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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魔派
在杭州汽车东站进场时,我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给检票员递上一本书,《中国古镇游》,车票就夹在第132页,我单手翻开书本,那就是我的目的地,乌镇。
但其实在乌镇的一天一夜里我却很少到过书里的地方,除了吃饭的裕生馆、通安客栈,就是听讲的邵明书院、锦堂会所,此外还就是为等吃饭到过的叙昌酱园,以至感觉这本书都没什么用武之地,以至最后在践行宴上只能现炒这本书里了解的大概与当地景区的经理MM套辞,结果还落下个是不是乌镇因民宿刷有保护墙面的黒色涂料而得名的笑柄,被人一听便戳穿,原来你连乌将军庙也没去过呵。
但其实在乌镇,我还是做了两件别人没做的事,一样是品了一瓶三白酒,因为当时席上没人敢叫,一样是我把自己变成了乌镇。
你平时应该不会既不说话也不唱歌,只是安静地走着,安静地走着直到顺着街路走到自己的内心。因为我们已经变得无时无刻地离不开分心,孩子要学习、主妇要做家务、男人要谋生经营,哪怕一有空闲,我们也不会安静下来,孩子要玩游戏、主妇要看韩剧、男人想得到轻松或是严肃的娱乐。我们读书、看电影,抑或投入宗教,其实都是在分心,因为一个人走,没人说话,一下子就会觉得无聊,无聊起始于我们感到孤独,我们想逃避孤独,所以我们不断让娱乐和追求来帮助自己分心,于是渐渐我们都习惯了成为旁观者,而不是参与者。
但那个晚上,我只能不说话也不唱歌,一个人安静地走。
从朋友的屋里出来,夜里两点,回自己卧榻需从乌镇邮局沿西市河走过半条青石板路,外面已空无一人,屋里的喧哗在一门之隔外马上就回复到万籁俱寂。就像民宿里外的天壤之别,在保存完善的清代民居建筑风韵里包裹的是现代生活无微不至的便利,外面是乌雕、廊棚,里面则是空调和喷射出热水的花洒,外面是乌镇,里面可以是任何地方。
有人说乌镇虽美但只是一座陈列遗物的空城。是的,这时的乌镇的确很像一座空城,路灯下我慢慢踱在青石板上,除听见自己脚步声,便就是几步路远处并行的河伴走的声音,沿途每座“老通宝”里的灯都暗暗地亮着,门是虚掩的,想起一个词,夜不闭户,却又像整座城都是自己的,而自己也成为这里的一门一窗一石一桥,成了这里的一部分,感觉自己此刻就是乌镇。但空城,只是我们套用了平常分心的习惯来看待这里,空城,只是因为我们在无法分心时感到孤独,其实静就是乌镇的特色,其实一个地方并不在有多么的原住民的喧闹,因为物是人非是必然的,相反在这样的静里,当你不得不不再分心而只能成为乌镇的一部分,甚至你感觉此刻这条街这个乌镇就是你时,你便无法感觉这是一座空城了。
我在青石板上踱着,我像看见茅盾、木心少时也在这样的静里踱着。晚饭时,我被问了一个问题,一个博客来到古韵的乌镇会有哪些感觉,当时我就想起了乌镇的特色,静。这是一座据说比我们常道的文明还早开化千年的水乡,传说6000年前就开始创造出文化,小小乌镇历朝历代出过64名进士、161名举人,但官本的追求终归只能成为数字,让我们记得的只有那些独谙人性的巨匠;静,让我想起茅盾的处女作,其中的女主角就叫静。茅盾的小说其实是很可以读出情色的,读茅盾小说你就会感到,其实大家写社会矛盾时文字略显枯燥板滞,但写两性冲突时特别生动鲜活。就像《蚀》中茅盾对静女士之于抱索,以及其后于强连长,两场性爱描述铺垫了之后的两场幻灭,用当X L行的说法,就是很色戒的:-)茅盾文字的特点就在于他小说的视野更加开阔于他同时代的作家,这不仅反映在他长于从政治经济方向来把握社会生活的审美,精于社会的剖析,更表现在他对于人性中最本性的性〈!-->欲的体察。有人曾拿郁达夫与茅盾比,往往看到同样对于情与欲的思考,郁达夫只能停留于男性的忏悔,而茅盾却可以超越了性别,深层开掘女性的心理,冲突的思考和刻画更直指人性的本质和隐秘之处。于是我想,这也许与这片静有关。在这片静里,茅盾从了母命娶了入门才识得一个孔字,还有一到十数目字的孔德淽,依稀像看见茅盾面对结发“北京离乌镇远呢,还是上海离乌镇远”的疑问,但茅盾没有选择鲁迅的残忍,好歹小日子也将就过了三年,虽然后来的流亡日本使茅盾从秦德君那里得到了曾得一时的真正恋爱和同居,但对比鲁迅是三晚也忍受不住就东渡扶桑,或许就因曾经成长的环境乌镇要比绍兴静谧。静是能让人不分心的,同样静可以让自己更看透本性的东西,无怪茅盾的男性视角是由人的自然天性里的性别差异造成的,不同于同时代大多数男性视角中渗透的封建伦理观念对女性的鄙视,也因此更加自然,一如保存完好的乌镇。
我倒是边走边喜欢上了这份难得的静。写博客有时会教自己很快餐式的应付,读博客的人也往往不会去留意你写的轨迹,不会专门去翻看你前面的日志,但写的人还是会越写越体会到瓶颈,当感觉已经无所写,此时往往又会回到书籍阅读起来,这也许就是转化,就像浸淫于忙碌的我们会选择乌镇这样一方安静的地方,我想用意就在思考,就在给自己一次难得的解读。其实,并无需看重原住民是否存在,这个世界离开是种必然,物是人非是种必然,其实旅行本来就是把自己置于那种不同的是中,人来了就好。亦舒曾讲过一个故事,讲一个女生爱上一个卖水果的小贩,当她后来把小贩带回家,没了感觉,说,原来我爱上的是那个晚上的那个小贩。乌镇其实也这样,既然会物是人非,倒不如就把自己置身于这是中,静静把自己成为这个晚上的乌镇人。
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特色,也就注定到每个地方就有相适的旅行方式,上海是适合邂逅浪漫的,杭州是适合牵手爱情的,而乌镇的静,恰是适合探寻自己,找到原质和思想的。
夜色里,我不说话也不唱歌,一个人安静地走,走在乌镇的空城里。但乌镇不是空的。此时我已经不是一个宿客,一个观光者,而是我确确实实感觉我就是乌镇了的。此时我是西市河边的一座廊棚,唱出“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隐忧。微我无酒,以敖以游”的诗情。当物是人非总是必然,就像我看到的人也多同从我身前流过的桨声灯影,你不舍,他舍;你舍得,或者他就舍不得。此时我是街面上的一块青石板,承载着自己从上面走过,如果离开是必然的,那这一刻这条街就像我曾给予那些字,两旁的宁静就是留下的余白,即使再回不到从前,在我想起的时候亦可以安静地为自己添上旁白或注释而不会至落于逼仄。我一个人静静地走,从没有感觉走一段路可以想这么多,因为静,所以从没有这样可以专心过。当时我想,我在路上走的时候曾出现于心的那个人必定就是我心里想像爱的那个人吧。
我想就是因为这样的静酝酿了茅盾,也因为这样的静制造了木心这样被英国人评价必须置其于古人之中才可以评价的现代画家和作家。其实不知你有否发现,茅盾和木心有着及其相似的地方,不仅表现在都具备大处着眼小处落笔的魅力,又都具有“彼岸性”,即茅盾可以站在异性立场上开掘人的心理,木心可以用世界观念写出中国风骨,我猜这也是静的缘故,宁静致远。这两人在文坛都具有唯一性,一如乌镇的唯一性,并不需要充斥喧哗,一切就是教你在静静中省悟。如果用分心的习惯探寻乌镇,把自己置于发现乌镇的原住民,想体会原乡的喧哗,你或许真的会失望,因为乌镇的特点就是给你静,一切让你可以更加专注,于是你看得更清,不体会到这点才叫真的白来了乌镇一行。
到达塌所的时候,我才从乌镇又回到现实,我又看了一眼转角一条通往一扇一直密闭黑门的楼梯,那个楼梯不知为何,我会特别留意,每次进出都会设想是个故事,直到离开乌镇十天后,我才知道,原来她叫花样年华。这些就是乌镇给我的全部记忆。
也许你问,我这篇《任他明月下西栅》怎么一直没提西栅。记得卡尔维诺在《看不见的城市》里有段关于马可·波罗和中国可汗的对白,当马可·波罗告诉可汗他已经把他所知道的所有城市都讲给可汗听了,可汗问“还有一个你从未讲过。威尼斯。”马可笑了,反问“你以为我一直在讲什么?”西栅对我也就像马可在叙述威尼斯,我使用隐喻就是怕一下子失去她。乌镇,或许像座空城,关键在你是不是能到西栅看到那个看不见的你,以及看不见的你留下的花样年华的故事。那天我夜走西栅,一直有支曲子伴着我,心里的,一并收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