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儿子入川求学,住成都二仙桥。忽想起杜甫的诗句:"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于是冒雨前去游武候祠。
其实八十年代,我曾到过成都,游过武候祠。旧地重游,成都的变化之大,让我根本无法辨认。此番前去武候祠,我希望在那红墙碧瓦,古柏翠草之中,寻找那久远的记忆。
倘徉武候祠门前, 杜甫的诗句:"寺忆曾游处,桥怜再渡时"跃上我的心头,高大的照壁和一对明代石狮峨然耸立,显示出古祠雄伟的气势。望着那似曾相识的祠院门楼和秋风中飘零的树叶,一种斯人已去,景色依旧的复杂心情油然而生,不禁感叹江山易改,花柳难觅,一切都己逝去,隔叶的黄鹂鸣得不再是翠柳苍柏,而是高楼伟墙。沉眠在地下的诸葛武候之魂,也只能游戈在这祠堂的天上地下。
古朴的青石路自大门始,沿中轴线贯通二门、刘备殿、过厅、诸葛亮殿等主要建筑,宛如一条通往渺远的古代之路,把游人引向逝去的岁月,去领徊曾经叱咤风云的三国英雄们的风采。院内古柏参天,浓阴匝地; 殿宇高大壮丽,气势宏伟;楼阁廊榭造型典雅,翘角飞檐;祠宇四面茂林修竹环抱,古冢惠陵(刘备墓)巍然而立。二门至刘备殿与东西廊,过厅至诸葛亮殿东西两厢房,形成两组四合建筑结构,轴线建筑两侧配有园林景点和附属建筑。翠柏掩映,碧茵铺地,景色宜人。
站在昭烈庙前,我有一种层云满胸,历史袭来的感觉。两厢的文武塑像似乎都在与我对话,那一刻,生死之交,阴阳之界,浑沌了,飘升了,历史在浓缩,镜头在延伸,诸葛亮运筹帷幄,一声令下,阶前的三面釜鼓响起雄浑激昂的鼓声,预示着他的队伍拔灶起程,西征出发。此时,古乐从心底溢出,战马从眼前驰骋,我仿佛成了西域边关的卫士,跟随军师在古栈道上健步如飞。
武侯祠中,有不少匾额、对联,其中有一副篆书的长联写道:公本识字耕田人,为感殊遇驱驰,以三分始,以六出终,统一古今难,效死不渝,遗恨功名存两表;世有陈强古冶子,应笑同根煎急,谁开诚心,谁广忠益,安危天下系,先生以往,缅怀风义拂残碑。
这副对联,叙述了诸葛亮的一生。上联是说,诸葛亮早期隐居隆中,是一个从事劳动的知识分子,后来为了答谢刘备对他的特殊知遇之恩,他才愿效驱驰。以三分始,指隆中决策的预见,以六出终,指六出祁山伐魏的事情,效死不渝,是效忠蜀汉政权,至死不变的意思。两表,指前后出师表。所谓遗恨,是指没有完成他理想中的统一中国的事业。
下联是说,世上有像陈强、古冶子这样同生死的人,就应当讥笑那些本是同根、而又相煎太急的丑剧。但当前的情况,却又正是如此。谁能够像诸葛亮那样,开诚布公,集思广益?因此他认为诸葛亮是一个身系天下安危的人,如今人死了,如果要凭吊忠烈,那就只好“ 缅怀风义拂残碑”了!
殿堂里,游人放轻了脚步,仿佛怕惊忧了诸葛先生。是的,他生前太累了,一生都在战斗,自从被刘备三顾茅庐请出山来,他便"三顾频繁天下计,两厢开济老臣心",忠贞死节为天下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在蜀任丞相期间,戎马倥偬,大部分时间是“ 貔貅刁斗阵前过,虎帐中军练夜营”中度过,赤壁之战、火烧连营、草船借箭、泪斩马谡、木牛流马、七擒七纵孟获、白帝城受刘备病托,辅佐后主刘禅,死前遗嘱葬简殓,只穿平日便服,不要任何陪葬,葬于汉中定军山即可。他的《出师表》中陈情的:"侍卫之臣懈于内,忠志之士忘于外者"让今天的我辈汗颜愧疚,无地自容。
此刻,我默默伫立在诸葛亮的塑像前,思绪很乱,但却很虔诚,大殿高堂上,诸葛亮手执羽扇,头戴纶巾,肃然清正,史书说诸葛亮“ 身长八尺(约1.84米),容貌甚伟”,此像则突出他足智多谋之风,儒雅风流之气,他目光炯然,长须飘动,宛如仙人的神态,让人想起他端坐城楼,惊退城下大军的故事,虽说我面对的是1700余年后的一具泥塑,但我仍觉得他是有生命的,他在思考,在探索,两道利剑般的目光穿透巴山蜀水的阴云浓雾,追踪着将士们的拼杀。
当我在《出师表》碑前沉呤良久时,儿子却在诸葛瞻,诸葛尚塑像前频频按动快门。是啊,诸葛亮不但一生奉献,死而后己,两位公子子继父业,战死沙场,英年早逝,如此家风伟范,怎能不令人敬佩和怀念呢,儿子这一代人生于祥和安乐的环境,如同一艘在风平浪静中行驶的船,不用航标灯也能行驶,一旦遇上狂风暴雨,他能否安身立命,受命危难,像诸葛亮父子那样去为国捐躯吗……?
一个台湾旅游团的导游在出脑筋急转弯题:"杨贵妃和刘后主两人谁最胖……?"有人笑道:"扶不起的刘阿斗最胖。"言简意赅,意味深长,我和儿子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之中。读书时学过赵子龙救阿斗故事,知道阿斗是个弱智,难得诸葛亮辅佐后主刘禅的那一片赤胆忠心,然而终究蜀还是被曹灭了。今天我们读诸葛亮的《梁父呤》《隆中对》在历史的文字中触摸诸葛亮的高风亮节,治国方略,惋惜他当年北上夺取中原,重振汉家基业的理想没有实现。真希望他从祠堂那一片古柏中踱出来,为我们今天的西部大开发战略再作一篇新的《出师表》。
我很想在诸葛亮的塑像前留个影,但我知道沉眠于地下的诸葛亮并不喜欢后人虚荣的朝瑾和礼拜,他沉默着,好像在用平和谦恭的神态拒绝我,我收回了相机,然而在我心灵的胶卷上,他留下了一张永远也不会褪色的底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