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2我开始了新疆之游,为了赶7:50的MU5631,我5:30就要从家中出发。而前一天公司欢迎会,回到家后我收拾行李到凌晨1点半。
机票是去年底从东航员工那里买的内部特种票,虽然是有点风险的候补席,但毕竟为我的旅行节省了不少的预算。
为了这个“候补”我第一时间check in,随后时间无所事事地在机场里乱逛。自从国际航班迁往浦东机场之后虹桥堕落得一发不可收拾,设施老化,清扫不彻底,员工居然在旅客面前嘻嘻哈哈的打闹,简直有几分长途汽车站的味道了。
我抱着大包坐在椅上思考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为什么每天穿7公分高跟鞋也没问题,偶尔穿平底帆布鞋走了这几步路,脚居然开始痛起来了?
一个背着同样大包的男人上来搭讪,说已约好了2位未见过面的北京网友在乌鲁木齐碰头,是否有意同行?我只能明说没有兴趣。不是对陌生人怀有戒心,但独行的乐趣本来就在于独处的自由安宁。
飞机准时起飞,从空中看上海,不过是一大片密集的好象集成电路板似的毫无特色楼房,为了占有其中某一幢里小得看不到的单元,我们须为此如牲口一样辛苦劳作一生。
在外环线少购买1平方米:约6000RMB,可完成一次东南亚国家,或港澳血拚游(我这样的穷鬼一次花2000块钱买东西就已经算是血拚了)。
在中环线少购买1平方米:约8-9000RMB,可完成一次西藏或新疆游(虽然没出国境,但说起来可比新马泰牛皮哄哄多了)。
在市中心少购买1平方米:约13-15000RMB,可完成一次欧洲N国游(不过是赶鸭子式的跟团走马观花游)。
还是出来玩更实惠。像我们这样的草根白领就算再省吃俭用也买不了房子,想通了这一点,我决定把收入吃光穿光花光光拉倒。
飞行的前半段照例是枯燥无味的,下方的景色尽是些临近熟悉的省份。126席的机舱只坐了45个人,差不多每个人都可独占一排躺倒。正好乘这机会补足前一夜的休息不足。
直到航程过半,进入甘肃境内,我从未见过的荒漠、戈壁景象在下方展开了。
无穷无尽的灰黄色,有时能看见沙漠植物的稀疏绿色,有时只有指甲大小的几点云投下影子,那云的白和阴影的黑就是灰黄之外唯一的颜色。土地肥沃绿树葱茏的关中平原以西并不太远竟是这样的不毛之地。
然而,为了与其他力量联盟共同对抗强大的匈奴,使汉民族得以继续生存,张骞穿越过这片大漠向遥远的西域去寻找传说中的大月氏国,
而27岁的玄奘则是到佛教的发源地天竺国探求他所渴望的真理。
下方的景物模糊起来,大风卷扬起来的沙尘竟达到了飞机的飞行高度。这就是沙尘暴吗?!
到达:
12:45航班提早降落在乌市地窝堡机场。
作为一个省会城市的国际机场这里小了一点暗了一点,航班也不多。到达出口处有一溜旅行社的柜台大肆派发宣传单,正面广告,反面是颇为详尽的乌市旅游公交图。似乎这个城市在很大程度上依赖旅游经济——这对游客来说是好事,但对城市本身来说并不好。
门口停着机场巴士,一路经停八楼(就是刀郎的“停靠在八楼的2路汽车”的八楼)、红山、明园各主要站点,车票一律10元。我乘上巴士等发车的一段时间里听到了某自上海回乌市的本地汉族人与女司机的谈话,有关于上海的评论听上去蛮有趣的,特别是未去过上海的女司机对于“上海治安好不好”的疑问,让人意识到我们一东一西两个大城市当真相互妖魔化的很厉害。
乌市的街面与我想象中无什么不同:道路挺宽,太阳很晒,路上的车辆与行人都不若上海那么多。唯一与其他内地大城市不同的是道路两边建筑物很多都用汉维双语标着名称。走在路上一样有骗钱的假和尚,还有主动上来和你搭讪的搞传销的小姑娘。
我下错了站,走了很长一段路才到达我的第一个目的地:自治区博物馆。
此地正在大兴土木,用瓷砖和有色玻璃拼砌起一个现代化的伊斯兰风庞然大物来。一块不起眼的牌子指向后面:新疆出土文物与古尸展向此方向。我疑疑惑惑的顺着所指的方向一直走,直到了一个破破烂烂,有点像我中学时代食堂的黄色平房门口。原来新馆建设中,博物馆展品压缩到只有一个展厅,25元门票倒是丝毫也不缩水。
话说新疆各地都有N千年的文物出土,然而各个文化之间难说有横向纵向联系,对了解新疆历史无甚帮助,看起来索然无味。总算镇馆之宝的楼兰美女古尸没有错过。她出土于尼雅文化遗迹,是一个死于4000年前的白种女性,身体干缩到只有10.1KG重。她被毛毡包裹着,仿佛襁褓中受呵护的婴儿,左鬓插有羽饰。表情安详,眼睛和嘴都紧闭着。虽然皮肤已氧化成了黑色,但白种人的立体的颧骨和尖尖的下巴使她的面部就像一座雕像。尽管死去了4000多年依然很美。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会以为别人对她的美的描述只是夸大其词而已。
但除了她之外其他展出的干尸都并不美,大多衣衫腐朽或一开始就是裸葬,死者的表情痛苦狰狞,身体扭曲甚至残缺。至少有三、四种葬俗:楼兰美女的仰卧着衣、稍晚时代另一具白种女尸的侧卧屈膝,阿斯塔那出土的张雄将军是仰卧直肢,清初又有仰卧屈膝的葬法。看上去叫人不怎么舒服,更不舒服的是保存这些干尸的玻璃棺,我实在没看出有什么恒温恒湿的装置在内,密封措施竟是边缘粘着的两圈透明胶带,实在是很对得起25元的门票,我几乎能嗅到那些干尸的气味了。
一女孩坐在正对古尸不到2米处的沙发椅上用手机说说笑笑,弓虽就是弓虽。我拣了一张离干尸尽量远的椅子坐下研究刚刚在机场拿的乌市地图、机票打折资料,决定更改一下行程:原计划接下来直接到南郊客运站乘到吐鲁番的大巴,现在我决定还是先在乌鲁木齐住上两天,将接下来去喀什的机票安排好再说。
离开博物馆我径直去了看到的第一家宾馆:马路对面的石油物资宾馆。标间168RMB有点贵,但为了赶快安顿下来顾不上了,打电话向中国旅订了喀什往返的机票和第二天的南山牧场一日游(70RMB)。
乌鲁木齐和喀什之间的航班基本全被南航垄断(其实新疆省内航线差不多全是南航天下,而且乌鲁木齐与广州、沈阳为南航的国内三大基地),还好价格不是垄断价格,去时45折,返程4折。(对比上海-宁波之间的东航垄断航线,永远是全票价且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从330涨到380再涨到420!)
等机票的当口跑出去买了1公斤杏子。样子不怎么起眼却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糯的杏,而且只要3RMB/KG!后来在新疆吃到的其他特产:葡萄、干果、烤肉等,味道都不错,但在上海多花点钱的话也能吃到同样好味的。只有这杏大概不易于运输保存,只有在本地大快朵颐了。(然而很快就乐极生悲,因为吃得太快被杏核割破了上鄂!)
5点半出门乘公交车奔市中心参观市容(和其他城市没任何区别),从解放路才开始进入维族聚居区,贩水果干果的手推车开始一部接着一部,妇女的头巾和老爷爷的长褂和小白帽变成了街头的主要装束。只是元旦时我刚刚去过马来西亚,对穆斯林的装束并不太感冒。就在解放路口是汗腾格里大寺,它的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二层建筑物的楼上是清真寺,楼下就是商场。出售一些当地产的民族特色的服饰和手工艺,还有从边境上过来的铜器、锡器。这天我戴着一顶蛋糕帽子,白白胖胖,满脸天真好奇的表情东摸摸西摸摸,一幅十足挨宰的外地肥羊像。结果在几位普通话十分流利的维族美女的一片“美女啊美女”的恭维声中花100元买了3条马鞭,之后在两站路之外的二道桥批发市场看到同样的东西都不敢再开口问价(怕受刺激)。
不过维人街还是很好玩的地方,因为是星期六的下午,许多人摆开摊子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石头蜂蜜”等等,就算不买看看也觉得好玩。到了二道桥才真是热闹:有吹吹打打的音乐声由远到近而来,原来是结婚的迎新车队,先头必有一小卡车开道,载的是乐手和跳舞的男方亲友,后面的礼车居然是车牌号8888的加长版林肯;大排挡也开始摆出来,各种烧鸡烤肉烟雾腾腾,其时北京时间7点半,但阳光刺眼,还是上海4点半左右的天光,哪里吃得下晚饭;路边的百货大楼的名称尽是异族情调的“阿兹力克大厦”、“苏碧怡大厦”,沿街一长排全是小商小贩,他们做生意的方式不是把要卖的布料、衣服摊开在地,而是直接提在手中举到过路人的鼻子底下,口中不停吆喝着我听不懂的维语。
如果我的描述仅限于这个城市不同于我们的民族风情,那必然会带来一种假象:这是一个带有异族和过去时代气息的,纯朴祥和的城市。而这正是许多旅游者心目中所期盼的东西。但犹豫之后,我觉得我不能在自己的记忆里有意忽略或回避另一些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四肢的孩子,只穿着背心和短裤,暴露出肉柱一样的肢体残端。我自己所在的城市也有无数这样的存在,但让我心惊的是他脸上不是我们熟悉的麻木神色,他在笑!他笑着翻滚着,从身边一个母亲角色的妇女手中玩着用嘴去叼取钞票的游戏!
他们代表这个城市的阴暗面,但如果没有这些阴影,即使阳光耀眼也会显得虚幻。相比不真实的完美,我的内心更愿意接受不完美,甚至残酷的真实。这就是乌鲁木齐,也是我希望看到的乌鲁木齐,和我的上海一样不完美但真实的城市。
在乌鲁木齐,太阳要到北京时间22点左右才终于落下去,一天的时间变得格外经用。不到24小时之前我还趴在公司楼里的洗手间马桶上呕吐,现在却已在差不多3500KM之外的陌生城市里吃着烤羊肉。这种自由感让人暂时忘却其它更多的不自由,这也正是很多人离开自己的城市出来旅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