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根廷人很会利用帕塔格尼亚丰富的旅游资源。小镇El Calafate有无数家旅游公司提供各式各样的户外探险活动,游客可以根据自己身体条件选择不同的路线。我自认为体力不错,选择了一条难度较大的路线:冰上探险。
这条路线的大本营在El Chalten。这个镇子更小,只有一条大街,5-6家饭馆和旅馆,和外界的联系完全依靠一条石子铺成的马路。我们坐旅游车在这条马路上行驶了5个小时之后,终于到达了这里。第二天早上6点整,两个导游在指定地点和我们汇合,然后开始爬山。路并不难走,但几乎全是上坡,走了没多久我就全身冒汗了。两个导游都是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一个英语很差,在队伍前头闷头带路。另一个名叫提摩西亚,英文说得很好,在队尾负责把关。不知为什么这次登山让我想起了2年前的那次徒步虎跳峡,那时我们的导游是一个当地的小老太太,穿着一双5块钱买来的球鞋在山路上箭步入飞,最后很不好意思地收了我们30块人民币的小费。而在这里,导游和游客从装束上看是根本分不出来的,价格也非常之贵。这一反面反映了阿根廷人灵活的经纪头脑,另一反面也反映出这个国家贫富差距要比中国小很多。
小分队里除了我和2个朋友来自美国,其余6人全都来自欧洲和大洋洲,大家用英语交流。9人中年纪最大的是一个50多岁的法国教授,利用大学教授可以休假一年的特殊规定一个人出来周游列国,已经在路上待了3个月。一个来自意大利的漂亮小伙非常沉默,但走得很快,一问才知他是一艘游船上的导航员,辞了职出来旅游,已经在路上待了5个月。来自澳大利亚的一对夫妇是在校大学生,已经在路上待了一个月,计划在南美洲还要玩半年。最有趣的则是一个来自爱尔兰的24岁的小伙子,他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北京侃爷话都多,而且非常风趣。一问才知,他在爱尔兰是做股票经纪的,辞了职出来游荡,已经在路上待了整整11个月!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的回答很简单:趁年轻出来看世界,工作嘛回去再找。
走了2个小时之后,我们来到了一处密林。这里已经搭起了很多帐篷,是导游们平时居住的地方。大家一边喝水一边休息,我趁此机会和提摩西亚聊了起来。他原来有个美国妻子,是一个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工作的时装模特。因为太爱钱,和穷光蛋提摩西亚分了手。提摩西亚酷爱登山,已经在这里干了11个月。新的女朋友也是在这里工作的导游。
“登山和女人,这就是我的两样最爱!”提摩西亚两眼放光地对我说,“其它的东西我都不需要。”
“那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呢?”我问他。
“挣足够的钱养得起老婆孩子,再在乡下买一幢房子安家。”
说话间过来几个导游,在我们每人的腰间绑上安全带,再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双钉鞋。这里的导游全都和提摩西亚一样,是喜爱户外活动的漂亮的年轻人,导游的工作正好满足了他们的愿望。这伙人都是职业导游,在一个地方干腻了就再去另一个地方接着干。他们每周工作6天,每天早上4点下山接游客,晚上就睡这片露营区。不干活的那天下山去酒馆喝杯小酒就是休息了。电视、电话和互联网什么的在他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位置。
休息够了继续赶路。接下来的路可就很不好走了,很多地方完全没有路,我们的身体紧贴着60多度的山坡往上爬。山里的风也越来越大,风速经常会超过每小时100公里,刮得人摇摇晃晃。提摩西亚很敬业,每当遇到比较危险的地段他就会先过去站在外侧,用身体保护我们。
不过,最危险的不是山路,而是风景。这里实在是太美了,让人禁不住光看风景不看路。从山坡向下望,是一片墨绿色的湖,湖面上飘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块。往远处看,可以看见夹在两山之间的冰河,白茫茫阴森森的,充满了诱惑。抬起头,对面就是帕塔格尼亚有名的“塔山”(Cerro Torre),三座圆锥型的山峰偶尔从白云深处探出头来,俯视群山。这个塔山是世界上有名的几座难爬的山,不是因为海拔高,也不是因为坡度陡,而是因为天气。塔山每年只有几天不被白云笼罩,登山的人常年守候在山下等待天气预报,只要有连续几天晴天,就开始登顶。我们运气真好,那天云层稀薄,居然有好几次让我们看见了塔山的真面目,三座姐妹峰比我在无数明信片上看到的照片要美得多。
走着走着,前面一条小河拦住去路。河上没有桥,只有两条钢丝绳横跨小河,两头分别绑在河两岸的巨石上。提摩西亚用钢丝绳上的铁环钩住腰间的保险带,再用双手拉住绳索,三下两下滑了过去。然后两个导游一边一个,帮我们有惊无险地滑过了河。
终于来到了冰河旁。这里的冰河与陆地完全相交,交接处盖满了黑土,从远处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土,哪里是冰。导游分别帮我们穿上厚重的钉鞋,大家把所有能穿的衣服都穿在身上,然后正式向冰山进发。冰山表面几乎没有平地,融化的冰水汇集成河,在冰山表面刻出了一道道沟纹,没有钉鞋的话简直是寸步难行。穿上钉鞋之后,危险就不是滑倒,而是暗沟。我们遇到过一个暗沟,一米见方,各路河水汇集于此,流进沟里。从上面看下去,沟内放射出幽蓝的光,让人猜不透这沟到底有多深。正在大家赞叹这暗沟的神秘时,导游告诉我们,前几天一个探险家不慎失足掉进暗沟,等第二天同伴找来帮手时他早已冻死在沟内了。听了这话,大家立刻都老老实实地踩着带头导游的脚步往前走,没人再敢离队了。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来到一处冰墙前。这堵冰墙高10余米,直上直下,一部分甚至超过了90度。而且墙体表面平滑,没有搁脚的地方。导游先从旁边爬上冰墙,再从上面坠下一条绳索,套在腰间的保险带上。然后他给我们发了两支冰镐,教我们登山。很快我们就都成了专业登山家,用冰镐开出一条血路,登上山顶。山坡上风很大,碎冰吹到脸上冷飕飕的。我爬的时候没费太大的劲儿,自我感觉良好,可我事后一想,如果没有腰间的保险带,我还真不敢爬。
两个小时的冰上行走终于结束了,我们按原路返回。下山的路更难走,许多地方我都要四肢并用。真是上山容易下山难哪!
下午5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回到了小山村。这一天我们一共走了30公里的山路,我累得四肢发软,膝盖酸痛。同行的一个女孩后来完全走不动了,是我和一个导游轮流把她背下了山!
当天晚上,小分队的成员们在当地一间小饭馆碰头,准备大吃一顿。有5个人都打算点烤羊肉,因为导游手册上说帕塔格尼亚的羊肉最好。可那个胖胖的老板娘抱歉地说,羊肉只剩下4人份的了,于是其中一人只好改点烤牛排。结果上来了一脸盆烤羊肉,足够8个鲁智深吃的!那滋味就更甭提了,至今我想起来还会流口水。大家就着葡萄酒一通狂嚼,各自交流着旅途的趣闻,白天的疲劳一扫而空。
我记忆中的冰山之旅就是这样结束的。这里有最艰险的冰山,最狂暴的寒风,最优美的风景,最好吃的羊肉,最有趣的同伴,最纯朴的山民。
帕塔格尼亚: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