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夜晚,一丝风也无。独自站在阳台上,湿热的空气和黑暗一起袭来。
突然有一种感觉,你已经离我越来越远。
远到仿佛我从来也没有认识过你。
冬天的那次旅行,到今天,仿佛是很久远的记忆了。
我写下它,是为了不被忘却。
我打开携程网,甚至一时找不到它的所在,不知道它属于哪个景点,不知道它属于哪个地区。但是,那些遥远而陌生的记忆,在脑子里却一天比一天清晰。
那黑夜天幕中的星光,那窗下流水的声音,小孩子的脏脸和教不会数学题的快乐。
初冬山区纯粹的蓝天,黄昏人家袅袅的炊烟,古树环绕的村庄和小溪边艳红的野果,在这般寂静的夜里,如此令我怀念。
赶路
上午十点多坐上杭州去金华的火车,因为有些延时,抵达时天色已经全黑。出了火车站,跟在一大堆赶路的人后面坐上了环线巴士,车子在暮色中摇荡到了终点站--当地的客运站,幸亏还有最后一班去松阳的巴士。
全世界所有的车站都卖煮玉米,一根根的玉米杵在热气弥漫的锅里,象是争先恐后在那里说:“吃我,吃我!”,我们也买了两个,你挑了一个比较大的,这样就有了小小的满足。边啃边看陌生的脸孔,一个穿戴入时的帅哥排在一大堆肩扛手挑的当地人中间,我偷偷地你耳边说:“这个就是松阳一哥了。”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李坑。李坑有个箬寮,箬寮有个小周姑娘的家。
给小周姑娘打了电话,略为腼腆地指明要吃土鸡和青菜。
小周姑娘的家,还是从携程网上得知的。
从松阳去小周姑娘家还有很远的路,因此,小周姑娘用她伶俐的声音告诉我们,会有一位师傅来接我们。
在野蛮女友续集的放映中,我们终于到了松阳。乡里的车站有种兵荒马乱的感觉。黑暗中,一位精干的师傅根据我们先前描绘的特征认出我们,招呼我们上了他的车。
都说北京的师傅会侃,不曾想我们这位师傅也是侃中好手。
黑漆漆的夜里,只有车灯打在地面上的两束光,路两边也萧条得紧,师傅却为我们描述了一幅初春杜鹃盛开的美景。“春天的时候,”他说,“漫山遍野的杜鹃,开得很灿烂,很好看”,他手一挥,带着不屑的神情,“你们从来没有看到过的,象晚霞一样。很多摄影家协会的人都会过来拍。”
于是,我们在狭小的车厢里,瑟缩着;在山区初冬的低温里,轻微地颤抖着,想象着杜鹃怒放的人间美景。
我甚至还想到了铃木保奈美主演的“爱人啊。。。。”,那里面有一个满山遍坡红花开遍的场景,每每看,每每怀疑是电脑特技。唉,只怪这个师傅太能蛊惑人了。
这时,你对我说:“这样开着,仿佛没有尽头。”
我说:“是。”
小周姑娘的家
车子终于停下来。荒凉的路边,立着三层楼的房子,模样十分的普通。 寂静的小村庄,空气里透着清冽。村里人家早就睡了,只有小周姑娘家灯还亮着,在等远方来的客人。
这令我有些许的失望。网上可是说,她家壁上爬满了爬山虎,门前有参天的古树。
可是,我什么也没看到。后来才知道,那说的是小周家的老房子
小周姑娘迎出来,眉清目秀的,很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去。
乡下的房子,自家造的,楼梯边堆着好多自家晒的香菇,乡里人家的味道,让我一下子就爱上。
安顿好,小周姑娘为我们开饭。干干净净的土鸡煲,清清秀秀的炒青菜。
真好,可以为你盛饭。
第二天睁开眼睛,看到窗帘的一角,映出好蓝的天,忍不住跳下床,把窗帘哗地扯开。
于是,看到蓝天,青山,窗下的小溪。
下楼时才发现,小周姑娘家还有个好大的晒台,晒着很多香菇,肥肥的,象一把把小伞撑在地上。
我忍不住把脏衣服洗了,自来水沁人心脾地凉。看着它们混在小周姑娘家人的衣服堆里,在阳光下跳舞,很有成就感。
闭上眼,感觉得到阳光就在眼皮上,轻轻地。
无人的空山
在流水声中挣扎着醒来,天空依旧蓝得纯粹,太阳却晒到了脚后头,于是后悔没早点起床。
今天的任务是要去爬山。
小周姑娘招呼我们吃分不清早饭还是中饭的饭,轻轻地说我们起晚了,要爬不到山顶的。
我们不好意思地笑。
和所有的山一样,山还是山,有树有草有小瀑布。山上空无一人,除了我和你。
枯黄的叶子落下来,夹杂在青翠的叶子中间,脚踩上去咕吱咕吱地响。山里很安静,偶而有不知名的鸟儿掠过头顶,树丛里间或也会有响动,是小松鼠在觅食。密密的树丛挡住了天空,山顶远得看不到。
我看着两双球鞋一点一点地移动,想象着司机师傅描绘的山花烂漫的美景。
很想爬上山顶,作鸟瞰状;也想肆意地躺倒在山顶,晒太阳。
可是好累啊,我听得到自己的喘气声。
你把我的背包背到自己背上,说,“反正时间也不够了,我们不去山顶了。”
“反正到了山顶也没杜鹃花可看。”我说。
于是,两个逃兵理直气壮地下山了。
寂寞的小村庄
黄昏的时候,我们问明小周姑娘老房子的方位,想去看一看。
村里的人家已经开始做饭,炊烟此起彼伏,仿佛闻得到饭香。天色渐暗,整个村子笼罩在一层薄雾里。
村口有好几棵参天的古树,在暮色中沉默地站立。我们辩认着树身上的牌子,都是有着好几百年的岁数了。
一位神色淡漠的老人坐在家门口吸烟,他告诉我们说,他很久以前去过上海,还是打仗的时候。
我们问他古树的由来,感慨着它们的古老。
小周姑娘家的老房子,在路的对面,要经过一条小溪,溪边的人家,门口种了低矮的桔树,有点点橙黄掩映在绿叶中。
这才是我们待见的村舍,古朴的老房子,宽宽的木头大窗。有些陈旧,但是很干净。
房子外墙,滿是爬山虎的藤,枯黄。
完全可以想象在夏天,它们是如何地满目碧绿,逶迤在墙面上。也许,还会有小白花点缀在其间?
我留恋地看着房子周围的树,我等不到夏天了,我不能在这个树荫下面,看着这面爬山虎墙重又变回碧绿。
我们环绕得太久了,有一只大狗开始不耐烦,先是大声地叫,然后直冲将过来。
逃啊!!!
山区的夜
村子很小,几十户人家吧。到了八九点,就黑漆漆的一片,这里没有宽带,只有电视。
不想这么早回房间,坐在小周家的客厅里,正对着路。
周林威歪来歪去地在一边跳绳玩,技术极差,差得我忍不住加入。
小周怕我们冷,拿来铺着碎炭的竹篮让我们取暖,把手放在上面,红红的炭火一明一灭,看着就觉着温暖。
我们突发奇想,把白薯放在上面烤来吃。
路对面,是小周家的几畦菜地,种着青菜和香菇。菜地边上,是两间小棚,里面有炭炉,用来烤香菇。这么晚了,小周的爸妈还在那里忙碌。
不是不羡慕的,爸妈,两个女儿,一个小弟弟,一家人在一起。
周林威
我最最愿意写的,就是这个小笨蛋。
想起他来,还是会笑。
周林威,是小周姑娘的弟弟,去的那天并没有见到他,他周一到周五住在学校里,离家大概有十几里路吧,周末才回家。
那是一个脸好象永远洗不干净的小男孩,头回看到,怯生生地躲在那里看我们,过了几天,就会蹭在我身上,和我一起跳绳子玩了。
周林威很会吃饭,老是不到吃饭的时间,就看他捧着大碗在那里埋头苦吃,一会功夫就吃完了。吃完了还嫌不够,老是举着白薯,在那里啃。
到后来几天,他对我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也就是老想把白薯馈赠给我们,不管我们饿不饿,也不管我们想不想吃。用他的脏手拿着白薯,嘻嘻笑着,递过来。
不过,周林威读书不太好。不会看时钟的长短针,好不容易教会了,题目一换,把钟放到镜子里面,又不会了。
你把周林威的双手张开,把他变成拟人化的钟,教他。他咯咯地笑。却数不清时间。
我站起身,走到外面,对着远处低矮的山。
周林威的笑声,一直在我耳边。
等车
要回去了。
早早地起来,把所有的东西装进背包。就象来时那样。
下楼去看周林威,他在房后的小溪边和邻居小朋友玩。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提着个篮子,里面盛了很多的野果。我站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叫他,他看到我,咧开嘴对我笑,拿起红红的小野果塞到我嘴边。
周林威,我也想有你这样笨笨的,可爱的小弟弟。
“我们要回去了,你要好好念书啊。”
他嘟起嘴看着我。周林威,我只是你们家无数客人中的一个,可是我却希望你现在这份不舍是真。
说好会来的车一直等不来。小周能干的姐姐打听得来的消息说,路上堵车了,车进不来。她要用摩托车把我们带出村子,带到公路边,那边会有一班车经过。
再见,叔叔。再见,阿姨。再见,小周。再见,周林威。
周林威的小脸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终于拐了一个弯,看不到了。
摩托车开得很快,山风吹过来,有些寒冷。但是一到了太阳底下,就晒得人微微地出汗。
山里就是这样的吧。背阴的地方和阳光到的地方就是不一样。
在公路边等车的时候,我拿着相机晃,无意间按下了快门。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山区,一条普通的山路,一弯普通的小溪。
甚至没有什么风景。
车一直没有来。两个背包立在地上,很安静。
在这个初冬的午后,我真的希望,车永远也不要来。
星星
你在窗前说,把灯关了。
我关了灯,过去你身边,和你一起,仰头看天。
满天的星光。今晚,星星特别地亮,而夜幕,特别地黑。
窗下的流水,轻轻地流动。
很多个日子,象水一样地过去,我才明白。
星空下,你和我,陌生依然。
(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山路一隅,有过我最真实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