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十月看的雪,我想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下雪了。
过冬后是穿衬衣登山看雪的好时节了。山上的雪一点也不轻飘,直直的打在脸上,茫茫的笼罩四野,可她是雪——我竟出乎意料的感动。
好象能飞起来的都飞起来了,被卷走的都不见了,只有大石头,满目的大磐石。“拔仙台”——海拔3700米的太白山主峰,大风把我吹得摇摇晃晃要飘离地面的样子。我的目的地在一个巨大的乱石堆上,象极了一个空阔的工地。没有登顶的激动心情;最后一段路程的惊险,最后一个落单的无助,几乎让我掉出泪来。但站在最高的平台上我还是无比灿烂地笑了。这个傍晚多么温暖,太阳离得那么近;每个同伴都象个彩色的球,为登顶而兴奋,摆着姿势,露着牙齿。
前日的雪干干的铺在地上还没化,有一个四五十平米的小道院里,铸铁大钟、泥塑神像济济一堂,只容得下两个帐篷。一帐之隔在我的头边就有一尊小神像,黑暗里我不由自主地掏出一把硬币投到功德箱里。夜风吹动铁皮屋顶上下飞舞拍打的声音比劲摇滚更刺激,恨不能将耳朵埋地三尺。噩梦醒来是早晨,雪花从漏处飘进落满我的鞋,帐篷湿透,脑袋涨裂。一夜风雪改变了昨日的一切,不见了波澜的“大爷海”,白白一片模糊世界。几乎以为物非人非陷入绝境,还好坚持睡在雪地上的两位英雄健在。
远远的看到在一片巨大的乱石中有同伴的身影。不停的在骄阳下跋涉,我忘了是上午还是下午,我在哪里,正干什么,只是不断的抬腿跨越。不毛之地显然是形容太白山的,乱石山头一个接一个,象误入了“西游记”;最高的一个是主峰,下面一个小水洼算是“三爷海”。渐渐地能看到前日下的雪,看到了“二爷海”的小冰川。风一吹人就又不想走了,晒晒太阳多舒服。
真是无法想象,那颗无坚不摧的金刚大牙,发出筒骨劈裂的声响。黑暗中我吐出嘴里腐竹干的碎片,没有一个白白的东西。山上没有电灯,就着火苗我看到了我的猜测,第一颗大牙裂了。它被蛀过,被汞合金填充过,被无数核桃,牛肉干考验过,今夜在饥不择食的时刻为一块坚韧的湖南腐竹干身裂名败。他们却说是杭州人的牙齿严重缺钙。
在3300米的海拔上,第一次体验零下一度迎风结冰的感觉。我裹得象个球。眼见日落后骤暗的森林,四下里没有一点杂音。习惯了城市的嘈杂,忽地寂静却让人心神不宁。还有若干人马没到宿营地,路程则远不止一个半小时。同伴用对讲机告诉他们只20,30分钟就到了,他们才没有理由轻言放弃。
那段路风景很美,薄暮的阳光投在秦岭的连绵山峦上如镀金一般。一屁股坐在落叶上,舒展机械劳动了一天的四肢,我不敢相信已经登高了2300米;心很快就静下来,有一股淡淡的原始森林的气息让你从肉身中飘出游移在树枝间。正是被陶醉不已的时刻,同伴却一个个笨鸟先飞起来。我痛恨这样的暴走暴食,他们曾说路很长,很累,可我对艰苦是缺乏概念的,我坚持要来。我累,我的身体零件已散落在森林里;心想着第一天的宿营地“南天门”一览众山小的开阔,有生火的小旅店,有热汤面。向导小张象牵一头犟牛一般把我拉上去,我的腿已经提不到基本高度了,摩擦着石块泥土向前。我不想哭,哭也没用,没人来理你,那多无趣。
在没修完的路边,有一个染黄发的小伙子端着硕大的面盆吃着香喷喷的陕西面条,他就是成了那个在溪石上跳跃,给我们背行李,时而唱歌时而讲故事的向导——张长生。走在乡间的土路上,常常以为是在江浙的峡谷里,只是不见浮动的竹海,盼望山路尽头有人家。后畛子乡最后一户农家在海拔900米的山麓;我们捉鸡,拔毛,取鸡蛋,无知的乐在其中。我们就要上升2800米了,不吃饱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