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乌鲁木齐坐上夜间大巴,晃荡一夜后终于在清晨——还不到北京时间九点呢——到达布尔津。很容易找到车,讲了价钱,买了干粮,办了边防证,不过一小时,居然就在赶往喀纳斯的路上了。
路况不是很好,可是风光美丽无比。草原上有的区域已经泛黄,有的却还青翠碧绿,黄一段、绿一段,深深浅浅形成绮丽的花纹,小河在草原上随意地婉转曲张,牛羊悠闲地散落在各处,三三两两的白色毡房冒着炊烟……
刚刚出布尔津不远,我们就强烈要求停车。司机试着跟我们解释:这根本还不算风景呢,后面的更好。可是没人理他。
路钻进了山里。左是山壁,时常冒出一股股的山泉,清澈冷冽。右面的山谷由近及远依次是白桦林、草场和碧玉一般的哈巴河。路边的白桦林,叶子已经金黄,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透明发亮,一阵风吹过,就看到点点金光在林间飞舞。趁着停车取水的空儿,我一路冲进林里,站在树下,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林木的香气,落叶就在身边回旋飘舞,也有些会轻轻碰触着我的身体……
树就在路边,落叶也往往铺满了路。车一过,就带起落叶飞舞,如同金色的蝴蝶一路追逐着我们的车子。
这时候已经是在峡谷里,草场没有了,脚下就是哈巴河。河水一段沉静如玉,一段又激荡澎湃,水湾处往往有渔人垂钓,让人想起《大河恋》的场景。一路不断的惊叹、尖叫——“看左边——”“看右边——”“哇——”“哦(上声)——哟(阳平)——”“阿——拉——”!
就在一路的惊叹中,我们闯进了喀那斯。
粗大的原木搭建的木屋疏疏落落地分布在山坡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村落。栅栏边踩出来的小路,乳白色的炊烟,告诉我们真的有人生活在这远离人世的仙境之中。
大家一刻不肯耽搁,一安顿下来立刻来到湖边。
当地人习惯把喀那斯湖叫做大湖,湖是狭长的,而且中间还有一个大弯,好象一只飞去来的样子,在出口这一端只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湖面。湖边有一座栈桥,是快艇的码头,走上去感觉很好,拍照的角度也是绝佳。
喀那斯的水不是一般常见的那种透明的蔚蓝,而是碧绿的,非常浓、非常重、非常润的绿,有点象玉的质感。据说喀纳斯湖的水会变色,这种碧绿大概就秋天的颜色吧。
沿着河边,有一条木板铺的步行小道穿林过草。很难说这是保护还是破坏,但是我很感激它,没有它这段路会非常难走,完全不可能悠闲地看风景了。
我们就沿着这小道悠悠闲闲地走下去,看到好的风景就下到河滩上去走近欣赏。
水声在山谷里回荡,越发显出周围的幽静,小路很窄,不能容两个人宽宽裕裕地并行,又不时有人单独跑到河滩上去盘桓,所以我们的队形也时常发生变化,有时候是一个人闲闲地走着、看着、胡思乱想着,也有时候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就漫无边际地闲扯上几句。
谈谈说说地走下去,太阳渐渐地落了,水上的光线不断变化着,美伦美焕。
第二天一大早,赶快急急忙忙起床洗漱。天不是很好,前几天还刚刚下过雪,但是并不象想象的那样冷。几个人还是决定骑马上观鱼亭!
虽然是第一次骑马,我可不肯示弱,心里吓得要命,只顾紧紧抓着马鞍,生怕摔下来。慢慢地,我发现这马其实根本不用管,它对这条路太熟了,每一步该怎么走它都心中有数,我只要保证能坐稳就好了。弄明白这一点,我索性连路都不看,真正的“信马由缰”起来。
山谷中的草已经差不多全黄了,又厚又软好象新疆毯。半山腰的落叶松也满树金黄,地上铺了厚厚的松针。林间白云轻纱般缭绕,山尖终年不化的冰雪好象近在咫尺却又高不可攀。天有点阴沉,空气非常潮湿,离远点看的话,也许我们也正在云雾中漫游吧?
观鱼亭下有一片停车场(也是“停马场”),剩下的一段台阶要走上去。山顶风很大,而且越来越冷,单薄的衣服风一下子就打透了。我用僵直的手指勉强拨开挎包拉链,翻出几块巧克力分给大家。没太大用,不过聊胜于无。
观鱼亭上俯视喀那斯湖,象极了一块巨大的碧玉嵌在青山中——又要强调,是玉,不是翡翠那种冰冷脆硬的绿色。偶尔一只汽艇驶过湖心,会勾出一道白色的刻痕。叫观鱼亭而不叫观湖亭,是因为据说可能看到神秘的哈那斯大红鱼。可惜我们没有这个缘分。
下山的时候下起雨来,衣服全湿透了。终于知道前辈的游记不是乱说的。地面湿滑,大家都小心翼翼地拢着马不敢快跑。一个马夫的客人找不到了,骑着马飞快地扎下山去,一会儿又冲上来,好象一道影子一样,大家羡慕不已。过了一会儿又快快乐乐地从后面赶上我们,说是原来客人看到下雨就搭车下山了。他没什么事,就和我们一路慢慢走,说些哈萨克的趣事,比如唱歌,有什么事随口就可以编成歌词唱出来,比方说如果我想追求哪个姑娘啦,我就唱……;我心里不痛快啦,有些事让我烦心啦,我就唱……我们本来不敢靠得太近,现在都凑在他身边听他说话,好象也不怎么冷了。不久又一个当地导游跑过来,他的客人也乘车下山了。两个小伙子凑在一起就没个安静了,追追打打,甚至在马上扭打起来,好象马就是他们的双腿一样!
说好去马夫家吃饭。这一家的主人是兄弟三个,还有老大赛尔江20岁的小妻子。赛尔江很有点一家之主的派头,其实也不过23岁而已。我们这群半大孩子一样吵吵闹闹的家伙,倒个个都比他大。
哈萨克小木屋里,炉火熊熊,水烧得咕嘟咕嘟响。 我们一进屋,赛尔江就开始里里外外地忙活,好像变魔术一样,一会儿搬进一台电视机,一会儿又搬来一架电子琴,最后连自己的相簿都搬出来了。烤着火,喝着奶茶,听着音乐,翻着照片,和赛尔江腼腆的小妻子开开玩笑(喜欢看她圆圆的脸庞涂上一层羞涩的晕红,好象那苹果到了秋天……),小屋里一派春意融融。
门外仍然下着雨,雨丝在风中斜斜飘洒,草坡、山林、雪山都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不久天却放晴了。金色的阳光给厚重的浓云镶了一道金边,雪白的山尖给映成了粉红色。一道道光柱,边缘如切割般整齐,直直地投射在大地上,乌云剧烈地奔腾翻涌,光线也随之跳跃游移,变化万端,如同有一位天才的灯光师在他的舞台上肆意挥洒。轻薄如雾的白云在山间缠绵萦绕,仿佛舞者飞扬的衣袂。只是世上何曾有如此恢弘的舞台,何曾有如此美妙的舞姿!
晚饭是很简单的抓饭和手抓肉,气氛却好象是罗马的盛宴。饭前有赛尔江弹琴唱歌开胃;席间有元元贡献出来的一小瓶保命的二锅头助兴;饭后的余兴节目是哈萨克传统的角力游戏:赛尔江把一片三角形的羊骨刮干净,切开一道缺口,单手用力一捏,骨头折成了两半。他又切了一块递给我们,大家轮流努力,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老蒋把骨头窝在胸口用了全身的力气才终于折断。我伸出手掌和赛尔江比了一下,吓了一跳:别看他个子不高,看起来也不是很壮的样子,手腕居然有我两个粗,我的指尖只到他第一个指关节!不由得感叹:吃肉喝奶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元元也想出一个节目来对抗:手指夹火柴盒,这是要靠手指的柔韧性的,果然赛尔江就不行了。小小的女主人很有兴趣地玩了一会儿不成功,于是赌气地一指把火柴盒弹开,又把红红的小脸躲到赛尔江背后大笑起来。
吃饱喝足已经是一点多,一群人晃晃荡荡地走回住地,在午夜的山路上留下我们放肆的歌声和笑声。
本该一早上路,可是流连又流连,。离开时已近中午。刚出村子,遇到两个图瓦人搭车。图瓦人是蒙古族的一支,圆脸、圆眼睛、圆圆的鼻子,长得很象玩偶,和哈萨克人一点都不一样。其中一个大叔大概一早就喝醉了,鼻子红红的,笑眯眯的很可爱;另外一个女孩是山上图瓦人小学的老师,放假了,她要下山去玩:我们上山来,她要下山去,方向不同,目的却是一个:去远方,看不同的人,不同的风景和生活。
车子在雪山脚下奔驰,穿过一个接一个宁静安详的山谷,穿过一片接一片寂静幽深的森林。突然在一道峡谷边停下,司机指着峡谷对面告诉我们:那边就是哈萨克斯坦。深深的峡谷底有白色的小房子,飘扬着鲜艳的国旗,那是边防哨卡的营房。
路边处处是明信片、旅游杂志、旅游论坛里一见再见的风景,此时置身其中,震撼的感觉却丝毫不减。还未离开,已在想念。梦中仙境般的喀纳斯湖啊,何时能再回到你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