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你是高原上的一颗泪珠,
柔美而妩媚;
有人说你是皑皑雪山的情人,
端庄而细腻;
有人说你是茫茫众生的母亲,
沧桑而慈爱;
有人说你是他们心目中的圣地,
纯洁而神圣。
而我,在瞥见你的瞬间便已无言。
任凭流淌的情感,在你的眼眸中被点点抽空。
只愿,
安坐在你身旁,看你在风中泛起的每一次微笑;
只愿,
漫步在你身旁,听你在日升日落时的每一声吟唱;
只愿,
依偎在你身旁,面朝湖水,春暖花开。
西宁的黄昏,带着一种苍凉和大气。阳光从火车的玻璃折射在我们脸上,温暖而干燥。
从兰州到西宁,三个小时的旅程,眼中始终充斥着厚重的黄色,疲劳得连眨眼都感到干涩沉重。
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三个大背包引来各种旅行社的兜客男女。无一例外的被我们拒绝了。
突然,眼前出现一个铁塔般的小伙,不停地打量我们。
只见其身材胖实,留着寸头,一副黑边眼镜架在宽厚的鼻梁上。宽大的黄色短袖罩着一条深色运动短裤,饱满的脚指头争先恐后的从凉鞋前端探出。一个红白相间的运动小挎包极不和谐地在他圆浑的腰间晃悠。
在这个凉意料峭的傍晚,他这身简单的短打让人略感诧异。
在我们身旁转了一会,他终于犹豫着朝我们走来。
“请问你们是来旅游的吧?去青海湖吗”,厚实的声音居然带着点羞涩。
“是啊。去。”,蘑菇很干脆,然后准备像打发其他拉客男女那样拒绝他的热情介绍。
“我也是。”年轻人一下就乐了,憨厚的笑容挂在脸上,“我一个人,能不能把我带上,一起去青海湖?”
“好啊,没问题,正缺人包车呢。”
于是小H便成了我们的新成员。换句话说,是第二个被蘑菇和陈JJ捡来的。
“你怎么这么少东西?我还以为你是票贩子。”我奇怪地问小H。
“我到兰州看同学,顺便就来青海这边走走,没怎么准备。”小H扶了扶眼镜,“刚才我见你们背这么大的包,还以为你们是搬家来西宁的。”
我们三人差点晕倒。
在火车站的广场,我们很快解决了包车的问题。两天的行程,包括塔尔寺和青海湖。次日7点出发,后天中午返回。
晚饭例行的找了个夜市吃喝腐败。但让我们大跌眼镜的是夜市里最火暴的居然是海鲜排挡,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当我们这些来自沿海的客人对着羊肉大块哚颐的同时,当地的市民却在火拼那些对远道而来的海产,这让我们感到原来饮食也有围城效应。
肉足饭饱思水果。我们向夜市对面的水果市场展开又一轮进攻。
砍价,挑瓜,开瓜,分瓜。一只哈密瓜在瞬间便只剩下一堆瓜皮,上面嵌着各种离奇的牙印,在昏黄的灯光下略显诡异。
第一只瓜还没进入胃部,我们已停在另一个瓜摊前。我KAO,标价居然比刚才砍价后的还便宜,瓜也比先前的新鲜。价都懒得砍了,又一只哈密瓜被就地正法。
但吃到最后四分之一时,我们已是心有余而胃动力不足了。大家深刻的认识到浪费就是最大的犯罪,便邀摊主共同战斗,连手吃瓜。于是五人边吃边笑,口水与果肉齐飞,携手共歼哈密瓜。
告别摊主,我们撑着前倾的身子走回旅馆,咋一看像四只巨大的企鹅。
但此时大家已无力再笑。
一早起来,发现天色阴沉,心情也随之晴转多云。
不管怎样我们还是上路了。桑塔那在通往塔尔寺的高速路上飞驰,细雨纷乱的落在车窗上,同时也落在我们紧锁的眉头上。
当看到那熟悉的八座如意白塔时,塔尔寺到了。买票,入寺,按着票上的佛殿号码一个个去找寻,参观。
整个寺院依山而建,葱茏雅静,殿堂散布,僧舍错落。
与拉卜楞寺一样,塔尔寺也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六大寺院之一。
一样有着众多殿宇,学院,经堂;一样有着无数的转经筒,佛像,经卷,壁画,法器,珍奇;一样有着精美的酥油花,古老神奇的传说,虔诚无比的信众。
没有请导游,我们随性的穿行于寺院中各个古老的角落,并不为自己的不求甚解而感到浅薄和惭愧。
对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感受一下寺院的氛围,聆听一会佛旨的教诲,体味一次信仰的熏陶,便已是圆满。不敢奢求去明白那些深奥教义,去领悟佛法的真谛。
就算有机缘去体味,也未必有那样的慧根。
走走停停。在触动心灵的地方多站一会,在昏幽的圣殿内为远方的亲人祈福,在茂盛的菩提树下为自己许个愿,在寺院的山坡上让晨风吹过那颗躁动的心。
大家相互间言语不多,也不再忙于拍照,只是静静的在寺院里缓步而行。
随缘而走,随缘而观,随缘而感。
走过大金瓦殿时,看见不少面朝佛殿叩拜的藏民。
每一次双手合十高举头顶,每一次额头触地都那么的一丝不苟,心怀感激。他们身下的那些木板早已光亮可鉴。
他们是来塔尔寺还愿的。
据说藏民在寺里许了愿并最终达成了,他们会回来磕十万个头还愿。一次还愿就可能在寺里呆上几个月时间,甚至半年。
大殿旁的墙角里,一个皮肤黑红,扎着几绺小辫的女孩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静静地喝着酥油茶,闪亮的大眼睛注视着我们这些匆匆过客。母亲的手抚摩着女孩的额头,眼睛却一直注视着佛殿的方向——女孩的父亲正在那儿磕头还愿。
在一个虔诚的叩拜后,女孩的父亲缓缓站起,朝他们走去。而母亲也在这时站了起来。
一家三口相互笑了笑,那么的默契温暖。
当女孩躺在父亲宽大臂膀中的同时,在刚才父亲叩拜的木板上,母亲合十的双手正举向头顶……
有一些事,我们永远不会去做;有一些幸福,我们永远无法理解。
正如那些流连在烟雨重楼中的江南才子,永远体会不到塞外汉子在草原驰骋的风发快意。
走出塔尔寺,那些叩拜的身影仍旧清晰。
依旧是阴雨天气,我们的心情有些矛盾。想尽快看到青海湖,但又怕阴天下的湖水让我们失望。特别是我,对水,一直有“阳光情结”。
车过湟源,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一片片的油菜花,在雨露中摇摆颔首。透过蒙蒙的车窗望去,温婉动人。即使在雨中,她们笑容一如明快。
笔直的公路延伸到天边,尽头是灰沉的天际。车窗外不时闪过滩涂和草原,还有些连绵的沙丘,点缀着沉默的旅途。
我们渴望的阳光始终没有出现。而青海湖,终于出现在厚沉的乌云底下。
郁蓝的湖水平静而沉稳,大气而磅礴,刹那间就溢满了我的视野。湖水在风雨中略带深沉,却并不让人觉得感伤。
她已经历得太多,不似那些精致敏感的湖泊,总需要他人的吟颂怜爱。
她已不需要冗长的倾诉,她的沉默孤独沉淀了太多的生荣与衰灭。
她已不再优柔纤弱,她的从容与笃定,早已在亿万年前练就。
她就这样躺在这里,安静得没有一丝欲望。
望着这样湖水,没有人言语。因为我们知道,此刻的她,未是最美。
左边是延绵的油菜花,右边是旷寂的青海湖,我们在中间左顾右盼,应接不暇。
中午时分,车子拐进一条小路,停在湖的沿岸,那里有各式的宾馆,还有几排巨大的帐篷。
午饭过后,本想体验一下住帐篷的感觉,可惜刚走进去,一阵湿冷,于是放弃。找了间相对便宜的四人间住下,便开始计划下午的活动。
本想静静地在湖边发发呆,晒晒太阳,却惨遭风雨的拒绝,只得另选去处。
7月底,已过了观鸟的季节。没有候鸟的鸟岛如同没有灵魂的躯体,我们丝毫不感兴趣。
于是大家聚焦在青海湖西南边的茶卡盐湖,去感受一下一“盐”难尽的奇景。
车子又一次飞奔在环湖公路上,在飘摇的雨中穿行。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是因为海拔,或许是因为心情,我们不再为窗外的景色而兴奋。
昏沉的睡眼让车内一片沉寂,恍惚间,只觉得自己身体在不断盘旋,上升。
一睁眼,一块绿色的路牌闪过,“橡皮山口,海拔3817M”。再一看,其他三人都还在梦中。
下了山,视野开阔得看不见公路的尽头,皑皑雪山相伴左右,如一朵朵盛开的雪莲。间或跃出一片鲜绿的高原草甸,为浑黄的土地嵌入一股生机。人,在这时,便像被卷入了一幅连绵的高原画轴之中。
突然发觉,高原一直都是那么美,不管任何天气。
我笑笑,发觉自己对旅行还不够宽容,不够豁达。
行走,不是单纯的为了追求心中的某个画面,那些不曾预料到的风景,或许才是底层情感的归宿。
那些刻骨铭心的,常常是意料外的美。
身旁的朋友陆续醒来,车子转进开往盐湖的小路。远处是一片汪亮。
整个盐湖只有我们四人。我喜欢这种旷寂的感觉。
湖面上是厚厚的盐盖,如同一大片白云落入湖中,把整个湖捂得严严实实,让人有踏水而行的冲动。
一条采盐的沙石路将湖面一分为二,上面延伸着铁轨,如今早已锈迹斑斑,与那些腐朽潮湿的枕木相依为伴。两节运盐的车厢被遗弃在湖边,班驳得面目全非。
我们在铁轨上晃悠地走着,跳着,笑着,如同那些刚放学的孩子们。到处可见白花花的盐粒,抓一把在手,挑一些棱角好看的细细把玩。厌了,手一扬,那些洁白晶亮的颗粒落入湖中,荡出微咸的涟漪,没入盐层。
远处是一排笔直的电线杆子,挺拔地守在公路边上,在高原的熏陶下仿佛有了些灵性,不再让人觉得它们冰冷麻木。
再远,就是连绵的雪山,缄默,伟岸,还带着点桀骜。
我站在载着咸味的空气里,呆望着远方,脸上掠过一抹灼热的风。不知什么时候,太阳拨开了云层,灿烂如火。
眼前顿时变得一片明晃。眯着眼,望茫茫盐海,舒着心,享悠悠时光。不须思考,没有欲望,让心绪变得如盐粒般单纯透彻,让身体感受那种无纷扰的宁静。在这个远离繁华的地方,任意游离的思绪让我感到身轻如燕。
突然觉得,精彩的人生未必要品遍百般滋味,有时一种味道就能让人回味一生,比如咸。
我胡思乱想着,远远的落在最后。前方,小H的笑容一直挂在圆圆的脸上,那种天真的表情配上他魁梧的身材显得有些滑稽,却又莫名的和谐。
蘑菇的红色运动服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如同她的性格,奔放,热烈。从外表上看,蘑菇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女,特别是双明亮朗澈的眼睛,虽然我从未在她面前提起。
铁轨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最终,在白花花的背景里变成一个黑点。似乎通往一个纯净的世界。
时空在这里是如此的简单,就连言语都显得多余。
一只飞鸟掠过湖面,我们走在铁轨上,朝着来时的方向。
寂静的茶卡盐湖,虽没有想象中那样浩美,但她如一块暇白的玉,镶在广袤的高原上,嵌在我年轻的心里。
为了赶回去看青海湖的日落,我们归心似箭,司机也很配合得提高了车速。
一个弯道过后,阳光下的青海湖撞进眼帘,我们的心也突然为之一震。那片神幻的明蓝,刺激着我的每根视觉神经,心也随着那闪烁的波光跳跃着。
虽然在回程时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刻,但那梦幻般的画面还是让我措手不及。湖的面前,是片片明黄的油菜花,湖的身后,是隐约闪耀的巍巍雪峰。而湖,则像依偎在雪山下的神女,手捧花朵,任凭身上轻柔的蓝纱舒撒流淌,一凝眸便是千年。默默无语。
我贪婪地望着窗外,饱和的色彩填满了每个瞬间,还未来得及感动便已痴迷。
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油菜花,延绵十数里。“停车!停车!”,蘑菇大声叫到。
车一停,大家鱼贯蹿了出去,小心的钻过铁丝栏,站在花海里兴奋地放声欢笑。娇嫩的花儿簇拥着我们,拂过脸庞,伴着我们的笑声在风中起舞。在起伏的花浪中,我们的欢乐被带到花海深处,荡漾在花香里。
倘若能在这里玩一回捉迷藏,那一定是件妙不可言的事。
在花海的中央,有一间褐红色的小木屋,童话般的伫立在那里,或者说,是漂浮。
天,蓝得没有一点杂质,偶尔飘来一片云,云影投射在那片金黄上,缓缓移动着,像一只温柔的手。
幻想,在花香里,和心爱的人,手拉着手,坐在小木屋的屋顶,静静地看夕阳,默默地数星星。
高原的浪漫,简单如此。
然而,一切不过是幻想而已,我们又匆匆地上了车,去追日。
我们站在青海湖边等待日落,湖水轻柔的拍打着湖岸,洗刷着各种各样的小石子。挑一些扁圆的,四个人打起了水漂。
两片云不合适宜地挡在了日落的方向,几丝夕阳的余辉间或从云缝中勉强挤出,金灿灿的,映在湖水上直晃眼。
一头给游客留影的纯白牦牛一动不动的站在湖边,被打扮得花枝招展,憨憨地看着我们。两名藏族女子牵着两匹骏马不停的向游客招揽生意。有时她们自己也会骑着马在湖边溜上一会儿,那些细细的辫子在肩背上跳跃着,动感十足。
阳光渐渐消失,晚霞漫天飞舞。黄,橙,蓝,紫,红,一丝丝,一道道,一片片,满天的流光异彩,仿佛嫦娥的水袖衣带,引得我们仰头凝望。
附近的雪山也被这幻彩笼罩着,洁白的雪峰镀上了一抹金黄,犹如一个个诱人的菠萝雪糕。
晚霞下的湖水,也不再一味湛蓝,像施了薄薄的脂粉,泛着柔和的橙色,增添了几许妩媚。那“哗哗”的水声,如一首温情的老歌,徘徊在我们心头,撩起一些岁月的痕迹。
几只翩跹的水鸟掠过头顶,优美地划向天际,无声无息。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越拉越长,最后,终于沉没在湖的尽头。湖面刮来的风,寒丝丝的。
夜色,捧着皎洁的月,悄悄降临。零星的游客早已离去,我们也迅速的往回走,还一个劲地哆嗦着。
一切从归寂静,除了我们“沙沙”的脚步,还有那低吟的湖水。
回到旅馆,每人一大碗牛肉面下肚后,说不出的痛快。
想看看高原的星空,却发现只有零星散落的几颗。一路走来,一直想感受一下高原星空的璀璨。九寨,雪宝鼎,朗木寺,我都与漫天蘩星无缘,直到最后一站,青海湖,依旧没能如愿。我沮丧地笑笑。
回到房间,我们又开始了例行的吃瓜活动,没想到我从兰州背来的那两只瓜一点也不争气,大而不甜,实而不爽。但还是被我们用吃黄瓜的心情消灭了。
为了寄相片,大家相互留下了地址。小H是某空军的技术人员,一边写地址一边给我们讲了不少部队里的野史轶事,笑得我们合不拢嘴。
大家躺在床上,缩在被窝里海阔天空,直到聊天逐渐变成困倦的呓语。
深沉的夜色,我们在梦中等待青海湖的日出。
在闹钟的催促下我们陆续醒来,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简单的洗漱后,我和蘑菇先行出发。由于太早,旅馆外的铁门栏还没打开,但我们轻易地就翻了出去,很有些武林侠客的感觉。
朝着湖边走去,晨风拂过脸颊,一丝冰凉钻入风衣。四周一片寂静,微明的天色映在通往码头的路上。
坐在码头边上,浩瀚的湖面一片墨蓝,深沉得让人有些压抑。湖水拍打着码头下巨大的岩石,激起的水花在奋力一跃后又重回湖中,反反复复。良久,湖的对岸,云水之间,依稀泛起一抹亮红。
码头边上,只有我们四人,面朝东方,沉默着,等待那绚丽的一刻。
其实,每天的日出都一样迷人,但在城市里从来没有过去看日出的冲动。始终觉得,在都市里欣赏日出如同在迪厅品茶,毫无享受可言。
日出的美,无须多言,更何况是青海湖的日出。
我清晰的记得,朝阳为湖对岸的雪峰勾了金色的轮廓,为湖水纺了一缎金色的绸,为天空披了一层金色的纱。金色主宰了眼前的一切,也主宰着我们的心情。
一天的生机从此酝酿而生。
日升日落,用色彩去谱写生命的乐章,多么浪漫的手笔,多么动人的创作。
我不知道完美的定义是什么,我只知道这样的早晨很完美。这样的青海湖之旅很完美,即使在这个没有候鸟的季节。
柔和的晨辉护送我们回到安静的旅馆。其他游客还未醒来,错过了那场悄无声息的壮美。
我们开始收拾行囊,收拾心情。不愿告别,但不得不离去;还想回来,却不知在何时。
青海湖,在风雨中相遇,在阳光下相别。那湖水,将幻化成一朵蓝莲花,盛开在我心中的某个角落,安静而恒久。
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油菜花,湖水,雪山,一切如同我们来时所见,不同的,只是我们的心绪。
面对美酒,要么一醉方休,要么滴酒不沾,倘若浅尝浅则止,终究不能尽兴。
面对美景,亦然。
“停车,停车!”终于,陈JJ第一个按耐不住,又要下车留影。
清晨的空气还很凉,蘑菇怕冷,不愿下车。
“你不要后悔哦,我数三声。一,二……” 我一边数一边坏坏地笑。
“好啦,好啦。”还没到“三”,蘑菇在我胳膊上用劲掐了一下,便钻出车外乐颠乐颠的摆“扑士”去了。
而此时,我已没有了拍照的冲动。只是静静的站在花丛中,看花儿摇曳,听湖水吟唱。
面朝湖水,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