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庄市薛城区周营镇某村，一名妇女领着一名男孩在村头玩耍。如今在当地，很多人仍坚持认为，家中有了男娃就等于有了希望。
一名46岁的农村妇女，2年拐卖了50余名婴儿。
被拐婴儿中，一半以上为男婴，大多数孩子还不到一岁。他们家在哪里？父母为何至今没有报案？
6月9日，随着这名叫万玉莲的女子被抓，这起震惊全国的特大婴儿拐卖案终于被公之于众。
日前，本报记者赶赴案发地对此案件展开调查，从枣庄的峄城到薛城，再到临沂的苍山及周边农村，经过数日的调查采访，揭开了这起特大婴儿拐卖案背后的谜团。
A.特大拐卖案侦破始末
7月15日，枣庄市薛城区周营镇大石门村，村中一棵大槐树下围坐着一群妇女，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
离大槐树十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处大门紧锁的民房，是李汉强（化名）的家。妇女们说，李汉强几个月前就被警察抓走了，因为买了一个儿子。
李汉强66岁，膝下从未有过子女。2008年秋，村民们突然听到李家传出了婴儿的哭声。从那之后，村里人就知道李汉强添了个小儿子。
2009年4月21日，几名警察冲进了李汉强家中。李汉强是戴着手铐被带出家门的，他的“小儿子”也被女民警抱在了怀里。“我花4万块钱买的，不偷不抢，犯什么法？”现场，他还如此质问着办案民警。
与李汉强同时被捕的还有4名犯罪嫌疑人，其中几名来自临近的朱庄村。
据供述，卖给他们孩子的并非一人，他们说出了李、康等几名可疑人员。警方随即展开调查，不久后，一个团伙性质的贩卖婴儿网络逐渐浮出了水面。警方经过调查发现，在枣庄市峄城、薛城、市中等地散布着至少20名以贩卖婴儿为生的不法人员，他们分别从各自不同的“上线”处购买婴儿，价格大约在2、3万元。然后，他们再以翻番的价格卖出。
经过更深入的调查，整个贩卖婴儿团伙中最主要的一个角色暴露在了警方面前——万玉莲，枣庄市峄城区吴林办事处东潘安村一名农村妇女。
李某某从山西拐来婴儿交给康某某，康某某转交给万玉莲和许某某，万、许二人再迅速将孩子卖到枣庄各下线手中。2007年以来，从万玉莲手中共卖出了50余名婴儿，她和许某某从中非法牟利10余万元。
很快，万玉莲被公安部列为了A级督捕在逃嫌犯。
6月9日，在临沂警方配合下，专案组在苍山县卞庄镇一租赁房内将正在酝酿着一次新交易的万玉莲抓获。同伙犯罪嫌疑人李某某、康某某、许某某同时被抓获归案。B.靠卖孩子致富的村妇
“万玉莲让警察抓了！”“2年卖了50个孩子呢。
”“作孽啊！”
……
万玉莲落网的消息在她的家乡传开之后，人们多少有些惊讶，但也在意料之中。“早就觉得这个妇女不太对劲，不见她干活，在村里也经常见不着她。你说农民不干活拿什么养家糊口？”7月15日，记者在峄城区吴林办事处东潘安村采访时，村民刘玉增说。
据许多村民描述，万玉莲被公安部列为A级督捕在逃嫌犯后，她完全淡出了人们的视线。而事实上，在那之前的挺长一段时间，这名46岁的农村妇女就已经表现得过于“神秘”。“很少有人去她家串门，她也很少与我们来往。有时在村里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曾经和万玉莲交往不错的董贵芬说，从2年前开始，万玉莲就像变了个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独来独往，几次姊妹们到她家里串门，她都会找理由让大家离开。董贵芬最近一次去万玉莲家是2009年春节后，当时发现她家多了不少新家具。
即使作为万玉莲曾经不错的朋友，董贵芬也不知道万玉莲的手机号码。“最早的那个电话号码早就不对，有一次因为什么事她给了我一个新的号码，但没过几天，她又换了一个手机号码。”“她好像有个亲戚是倒煤的，估计是亲戚给她牵的线，不然一个农村妇女怎么会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做这种事……”一名东潘安村的村民说。
万玉莲被捕后，她曾经在村中的一些反常举动似乎让村民们一下子找到了答案。有人几次看到万玉莲出入银行，但没人知道她在干什么；万玉莲对人说正跟她一个外地亲戚做生意，但没人知道具体是干什么；万玉莲突然从村里消失了，但没人知道她去了哪……
万玉莲归案了，难逃法律的惩罚，然而，被她从山西贩卖到山东的50余名婴儿的归宿又在何处？C.生母不认亲生的骨肉
7月15日，记者为此案先后联系了枣庄市公安局、薛城公安分局，面对一起被成功破获的特大婴儿拐卖案，枣庄市公安系统从上到下一改往日积极的态度，均选择了沉默。
“这个案子现在已经不让宣传了，一个地域发生如此大的婴儿拐卖案，也从侧面反映出这个地区经济的落后和人们思想观念的愚昧。”枣庄市公安局一干警说。
当天，经过多方面的努力协调，本报记者终于联系到了一名了解此案的民警，该民警向记者讲述了此案背后一些尚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原来，目前已知的50余名被拐卖婴儿全部来自山西，46岁的万玉莲在其中扮演了一名“销售员”的角色，其上线的涉黑链条延伸之远，是此前所有办案人员没有想到的。
案发后，枣庄警方还就此案与山西警方取得了联系，就在两地警方追寻婴儿的出生地时，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被揭露出来——这些婴儿的生母是自愿将孩子卖掉的。
据办案民警介绍，在对此案的进一步调查中他们发现，这些婴儿来自山西的一个地区，该地区还有一个非常成熟的婴儿贩卖体系，有一个固定的妇女群体定期向这个组织提供婴儿，以销往全国各地。
这个妇女群体所提供的婴儿并非拐卖、盗抢，所有婴儿均为其个人所生，每个孩子一万多元的酬金，假设所生的是男婴，酬金更高。据枣庄警方介绍，经已查实的几名买主讲，男婴到达他们手中的最终价格在4万—5万元，经过下线几个环节的抽利，其中的暴利不言而喻。
了解此案的民警还向本报记者透露了一个细节，办案期间，他们曾联系山西警方并找到了几名被拐卖婴儿的生母，而让办案民警没有想到的是，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这些所谓的孩子的亲生母亲却矢口否认孩子为自己所生，并坚决反对从警方处接手她们的孩子。“由此可见，她们只是将自己所生的孩子当成了可以赚钱的商品，两者间已无亲情而言。”办案民警还向记者透露，在对婴儿出生的调查中，贩卖组织间复杂的利益链条几乎让他们无法打开缺口。“这起特大婴儿拐卖案与其他所有的案件都不同，难就难在所有孩子的亲生父母都不承认孩子是他们的，这也让这些可怜的孩子成了真正的孤儿。”办案民警介绍说，目前，两地警方仍在为破案后这些孩子的归处努力着，但就当前的情况看，让孩子“回家”的可能性很小。D.拐卖案为何频发
7月16日，枣庄市薛城区赵宏祥家。
赵宏祥花4万多元买来的孩子如今已经被公安部门备了案。赵宏祥今年40多岁，已经有2个女儿，“在我们这里，家里没有男孩绝对不行，外人瞧不起不说，咱自己也无法向老人交代。”他说，许多人之所以花钱买男孩，还与当地的风俗有关。“自古以来，我们这儿的每一个家族都会立碑留后，这与其他地区的续写家谱还不一样，因为家谱在写好后是可以封存的，而碑则是立于光天化日之下让人看的。”赵宏祥介绍，按照风俗，每个家族的石碑只能留下男性的姓名，“比如到我这一代，膝下没了儿子，我的后代的名字就会从石碑上永远消失。”
而在枣庄警方破获的这起特大婴儿拐卖案中，涉案的50余名婴儿中男婴占了一半以上，而在购买男婴者中，几乎所有买家都已经有了一至两个女儿，留后成了促成这些拐卖案的主要原因。
据当地一家媒体的同行介绍，今年3月，当地政府向社会公告认领弃婴的过程中，22名弃婴有18名是女孩。对此，枣庄市民政部门一负责人介绍，这主要是受“重男轻女”封建思想的影响，以至于个别人将刚生下来的女婴遗弃。
记者手记
晨报记者 姜涛
必须承认，即使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调查，我也仍然无法对发生在枣庄的这起特大婴儿拐卖案作出合理和充分的解释，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种令人发指的行为，在全国绝非枣庄市一例。 “枣庄婴儿拐卖案”中许多被拐卖的婴儿年龄还不到一岁，他们无法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虽然当地警方一直在努力寻找真相，但当真相回归之时，这些孩子又将面临怎样的人生？枣庄市公安局的一名高官就此事发出这样的感叹，枣庄社会福利院只是一所省三级的福利机构，假如现已查实的50余名孩子全部入住那里，根本不符合现实。“我们只能打击一小部分犯罪分子，改变不了现状，除非从根本上消除重男轻女的思想。”这是一名办案民警向记者所说的心里话。
现实中，在农村重男轻女的观念没有得以完全转变。过去，生男孩的目的是增添劳动力，为传宗接代，而现在，把生男孩当成攀比。
因此，将枣庄这起婴儿拐卖案全归结到历史遗留问题显然不够客观，而根除“重男轻女”这一封建思想亦将是任重而道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