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5岁以前,我最渴望去两个地方,一个是大理,一个是敦煌。都是源于别人的游记,从此陌生而迷朦的未知里,存在了这样两个名字。它们是别人不能提的地方,一提起,就会瞬间紧张起来,象只准备出猎的猛兽,因为喜欢,光是名字,便有一种心悸。
也是小时候,读过一句话:人生最的满足,就是实现了童年的梦想。我童年最大的梦想是做个飞檐走壁的女侠,看尽人世沧桑,管尽天下不平事。时间的磨盘一转,我迅速长大,成为一个长相柔弱、力气极小的妞儿,我的力气只够背着旅行包,走到我想去并有条件去的地方。
行走,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喜欢有时候是比爱还难的事,爱可以天生,即使你不喜欢你的兄弟姐妹,你亦可能去爱他,但喜欢却未必,以“喜欢”为前提的“爱”则更加难得。
2、
大理的梦在一年前已经结束,今天,当我走在玉门关的戈壁上时,当我在魔鬼城的烈日下奔跑时,当我站在鸣沙山的山脊上俯视月牙泉时,当我仰视莫高窟流丽的壁画时,我终于看到我的双手,穿越时空,触摸了历史,也触摸了我儿时的梦想。
每个旅行地都经历过无数人的膜拜、抚摸,甚至践踏,但如同一千个观众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们给予它们的、它们给予我们的,都会不一样,一个人不可能同时穿过同一条河流,更何况在旅行里,我们加入了太多属于自己的感受。敦煌,给我的,是格外的欣喜和沉默。
3、
玉门关和魔鬼城在距离敦煌市100公里以外的地方,我们驶过辽远的无人的戈壁,心灵在无垠的天地里一点点扩大,一点点丰盈。
玉门关只剩下一个空城,在没有边界的戈壁里显得更加微渺,盛名之下,永远难以摆脱被观瞻的命运。玉门关四周被一圈栏杆围住,我和小遇都忍不住偷偷翻进栏杆,去看了那凄凉的四壁。出来的时候,居然都被骆驼刺扎了,这时候才知道骆驼真是了不起,居然能够吃这种植物却不被扎破舌头和胃。存在就是合理,只是这个时节的骆驼实在不美,都在脱毛,身体局部裸露着,可怜地用光屁股面对观众。
观众是我们四个:妞妞、小遇、萝卜和糖糖。小遇是我的同伴之一,认识了好几年的朋友;萝卜是我8岁就认识的发小;糖糖是最后一刻被我从常州拉来的游伴,虽然以前也在同一论坛勾搭过,但并为见过面。小遇和萝卜是男的,我和糖糖是妞。鉴于此,我们4个唯一的共同点是:都做过或做着房地产。这个发现让我们觉得世界有时候很小。
4、
到魔鬼城是正午,阳光最炙热刺眼的时刻。听说这里的夜有呜咽的声音,象魔鬼,所以叫魔鬼城。我喜欢这个名字,有诡异的神秘的味道,可即使有时间和机会,我想我也没有勇气去尝试在夜里呆在这里。我怕蟑螂、怕鬼,怕一切可怕的事物,只有真正需要时,我才会成为狮子。
魔鬼城的石头巨大连绵,好象神灵或鬼怪把玩的玩具,它们制造现场的时候轻松无比,我们在后来的某个时刻赞叹。我喜欢那个狮身人面,因为宏伟大气,在红色石城里,在湛蓝的天空下,气势非凡。
我们回去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这里的太阳落山很晚,同我习惯了的北京不一样。
5、
去鸣沙山是次日清晨,那时的沙子还不热,我脱了鞋,赤脚走在细细的沙上,向上走其实并不轻松,走一步退半步。路过一个动物的尸体,在沙中露出一点枯骨,我拍了照,没有拾起来。
我收藏过一张卡片,是沙漠的景象,细纱在阳光下的阴影和脉络,那个情景让我渴望不已。所以我从北到南、再从南到北的年轻生命里,舍弃了很多东西,居然一直没有丢掉那张小小的卡片。大概有种梦是寄存的心里的,当遇到合适的情境,它就会“嗖”地一下蹿出来,绚烂绽放。
我和萝卜先登上了顶,小遇的相机包又大又重,和糖糖走在后面。山脊如刀,齐齐整整。极细的沙在阳光下随风飘洒,轻如烟雾。
山顶的月牙泉是完整的月牙状,可是并不美,小小的泉更象某个私人庄园的人工湖,除了它经典的月牙型。这里,是我们已经缺失并继续缺失的宝贝。这种缺失无处不在,我们已经来不及心痛。
(正巧一个中学在这里组织了集体活动,先是文艺汇演,然后是登山。他们的表情里更多的是青春岁月自然洋溢的轻松快乐,不象我们有种实现梦想的激动。大概美丽是可以习惯的,同爱与关怀一样。)
6、
最好的总是最后才出现,如莫高窟。492个石窟只给游客开放了8个。即便如此,残缺的壁画,世界上最高的室内佛,瑰丽的图案,还是让我产生了巨大的对中国文化的震撼。被外国人盗走及自然损耗的部分没有补上,今人在做的是尽可能让其完整,因为历史文化的不可再生。
不可再生的还有生命,莫高窟的佛像和壁画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说生命轮回,永不停息,他们提醒我们历史上曾经有过那样的璀璨。
我们这一代的成长中,总是听风是风,听雨是雨。我们只在书本上见过裙袂飞扬的飞天,怒睁双目的金刚,我们很难有机会即时体验并了解更多——这是我们曾经的遗憾,也是今天行走在历史中的幸福。
7、
离开时又是傍晚,太阳依然闪耀,并不觉得疲惫,可能因为心里充满喜悦。
这里有我人生最初的梦想,也许你不喜欢,但毕竟我们走着不一样的路,你是你,我是我,我的感受只与我自己有关。
路上,我的心里一直在歌唱,是一首老歌:
请为我唱一首出塞曲
用那遗忘了的古老言语
请用美丽的颤音轻轻呼唤
我心中的大好河山
那只有长城外才有的清香
谁说出塞歌的调子太悲凉
如果你不爱听
那是因为歌中没有你的渴望
有时候,感受不需要认同。如同我今天的快乐。仅仅因为这里有我的渴望。
未必会再回来,我们的经历常常也不可再生,我们总以为我们有机会再次到来,说的时候无限真诚,现实却未必如此。可是那有什么关系,一切都不重要,反正从今天起,我童年的梦想可以在阳光下伸展,我的生命里,又增添了一个千山万水的回忆。
它是我的。
20050429敦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