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前两天的暴走已经让我疲劳到了极点,但是晚上睡觉仍然翻来覆去地睡不踏实,因为心里总在盘算着接下来一天的行程。睡睡醒醒,七点钟便起床了。
今天要去的是昆山,目的地是两个古镇——千灯与锦溪。
之前已经与木槿姑娘联系过了,她说会来接我。我吵吵着让她请我吃昆山最有名的奥灶面,她不屑地说,那是我们吃早点时才吃的东西,于是我就决定不去露这个怯了,毕竟在北京,我也从来没见过谁拿油条豆浆当中午饭吃的。
车票在第一天的时候已经买好了,8点44分发车。这趟车是从黄山到上海的,人很多,依然是挤在门口站着,不过好在苏州到昆山也只有半个小时的车程,比我平时从家到单位上班花费的时间还要短!半路上收到了木槿的短信,叫我下车后向着“三角塔”的方向走,在那里的肯德基等她。
下车后先买回程票,我本来计划是在下午五、六点钟回去,但已经没有票了,只好买了晚上8点20分的T752次。车票搞定之后,我便开始找塔,因为根据字面的意思,在我头脑里认为我们见面的地点是一座三角形的高塔,铁的,砖的或者木头的……但我左找右找依然看不到,经过一翻沟通之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三角塔”只是一个地名,在火车站向北两站地的地方,离我要去的长途汽车已经很近了。咳,真是人生地不熟啊。
我走的这条街叫人民南路,人很多,很喧闹,我甚至觉得比苏州街头的人还要多,我原以为昆山是一个很安静的小城呢。昆山隶属于苏州管辖,在中国的百强县评选中高居榜首,有很多外商尤其是台商在这里投资定居,所以昆山又有“小台北”之称。不过今天肯定没有时间逛逛小台北了,因为那两个古镇就够走一天的啦。
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木槿。令人感动啊,翘班过来接我,还送了一个美津浓的双肩包给我,顿时鸟枪换炮了。她还说要请我吃什么什么鱼(百岁鱼对吗?记不清了),但一看表已经快十点半了,我恐怕今天的形程会很紧张,便谢了她的好意。(不过下次要补上哦!)
步行几十米到马路对面的长途汽车站,买去千灯的车票,3块5。和木槿告别,上了车。因为这是我去的第一个水乡古镇,一路上都在想,千灯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会不会和我朝思暮想的江南水乡相吻合?倒真有点唐诗里所说的“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了。
四十分钟之后,售票员告诉我千灯镇到了。下车望去,竟然是一片现代繁华!古镇在哪里呢?凭着感觉,我沿着下车的路口径直走了下去,大约五六分钟之后,远远地望见了一座塔,正是千灯的标志性建筑——秦峰塔。
见塔心喜,也加快了步伐。一水中流,灰瓦白墙,号称“美人塔”的秦峰塔一步步将我引进了这深藏不露的古镇之中。初闻千灯之名,就不由心驰神往,遥想着水乡小镇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那千家灯火的美丽场景,该是多么让人温暖。
其实原来这个镇子并不叫千灯,而是叫千墩。是因为在这一带河畔有九百九十九个土墩,到这里的时候正好是第一千个。后来不知被谁改了一个字,将墩改为灯,有人说一定是诗人改的,多有诗意呀。其实我觉得,千墩也满有诗意的,很有王昌龄边塞诗的豪放。
走在2500年来狭长的石板街上,就像五柳先生笔下的那个武陵人蓦地闯进了桃花源一般,总觉得应该换一身长衣布鞋,纸扇方巾才得般配。两旁是店铺,大多出售一些丝绸、珍珠、袜底酥之类的水乡特产。千灯还没有完全开发,为了打开销路,不上商家挂上了周庄、同里以及甪直的招牌幌子。
进千灯古镇是不用花门票的,但是逛景点就要买一张30元的通票。首先去了延福禅寺,秦峰塔便在这座寺中。也许是出于保护的原因,已经禁止游人登塔了,不禁让我凭添了一段遗憾。秦峰塔建于南朝梁天监二年,也就是公元503年,距今已有1500多年的历史了。看到它的建造年代,让我想起了杜牧的那句“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时至今日,那些曾经迷濛在烟雨中的四百八十寺,还留存于世间的已是少之又少了。
出了延福寺,便去寻访顾炎武的故居。千灯是顾炎武的故乡,而顾炎武则是历代千灯人的骄傲。他反抗满清的统治,亲身组织并且参加到抗清的战斗中,他不考清朝的试,不作清朝的官,一直遵循着“无为异国臣子,无负世世国恩”的信条,一辈子都不曾屈服于清廷的统治之下。那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让多少人热血沸腾,激情澎湃。但是,也许时间真的是可以改变一切的,没过多长时间之后,他的三个亲外甥,人称“昆山三徐”的徐乾学、徐元文、徐秉义先后侍奉于清廷,并且都做了不小的官。不知这位一生都在反清复明的亭林先生,若地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千灯由于有了顾炎武,而有了正气端庄的一面,又由于有了另外一个人,也有了委婉细腻的一面。这个人就是顾坚——昆曲的创始人。
顾坚生活在元朝末年,那时候的江南还在蒙古蛮人的统治之下,政治一片黑暗,让有才学的人看不到未来。于是,才华横溢的顾坚划着他的小舟在故乡小镇的河道上往来飘摇,咿咿呀呀地哼着家乡独有的昆山腔,这调子里有天地玄黄,有国破山河,有男欢女爱,有才子佳人,轻轻扬扬地飘过了秦峰塔下,飘过了石板街前,飘到了七百年后那些为之迷为之醉的痴人耳中……
顾坚生活在元末,顾炎武生活在明末,两人相差了一个朝代,但两个人的宅子却只有一街之隔,时间与空间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很神奇的比例尺。顾坚纪念馆不大,是一座二层的小楼,楼上是一些昆曲的展品,楼下是一个小戏园子,摆着几张方桌长凳,正前方是戏台,台上一桌二椅,便是姹紫嫣红,便是断壁残垣。据说这里每天都还有演出,大概是时间还早吧,屋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对父女在一张桌子旁休息。
又走回石板街上,快1点了,在一旁的小店要了两个千灯肉棕外加一碗馄饨。小店是两间屋子的格局,里屋算是操作间,母亲模样的人在捋棕叶,包粽子,外间是厅堂,放了几张桌子,客人们在这里吃饭,女儿在外面招呼。客人不算很多,女儿应付了一阵就回到里屋去了,一边陪妈妈聊天,一边逗着小狗。走进去结帐,母亲模样的人笑着问道:“从苏州来玩啊?”我也笑答:“从北京来。”她愣一楞:“好远咯!”
是啊,好远啊,从京城千里迢迢来这江南小镇,莫非我们前世真的有一段缘分么?
之后又逛了佘家典当行,又在石板街兜了一圈,因心里总念着下一站要去的锦溪,便依依不舍地告别了千灯古镇。
千灯没有直达锦溪的车,只好先上回昆山的长途车,依稀记得在某个路口可以倒去锦溪的车。问过售票员,果然如此。于是在她的指点下,在某地下车(地名忘了,好像叫什么浦,三个字),那里有从昆山去周庄的旅游车,其中在锦溪有一站。
上车又站了半个多小时方到锦溪,穿过写有“锦溪镇”的牌坊,还要走一公里的样子才到古镇的入口。而且,从前逛镇一直不收门票的锦溪现在也要花50大元才能进入了!小镇终于也未能逃脱开发的命运,不过应该知足了,距它不足八公里的地方,还有一个镇子,要收一百块才能入镇,然而人们依然蜂拥而至,那个镇子便是周庄。
这次昆山之行,弃周庄而选锦溪,一则是怕人多,而更大的因素恐怕是因为实在是喜欢“锦溪”这个名字。一念到它,就不由想起纳兰容若那“锦样年华水样流”的句子。其实和千灯一样,锦溪之前一直叫另外一个名字——陈墓。这缘由,凡是去过锦溪的人都知道的:南宋初年,金兵南侵,宋廷一片慌乱,当时还是太子的孝宗决定亲自领兵抗金,临行之前,有两个妃子找到他,表示愿与他同生共死,一个姓陈,一个姓葛。于是孝宗带着这两个爱妃与将士们出发了。那一次取得了胜利,在归来的途中,路过锦溪,谁知那位姓陈的妃子在这里一病不起,香魂逝去,于是孝宗便把她葬在锦溪五保湖中,后来又建莲池禅寺保护她的魂灵,改“锦溪”为“陈墓”。若干年后,那位葛姓的妃子也去世了,临终前念及与陈妃姐妹情深,提出与她相伴,于是孝宗皇帝便把她葬在了陈墓不远的一处土墩上。至今,在锦溪不远的地方仍有一处地名叫做“葛墓”。
两个美丽的女人,一段美丽的故事,在锦溪的河道旁幽幽地传唱。沈从文先生专门来过这里,称锦溪是“睡梦中的少女”,而在我看来,这位少女今日里已经醒来,正准备浓妆淡抹呢。锦溪的街道要比千灯更宽,商铺更盛,人也更多,商业味道也更浓,很多地方在大兴土木,不知要建成什么样子。不过在不经意的角落,仍然可以随意地捕捉到锦溪那不加修饰的娴静与诗意。
这里有很多私人博物馆,锦溪打出的名头是“民间博物馆之乡”,但这实在对我没有吸引力。锦溪之胜在于水,在于桥,游锦溪最好是雇一支船,大概是60块钱,在水上畅游。船娘会唱起这里的小调,从岸上听,就是《四季歌》的调子,但更质朴,更动听。
很想在河边的长廊里多坐一会,喝杯茶,或者与人下上一盘棋,悠然自在地过一个下午。但是由于不知道从周庄到昆山的那条旅游车的末班时间,恐怕错了过去,只好在四点多钟就走出了古镇。
回到昆山城里才五点半,离火车票上的时间还有一段,疲惫不堪,不想等了,于是在汽车站买了一张回苏州的票,十三块钱,车上坐了还不到一半的人,七点钟就到了苏州的汽车北站。下车后又突发其想步行到火车站,买了一张第二天下午五点半去上海的票。第一天已经买好了两点半走的票,但我突然想在苏州多呆上一会,便临时改了。
买好票后又坐游1路回酒店,歇息了片刻,想吃绿杨小吃店的蟹粉小笼包,于是又跑了出去,谁知挨着酒店的那家关门了!不甘心,便乘车到观前街的那家去吃,谁知也关门了!唉,这就是国营的风格啊。只好在观前街上闲逛看美女,然后吃了一顿肯德基外加两串羊肉串。逛到了晚上十一点,结果错过了末班车,只好打车回酒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