去她那里要求保胎的通常是有过不良孕史(比如流产史),或好不容易怀上的。对于这些孕妇,邓成艳的态度很明确:要检查。是不是缺?缺多少?缺多少补多少。

“本应该被淘汰的畸形胎儿,有可能经过保胎而得以存活,直至较大孕周才被发现。”协和生殖中心的七年调查结果显示,222例次保胎病例中有2例畸形,一例在怀孕27周发现唇腭裂,引产了。另一例足月分娩,发现6指、外生殖器畸形及食管气管瘘等多发畸形。

保胎后出生畸形率为9.0‰,没有超过国内新生儿出生缺陷率13.7‰。尽管保胎不增加出生缺陷的风险,但在现今紧张的医患关系下,面对前来要求保胎的病人,邓成艳在正式治疗前,都会告诉她们相应的风险,征得对方同意,并签订相关协议,方才动手。

现实总爱开更复杂的玩笑。2008年3月,已停经三个月的刘羽洁挂上邓成艳的号。正常情况下,怀孕7周一定能显示胎心,而B超显示,刘羽洁的腹中只能看到一个胎囊,没有胎心。本来,如果胎儿正常发育,三个月的胎儿就已经成形。

在刘羽洁之前的检查中,医生都认为胎儿停育,建议刮宫流产。幸运的是,刘羽洁记录了自己的基础体温。根据她出示的体温表,邓成艳重新分析,发现她只相当于怀孕35天,而35天只有一个胎囊是很正常的。

“她孕酮低而且有点出血,我跟她说明了可能的风险,问她愿意不愿意保胎,她愿意,我就给她保了。”邓成艳回忆说。

谁知第二天就出事了。这天上午,邓成艳正在看门诊,门口突然窜出一位老太太,指着邓成艳就嚷嚷开:“你说,到底孩子是不是好的,为什么有的大夫要清宫,有的要保胎?”这一吵就是十几分钟,差一点就引来医院的保安。邓成艳没办法,只得拿出和刘羽洁签订的协议,指着签名告诉老太太:孩子是孕妇同意要保的,风险也是一开始就说明白的。孕7周B超发现胎心跳动,刘羽洁笑着说,婆婆不好意思进来。现在大胖孙子已经抱在手。

是好孩子还是坏孩子?保还是不保?这一切在孕早期,都是个谜。当前的监测手段难以很快判断早期胎儿是否正常,但可以迅速测出孕妇体内的相关激素水平,因此,对于自身功能缺陷、有胚胎停育史或先兆流产史的患者,以及不育史、受孕困难的患者,由于胎儿珍贵,一旦确定妊娠,生殖中心采取的主要措施仍是积极监测观察。

但有一个原则,邓成艳始终坚持并再三强调:雌孕激素水平正常,就不需要补充。因为黄体酮注射液一支才7毛8,加上注射费也才1块5一针,注射多了对胎儿无害,因此被广泛应用。有的医生不查孕激素水平,就给病人打一点或者口服黄体酮,孕妇也乐得心安。

“凡事都有利弊,就算无害,至少屁股疼啊!”邓成艳说,黄体酮的注射很疼,而另一些口服雌激素也或多或少有价高、患者不耐受、头晕嗜睡等缺点,因而并非用了都好。与其每天跑医院打针,提心吊胆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否需要保胎,不如一次检查确认,更加心安,也大大减小心理压力。

如果以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水平衡量妊娠,实际总胚胎流产率可达31%。早期流产中,半数以上是由于染色体异常。另外,环境因素、有害药物、病毒细菌及放射性物质等均可导致胎儿畸形和流产。“不停,我就不停”

2009年1月2日,石景山医院妇产科,预产期已过四天的孕妇郭艳红在病房里来回踱步,沉默不语。三天前,郭艳红就有了轻微的宫缩、出血等临产征兆,但三天之后孩子还是没生出来。“都怪我怀孕时在家里一直坐着搓麻将。”终于停下脚步,郭艳红半开玩笑地认为是缺乏运动才导致了今天的不顺利。

郭艳红怀孕四十多天,突然腹痛,到医院打了几针黄体酮,进行保胎治疗。四个月后,郭艳红便辞掉文员工作,转职“保胎员”。“上网也少了,怕电脑辐射影响孩子。”遇到问题,比如孕妇该吃什么做什么,她还是会上网查一下。

工作压力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太远了,每天要坐公交车一个多小时上班,挤来挤去对孩子不好。”26岁的郭艳红和丈夫商量后,辞去原本收入不错的工作,小两口开始靠着丈夫每月3000元收入过活,“肯定会拮据一点,尤其马上又要多一张嘴。”

郭艳红觉得日子可能会困难一点,但孩子是最重要的,孩子出生后的一两年也没有出去工作的打算。她说以前的公司同事中,像她这样的“专职保胎员”并不少见。

“这的确很时髦。”邓成艳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有些孕妇从怀孕前就开始补充叶酸和各种维生素,比较时髦也比较费钱。在前来就诊的孕妇中,约有一半人是因为自己恐慌来要求保胎。其中有过不愉快孕史的可以理解,而首次怀孕因为恐惧就要求保胎是不值得提倡的。

有些孕妇觉得黄体酮不安全,认为会造成女性胎儿的男性化。对此,邓成艳也作出承诺:这是误传。在邓成艳看来,病人也有两种极端,一种认为不能用一切的药物,怕对胎儿产生影响;另一种则是没问题也要用药保胎,图安心。

这两种情况,在当下的白领一族中都表现得格外明显。她们工作压力大、生育年龄也偏大,并具有一定经济条件,对孩子的期望值也格外高。据有关部门调查,北京市平均生育年龄5年提高1岁半,早在2005年就近29岁了。与此同时,她们还喜欢刨根问底,似懂非懂,互相问,不太相信医生,“你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做呢?黄体酮会不会造成女性胎儿男性化呢?如果保,会不会保出畸形?”在邓成艳的接诊中,这样的问题常常连珠炮似的袭来。

经济条件较好的孕妇们往往会挂邓成艳的特需门诊号,一个号三百块钱。何怡已经流产三次,第四次怀孕后,她一直定期看邓成艳的特需门诊。一开始,何怡的孕激素水平偏低,邓成艳用孕酮帮她保到13周,何怡体内的孕激素水平已经很稳定,邓成艳准备给她停药。

结果她说“不停,我就不停。”邓成艳一边笑,一边轻轻摇头,何怡一再坚持继续用药,这令邓成艳颇为为难,“我觉得没必要开药,就不开了,最后只能对她说,你要吃就到别的地方开去。”

类似的恐慌还表现在产检上,有的孕妇自从怀孕,每两周就会来医院查体一次。“除非你特别想要这个孩子,想倾尽一切保住,一般不推荐。没有问题干吗要一趟一趟跑医院啊?”邓成艳说。

保胎方面的费用,邓成艳也算了一笔账。检查一项激素45元,三项相关激素全检查也才135元。这固然比1块5毛一次的孕酮注射费高了许多,但与天天跑医院扎针、提心吊胆又承受悬而未知的压力相比,无疑是更好的选择。“查一下没问题就不用打针了,很多孕妇心情也非常愉快就回家了。对这些孕妇来说,好心情比什么保胎药都管用。”邓成艳一字一句地说。医生的建议

邓成艳反对盲目保胎,同时也表示,妇女的三期很重要:月经期、妊娠期、哺乳期,都是抵抗力比较弱的时候。国家要求重视妇女三期的保健,其中妊娠期的休息非常重要。孕妇是否需要停职保胎不能一概而论,比如从事公交售票、化工原料有关职业的孕妇都不适合工作了。对于一般白领,上班坐办公室用电脑是没关系的。

对于网络上卖得火爆的孕期防辐射服,邓成艳不置可否:“防辐射服是否真的能够使流产率、畸形率之类的数据有所下降,我没有一手资料,不能评价,不推荐也不反对。”

对于保胎,邓成艳有她的两条建议:首要的就是什么年龄干什么年龄的事。不要因为工作耽误了要孩子的年龄,鱼与熊掌难以兼得。如果实在错过了,则尽量放松,毕竟需要保胎的只是小部分人。

尽管邓成艳这样的医生人群对于保胎有着理性的态度,但据卫生部《2008中国卫生统计年鉴》统计,北京和浙江两大发达省市高危产妇比重高达30%以上,这一数字接近全国均值的3倍。

《2008年中国卫生统计提要》也显示,从1990年到2007年,城市医院住院病人中,妊娠病、分娩病及产褥期并发症一直排前十位疾病中的第四位,比重由8%上升到9.96%。在卫生条件相对较差的县医院,这一排名和比重分别攀升到第二位,和17.35%。 (为保护个人隐私,文中孕妇均为化名)

保胎还是保工作?

“没有犯罪而不断被加刑,这就是衰老的感受。”

这句话被一个网友妈妈用来形容怀孕的不易。文利(化名)就刚刚经历这样一个“刑期”。产假休完,文利最后一次给公司快递了信函:一封辞职信。这是一场真正的“战争”,从怀孕开始,至离职结束,一年多时间里,文利经历的不仅是怀孕生子的喜悦,还有激烈的职场保胎纠纷。

此前文利因有流产迹象请了保胎假。她保完胎返回单位,摆在面前的是早已经打印好的辞职申请书。公司给了两个选项——A选项是主动申请辞职,但要写下保证书,保证公司不承担任何责任,公司就积极配合,立即结算工钱;B选项是升级到手机卖场去做值班经理,任务是巡场。

值班经理有形象要求,除了中午吃饭的1个小时,其他7个小时都需要精神抖擞,必须穿高跟鞋,在卖场内走来走去。文利无奈选择后者,她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高跟鞋的鞋跟高为三寸,摆明了“孕妇不宜”。

经过与单位屡次交涉,怀孕8个多月的文利,被改派另一项任务,去抓进入卖场的“小倒”,即卖旧手机的小贩子。这个岗位责罚分明,公司会派人来检查,如果第一次发现卖场有“小倒”,罚款500元;第二次发现,罚款1000元;第三次就要按照员工违反劳动纪律予以辞退。

重着身子的孕妇要和灵活的手机小贩周旋,结果可想而知。上岗前,文利去产检,一切正常。抓“小倒”没两天,文利就承受不住,紧急就医,胎位出现异常。文利认为,这和自己抓“小倒”有直接关系。她的羊水本来就多,站的时间又太长,导致远未足月的胎儿突然下沉,提前进入胎盆,文利出现轻微宫缩,已经可以摸到胎儿头,她早产了。三个孕妇一台戏

“整个鸟巢从十几米往下掉,难道因为你乖,就能做颗好鸟蛋?”

这是职场人的“警世通言”。在“白骨精”的生存术中,不乏集体怀孕保胎以避裁员风头的经典案例。但是对于生活在基层的“保胎妈妈”来说,保胎期间,一份可以期待的工作保障,也还是生活里的救命稻草,起码不能招之即来,呼之即去。

“就是赶巧了。并不是计划好要怀孕的。”文利在电话里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2009年的第一个工作日,跳槽到北京一家外企任职经理助理的文利,直到晚上8点多还在忙碌。和所有为生活奔波的职场妈妈一样,文利声音中充满了疲惫。白天实在抽不出空,晚上9点,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文利一边颠簸回家,一边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背景声里,还不时冒出售票员报站的声音。说到激动的地方,文利依然掩饰不住自己的愤怒,“打官司真不是为了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比戏剧还戏剧,2007年3月,加上文利在内,单位里几乎同时出现三个孕妇。文利当时在北京一家广告公司上班,该公司主要经营与手机相关的业务。文利在营业厅前台任职。她怀上宝宝纯粹是意外。同事王芳(化名)怀孕了,去医院检查,拉上文利作陪,顺手转送给文利一盒怀孕试纸。文利好奇地试了一下,出乎意料,她“中彩”了。文利到医院检查,已经怀孕两个月。

文利起初坚持上班,但是突然“见红”,这是传统上的流产先兆。出血越来越厉害,文利到北京协和医院西单分院就诊。大夫警告说,如果想要这个孩子,你就必须在家保胎。文利不得已请了保胎假。

等到她觉得胎儿已经比较稳定,返回单位上班,就面临要么辞职,要么穿高跟鞋巡场的选择。三个孕妈咪坚持不辞职,但又承受不了巡场的工作,均出现身体不适的情况,找医疗机构诊断并出具诊断证明,需要再卧床休息保胎。公司不同意,双方争执不下,其中一个孕妈妈在网上偶然发现了相关的劳动法规,即孕期、产期和哺乳期内,单位不得无故辞退员工。三个孕妇一起将公司告到劳动仲裁委员会。

经仲裁调停,公司承诺,将为三个人安排利于保胎的工作。三个人再次上岗,只是巡场变成了抓“小倒”。三名孕妇只得再次请假,再次遭到单位拒绝,并且拒收她们的请假报告。几天后,单位向三人邮寄了解除劳动合同的通知,理由是她们擅自脱岗,属于旷工行为。三个孕妈咪再次将单位告上仲裁庭。保胎,你的名字叫弱者?

根据国务院妇女儿童工作委员会办公室2007年3月发布的信息,中国女性就业人员的比重已达45%。中国妇女享有了前所未有的就业公平,也承担了剧烈的社会压力。无休止的压力,无休止的焦虑,让职场孕妈咪们成为了“保胎”的高危人群。

“差不多折腾到一半的时候,我都觉得没意思了。我怀孕并不是个错误。”文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家里老人也纷纷劝她,别再和单位较劲,辞职回家安心保胎。因为如果有什么事,就是一辈子的事。文利形容与单位对着干的感受是“走投无路”。文利介绍,只要去上班,单位主管几乎每天都问:“想好(辞职)了吗?想好了,今天哪怕上两个小时的班,也跟你们结两个小时的钱。”而在打官司的阶段,双方针锋相对。

文利永远忘不了,冲突白热化时,其中一个孕姐妹遭到单位代表质疑,“你是不是为了钱,别钱没要着,孩子死肚子里。”在庭外等候的文利冲了进去,愤怒地问:“你说的是人话吗?”文利表示,但凡单位的态度好一些,她们兴许就真的辞职回家保胎了,但是越演越烈的冲突让双方就只能在法庭上见分晓。

仲裁员起初调停,建议文利她们与公司和解。但孕妈咪们态度坚决,表示仲裁不成就告到法院。这份不可思议的坚持,在北京市西城区法律援助中心值班律师郭兴昌的帮助下,最终取得胜诉。仲裁委员会认为公司对三名孕妇做出的解除劳动合同决定,缺乏事实及法律依据,仲裁委员会不予支持。要求该公司在裁决书生效之日起,三日内撤销此前对三人的解除劳动合同决定。

文利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大部分人碰到这种保胎官司都主动放弃了,太累太折腾,而她们幸运的是偶然碰到了律师郭兴昌。事实证明,保胎胜于打胎,保人胜于开人。处于孕期、产期、哺乳期的女员工受到国家法律保护,“保胎妈妈”并非没有胜算的把握。律师郭兴昌告诉记者,单位依法解决成本最小,越违法成本越大。如果单位没有取证,又无故裁员,十有八九都得撤回,并要支付高额的赔偿。

他为三个孕妈咪指导了具体的保胎维权方针,包括用邮递快件的方式,将相关函件送抵公司。快递的好处是有回执,能够注明快递的内容,即使单位拒绝承认甚至拒绝接收,依然能够作为呈堂证供。事实上,与单位发生冲突以来,文利与单位的正式照会都是通过快递方式进行,比如请假条,比如医生诊断证明。该依法履行的程序,文利不欠不拖。文利自己也记不清究竟发过多少回快递,她告诉记者,不算单位拒绝接收的,总有个七八封吧。最后一次送辞职信,文利还同时传真一份,除了声明辞职,还要求约见公司老板。

公司也经不起折腾,一旦“想开了”,回复也很快就来了。根据仲裁庭的判决,2008年夏天,文利到公司结清一切手续,领到生孩子的报销款及赔偿工资,共计三万多块钱。其他两个孕妈咪也获得相应赔偿。保胎战获得了胜利,文利的儿子早都过了半岁。“战争”结束这一天,文利高兴得想跑又想跳。临告别,文利理直气壮地“训话”:“你们这个单位该好好整顿了。你们对员工不好,就像盖楼基础没打好。”“以身饲虎”的成本

文利保胎时所在的单位,属于规模不小的私企。文利发现,在她之前怀孕的女员工,大都主动辞职了。因为营业厅的工作环境太不适合孕妇,长期接触电子设备,长时间站着。只有少数幸运的可以调到后台,比如帮助整理单子、核对发票、给办公室做后期维护等。文利之后,该单位又有两名女员工怀孕了,她们选择辞职保胎,耗不起这个“精神”。

保胎现象日益增多,但真正有勇气为保胎对簿公堂的,还是极端的少数。除了家中有粮心中不慌的“保胎妈妈”敢拍屁股走人,在社会保障缺位的状况下,不敢轻易辞职、不愿轻言官司的大多数“保胎妈妈”与其所在的单位,就像“完美的婚姻”一样,在相互别扭中彼此妥协——保胎对双方来说到底是不爽的事,因为“都不容易”,彼此拉拉扯扯,讨价还价,也就慢慢渡过危机。

“职场是森林,女人是老虎?”一篇署名为史晓英律师的文章,比喻职场女性嫁人生子等让公司头痛的现象,所谓“妙龄猛于虎”。“公司毕竟不是民政部门,‘妙龄’们的冲击波,往往让公司道贺不止,心痛不已,哭笑不得。”文章表示,除了要有爱“虎”之心,建议公司可以“以身饲虎”,“体现人性化关怀,必然得到职工更加敬业的回报。”

不过,乐于“以身饲虎”的爱心单位毕竟有限。“女员工保胎,企业当然有损失,还要看企业是否有能力承担。”多年从事人力资源工作、如今在北京一家集团公司任职人力资源总监的常箐告诉《中国新闻周刊》记者。

常箐说,正规公司里不养闲人,本来每个人的工作量都不少,有人请假保胎,整个团队势必得重新调整,保胎员工的工作要么得其他人额外承担,特别是顶头上司承担,要么就得再雇人手,起码是雇个兼职。另外一方面,保胎员工的工作量不好计算,保险还要正常支付。常箐认为,公司大还好说,小公司要负担女员工保胎,的确很艰难。

不过,她认为,只要企业能够支付得起,考虑到招聘及培训员工的成本,保留一个保胎员工,还是比重新雇人划算。特别是随着工作竞争的激烈加剧,需要保胎的高层越来越多,因为她们为工作奋斗到大龄,而且压力更大,也更需要为保胎付出职业成本。

常箐曾经在一家著名的美国企业任职,来请保胎假的大都是高级经理、总监的级别,而她们的工作,往往是无法分担,很难替代,“不让她休保胎假,她就辞职了。这种损失更大。”常箐表示。其他隐形的成本还包括公司人性化氛围的建设——打击了一个保胎员工,往往就打击了一大片,还不如索性慷慨大方点,批准保胎,皆大欢喜。

保胎假成为了真正的员工福利,而就该项福利的薄厚而言,人力成本越宽松,则保胎福利越好:大单位胜过小单位,公务员胜过公司职员,外企胜过国企,国企胜过私企。在各项福利规矩正常的外企里,鲜见打保胎官司的,保胎的好人好事倒是不断涌现。常箐见识过的最夸张的保胎例子,是她在外企工作时,单位里有一个男员工,据说是基因与太太不匹配,他请了漫长的保胎假,从双方调养身体预备怀孕开始,一直陪同到太太正常怀孕,胎位坐稳才恢复原职。

在漫长的保胎过程中,越具备核心竞争力的员工,保胎假期越愉快。常箐一年多前也跨入保胎妈妈的行列,因为公司新装修,担心对胎儿有影响,她请了长达半年的保胎假,领导不仅承担了她的工作,还不时嘘寒问暖,招呼大家要额外照顾常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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