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在登山队的十几名女生中,她是公认的最不可能冲顶的一位,在两个月的训练中她总是落在队伍的最后面。
中学时的800米,她要用3分50秒,用她的话说是"刚刚及格的水平"。
她不爱说话,个性并不张扬,同学们都觉得她是个"淑女"。
她却热爱极限运动,喜爱轮滑。
登山的整个过程中,她都披着长发。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一头乌黑的长发,或迎风飘扬,或在高原特别明亮的阳光下闪闪发光。队里的男生们说"那是一道风景线了"。
因为喜欢做沙拉给大家吃,她被队里所有人称作"沙拉"。
她说,6330米,可能是她一生最高的高度。
"登山是会上瘾的事"
登山队准备返回的前一个晚上,李杰在她的日记里写道:马上就要回到了有电话,有床,有钱可以交换的世界。突然很怀念这个没有利益纷争,很纯净的地方。
当初,从北京去拉萨的火车开了三天,途中经过李杰的家乡河南安阳。"望着熟悉的车站,我真有种跳下去的冲动。"李杰说,是坚定的信念支持她留了下来,"训练那么长,准备那么充分,怎么能逃跑?"
从五月份登山队成立,她们就开始了"魔鬼训练":每天晚上9点到10点半从刚开始的跑5圈,到最后的13圈,两个月基本不停歇。不仅仅如此,女生也要和男生一样训练俯卧撑和蹲起,只是不用像男生一样用拳头着地,但根本没有可能偷懒。"一个人在中间做,周围围了一圈,所有人看着你,批评建议。"每个周末,大家还要到香山拉练,来回沿着山路上下四五遍,清早出发,晚上十点多才能到学校。
登山队最后被分为A、B两组,体力相对较好,最有可能登顶的队员们分入A组,李杰分在了B组。用队长的话说:"B组的宗旨是安全第一,能冲则冲,不能就算了。"
拉萨驻留一天后,男生背着50斤的包,女生背着30斤的包,向唐拉昂曲峰进军。登山队先在山脚驻扎了一个大本营,把牦牛运来的粮食卸下来,搭了一个食堂。"我们的伙食很考究,每餐都有蔬菜和肉,什么冬瓜排骨啊,萝卜牛肉啊……吃的和平时差不多。"李杰偶尔也给大家做她最擅长的水果沙拉。一旦进入C1(C1是指大本营再往上,约海拔6050米处一个用于准备最后冲顶的营地,位于最后到顶峰的陡坡下一平台处),再往上冲顶,吃的可就没有这么丰盛了。"我们都是带着行动食品---简易而能量高。女生最爱吃果冻,巧克力次之,因为在那种极限状态下,人是没有食欲的,女生巧克力吃多了会腻。"
A组率先完成了登顶,对于登山队这个集体来说,已经完成了它最重要的使命。接下来该轮到李杰他们组登顶了。
唐拉昂曲峰的气候不稳定,上午可能还暴风雪夹杂着冰雹,下午就热得只能穿短袖。从大本营到C1要经过十几小时的持续步行,C1到顶峰海拔不过300多米差距,但全是80多度的陡坡。风雪天气意味着十米以下甚至眼前人都看不清楚的能见度。
B组第一次冲顶那天,到了C1后天气恶劣,"几乎就是暴风雪"。教练让队员们在C1休息一晚再看看情况。经过这一夜,李杰和队友们鼓足的力量和勇气受到了不小的挫折。顶峰就近在咫尺,梦想就近在咫尺,李杰不想就这样离开。次日,天气好了一些,"大概有十米的能见度吧。",风雪中,李杰和队友们一起忐忑地等候着最后的决定。"当时我们心里都特别没有底,特别害怕就这样与梦想失之交臂。"终于,队长走过来说:"现在大家做好最后的准备……半小时后冲顶!"队友们一起大声呼喊着加油,他们将一起冲向梦想。这一刻是最让李杰感动的。
在李杰看来,整个登山中最紧张也最有趣的是"过冰裂缝"。雪山上的冰会形成一条一条的裂缝,裂缝有大有小,最大的宽约一米五,深不见底。他们需要先把一个专用的梯子架于裂缝上并固定住,再拉着固定在雪地两端的绳索走过去。"我很怕,有几次我都掉了下去,但有绳索拉着,都是有惊无险。"
她还得意自己的一个小发现---裂缝是纯净的天蓝色。
"登山过程中绝望是特别可怕的事,坚持却是最容易的事。"李杰说只要跟着大家走,心里就不会有孤独感,"男生先上去建营,女生一起走。我们走15步,歇15秒,就这样走了11个小时。"对于第二组的女生,难度相对较小,她们踩着第一支队伍的脚印,走起来相对容易,但是有几次,李杰踩偏了。"我踏到路线以外,因为雪没有被踩坚实,我一下子陷进去,雪覆盖到大腿那么高。"快登顶的那段80多度的坡,她们都是靠着冰爪爬上去。
"登山是件容易让人上瘾的事。"李杰说。明年暑假的登山活动,李杰希望自己还能参加,她说:"在雪山上,你就只知道那里是顶峰,而你的全部所想就是要登上那个顶峰,除此以外,一点杂念也没有。那样单纯的生活其实很幸福。"
"一下山,我就奔去买面膜"
李杰是爱美的。15天的山中生活根本没有洗脸刷牙的机会,更不用说洗澡。但是她却偷偷刷了一次牙,还时常梳理她那头秀发。自始至终,她都不愿意把长发隐藏到羽绒帽里,黑黑的长发成为了队里显著的风景。"那是因为她们(别的女队员)的头发是油性的,已经没法披了。我的头发是干性的,还凑合。"最后灰尘附着在她的长发上面,"硬得根本没办法梳了"。
高原的紫外线特别强烈,加上白雪的反射。大家不得不抹上厚厚的防晒霜。登山途中的每个停歇点,女生停下来不吃不喝就开始抹防晒霜。尽管如此,晒伤还是难免:有的队员脸上开始褪皮,有的脸浮肿,有的晒得很黑。每天早晨,女生都要捧着镜子左顾右看一番,大家叽叽喳喳开始评论自己的皮肤。"我的颧骨这儿晒得特厉害,开始是红的,后来慢慢变黑,再后来就是很疼,最后褪了三层皮,嫩皮肤是红色的,边缘却是黑的,特别难看。"李杰说,"回家见到妈妈,她竟然认不出我了。"
刚返回拉萨,李杰就匆匆跑去超市,她要买面膜修补。
最尴尬的还要数上厕所,雪山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没有任何遮挡。男生还相对容易,女生就很难办。"我们女生先集中到一个地方,然后命令男生站成一排,全部背过身去。因为山上通常都下着小雪,所以很快就被掩埋了。"李杰说,这次登山让她"脸皮也变厚了"。
回拉萨的庆功宴后,女孩子们去集体洗澡,都特别高兴。一个女队友笑称:"登山队的女人也是女人啊。"
"好好的女孩子,干嘛登山?"
对于她的登山决定,宿舍里的姐妹们很不理解。有一个甚至强烈反对:"好好的一个女孩,干嘛想着登山啊?那是男生的事。"对于宿舍里的反对声,李杰总是用"道不同,不相为谋"来安慰自己。周末,同宿舍的姐妹们都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出去约会,李杰却要在她们睡得正香的时候就起床,然后全副武装地跑出去拉练,直到晚上,连学校浴室都已经关门,才"灰头土脸的回来"。
"我是队里唯一一个没有和父母说真话的人,我骗了我父母,这点上很对不起他们。"李杰说到这儿,已经闪动泪花,"我怕爸爸妈妈不同意,就跟他们说我要去西藏旅游。"但是,当登山队伍安全返回到拉萨时,她迫不及待地找到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号码。"我妈妈听说我去登山,而且是雪山,当时就吓了一大跳。爸爸倒是很为我骄傲。但是如果一开始就说,进雪山后十几天不能与外界联系,父母肯定会很担心……我不想让他们受那种煎熬。"
这次登顶的人当中,女生7个,男生9个。
几乎每个没有长期生活在高原的女生,在高原都会生理异常---不管在不在周期范围内都会来例假。因此女生们都需要带上很多卫生巾,会痛经的还需要带上止疼片。同时,还得承担因此带来的各种身体不适和体力、抵抗力的下降。
女生登山不仅要承担生理上的弱势,还要面对更多的社会压力。"在外界看来,女生在心理上更加脆弱,依赖感强,更需要别人帮助。因此,很多人都认为登山不是女生应该做的事。"
无论多大困难,李杰说她依然会选择登山,"因为这个梦想只有现在有可能实现,十年以后它就永远只是个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