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从崇明观鸟回来,心情很放松平静。
当我们从崇明堡镇码头离开的时候,正好是傍晚落日,江面上的红色落日把剩余的一点热量最后都抛给了匆匆登船的人们。我在船尾背风的地方坐下,看着这个巨大的岛远离视线。码头上空正好飞过几只白鹭,他们仿佛赶着回家的脚步,匆匆飞向岛的东面。那是东滩湿地的方向,鸟的天堂。下面的人群只管走自己的路,没有人留意那些鸟。是啊,这个城市里原本就没有什么人会留意到城市周围的其他一些“居民”。对于鸟来说,生活在城市边缘是自由的。
这次去崇明是在世界自然基金会下面的那个观鸟网站的一个朋友带动下成行的,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脑海里就不会有观鸟这样的概念。在我印象里,观鸟应该是生物学家们该做的事情吧。可是我发现其实有很多人逐渐正在喜欢上观鸟这项很有意义的活动,想象一下在草木葱荣,水波如镜的诗画田园中飞翔着各种鸟,而爱鸟的人们仿佛只是访客,静静地在一旁欣赏鸟的自由。人融入自然,与鸟一同飞翔。观鸟一方面可以发现一个完全属于鸟类的世界,更可以陶冶人的性情,融入山水之乐。子非鸟,亦可体会飞鸟之乐,信焉。
崇明东滩鸟类保护地是迁徙的候鸟一个重要的中转站,大批珍惜鸟类都会在每年九月到次年四月间来到这里,就给了观鸟者绝佳的进入鸟类世界的机会。但是你千万不要认为鸟就在那里,随时就可以看到--那是动物园里的百鸟园,自然界中的鸟从来都是过着自己的生活,不会为了人类欣赏的需要跳到你面前。如果你不能分辨在城市中心绿地里的麻雀和伯劳,说不出三种以上的野鸭名称,说明你眼里根本没有鸟。
我就是带着这种一无所知进入东滩的。从宝扬路码头坐车客轮连人带车一起摆渡过去。除了我是菜鸟,其余几位都是观鸟高手。我们到东旺镇招待所住下,那是个几乎还保留着上世纪七十年代风格的小街上一幢三层招待所。底层竟然还有个理发店,有一张复古的理发椅。午后我们驱车进入一大片鱼塘中间,其实这里只有机耕小路。一边是万亩鱼塘,芦苇丛生,另一边是收割后的庄稼地,秸秆倒卧在田边。同行的有顶尖高手,空中箭一样飞过几只鸟,他便张口就报出名称,让我啧啧称奇。他们一旦在路上发现了新鲜有趣的鸟就会大叫停车,然后从后备箱里把装备都搬出来:各种口径倍数的单筒,双筒望远镜,相机。用三角架架设在路边对准远处的鸟进行观察。没有这些好装备,我恐怕很难发现悄悄生活着的这群生物。
一旦通过镜头近距离观察鸟,你才会发现小鸟的姿态身段竟然这么漂亮。凤头麦鸡的羽毛色彩鲜亮,脑后一束飞扬的羽骄傲地晃动着;斑鸫的腹部是如同豹纹一样的颜色,北红尾鸲的腹部是一种柔软的栗褐色,伯劳的背上羽毛却呈现一种暖洋洋的红黄光泽;雉鸡慢悠悠地走在田间,仿佛那是它们的王国;红隼冷冷地立在高处看着周围的一切弱小;白鹭飞行的时候脖子成一种Z行,雪白的身体优雅地伸展,往往数只一起飞行,便是一行白鹭上青天......你会诧异自己怎么没有早发现它们的美丽,而它们就在我们的生活里,那个世界竟然像魔法世界一样不被人发现又活生生地、蓬勃地展现着生命力。
观鸟的人尊重自然,不会为了看到某一种鸟不择手段。就如同是探访深山古刹中的方外高人,遍寻千山万水或许也难得见到仙踪。即便有如惊鸿一瞥般觅到一丝痕迹,如果隐士仍然不见客,也只有叹息有缘无份,怅然离去的份。观鸟也是如此,有时候守在一个地方苦等数日也见不到梦想中的鸟儿,或许就在不经意见,见到那俏丽的小东西立在不远处的枝头,顾盼生姿,让人神魂颠倒。这是观鸟的命数,却也是观鸟人的一种人生观。让天地做小鸟的家,从更大更广的角度关注这些生灵,不会强求这鸟只为一人鸣叫,但愿天下所有飞行着的鸟永远能有一块温暖踏实的地方筑巢。
日落时分,从远处天边飞来一行大雁,排成一字队伍呀呀地飞过去,在苍穹中留下一道久久的身影。又蓦地从金色的芦苇从中惊起上千只野鸭,浩荡地擦着高高的芦苇梢飞起盘旋,夹杂着一些苍鹭,鸬鹚,漫天挥动的都是翅膀,宣告享有那片无限广阔的天空。
在东旺招待所的这一晚,我很早就睡下了。外面是月朗星稀,清冷的月色如水。
安静无梦的夜,如同飞鸟的羽毛,柔软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