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 路亭. 石蒜花》
石蒜花,名称够雅致,但是我前不久才学会,乡人向来叫它“死傀儡”,如果认真考据可能很有趣。上了年纪的人似乎隐隐感觉到深秋的杀意紧随着夕阳红而至,说它是重阳花。
一条用石头砌成的古道从上窑村口掠过,边坡沃土肥黑,长满死傀儡,象熊熊燃烧的野火,村民习以为常,没兴趣去“陶醉”,手拄竹杖的老奶奶停步张望,悲悯地说:“重阳花谢,乞丐在那里啼。”
古道与村街交汇的三岔口上有一座路亭,亭内靠墙的地方建了很宽的高靠背长凳,供旅人歇息。南来北往的乞丐走到这里,看看天色不早,进村讨得一碗饭吃,回到路亭,和衣躺下睡觉。重阳花凋谢的时候,闽北山区开始下霜,凌晨时分寒冷刺骨,老百姓家里尚且依赖炭火取暖,根本没有衣服、被子施舍,冻得乞丐哀啼到天亮。
乞丐走了,“格嘞、格嘞――”,身穿破旧衣衫的浙江“打小铁”匠人来了,放下担子,徒弟迅速走进村里揽活,师傅套上风管,把炉子连到风箱上,点起火来烧开水,泡茶美美地喝,待徒弟抱回一大堆钝秃的镰刀、漏底的锡酒壶,“梆-梆-梆”忙开了。晚间,薄被裹身,他们也躺在亭凳上过夜,霜风凛冽,默默承受。
事隔多年,因惦记古道边火红的死傀儡,我去上窑村玩,路亭还在,故道却湮没在齐人高的灌木丛中,代替它的,是建在村尾的宽阔平整水泥路。后来我去深圳,发现乞丐衣着光鲜,不接受食物,只收现金,可以找钱的,给一百找九十九,给港币找港币。再后来,我到浙江永康,只见昔日的小炉匠建起规模宏大的五金交易城,当上老板了,那里造的手扶拖拉机驰骋东南数省,势欲冲出国门。
现在我明白了,乞丐为什么哭泣?因为他明天还是叫花子,乞讨的日子何时到头啊!“打小铁”的匠人何以安之若素?他的心中装满美好憧憬,将来,学有所成的徒子徒孙坐在舒适的车间里制造联合收割机。身陷困境,有些群体却满怀必胜信念,努力奋斗,闯出光明坦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