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走你的路》
泸湖七梦之:去走你的路
在从丽江赶到泸沽湖的途中,忽然半道停下一辆车,一个女子带个小男孩上了我们的车,小男孩靠我坐着,晕车了。到了泸沽湖附近,收费站,我说他们和我是一起的,男孩乖乖地靠着我,晕车很痛苦,他吐,完了总是问我,阿姨,为什么我们不走路,要坐车。
我也希望走路,为什么我们要坐车呢!
在里雾比住了两夜,第三天我去里格和他们汇合,他们说是要走到左所去的。我早早起来出发了,那时候的泸沽湖在车里看起来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和静静坐在湖边看望是不一样的。我打电话也不通,我又去里格岛上一家一户问还是没有找到,我于是想,那我就自己走到左所去好了。
我在村子里找了位阿妈,让她和我作伴,我们离开里格出发了,出来不久,我就遇到了先前约定的那几个人,那小男孩叫顺子,很柔弱,有些忧郁的艺术气质,他们在山涧扎营,才刚起床。
顺子和我在湖边玩耍,去水里捞海菜花,用石头打水漂,太阳已经很大很大,湖水从淡淡的发白到幽幽的蓝蓝再次变得明晃晃白茫茫,他们似乎没有接着走的意思了,我和他们道别,继续走,顺着早晨的阿妈给我画的路线图,转过山道,我已经看见了大嘴村,泸沽湖环湖的道路是很好走的,因为人不是在崇山峻岭莽莽丛林之中,那里非常开阔。
翻过垭口,我就在一棵树下喝水,对面来了两个男孩,攀谈的时候,男的忽然问我:你一个人走,就不害怕遇到什么动物,譬如什么狼!
快到杨二车娜姆家那里,湖边有两棵树,映衬着那里的远山湖水和白云,景色非常入画,我有些陶醉,后来有一天我看一个有关泸沽湖的电视节目,里面就是那一个镜头了。我接着继续,走到了大嘴村,后来住户宾馆和各种经过开发的痕迹太浓了,我坐车到了盐源,在那里转悠了一阵,然后再搭乘一张开往泸沽湖的车回落水村去,车快到里格的时候,正好行到山巅上,天上下起了太阳雨,整个泸沽湖像一块洗濯得非常干净的碧玉,因为太阳骤雨的冲刷,上面似乎还留存着许多从未雕琢过的粗粝痕迹。
回到落水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但是吃晚饭的时候,雨又开始下起来了,祖母房的屋顶,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总之似乎是可以看到天空,但是雨水又淋不进来,那一晚上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我仿佛听见了泸沽湖水中的雷鸣,他们直指大地的深处,很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活闪,没有看到这样畅快淋漓的自然景象了,我们和这些鲜活的景象已经分别得太久太久。
晚上停了电,我住在一品居三楼靠右的房间里,点蜡烛了,雪兰说家里最担心的就是停电,因为一品居的房屋,全是木结构的,点蜡烛害怕着了火,雪兰说的是一个自然的常识,而我是非常小心的人,但是我想起浪漫的烛光晚宴,就没有多去想着火的事;正如那个路人,他问我怎么不担心色狼的时候,我阻断了自己的思想,压根没有去想色狼,我立刻浑然不觉地告诉他说,我对这里非常熟悉啊,环境恶化很严重,狼都绝迹了。
我出发的时候,以为是有同伴,但是同伴反悔了改变了主意;我请了指路的阿妈,但是同伴似乎又出现了,于是阿妈回家去了,后来,同伴依然不再是同伴,我失去了向导,我等了一阵,决定走我的路。
按照我想的那样走来,于是我看到了路边的风景,有些风景是人人见到过的,而有一些,只有我才窥见了他们的那一面,那一天就那么过去了,我没有去看杨二车娜姆的房间,我想我的房间,也是很好的,那对于我来说,是一个普通姑娘,就是她的闺房,没必要卖什么门票的,和雪兰她们的一样。
从早晨落水出发到傍晚在雨中回到落水,看去我从离开的地方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了,我总是听到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懒汉,在海边的沙滩上晒太阳,来了个富翁,叫他去干这个去忙那个,懒汉漫不经心总是问的三个字:然后呢!然后到了最后,富翁说然后你和我一样富有了,你就可以在这里晒太阳,懒汉还是漫不经心眼睛不抬地说:我现在已经这样着了。
很多哲理故事最后对懒汉的态度非常赞同,认为那是淡薄的极致,是无为的极致,我不;懒汉就是懒汉,他贫穷到只有一身慵懒,他无论在精神世界还是物质上都不是富翁,他是不得不那样的,但是富翁却是自己愿意那样的,离开他所从来的地方,来沙滩上和懒汉比肩烤太阳,他不是懒,他是在享受这一种叫做慵懒的状态。
就是说我走了些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这和我一直呆在这里是不太一样的,一颗淡薄的心,本来可以不在乎去不去哪里,就是呆着发呆也未尝不可,但是你不能总是呆着的,呆下去,就仿佛你看一本书,你没有进入到书中,空间和时间都没有被拉开来,你没有和那书里的人们去交流和会面。我其实很喜欢做梦,晚上睡着了醒来,回忆梦,那是我们潜意识里好多状态的反映,我喜欢梦拉长了我睡觉的时间和空间。
但是有一天我发现,看书也罢,做梦也罢,只要你尽心去到这些状态里面,你很快乐很充实,但是你的人也老得很快,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但是当我能这样想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去体验各种各样不同的事物,去走自己的路,因为生命之树如果是一个容器的话,里面倘若只容纳了大石块,你不断的体验和走路,就是在缝隙里面加别的东西,这一种,然后另一种,最后那种老,老了的单一就会被填得非常紧实,你感觉自己的生命会慢慢显得有了重量,怪不得老子会说他一生下来就已经是八十一岁了,好像是八十一吧,反正是很老了,我走了好些路才明白了老子这个家伙,说话很有意思。
那一天没有历险,没有艳遇,没有奇遇,我就是看到了路上的那些风景,人和事情,甚至有时候,我有些不满意这些来去的人,一说话我就知道我们的差别,我觉得我要走我的路去,不要打扰到我,我这其貌不扬的家伙,在内心里粗暴地说道。可是在村寨里给孩子们照相的时候我们一起度过了很快乐的很长的一段时间,这个是我自己觉得开心舍得花时间的,但是早上的时候顺子的长辈他们,爱走不走的浪费了我很多时间,我就不太乐意。
还有雪兰,停电了蜡烛亮了,我想的全是不着边际的什么烛光,雪兰担心的却是木结构的一品居容易着火;这是立足的地方不一样,这决定了我们首先考虑的问题是什么,我们各走各的路去掉了。
我的好朋友们,多半最喜欢吃喝穿戴的,但是我喜欢玩,她们买漂亮衣服的时候喜欢上了就要买了,和我出去玩的时候一样,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只是我是不拒绝漂亮衣服,但是我也乐意把旅行的乐趣偶尔和她们分享,我们相处这么多年,大家也融合了,挑衣服吃饭都一起,喜欢就喜欢不喜欢的说一个正当理由出来你自己决定采纳或者不采纳,我走在路上,她们寂寞无聊的时候就要追过来,我坚决不要她们来,那也是很有趣的事,有时候她们求求我,我也不要,但是这不影响大家会一起玩。
我也不要她们知道我在这里写游记什么的,这好像自留地,我想说话,但是我不想对着熟悉的脸孔说话,我想坐在山谷里,盘腿而坐,然后朗朗上口想起什么就说什么,还可以爱和谁说就和谁说,乱说一气也不担心,我高兴了我就唱山歌把山水都愉悦了,我不开心我就打他个落花流水,一口气把全山谷的动物植物都赶尽杀绝,那好快意,那好自在,我还在心里暗自臭美,一般人不要浪费时间去和他们论道呀,不然他们会笑你的,慢慢的你就会发现,人的力量是很大的,就是你对着泸沽湖运气的话,你双手悠悠压下去然后轰然抬起来,对面整个湖面的水就排山倒海价来了,那样壮观的景象确实是有的。
我们去的许多地方,寺庙门口有很多买香的人,火车站许多递折扣机票名片的人,景区门口许多想当你导游的人,按摩的时候有许多推销产品的人,健身房也有,他们嘤嘤嗡嗡不厌其烦,你躲着他们或者厌烦他们,好不被动,但是狼狈的不该是我们,我要好好走我的路,我想,于是我说麻烦你,我自己想静一下。
记得前久京城,公交车到了中关村,人太拥挤了,我下不了车,售票员就对着我用那钢镚儿一样有力的声音喊道:你吆喝呀,你不吆喝我告诉你永远也别想下车!我不吆喝,我还是用我的声音说下不去就下不去不怕,不用这样呀!到了下一个站,人们给我让了路,我就下去了!其时我心里有些感叹我们这些山野来的人适应不了城市的生活的同时,也觉得中关村的确集结了吾国的精英,连如此拥挤的公车上,其实也是宽裕得很的。
因而,最宽裕的是我们的心。
就是倘若你想走的话,既已抬起脚来,那你就放心去走自己的路吧,不要害怕或者迷惘,即使是在你害怕迷惘的时候都要那样,人谁不会那样呢,但是依然不要担心能否搭得到车前路是否塌方什么的,生活好像再平凡不过了,人人都再平凡不过了,别人不和你同路,约你去走别的路,甚至站出来阻挠你走你的路,你可以考虑,你也不要去怪罪别人怎么怎么,但是你要走你的路,不要停下来,这重要的不是你走了多远的路程,重要的是你听从了自己,闹独立了,你看看哪一场独立战争不是伟大的。
伟大不伟大也不重要,人是改变不了渺小的了,重要的是一个独立的人,可以听到内心的声音,当脚步和道路都是自己的,这时候在路上,全部都可以由自己做主了,多么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