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去山西又是一个人,又是凭着一股莫名奇妙的冲动。拿到火车票,心里没有了期待和躁动,被一种踏实与平和所取代。去之前的计划是徒步朝遍五台,不为什么心愿,也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这样走走,看看。
我不喜欢火车站,不管提前多久到达车站,看到行色匆匆的人们,心里就觉得无比摆忙,自己就会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却不知道为什么而紧张。
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邻座的三个男人看上去都很和善,旁边的人还有一句没一句地向我介绍山西的风土人情,我也就哼哼哈哈地应承,思绪却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有件很奇怪的事情,每次坐火车都是靠窗的座位,印象中好像就没有坐过靠走廊的位子。摇晃的列车,让人身心疲惫,脚不可避免的肿,硬座夜车,最痛苦的莫过于此。因为笔记本放在书包里,以上的一段感受是我记在深海鳕鱼堡的盒盖上的,汉堡的味道让人不敢恭维。
凌晨三点,下火车,上汽车,在茫茫夜色中抵达鸿门岩。下车后的第一感受就是凛冽的寒风,庆幸自己没有为了减轻背包的重量而放弃冲锋衣。迅速套上两层衣服,打开手电,向东台进发。耳边风声不断,身边有两三个同样徒步登台的人,偶尔会过一辆汽车。平时太缺乏锻炼,走了十分钟便有些气喘,虽然是沙石路却还好走,走累了就站一下,仰望满天的星斗。用了50分钟登上东台望海峰,等待日出,运气不太好,厚厚的云层挡住了太阳,于是当即决定下山。天已经亮起来,于是从草地上的小路下切下去,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搞一根登山杖,减轻对膝盖的刺激。不过,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山脚下碰到三个同样走朝台路线的人,搭伴同行,走了一小段后发现他们抱着坚决的两天朝遍五台的目的,一路急速行军,动不动就提点我一定要在几点几点赶到下一个台,现在已经比计划晚了多少多少分钟云云,我觉得不是太合拍,于是更加诚心放慢了脚步,终于,那三个人绝尘而去,而我,独自一个人走在一个一个的山坡上,看花,看草,听风,遐想。
翻过了几个山包,下插到通往北台的盘山路上。沿着山路前行,耳边依旧是猎猎风声,不时开过上来朝台的汽车,车里的人无一不用怪怪的眼神向我行注目礼。北台海拔3058米,有华北屋脊之称,我的疲态尽显,开始一步一步往上蹭,摒弃了头脑里的一切杂念,只剩下行走。远远看见华北屋脊的牌楼一会儿在眼前,一会儿掩在山后,当拐了一个弯发现它就那样真实地矗立在我眼前时,居然控制不住情绪,痛哭流涕。疲惫、孤独、无奈,所有情绪纠集在一起,在这个时候,在蓝天白云和碧草黄花的感召下,突然爆发了出来。坐在路边涕泪齐流,不顾忌他人的眼光,哭了个淋漓尽致。之后,继续向着北台顶进发。
之前一直想象着台顶的寺庙会是多么的金碧辉煌,没想到只是那样小小破坡的几间,有点失望。稍作停留便向中台行进。站在北台可以清晰地望见中台,之后的一段路程让我深刻理解了“望山跑死马”的含义。马尚如此,况吾辈乎?还好地势平缓,顺着小路一路向前,长长的下降路段搞得我腿脚酸胀,于是脱掉鞋子,坐在草地上发呆,看天,晒太阳。不过山上的风真大,穿着抓绒衣和冲锋衣也不觉得暖和,不知是不是因为高度的缘故,手又有些发涨,手指头明显变粗,平日那枚晃晃荡荡的戒指终于严丝合缝地套住了食指。站起身继续未完的行程,一个人行走在草甸上,没有其他任何杂念,只有行走,不停地移动双脚,跋涉。头脑变得简单,机械地迈动步伐,上上下下,偶尔停下,看四周的风景。算算时间,自己绝对不可能在六点之前经过中台再赶到西台吃斋饭,正在我准备从中台后面的山坡下沿着小路爬上去的时候,一辆破败的中巴车神奇地出现在身后的路上。脑子在高速运转,上、不上、上、不上,这的确是个问题。上车,我就可以及时赶到西台,有晚饭吃,不会在太阳下山后被困在山路上;不上车,只为了坚持来时的愿望,徒步朝遍五台。终于发现,有时候作出放弃的决定远比选择坚持更为艰难。就在离中台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下,仰望它,坐在中巴车上,渐渐远去,留下想象和遗憾。
到达西台后一下车就有个师傅领着我去住宿,阴冷的房间,屋子里三三两两的比丘尼和居士,虔诚地念着阿弥陀佛,一时间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闯入了另一个世界,于是背着书包,走到山顶去看西台挂月峰的寺庙。破败。坐在路边放置的水泥电线杆上,看着远处两个居士在聊天,猛然感到,我眼中看到的,是形式,在乎的,是大殿够不够宏伟,佛像够不够逼真;而他们,在乎的是心中的佛。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决定放弃在西台住宿、第二天徒步到南台的计划,决定搭车返回台怀。心里虽有些遗憾,更多的却是释然,因为佛不仅教我懂得坚持,更让我学会放下。
晚上住在铁道旅馆,相当破,30块钱,我到现在都在反思当时为什么鬼迷心窍就住了下来,我把它归结于身体疲惫。休息之后去吃晚饭,品尝了台蘑和五台山啤酒,啤酒冰镇的,口感很好,饭菜死咸,不知道今天他们打死了几个卖盐的。
走了一天的路确实很累,泡了两遍脚后昏沉入睡。
第二天起床后收拾行李,背着书包晃进了罗睺寺和五爷庙,站在塔院寺外观望,研究这尊五台山标志性建筑与妙应寺白塔除了个头之外的区别。感到自己无论是精神还是装束都和这些寺庙是那么的不合拍,于是当机立断,转战悬空寺和恒山。
悬空寺也属于“不来遗憾来了后悔”的地方,主要是价值不菲的门票,恒山给了我巨大的困惑,那些尼姑们去了哪里?我看到的全是长髯飘飘的道爷。带着疑惑,从浑源返回大同,按照习惯住到了火车站附近。特意奢侈了一下住了个100元的标间,结果刚住进去就停电,跑到网吧上网,和朋友闲聊了几句,冒着小雨返回旅店。依旧没电,借着手电的光洗了个痛快淋漓的热水澡,坐在床上录音、发呆、昏睡过去。
晚上下了一夜的雨,早上起来时依旧未停。上次来大同旅游景点基本看过,所以先去车站买好了回北京的大巴车票,然后便去了大同书城考察,居然发现了我们社的盗版书,买下一本作为纪念。之后在大同市里无所事事地游走,在华严寺门口买了明信片,又给自己寄了一张。我现在好像很热衷这种无聊人的游戏,但有些东西,确实是需要当场纪录立此存证的。
时晴时雨,有些凉意,遂又钻进网吧混迹一个多小时,之后返回西站等车。天气阴霾,车站混乱,一时间有了漂泊的感觉。想起一个人行走在山上,不知道选择的方向是不是正确,不知道会面对什么,除了体力透支,还要承受心理上的挑战。猛然意识到,那些以流浪为生的人们,有着何等的气魄和勇气。
山西不能算是一个我热爱的地方,只觉得在山西走过的地方不能让我发自内心地感动,在华北屋脊虽然落泪,是由于心情,并非风景。也许对我而言,这不过是一次短暂的对心灵和身体的放逐。我知道,自己永远无法成为四海为家的行者,我迷恋一次又一次的出发,对归途,同样充满着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