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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雨崩苦旅-原创

王朝旅游·作者佚名  2009-0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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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每次从旅行的迷失回到现实,都是一次艰难挣扎的过程。

当我重新穿上职业套装,脚瞪高跟鞋,离开家门,穿过车流如潮的马路,挤上公车,进入公司冷气强劲的大厦,当我机械地重复着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动作时,有一个声音,常常从我灵魂深处冒出来:这个我,和那个踏着泥泞道路,穿行在雨崩原始森林中,面对着雪山上的彩虹,兴奋地采摘着野地里的鲜花的,那个我,是不是同一个人?!

我常常放任自己对脱离现实的幻想和期望,这种放任的结果,只是让我更怀疑目前的生存状态。我不知别人是怎么从一段别处的生活中,走回来的。但是这次我劝自己:到遥远的地方旅行,就象演员出演了一场戏,能从角色中快速分离出来的人,我们说他的艺术造诣很高,是个真正的艺术家。不象有的蹩脚演员,永远把戏当成了人生,把人生当成了戏。

一 到雨崩去

2003年6月17日 下午广州-昆明飞机,宿昆明

2003年6月18日 早班昆明-中甸飞机,在中甸休息一天,宿丹曲酒店

2003年6月19日 中甸-德钦,晚宿德钦藏家楼

2003年6月20日 多云 德钦-雨崩下村,宿阿钦布家

这次旅行回来后,很多朋友问我:雨崩在哪里?是个什么样的村庄?你怎么想到要去那儿的?请容我花一点时间,对雨崩村和我前往的背景介绍一下。说实话,临行前我并没有太多关于雨崩的专业知识。回昆明的飞机上,恰巧看到关于三江并流地区申办世界自然文化遗产,以及科考队对该区域考察的报道,我对魂牵梦绕的香格里拉地区,这才有了一个宏观的了解:中国的河流大多由西向东,但三江─怒江,澜沧江,金沙江在云南境内,却由北向南并行奔流,最后,金沙江汇入长江,澜沧江流出境外入越南,成为著名的湄公河。而我要去的雨崩村,是个美丽的藏族村落,就位于澜沧江河谷,梅里雪山的山坳里。 抄回老谢的雨崩功略:雨崩村属于云南省迪庆州德钦县云岭乡,地处梅里雪山面茨姆(即神女峰),吉瓦仁安(五冠蜂)和卡瓦格博三座雪峰的山坳,要到达必须从德钦县坐汽车或包车到西当村,从离西当不远的温泉出发,翻山越岭骑骡或徒步,才能到达。 自从去年11月拜碣过神圣的梅里雪山后,我就种下要去雨崩的心愿了,因为不少到过雨崩的人都认为,那是他们心中真正的香格里拉。再者,见识过秋天的中甸,德钦的人,几乎没有不想春天再来一趟的。这个梦,也在我心中萦绕了半年。即使如此,我的休假还是一拖再拖,直到六月下旬,快进入夏季了,才能成行。

临行前我把老谢的雨崩功略齐齐整整打成两页纸,象圣经似的揣在怀里。由此也犯了不少教条主义错误,闹了不少笑话,这是后话了。但这不怪老谢同志,只是再次验证了我一贯的旅行观:旅行的魅力在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体验。 对了,还要介绍介绍此次进村的人。我,照例还是独旅,一个人从广州经昆明到中甸(此时尚未恢复丽江中甸的航班),独行侠本来就是边走边结识江湖朋友的,我当然也希望在中甸找到驴伴,但是,时值SARS刚过,几乎还没什么人敢出门,中甸则更冷清。事实上,在我6天的雨崩之旅中,统共也只见到3个汉人 。所以,到最后,我决定一个人也得走了。当然,我有一个比任何可能找到的"驴伴"都出色的"伴儿",那就是我的司机?老爹。老爹,二十七八,家乡维西,开蓝色桑塔钠,是去年我们梅里之行的司机,留一头蓬松的卷发,酷酷的样子,与迪克牛仔形似神似,故名"老爹"(联系电话:13988716189)。有了他之后,我就不能算真正的独旅了。

来中甸之前,我拼命游说老爹同行雨崩,但他一直持谨慎态度,说这条路如何如何危险,他从没去过,去过的朋友提起都摇头云云。但是,看到我真的来了,一个人,千里迢迢傻呼呼的,直奔雨崩而来,他也无话可说,收拾收拾行囊,跟我上了路。一路上我掏出我的"圣经"安慰他:你瞧,没问题的,我网上的朋友都说了,现在还未到真正的雨季,只是到西当村路不太好,徒步是不会有泥石流的,雨崩除了蔬菜少点,其他都可以忍受。瞄了一眼我手中的地图,他嘿嘿的笑了两声,说:那好,这次你就做我的向导吧。 昨日从中甸出发,一路翻越白茫雪山,到达德钦。还是那条路,春天的景致果然不同,在一座开满粉红杜鹃的山上我流连忘返。经过去年我们五人爬过的,后来以我的名字命名的山峰时,我几乎已不认得它了,因为原来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地方,开满了小小的紫色的花!按老谢的提示,我原打算当天赶到温泉(车子寄存处,徒步开始的地方),第二天直接开始徒步的。可傍晚到了德钦,老爹 说,住德钦吧,温泉没去过,天快黑了,进去不知什么情况,不如明早走。我想了想,决定听他的。

今天一早出发,一路从德钦到明永冰川的入口,都是云雾袅绕,车仿佛在仙境中行使一样,最奇妙的是,突然拐入飞来寺时,厚厚云层遮住的太子雪山上,一轮绚丽的彩虹悬在空中,我大叫一声,抓起三角架,可是没等我支好,反复闪现了两三次的彩虹就彻底消散了。今年是羊年,是卡瓦格博的本命年,后来我才知道,我这次的路线,被称为"梅里小转山",是藏民朝拜的经典路线,尤其在今年。我面对着晨光中的太子雪山,静默了几秒钟,幸福的叹了口气,这就是卡瓦的气质和脾气啊!

现坐在车上,我们已拐入了进西当的路段,可是路堵住了,前面有工人在搬山上落下的石头,老爹了解情况去了。我心里暗叫不好,因为老谢说过,只有这段路可能由于下雨塌方,会阻塞耽搁,过了就好了。不知情况严重不严重,不知今日的雨崩之行能否实现?

(以上两段是当时日记,时间:10:15AM)

好一会,老爹回来,说得等。等倒没什么,能进就行。我拿出相机,在公路上溜达,路的左边是深深的澜沧江峡谷,水混黄混黄的。右边是悬崖峭壁,山势险要。一辆从德钦?西当的小巴超过我们,停在了在前面十米处,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车休息。只见三个喇嘛,身着鲜艳的袍子,下车后在悬崖边上坐下,其中一个还撑起了红伞。他们身后是蓝蓝的天,和澜沧江对岸高耸的峭壁,三件红袍在天地间煞是抢眼,我远远的举起相机,拍了一张,然后朝他们走去,我知道喇嘛生性大方,很容易交流。原来他们从东竹林寺来,到雨崩转经,之后还要去明永。他们中坐前面的老和尚,吸鼻烟,汉语说得不好,但笑起来很开朗。后面撑伞的中年和尚,喝统一鲜橙多,汉语最好,居然还去过新加坡。右边那位年轻些,长得一脸端庄,不会汉语,所以最沉默。聊得开心,我啪啪的给他们拍了好些照片,心满意足的回到车里。

老爹懒懒地呆着听歌,他说,你看,如果昨晚坚持进来,不知会怎样。那是!我坐下,一边整理相机,一边兴奋地谈论那些喇嘛。突然,一阵黄尘,伴着哗啦啦的声音,从我右侧的山崖上劈头盖脸落下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黄烟就扑进了车厢里。在周围人的尖叫声中我意识到山体滑坡了!惊慌中我对老爹说:快走!他没动。开门的瞬间我又犹豫了,因为不知开门后,会不会有更大的石头砸下来。如果有,刚出去的我就撞个正着了,一时进退两难。我让他把窗户摇上,阻挡弥漫的黄沙,他迅速摇起车窗,也没从左门出去,我不知他怎么打算的,停了几秒钟,我们还是决定离开车子。"一,二,三!",开门,走!两人同时从两边钻出来,跑到车前头。这时,前后的工人围过来好几人,查看车子,似乎刚才滚下的石头不大,只擦中了轮胎,还好,只是轮胎,不是车顶,如果是,正端坐里面的我们就……工人观察了山上的情况,指挥我们把车开到前面安全些的地方,看到他们如此紧张,倒显得我们处变不惊的样子。事实上,我非常后怕。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路才勉强开通。老爹的车"忽"的穿过这危险之地,向西当村急驰而去,这时,已经11点多了。老谢说,徒步从温泉经面丫山进入雨崩,需4─6小时,依徒步虎跳峡的经验,我得花乘以2,即8小时的时间。就算我们12点开始徒步,也得晚上八点才到达。心里盘算着这些,我有些焦急。进入西当村后,全是坑坑洼洼的烂路,村民似乎都在修路。镜子上的一串玉坠跟着车体,一个劲儿乱晃着。老爹一直很沉默,他不说话的样子让人有点犯嘀咕。 快开出村子时,看到一家藏族客栈的招牌,非常醒目的树在路边:绒客栈,这么斯文的名字,大概是旅人帮起的,下车问问路吧。大房子里走出个藏族汉子,跟我们打招呼,说这儿离温泉,只有5公里了。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在这儿吃个午饭。午餐的蔬菜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味道太鲜美了!主人家淳朴的笑着说,自家种的。不错嘛,老谢不是说他的朋友从德钦背蔬菜进雨崩吗?这恐怕是进雨崩前最后一餐了。象要和蔬菜生离死别一样,我把三个盘子里的青菜豌豆都吃了个精光!

1点钟,终于到达温泉!马上要和我们的"小蓝马"告别了!马上就要开始我们的徒步雨崩了!把必需品压缩成两个小背囊,重的那个给老爹,轻的归我。拿好水,存好车,我突然生出一丝胆怯,就这样,开始我们的徒步雨崩了吗?就这样,往一个未知的世界出发了?我望望老爹,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他这个样子,真少见!我笑道,嘿,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啊!其实心里倒有些后悔把他逼了来,谁知道后面有什么等着我们呢?遭遇大石头,也许只是八十一难的开始罢! 仅仅走了100米,我就体会到这山路之艰难,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由于这两天一直在下雨,路面都是烂泥,现在闭上眼睛,我都能清晰的回忆起那泥泞,每一脚踩下,都是一个坑,夹着水和石头,鞋子边上很快积起一堆黑色。路不是想象中的普通山路-也不知为什么我一直想象是康庄的山路-事实上,是真正的羊肠小道,而且非常陡,每走几步都得停下喘一阵!

走了约10分钟吧,我已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靠在一棵松树上,回望老爹,我禁不住大笑起来!只见他斜挎着我的三脚架,衣服敞着,裤腿一高一低,满脸是汗,拼命灌矿泉水!完全是一副国民党逃兵的摸样。这一笑,倒把我的不好意思笑没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条船里的人了!我笑道:怎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回不回去?他自己也傻笑,说,都走了那么远了! 回首弯弯的山路,已看不到我们停车的地方,我知道,我们都没有勇气返回了 !

路上遇到两个背包客,大家停下寒暄了几句,一个北京的女孩,一个四川的男孩,他们是我们见到的第一对外来的人。都背着带防潮垫的大包,我佩服的对北京女孩说,"了不起,徒步还背这么重的包!"她笑着指指那男孩:"他的还要重!""你们马上就要走到终点了。"我羡慕道。"是呀,你们才开始,上面的路还更难走呢。"她指指身后。

陆陆续续地,有人从后面超过我们,都是去雨崩拜神瀑的藏民,一拨一拨的,我的心情乐观了些,一直以为没什么人下午才上山,感觉有些孤单,没想到人还不少,大家见面,都操着不标准的汉语打招呼,笑着说:你好!雨崩!神瀑!我鼓励自己:再次我也不能输给那些老阿妈,或背着孩子的妇女吧?可是,越来越难走的道路,让我很快"笑不出来了"!老爹此时显示出他从小在山里长大的优势,当两条小路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他总能作出正确的选择,且常常坚持走后人开出的小径,小径虽辛苦陡峭些,却节省了不少时间。这在我泸沽湖的徒步中,朋友也使用过的,应是爬山的经验。

从雨崩回来后,遇上人问我怎样?我第一句话就是"苦哇!"这令他们大惑不解,一定要我说苦在哪儿?这苦的感觉,一两句话真说不清楚!但一定就在这开始的一个小时里,定下了基调,我已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个遥远的地方?为了自然之美?雨崩的美丽真的可以弥补路途之艰辛吗?

当我们用将近两小时完成别人一个小时到达的歇脚处"青松茶馆"时,我整个人都瘫了,身上的衣服全部湿透,两瓶矿泉水全都喝干。在茶馆的长凳坐下,我整个人就不愿起来了。

但即使这个时候,我仍未打算改变徒步行走的方式。让店老板泡了一壶茶。滇绿的清香驱走了不少疲倦,我能感觉到身上的蒸汽随热茶的蒸汽慢慢升腾。青松茶馆有一只小花猫,长得象小老虎,在火塘边转悠。许多在此喝完茶的行人,开始租骡子上山了。渐渐地又只剩下我们俩。

老爹去问骡价,从此处上山至山顶垭口,一匹骡70元,从起点温泉得100元。到现在我也弄不清是什么原因,让我最后答应了骑骡的方案。

也许是时间吧,当我们骑着青松茶馆老板亲自赶的两头骡子上路时,大概已是下午3点过了。刚开始,我还十分挂不住,嘟嘟囔囔:明儿我可怎么向驴坛的朋友交代啊,徒步雨崩变成骡步雨崩了,"驴"骑骡子算什么!老爹可不管我,自个偷着乐!他倒是乐了,"我一世英名毁你手里了!"我暗暗恨道。

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骡子的行走转移了。那是您无法想象的艰难道路!大石,烂泥,陡坡,水洼,悬崖边……有些地儿连骡子都无法下脚,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吭哧吭哧。你的双手也必须牢牢的拽住鞍上的铁环。遇上下坡,不一头栽下去算你走运!老板不断用小树枝边打骡子屁股,边吆喝:瞅!瞅!我问老板,这两匹骡子的名字,我骑的叫中贵,是匹新买的骡,爬山爬得少。老爹那匹高头大骡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花球,它就了不起了,是远近闻名的"帅哥"。所以,老板一直叫的其实是领头骡的名字:花球,球!

我心疼中贵,它歇脚也不急,骡子也会累啊!有时拍拍它的脖子,叫:中贵,加油!它好象能听懂似的,特带劲儿地走。老爹却用树枝赶骡,看我不忍,还悄悄说:我们老家的骡子可以背500斤呢!走了一阵,花球停下的频率多了起来,骡老大一眼看出,它的左蹄出了问题,难怪它一停,就把左腿提起,很疼的样子。老大替它整理了一下嵌在蹄里的泥土,可走一阵它还是如此。我对老爹说,把骡背上的包给我吧,减轻点重量,骡老大憨憨的笑道:给我背吧。只这话我就知道他心疼花球了,立即道:我来吧,我骑着骡呢。虽然腿不好,花球却常常使坏,放着正道不走,偏从一棵树下穿行,它倒是顺利过去了,吓得老爹不是一个匍匐,就是一个平躺,老大很不好意思地呵斥着它,看着老爹的狼狈相,我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在空荡荡的森林里回响,听得出是苦中作乐啊! 一步一步地走着,到达第二个歇脚处,喝了酥油,吃了两根烤火腿肠,天居然下起小雨来。好在花球歇过之后,体力有所恢复,就这样,在"球,花球!"的吆喝声中,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面丫山的垭口。以下的路,必须用脚力了!

听说一匹骡子要70块钱时,我觉得挺贵的,但走完这两小时行程,觉得真是一点儿也不贵!我并非在旅途中大手大脚的人,给了骡老大150块,我说不用找了。

别过老大和花球中贵,我们背起了行囊,互相看了一眼,禁不住又哈哈笑起来,因为,刚奢侈了一把的我们又要开始受苦了,从垭口到山脚的雨崩村,据说快的话,要走两个多小时。此时已是下午5点半,保守的估计,大概也得8点多到村庄。瞧瞧,我们可是骑了骡子才能在这个时间到达垭口的哦。据说从垭口开始就没信号了,我们分别给家人朋友发了短信。我的是:未来的3,4天里,我将进入无信号区,手机只能当手表用了,祝我走运吧!

发完短信,解决掉方便问题,我们迈开了轻快的步子。这段路没上山那么烂的泥,也不太湿,好走多了。我开始给老爹上摄影课,教他用我的宾得相机,简单说明如何调焦,如何取景,可这小子极不谦虚,拿起相机扭两下焦距就乱拍,心疼死我的胶卷了,还好这是普通片,明儿换了反转片一定不能给他浪费!于是当他请求背相机时,我总是客气道:不用不用。时间长了,受不住脖子上的沉重,他就得意的接了过去,继续乱拍。突然,老爹大叫:看!彩虹彩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一轮七色的彩虹,正挂在远处的山坳间,相机相机!我大叫。"让我拍,让我拍!"他也很兴奋,"不行,求求你了,我就拍两张!"我把相机从他脖子上连蒙带抢的夺过来,一边啪啪地拍了两张,一边说,"你放三脚架,啊!"他还挺合作,立马安好了三脚架,我在架上又拍了一张,才恋恋不舍道:你来吧。他愤愤的按了一张,说:彩虹都散了!我呵呵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恭喜你,你已经是一个非常出色的摄影助理了。

接下来这一路不想细表了,走得并不轻松,路长得好象走不完。好在有四个男孩子,其中一个穿喇嘛服,另外一个带牛仔帽和一个戴墨镜的男孩,我印象较深,还有一个记不住了,他们一直在徒步,骑骡时他们就一前一后的,离我们不远。这时到了最后一个歇脚点,我们停下喝水吃巧克力,他们又紧跟后脚到了,看到我疲倦的样子,他们鼓励道,马上到了,再加把劲!你看,远处就是雨崩村了。远远望去,绿树掩映中,山坳里隐约有些房子,是吗?那就是吗!?他们笑道:是,大踏步又上了路!天啊,真是高手啊,PFPF!

离山脚越来越近了,雨崩村渐渐露出它美丽的身形。此时7点已过,天色渐渐暗了,但太阳还未完全落山,远远望去,几块如地毡一样绿绒绒的稻田,静静地卧在山坳里,零星的两三座白房子,点缀其间,一幅恬静的田园景象,慢慢进入了我们的视线。这,就是雨崩了?!我举起相机,但光线已不足,我无暇慢慢欣赏慢慢拍照,老爹不见了踪影,我得赶紧跟上。他明显加快了步伐,虽然总在前面某个地方等我,但一直不让我逗留。 走啊走啊,一个一直困扰我的问题摆到了面前:关于住宿问题,看过老谢攻略的人一定记得,雨崩村实行原始共产主义,在外来人的住宿问题上采用轮住制,由村长统一协调,挨谁家你就得住谁家,再脏再破也不许有怨言。而雨崩,是个至今尚未通电的小村庄。庆幸的是,老谢隆重推荐了阿钦布家,据说他家是雨崩最富有的人家,有自己的小发电机,还有常常更换的白床单。老谢不仅留了他家的电话(真奇怪,没通电倒先通电话了,真是信息时代),还教了几招逃避恶村长的办法。我打算借鉴借鉴。半途中,我给阿钦布家打了一电话,他弟弟接的,我问到时能否出村口接我们?就说是亲戚?(我打算让老爹假扮他们表弟之类的),他说没关系的,只要跟村长说我们要住阿钦布家就可以了。咦?这个"圣经"上可没讲,难道阿钦布已把村长搞定了?

过"关卡"了!前面一木头房子明显就是村口,还好,没人,这么晚了,村长也要回家吃饭吧?我小心翼翼地,低头跟在老爹后面,"站住!"一个放牛娃拿着红缨枪跳出来……不是啦,那是我的想象!事实是,我们走过关卡了!接着是一排小摊铺,有三两女孩呆在那儿,旁边两条小岔路,很明显,往前一直走是雨崩上村,往左继续下山,是到雨崩下村,但我一时间忘了阿钦布家是在上村还是下村了,也不敢问,只好直走,正当我们要经过她们时,其中一个妇女说了一句话,我没听明白,但做贼心虚,立即掉转头,装作搭讪的样子问她,"请问阿钦布家在哪边?"老爹一边说了句什么,一边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拽着我大步从下山的路走去……

走出了百米开外,他才放缓脚步,说:"刚才你傻傻地问什么?"我一头雾水说,"你走对了吗?阿钦布是住下村吗?""跟我走就是了。叫你别说话,刚才那人问我们是转经的,还是旅游的?我说转经就可以走了,你傻傻的问,她就知道了!""那,"我被他一说,特别不好意思,"那她们会不会发现,然后追过来?"我鬼鬼祟祟的回头看了一眼,大叫道:"追来了!快跑啊……"两人傻呵呵地狂奔起来……一种战胜了坏村长的兴奋感,以及晚上终于可以睡到"圣经"上说的,铺着白被单的床的甜蜜感,令我们脚底生风。

很快,我就发现高兴得太早了,从村口到下村,要经过一个河谷,看上去不深,但走起来几乎要了我们的命。

快到河边时,两个牧童牵着牛,当啷当啷的从后面走来,老爹同他们聊了几句,他们指了指河对岸最近的那座房子。我看那房子簇新簇新的,问"那是不是阿钦布家?"他恩了一声,没细说。我想:太好了,过了这河,就真正胜利了!

虽然夸过海口,说自己耐力很强,但经过大半天的跋涉,此时已累乏交加,最后燃起的那点兴奋感已完全消失,双腿象灌了铅一样的沉,开始撑不住了。 虽无暇欣赏,但我不得不说:谷底的参天大树,真是太漂亮了,高且挺拔,河水汹涌着从中间奔腾而过,我们仿佛一下跌进了森林里。从谷底往上走的路非常泥泞,而且太陡了,每走一步,我都要停下喘口气,老爹也不轻松,每走一步,都得回头把整个我拽上去。

好容易看到那座房子在眼前了,可老爹并不停脚,我有气无力道:阿钦布家不是到了吗?!他不说话,拽着我,穿过这个农家粘满牛粪和烂泥的后院,上一个木头梯子,再穿过一片青稞地(我才知道今天在山上看到的不是稻田,是青稞田),爬上一条小路,这时天已昏黑了,紧挨的一两间大房子里,透出微弱的光。进入村庄了,一些藏民似乎晚饭后在外乘凉的样子,奇怪的看着从田里爬出的两个人,我此时已晕头转向了,只是机械地随着老爹挪步,可他似乎没打算进谁家的样子,"到底阿钦步家在那儿啊!"我声嘶力竭。他还是不吭声的走,一点不放慢脚步,我想他是知道阿钦布家的,但是我快绝望了。

最后,进入一条黝黑的小路,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我一步踏入,湿冷的感觉立刻灌进脚里,是淤泥没过了脚背。"脚湿了。"我幽幽的说,机械的寻找可能踩到的石头。穿过这最后的噩梦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座白色的大房子前,只见石砌的门槛有半人高,门口飘着一面旗子,上面大书:阿青布!!不管了,阿青布还是阿钦布,我都打算死在这儿了! 跨过门槛,老爹吆喝了几声,根本没人应答,我绝望得快哭了。虽然白房子前飘扬着"圣经"上说的几张白被单,但阿钦布,你在哪儿呢?

从白房子前走过,再爬上一段田埂,紧挨着有另一座大房子,老爹大喊:阿青布!似乎有人从高高的窗口应了一声,老爹牵着我,小心翼翼地下一段木头梯子,走进土房的院子,一个同样混合着淤泥和牛粪的院落,突然,墙角传来两声狗叫,老爹,这个我心目中的英雄,居然一下子,跳到我的背后……"狗!"他怕道。拜托!老爹!我哭笑不得,说,有狗我也要过。踩着烂泥,我看到了一个大的木梯,通向一个平台,噢,下面一定是喂牲口的地儿,我手脚并用,爬上木梯,老爹跟着我,也爬了上去,平台上有几个人影,晃动着对我说,噢,现在才到啊。 昏暗中走来一个人,冲我伸出手,说:我就是阿钦布的弟弟!哦!我一把握着他的手,我终于见到亲人啦!

走廊尽头,是一间宽敞的,灯光暗喑的大房,这是藏族人传统的典型的塘屋。房子中间的火塘暖暖的烧着,出乎意料的是,满屋子坐了好几桌人!看到我们进门,都把头抬起来,我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卸下背包,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明暗,哦!那四个男孩子,他们居然也住这儿!"啊!到了?"他们一齐笑着冲我打招呼。看样子,已吃饱喝足,我疲惫地笑道:"到了,终于到了。"

热热的茶端了上来,听阿钦布的弟弟说,阿钦布今天到温泉去了,还没回来,我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了。他说,一会他就该到了。

我最迫切需要的是洗把脸,换双干净的袜子。我不知雨崩村的用水方便与否,管不了了,恬着脸皮问,有热水吗?能给我两个脸盆吗?没想到,我的奢侈愿望实现了,两脸盆端了来,我们拿到外面走廊,我都不记得当时有没涮涮了,也许盆里已放了水,我不敢浪费,就着厨房射出的一点点灯光,摸着黑洗脸,洗脚,塘屋里人虽多,却很安静,我们俩小心翼翼地,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老爹可惨了,只带了一双袜子,只好把它洗了,呆会烤干。当他提起黑乎乎的袜子时,我压着嗓子,吃吃笑弯了腰。

好了,弄干净了双脚,拖着我的NEWBALANCE运动鞋,到火塘边烤火,有双拖鞋就好了!由此我得出到雨崩后的感悟之一:不管多重,该带的东西一定要带,如袜子,衣服,拖鞋等,总有用得着的时候。这时,我一点儿也不后悔骑骡子,没面子了,如果不是果断骑骡,我们现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如果天黑了,我们怎么可能找到阿钦布家?!迷失在荒野中,问谁去?阿钦布家纵有电话又如何?我们的手机也用不着啊!……不能想,不敢想!所以,我的感悟之二就是:不是兜里一分钱没有,有方便就要方便,旅行的目的是看美丽的风景,不是吃苦,如果不幸吃苦是必须经过的一个环节,吃得越少越好,不要为了一些看似美丽的词,如"徒步"之类的,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这个时候,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快快填饱肚子,让透支的身体,在干净的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胡思乱想之际,菜上了,哈,有琵琶肉,老谢说过的。我看不如叫玻璃肉,肉肥如透明的蝉翅,漂亮倒是挺漂亮,就是不能入口。土豆和炒鸡蛋,是想象中的。不可思议的是,有一碟青菜!哈哈!看来老谢走了月余,雨崩人民的生活水平改善了不少嘛!

正吃着,阿钦布回来了,他和他弟弟长得不象,个子矮些,一副憨厚的样子,说,是你们俩啊,今天我在温泉,看见你们上山了。"你几点上山的?"我们问。"3点多吧!""走路?""是""那挺快的啦!"

吃完饭又寒暄了几句,要休息了,才知道刚才那栋白房子,就是客栈,我们今晚的住处,没有电,阿钦布的弟弟点上蜡烛,领着我们,下木梯,再次穿过那个牛粪和烂泥的院子,来到客栈,上二楼,指了指第一间,说,就是这里了。

房间里有三张床,果然是白被子,白床单,把东西全都卸下,把鞋踢掉,我整个人瘫在床上,真真正正地松了一口气……

老爹锁门,发现锁是坏的,没法关,好在窗前有一张桌子,他嗨哟举起来,顶在门口,啪啪手,走到他的床边,突然:"哎呀!你摸摸这些被子!"我把手伸进卷好的被子里,放了一会,抽出来,突然,"哈哈哈哈!呵呵呵呵!"仿佛积聚了全身力量,我疯狂地大笑起来,止也止不住……原来,有些时刻,人的表情真的不为自己所控制。"今天我总算明白了个真理"我对自己说:"象我这种没真正受过苦的人,象我这样总在幸福的时刻流泪的人,今天终于有机会体会到这种特别的感受了:当一个人在生理上苦到了极限的时候,是不会难过不会流泪的!她只会笑,只能笑!!"

那些干干净净的被子,全是潮湿的!

二 说出你的秘密——神瀑

2003年6月21日 阴

一大清早,就有人在我的梦中大声地谈话,吆喝了,尽管说的全听不懂,但还是把我从梦中拽了出来。花了几分钟回忆,无法相信自己已身在雨崩。起床往窗外一看,我是住在如此美丽的地方吗?眼前连绵的青稞田,一座白色的房子座落在绿幽幽的田中,远处的山望不到顶,被浅浅的云雾环绕着,路边一树洁白的梨花,有农人赶着牛经过,牛铃叮当作响,吆喝的声音原来是他们发出的……朦胧着双眼,我拿出相机按了两下,放任自己倒下再睡。

再醒来已近10点,太浪费时光了,我们起身来到阿钦布的主人楼?就是昨天吃饭的土楼。阿钦布和他的女人在。我们边洗漱边打听雨崩可去的"景点",按老谢的说法有三条路线:神瀑,大本营,神湖。大本营需从上村出发,我们决定放在最后,神湖太远,今天肯定来不及,神瀑最近,所以今天去最适合。阿钦布说上神瀑不难,4小时可来回,我用乘2法迅速算了算,若11点出发,晚7点可回到家,于是催促老爹,他却点了饭菜,说:"别慌别慌,吃了午饭再走。"对对对,每当他说别慌,我就提醒自己:我可在休假,不是上班,"慌"什么呢?考虑到接下来可能又要花不少体力,不习惯大早吃饭的我,还是认真对待了这难得的午餐。这顿饭简直可用丰盛二字形容!素炒鸡蛋换成了番茄炒蛋,居然还有青菜和午餐肉,午餐肉可是瘦肉!有了它,我一口气吃完了整碗米饭!雨崩缺的似乎不是青菜,而是肉嘛!

糟糕的是,老爹发现他的鞋子坏了,鞋底居然走穿了个洞,怎么办?阿钦布建议买双解放鞋,说小卖部有卖,"解放鞋走路才好呢,又快又防滑。"好啊",我还担心雨崩没卖呢。老爹报了尺码,不一会,阿钦布就买了跑回来。老爹一试,不合适啊!阿钦布憨憨地道:没有你要的40码了,所以我拿了41的和39的,呵呵。没办法,老爹只好择其优,穿了39的,看他咧着嘴在天台上转了几圈,《虎口脱险》中油漆匠的模样已出来了,我忍住笑,问,行不行啊?他说,没关系,可以。

折腾完毕,准备上路时,那四个男孩子居然从神瀑回来了!原来他们早上5点多就上山了,真是勤快!昨儿老爹偷偷告诉我,其实不止那个穿喇嘛袍的,其余三人都是喇嘛,有一个他很面熟,好象是中甸松赞林寺的和尚,今天一问,果然!接下来他们马上要离开雨崩,前往明永冰川,拜卡瓦格博。想到他们不辞劳苦进入雨崩,只拜碣神瀑一面,就离开了,做和尚也不易啊! 出发后好长一段路都比较平坦,老爹大概昨儿睡得好,加上吃饱喝足,心情飞扬,一路小跑,且高歌起来。要先申明的是:老爹的普通话是不太标准的,曾经发生过"一天三百"给人听成"一千三百"的事。但凭着一腔热情和大嗓门,在空荡荡的树林里听起来,也挺带劲。他开始唱的,多是:《打青稞》《跳起快乐的锅庄》等藏族歌曲,让我想起去年他教我们的《东边的草地上》:

"东边的草地上有茨里拉索

姑娘任真万木茨里拉索

姑娘任真万木茨里拉索

心地善良美丽茨里拉索"

这是《红河谷》中宁静唱的主题曲,在卡瓦博格的月夜下唱起,特别悠远绵长。这些歌加深了我身在藏区,游离城市之外的感觉。但是,很快,老爹的流行歌曲就出来了:《三万英尺》,《爱无罪》,《大江东去》等等,让你不得不提醒自己,他们的生活,早就十分汉化了,只要城市生产出来,中甸丽江就能迅速流行开去。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们和他们,互相仰慕并向往着对方的生活方式。也许,在我们心里,常常夸大了这片土地的神秘,假设了当地居民的落后,忽视了经济和文明对他们的浸淫……作为城市文化的代表,我们闯入他们的领地时,该多传递些所谓文明社会的东西呢,还是让他们保持多些原始的风味?同样面对信息社会,他们能保持住吗?保持原始的要求,对他们公平吗? 想远了,可是行走的过程,不就是思索的过程吗?我喜欢走着,漫无边际想着,偶尔停下,照张照片。老爹在前面,象孙猴子一样跑着,突然,听到他开唱:"消息!消息!"咦?这是什么歌?他接着第二句:消息(学习)雷峰,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哎哟,这普通话!我笑弯了腰。老爹就是这样,可爱得要命,我笑,他略不好意思,但从来不受什么影响。

他有两大优点:一,永远热爱并ENJOY家乡的自然。有一次我问他:你经常带人走同条一路线,不会腻吗?他非常惊讶,反问我这么美的风景,怎么会厌?即使是现在,我还常收到他类似的短信:我躺在草原上,满地的野花,天蓝蓝的,风轻轻的,好舒服。他似乎从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司机,在进行一桩生意。他ENJOY整个过程,象和朋友出行一样,带我们爬雪山,打雪仗,砌马尼堆,能玩多HIGH就玩多HIGH!这就是去年我们四位驴友为之倾倒的原因。后来听一些同样包车的驴友说起自己的司机如何赶路,我就庆幸认识了老爹。二,他从不刻意标榜或隐瞒自己的知或无知。和他相处过的朋友无不感叹:其实老爹无所不知!但我们说时他总是静静的听。他也坦言:搞不懂我考虑某件事时,为什么脑子拐那么多弯。他懂得一切,但他守住自己的简单!所以,当我遇到一些城市的俗物在当地人面前炫耀时,常常恨不得替他们挖个地洞。 好了,说回神瀑之旅吧!上神瀑一路,当然没有昨天进雨崩辛苦,但也并不乐观,还是因为下过雨的缘故,烂泥太多。然而,路上的风景很不一样,渐渐地,我变成了漫游奇境的小姑娘爱丽丝,走进了大森林,参天的大树让自己越来越渺小,偶尔,松鼠衔一颗松子,从面前跃过,许多未名的鸟儿,在林间鸣唱,遮天蔽日的森林里,偶有几缕阳光,从树尖洒下。离小径几米开外,潺潺的小河奔腾而下,这是雪山的融水吧,它们最后是不是汇入澜沧江呢? 一路且玩且行,景致迷人,但走得也很辛苦。好在常常能看到一个叫"神缘"的茶馆挂的幌子,上面不断提醒路人,离神瀑还有多少分钟的路程,转过一棵大松树时,我突然看到老爹在一个幌子前跪着,还冲大松树磕了两头,我疑惑地看了看,上面写着:只有10分钟即可到神瀑所在的冰川!我兴奋道:太棒了!

再次上当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藏民说谎,也不是我们速度太慢,而是大家的衡量标准错了位。藏民一路埋头苦走,只花10分钟的路,而我们要边走边歇,且时常停下欣赏风景,当然不一样的概念。小学课本里的《挑山工》不是早就写了吗。所以,大概又跋涉了半个多钟头,我们才到达神瀑所在的神女峰面茨姆的山脚,当然,云雾仍然锁住了神女尊贵的面容,我们只能得见她雪峰下的冰川,一直延伸至长满绿色植物的山村里。这就是三江并流区的神奇!拥有卡瓦格博明永冰川,面茨姆冰川这些世界海拔最低的冰川,让世人有幸能见到满目春色,鲜花和银白世界的最美组合。 冰川右边的山峰上,有两条细细的雪线,从天而降,大概,那就是著名的神瀑了吧!"望山跑死马",我已深刻地领悟了这个道理,所以决定悠着点,慢慢向她靠拢 。

几年前到过明永的朋友告诉我,最初游人是可以走在千年冰川上,近距离触摸明永的,但去年我们去时,只能由弯弯曲曲的铁梯爬上天台,远远的瞻仰卡瓦格博了。由于雨崩的旅游开发比较晚,目前还没有人工设施,我们仍可以亲近神奇的冰川。

离开山间的小路,我朝冰川体走去,在离冰床5米开外的地方,明显地感觉到了寒气逼人,冷风嗖嗖的扑面而来,仿佛到了另一个气候带。刚才伴随我们一路的小河,就是由这里的冰川雪融水汇合而成的。神奇的是,厚厚的冰川底下,河水汩汩而出,这些冰,会不会全都融化呢?我把帽子脱下,用小石头压在河边,取出相机,一直走到河水旁,从河床仰望上去,雪水,冰川,大雾深锁的山峰,远处的神瀑……十分壮观。 尽兴拍完之后,我爬上河岸,远远的冰川上,天地间,一个小小的身影,是老爹!我冲他用力挥挥手,他看到了,连跑带跳过来,说,天啊,你到哪儿去了,我走在小路上,一回头,你就不见了,叫也听不到,我真担心你掉下河里去了!"这儿好冷!"我说。

神瀑的脚下,是一个看上去不太陡的土坡,间中有不少小石头。我们观察了一阵,决定走这条捷径。 来吧!老爹先走,我随后,初始的几分钟挺顺利,走两步,踩一块石头,很快完成了三分一的路程。接下来的坡略陡了些,我站住,回头望了望来路,长长的斜坡下,大片冰川连着天,从我这儿望去,象航空俯拍一样壮观。谁知这一看,脚下不稳,一个趔趄差点栽下去,我忙回身,四肢着地伏在坡上。我的恐惧,就在那一瞬间从心底里升了起来。因为四肢着地,身体慢慢的向下滑去,"哎呀,"我惊呼,老爹回头,伸手抓住我,说,"踩石头,上!""我不敢!我怕站起来,一用力就滑下去了!"刚才的回头夺走了我的勇气!我的紧张传染了老爹,他说:你是不是有点儿恐高啊?"我说"不知道啊,怎么办?""没事,拉着我,踩在石头上。"我拽着他的手,选了块石头,四脚并用,跟着他连爬了几步,又停下来,"土坡很滑,不行……"我有气无力。

环顾四周,我发现山坡的左边是一条沟,也许是夏天河水冲出的河床,躺着很多大石头。我仿佛看到了救星,说,"我们往左移,从那儿上我没那么害怕。""好吧!"老爹说。

通常人被恐惧拽住,是非常不理智的。看到我如此恐慌,老爹也许想,趁着我糊涂,不如一把把我拽上去好了。但我居然十分固执,非一步一步爬。我不敢把身体直起来,所以所有的重量都在脚上,这样更危险,特别容易下滑。等我终于鼓足勇气,站起来走,而不是爬,清醒也一点点回来了,我发现身体必须和山坡保持一个角度,人才站得稳。而且,看清了道路,连走几步要比一步一步更稳当。我边走边安慰自己:这坡并不很陡,就算真的滚下去了,可能也摔不死!"终于,在老爹的拉扯和自我激励中,我连走带爬到达了石头沟。

坐在大石头上歇了口气,老爹鼓动着继续上行。勿庸置疑,石头沟没土坡滑,但比土坡陡,我的心又提了起来,最后三分一的路了,我对自己能否顺利走完,完全没有信心。每走一步,都有小石头被带着滚下山,我却再也不敢回头看,只是低头,抬脚,上!

终于完成生命中最漫长的十来分钟,我们一步踏上了神瀑降落的平台,脚踏安全地带的瞬间,我拼着全身力气尖叫了一声:"啊!________________"

这时候,天突然下起倾盆大雨!水从空中洒落下来,不知是神瀑的雪水,还是天上的雨水,我背靠着雨崩神瀑所在的山崖,眼泪突然哗哗地落下来……

老爹看到神瀑,兴奋无比,一个人远远跑开,去砌他的马尼堆了,他说过,见了神瀑,要为他父母祈福的。我沉浸在自己莫名的激动中,不能自拔……仰望神瀑,从天而降,我从哪儿来,到哪儿去?苦苦求索,是为了得见这心中的神吗?泪一直流,和着雨水,我在雨雾中,开始砌我的马尼堆,真的,每次在藏区,遇上经幡,马尼堆,我总是心存尊敬,但从未有冲动去亲自做一个,那是别人的信仰方式,我一直这么认为。但今天,此刻,我的心从未如此冲动,面对神瀑,要把我所有的心事倾诉。

为我爱的家人,砌一个,父母,兄妹,还有给这个家带来最美的快乐的精灵─我的宝贝小侄女,我把她当成一块小小的石头,放在最上面,他们是我在这个世上最爱的人,我在心底里默默为他们祈祷:健康,快乐,至永远。

再砌一个,为我三十岁以来的人生。 那些曾经拥有的,曾经错过的,曾经逃避的,曾经祈求的,经历。在神面前,请相信我,请原谅我……

砌完马尼堆,按照藏人的习俗,我们绕着神瀑,转了一圈,在瀑布中间的一瞬间,神水哗哗的泼下来,一阵,又一阵,从水帘中转出,我们从头到脚,全身都湿透了。藏人有很多朴素的传说,譬如,有罪恶的人,在经过神瀑的时候,水会突然停在空中,一滴也不落在他身上,可善良的人,就会沐浴到神瀑的圣水,这是神的眷顾啊!这一刻,我只觉得幸福。

在空无他人的神瀑面前,静静的坐了十来分钟,我想起《花样年华》的结尾,梁朝伟在吴哥库的土墙上,挖了一个小小的洞,把自己的秘密,悄悄的说予了天,说予了神。人就是这样,心太满,就要腾一腾,来年洞里长出小花儿,人生的经历成了记忆,心才能找到平静。我一直寻觅一个能让我卸下包袱的地方,一直迷茫。雨崩,神瀑,应该就是让我般般放下,继续前行的驿站吧!?

(人生真是奇妙,我在咖啡馆里写这段经历时,音箱里飘出的,居然是《花样年华》的音乐……)

三 神仙居住的地方-笑农大本营

6月22日 大晴天

昨天从神瀑回阿钦布家,还有几件事可 表。

全身湿透的我们,一路小跑,来到山脚下著名的"神缘茶馆",此时已是下午四点,我们决定烤干衣服,补充体力,再一鼓作气,返回下村阿钦布家。

看管神缘茶馆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据说她和两个男孩子开了这家茶馆,他们出去办货了,留她在家接待转神瀑的客人。老爹点了东西,她手脚

麻利的忙开了,边干活边和我们聊天,她是斯农人,所以游说我们去斯农冰川。我坐在一根大木头上,把鞋子袜子脱下来,放在灶前,老爹找了几根木棍,支成一个架子,把我们的外套挂上,然后,辟礼啪啦的弄了不少干柴,把火旺旺地烧起来,烟灰,伴着熊熊烈火的温暖,满棚飞扬着。 不一会,吃的弄好了,小姑娘从锅里盛出,又香又油的一碗,不知是什么,老爹开心的跳起来去接,说"这是我最爱吃的煎奶渣,你要尝一尝。"我小心的喝了一口,嗯,很香,酸酸的,甜甜的,能接受, 就着刚热好的馒头,算是丰盛的下午茶吧。过一会,方便面也煮好了,我再把半碗面条席卷而空,整个人,连带湿了的心,都暖和了过来。

我取出纸笔,悄悄对老爹说,你和她聊天,我写点东西。我想把时间和在神瀑的感受记住,否则回到外面就忘了。刚写几个字,耳边传来老爹和小姑娘的对话,挺有意思,干脆记了下来:

小姑娘:"神瀑浇湿的衣服,很快就干,和普通的湿不一样。"

老爹:"所以她叫神瀑嘛!"

小姑娘:"神瀑会把人自私丑恶的东西都冲走。"

老爹(认真地):"哦,难怪,我下山时一身轻松。"

小姑娘:"碰到运气不好的人,神瀑的水会断,淋不到。"

老爹:"那我是个有运气的人咯,神瀑的水哗哗往我身上倒,象泼水一样……"

小姑娘和许多当地人一样,有着诸如"梅里看到日本人,就不露面"之类的迷信,这些迷信朴素而单纯,我常常一笑置之。但他俩接下来的对话就让人忍俊不禁了。

老爹(没话找话地):"你看看我的袜子,嘿嘿,你猜猜它是什么颜色的?"

小姑娘:"白色的。"

老爹(乐不可支):"哈哈,猜对了,湿了,走了两天,都黑了……"

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再也无心记日记,把笔放下,加入他们聊天的行列。 烤了将近一小时的火,我们的衣鞋才彻底干爽,可惜我的NEWBALANCE因为太靠近火塘,鞋跟的胶都烤软了,看来回到中甸它也该寿终正寝了。之后,抖擞了精神,一路急行军,大概晚八点,我们顺利回到了阿钦布家。

当晚可能阿钦布家有亲戚从远方来,我们甫一坐下,他们就端上了晚饭,那并不是我们点的菜,黑乎乎的不知什么东东,简直不能和中午的相提并论。我心里疑惑,却不好多问,我谨记着老谢"圣经"上的话呢:藏民有很多风俗,不可乱问。草草吃了一顿最不可口的晚餐,闷闷回到自己房间,一夜无话。

大清早我就一骨碌起床了,因为昨天的归途中,我们已达成一致意见:决定放弃神湖,今天托阿钦布找驴子,从下村,经上村,放下行李,直奔笑农大本营-不能再徒步了,我们连从下村步行到上村的勇气都没有了-晚宿上村,后天离开雨崩。也就是说,今天是我们在下村的最后一天了,雨崩,雨崩!今生今世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到这儿来了,不能辜负了这最后一个早晨。 一个人静静地站在绿油油的青稞田中,远眺雨崩上村,远山中几座白色的土房,点缀着连绵的苍绿,我心里默默地为这村庄的娴静折服,慢慢在镜头里寻找风景,想要把雨崩留在我最深的记忆里……

拍完照到阿钦布家吃早饭并道别,等待的间隙,我替阿钦布和他家的女人留影,突然间,远处的面茨姆峰在阳光的照耀下,露出了她尊贵纯洁的笑容!从阿钦布家的天台望去,蓝天之下,一层轻柔的面纱半遮半掩,但掩不住面茨姆娇羞的面庞。我兴奋得跳起来,手中不停的按快门。那一刻我的心充满感恩,感谢天,总给我的艰辛以不吝的回报…… 前往笑农大本营一程,真正验证了一句话,也是我旅行的价值观之二:路上的风景往往是最美的风景!

比神瀑之行感受更深的,是森林的感觉。沿途那些参天大树,我一直以为是松树,其实是有千年活化石之称的云杉和冷杉,一棵棵直入云霄,它们真的在此伫立了千年?骑着马儿穿行其间,仰头也只能偶尔看到一点点天。在稍微平坦的山路上,横亘着一两棵不知因砍伐还是其它缘故倒下的大树,它倒下的时日有些久远了,因为爬满了青苔,和潮湿中生长的蕨类植物……幽深,宁静。

走着走着,童话世界里的蓝精灵,格格巫,仿佛都跑了出来,追逐着,从眼前的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远远抛在乌龟后面的小白兔,一觉醒来,发现落了后,正飞速的从我们身边闪过,一就会儿就没了踪影……森林间一点点光,仿佛花仙子挥舞的魔棒,撒开了星星;还有,边采蘑菇边往外婆家走的小红帽……

这是真正的森林!和童年时图画书里描述的一模一样,只是我从没真正见过。我陶醉在童话世界里,静静的体验和自然溶于一体的感觉。

路程过半,徒然陡峭起来,且因前几日的雨,又湿又滑,有一段马和骡子都不能载人,要下来行走。我们又一次感叹,雨崩的苦啊,苦于上青天!步行的这段,给了我另一种体验:也许是海拔上升的缘故,植被的种类变了,路边居然生长着细细的竹子,令我瞬间产生错觉:我在游江南的哪座名山吗?这么清翠欲滴的春色!若不是脚下的步履那么艰难,谁能想象得到这是远离人间,绵绵雪山下的一座山峰!

牵马上山的小伙子说,几天前上大本营,遍地是鲜花,这让我心驰神往!因为春天到香格里拉,鲜花是最大的吸引力之一。好容易到达山顶,得真正下马了,离大本营还有一段蛮远的距离,接下来的路只能靠双腿了。

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快到大本营时,远远即可望见碧蓝碧蓝的天空下,雄浑的吉瓦仁安(五冠蜂)雪峰,耀眼地矗立着。绵延的雪峰周围,环绕着深绿的山和翠绿的草场。蓝天,白雪,绿地,各种色彩浓烈但和谐,象交响乐,却传出天籁之音。

我一直不明确这吉瓦仁安是不是五冠峰,因为我理解的五冠峰,是在飞来寺看到的,位于神女和卡瓦格博之间,那个类似五个手指的山峰,按地理位置,这应该是。可眼前这座,圆圆的山头,不象五冠啊,后来听人说,这是传说中卡瓦的舅舅,一直追随卡瓦的,叫什么名字不记得了,一直无从考据。

奔向大本营时,只见几个草房子,寥落的立在绿色的原野上。小向导说,这就是著名的,当年欲攀登梅里卡瓦格博主峰的中日友好登山队,登山前驻扎的笑农大本营了!

昔人已逝,空留残屋!一路走来,我都难以理清自己对登山队员的心情。固然,征服自然,是人类数千年来的义务及自豪,但是,去年在明永冰川,即卡瓦格博的雪峰下,我第一次了解到,真正的藏人并不愿意外人,更何况是日本人,登上任何一座雪峰!因为,雪山在藏民的心中是神,是信仰,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从那时起,我就开始审视汉人这种既谓之为运动,也谓之为征服自然的行为,有没有道理。也许没有信仰的人,不知尊重信仰的神圣与崇高,所以才有文革期间毁坏寺院,逼喇嘛还俗的荒唐行径,难道21世纪的现在,我们还要为了一个"征服"的嘉奖,或满足所谓"邦交"的需要,而毫不顾及这片土地上生息千年的原住民的感情吗?

所以,对于所有的登山队员,尤其是在梅里遇难的队员,我说不清自己的感情,他们的牺牲在我的心里,没有什么价值。但生命无谓的牺牲,也让人黯然。尤其当我面对莽莽烈日,皑皑雪山下的几间破茅屋时。

稍是休息,小向导义不容辞,带领我们往冰湖前进,没容我有一丝犹疑。好几次,我都停下脚步,问他,究竟哪里才是冰湖,冰湖美吗?他都用手往天上一指,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那里,很美!

来到大本营我已心满意足,我完全没有非"征服"什么的冲动,但是,仿佛为了不留遗憾,老爹和小向导一副非把我拽上冰湖的架式,你瞧,人类又犯了欲望无止境的错误了吧?我的旅行价值观之三- 要保留一些遗憾的美!-待我经过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爬行,到达冰湖,即接近吉瓦仁安的半山腰时,我更深刻的体会了这个真理。

所以,为了这段行程跟老爹的一次争吵更显得不值。为了抄近路,小向导带我们穿过一段灌木丛,至今我仍怀疑那是石榴树,至少很像,这样你们就可以想象我们穿过这大片的树林时,一直訇伏的腰背,有多么辛苦了!这样足足走了一个小时,有时看不到前面的向导和老爹,眼前只有树枝,和胡乱踩出来的小路,我简直疑心自己是不是穿行在梦中?! 好容易钻出灌木丛,来到冰川的河床上,可以直起腰了,但从一块大石头,跨到另一块大石头,每走一步,都令人气喘吁吁。这是在海拔4000米的雪山呵。我耍赖,说不走了,老爹从上面跑下十几米,说要背我,我说,谁要你背!他急,我更急,冲他嚷嚷!他走到河边不语,我瘫坐地上,良久,从包里拿出最后一支"红景天"口服液,捡起一块长型的小石头,"啪"的一下,把瓶口打掉,一口饮尽,又吃了一块"士力架"巧克力,最后,靠自己,一步三停,终于到达冰湖。

站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上,雪峰扑面而来,仿佛触手可及,一汪小小的湖,躲在不远处的冰峰凹陷处,熟悉冰川的朋友可能想象得到,千年冰川也沉积了很多尘灰,所以小湖,有点儿愧对"冰湖"之名。但回首来路,雪水溶成的冰河,奔腾而下,远处的山,远处的云,仿佛在和我试比高…..,小向导腼腆的笑了,说,你很勇敢,前天那个北京的女孩子最后没上来,只有那个四川的男孩上来了,还是走大路…..

老爹趁机夸我:你瞧瞧,中国有十亿人,这段时间,只有你一个女孩子,能来到这里,多棒!…..我想,那一刻,再淡泊的人也会有一点点自豪吧,虽然我早知冰湖不见得让我感到辛苦有所回报,遗憾的风景往往是最美的风景,但是,我写下的这些字,不就是我心底里自豪的最好证据吗? 面茨母仿佛有颗仁爱的心,又一次展现出她迷人的微笑,在我们身处的山峰,只可看到面茨母的侧影,上来时她完全被云雾遮住。但是,她真的又一次冲我们展颜了!这个笑容,和清晨在阿钦布家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雪山无处不在,完全取决于攀登者的心,也许很多人能攀上这座高峰,但不见得人人可瞻仰到面茨母的风采。这点,老爹体会最深,他的至爱就是面茨母,每回经过梅里,她都对他微笑-所以,今天在吉瓦仁安,我为他和面茨母,留下了一张特殊的合影……

笑农大本营之行最后要表的是:下山时,又一次穿过浓密的石榴林,但比上行时轻松多了,走出灌木林,我居然有一丝恋恋不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我对走在身旁的老爹说:咦?我们上大本营之前,他们不是说这儿遍地是鲜花吗?怎么都没看见呢?真可惜……

话音未落,只听到前面小向导的一声呼喊,寻声望去,只见一片草丛中,小向导手里擎着一支鲜红的野花,冲我们招手,鲜花在夕阳的照耀下,映红了他的灿烂的笑容。"啊_____________"我和老爹一下子跳起来,欢呼着,冲入那片草地,天啊,上帝赐予我们的幸福啊,满地的野花,黄的,红的,紫的,白的,仿佛有神手,刚刚才偷偷栽种下,每隔几步,三五成群,我兴奋得不知说什么才好了,只顾上激动,老爹早已采了好几朵,塞在我手里,转身又寻找去了,边走边兀自喃喃:笑农大本营,真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啊……

四 思念,在离开的瞬间

2003年6月23日 晴

清晨,在木头房子的清香中醒转,躺着不愿起来,窗外的牛铃声,叮叮当当在空气中飘荡。从木格窗户向外望去,淡淡的月亮仍挂在空中,太阳的晨晖已洒进了小屋……

这是阿那主家,我想起来,昨天从笑农回来,就住进了牵骡的小伙子推荐的阿那主家,据说,他家是雨崩上村条件最好的!可不是,准备用来做家庭客栈的的木楼,簇新簇新的,正在完工阶段。客厅里有电灯,居然还有一台电视,这在雨崩,简直有些奢侈了。晚饭也不错,一群小伙子,不知是在他家打工的,还是亲戚,挤在小屋里嚷嚷着要喝酒,很热闹,和阿钦布家判若两样,我喜欢他们家,比阿钦布家更接近汉人的习惯,阿钦布家昏暗的塘屋总让我感觉压抑。因为明天就要走了,我和老爹不敢恋战,喝了些青稞酒,早早回屋了。因为房子没完全修好,阿那主专门为我们打扫出两间来。条件虽然简陋,但被子干干净净,还透着太阳的味道,我已非常满意!

伸了个大懒腰,我美美地叹了口气,心想:唉,如果雨崩的条件不那么艰苦,有个厕所,(我想起自己问阿那主厕所在哪里时,他随手一指,说,哪里没人就去哪!真是忍俊不禁!),能洗个澡,或我们的洗换衣服多带些,就好了,可以在雨崩多呆些时日。要不,千里迢迢来到雨崩,只住三天就离开,连神湖也没去,不是太可惜了吗?可一转念我还是意志坚定:不行,还是得走,雨崩太苦了!不仅每一程都得靠脚走,生活也确实不方便,总之,苦的感觉挥之不去!

来前听驴友的建议,我没带糖果饼干之类的东西,却背进了两套儿童书籍,前天离开下村,送了一套给阿钦布的女儿,另一套昨儿给了阿那主的儿子,看到他们,包括那些打工的年轻人,如饥似渴地翻着几本儿童书,我的心不由得有一丝酸涩。阿那主家最小的孩子,大人不在时,躺在床上睡得香甜,醒来没人管,就满地乱爬,小脸脏兮兮的,哭起来惊天动地……大多数藏族孩子的童年,就是这样过的。望着她,我有点想念外面的世界了。

趁阿那主的女人准备早餐,我一个人在上村里溜哒,这里瞅瞅,那里拍拍,留下最后的纪念。让我惊讶的是,一张崭新的桌球台!稳稳地摆在小卖部的门口!我站着端详了好一会,揣测他们是如何把这庞然大物,从山的那边,翻山越岭,运到了家门口的……原来,再艰苦的生活,人们都不会忘记娱乐啊!远离尘世的雨崩村,也不例外!看来,辛辛苦苦背来的书,带对了。

很快,我们就骑着高大的骡子,一步一回头,踏上了离开雨崩的归途。今天的天气出奇的好,路面已干爽多了,骡子走起来也比较轻松。牵骡子的小伙子是个维西人,和老爹是老乡,大家一路闲聊,他说雨崩不让建厕所,是有关部门的规定,希望保持藏族人的习俗,不知是真是假。两人对雨崩雪山的传说讲法也不一,老爹被我好好嘲笑了一阵儿。一路上,还有许多粉红的,浅黄的杜鹃开着,到达一定海拔时,许多长长的纤维从云杉上垂下来,象青纱,象薄雾,我们仿佛置身于仙境中。不知为啥,来时我们都没注意到。

"这是什么?"我用手扯了一条柳树般的纤维,问向导。

"不知道,据说海拔3500以上就有这种植物生长,都挂在云杉上……这山上还有松茸,几前年,很多日本人来收购,把价格都抬高了……还有很多漂亮的地方,你们来的时间太短,没法去……有一次我带两个人转大梅里,看到比神湖还美的湖…….他们呆了一个月……"

向导的话在我耳里,仿佛成了画外音,回首望去,雨崩村已渐渐远去,"只缘生在此山中",不知重重叠叠的云山雾障里,还埋藏着什么样的美丽,但我并不遗憾,我可以展开想象的翅膀。作家陈村因为身体不好,不能长途旅行,有一次他说:我虽坐在家里,心却可以环游世界。从此,我知道,获取世界的美丽,途径并不单一,心的自由,是可以带你飞往任何地方的……虽然旅行带给我们别样的体验和快乐,但世界之大,我们无法一一亲身体验。所以,保留一些遗憾的美丽,也未尝不是人生的乐趣…….

整个三江并流地区,该有多少神秘和美丽存在!自然的美,就让它保持最自然的状态吧。它们,已经留在了我的想象里,我的心底里。抑制不住的,是我对这片土地的思念,从离开的瞬间,一点一点开始弥漫……

后记:10月11号,我在广州家旁边的咖啡馆写这篇游记时,老爹给我发了好几个短信,以下是我们的往来信息:

"我送人,刚刚到梅里雪山。"

"天气好吗?"

"这一年我碰到最好的天气就是今天了,天上没有一片云,天很蓝,雪山全看到了!"

"你有个相机就好了!"

"这几天秋景太美了,漂亮得我眼睛都湿湿的感觉。"

"那Z她们可惜,晚几天去就好了(朋友国庆刚去稻城,天气并不好)

"我想那时人来太多,天都不高兴呀,天天天阴。"

"我在写雨崩的最后一篇,老写不好……."

"还在写啊?很多人上雨崩,今天。"

"雨崩现在一定很美吧?"

"是油画。"

文章来源:德拉姆驿站原创

(雨崩村)

(彩虹)

(老爹)

(神瀑下的玛尼堆)

(大本营的喜悦)

(神仙居住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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