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普学历:那个时代,那样一群人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王金昌著
出 版 社: 长江文艺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5-1字数: 142000版次: 1页数: 189印刷时间: 2008/05/01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5437013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一九九三年,国家教委、人事部联合下发文件规定:一九七○至一九七六年入学的高等院校毕业生,即工农兵学员的学历,国家承认为〔大学普通班〕,简称〔大普〕。
谨以此书献给三十前毕业的百万工农兵学员以及当年的千万知青!!
内容简介
据统计:从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时大学停止招生。到1977年恢复高考,全国各高等院校共招收94万名基于推荐制的工农兵学员。他们赶上了“文化大革命”、赶上了“上山下乡”、赶上了推荐上大学,赶上了改革开放……作者试图告诉人们。曾经有这样一群人,在那个时代经历了怎样的奋斗、怎样的挣扎、怎样的彷徨、怎样的无奈、怎样的磨难……以及在后来的历史风云变幻中,他们为从外在的羁绊与内心的深渊中挣脱出来所做的种种努力。
他们是特殊时代的大学生,时代赋予他们特殊的青春,特殊的浪漫。特殊的使命,特殊的爱情,特殊的命运……
让我们与百万工农兵学员一起。感受那个时代的旋律,感受那个时代火热的生活,感受那代人已逝去的青春岁月,感受工农兵学员们的特别命运!
作者简介
王金昌: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发表文学作品,近年来在《十月》、《中国作家》、《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刊物上发表中、短篇小说、散文多篇,数篇作品被《新华文摘》、《作家文摘》、《小说月报》等报刊转载,有的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出版有《红色典藏》、《潘家园》等著作。现居北京。
目录
那个时代,那样一群人——《大普学历》自序
时代的宠儿——工农兵学员
教育革命的战场
多事的1976年
开门办学
工农兵学员与新大学生
命运的挣脱
漳河遗梦
毕业三十年后再相聚
媒体评论
《大普学历》首书“中国特色”大学生 朱玲北京青年报
近年来,在中央及地方政府的换届选举中,我们常常会看到报纸上公示的领导干部的学历是“大普”或者“大学普通班”。很多读者,尤其是年轻读者,经常弄不明白,究竟什么是“大普”?记者获悉,长篇小说《大普学历》,近日由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在这部长篇小说封面上,对“大普”有着直观的解释:“1993年,国家教委、人事部联合下发文件规定,1970年至1976年入学的高等院校毕业生,即工农兵学员的学历,国家承认为‘大学普通班’,简称‘大普’”。该书是我国第一部真实反映工农兵学员生存状况的文学作品。
作者王金昌告诉记者,“新时期以来,当代文学描写知青、写老三届命运的作品很多,但真正描写工农兵学员生活和命运的作品却很少。”
书摘插图
一、时代的宠儿——工农兵学员
1
华大派赴冀鲁地区的招生老师,将华大拟招收的学员严凤英、吕继红、冯淑萍、王思哲、郭宏福,还有从部队回家探亲的王建国等,召集在老师住的招待所,与他们进行发录取通知书前例行公事的谈话。
招生老师大致地介绍了新的招生制度。
1970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关于招生(试点)的请示》,根据毛主席关于“要从有实践经验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到学校学几年以后,又回到生产实践中去”的教导,当年下半年全国部分高校,开始恢复(从1966年停止招生)试招生。
新的招生制度,彻底废除解放后十七年来,从中学门直接进大学门,完全按文化考试成绩,择优录取的制度。而是从工人、农民(实际上是下乡和回乡的知识青年)、解放军(包括青年干部)中选拔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具有三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二十岁左右,有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学生进行文化考试后上大学。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老工人和贫下中农,不受年龄和文化程度的限制。具体办法是,自愿报名,群众推荐,地方党委批准,文化考试,学校择优录取。
还介绍了华大的历史和现在。
最后,两位老师向被召来谈话的同学宣布说:“你们全被录取了。”
他们将成为肩负着“上大学,管大学,用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神圣使命,成为时代的宠儿。
2
1973年的招生,已经是工农兵学员招生的第三个年头了。
吕继红在公社考点,轻松地答完数学卷子的最后一道题后,环顾左右,看到有的考生还在苦思冥想,有的急得抓耳挠腮。他想,如果文化考试真的能起作用,走进大学的校门应该是有戏了。所谓自愿报名、群众推荐、地方党委批准、文化考试、学校择优录取的五大步骤中,最后是学校择优录取。他觉得到目前为止,在上大学的征途上,他已经连续闯过了四道关口,剩下的就是招生学校择优录取了。吕继红坚信,学校看重的肯定是文化考试成绩。而他又听说,今年特别注重成绩。他不免暗自庆幸。
一个月的集中复习和考试终于结束了。吕继红迈着轻松的脚步往家走去。
他看着四周,觉得眼前的一切变得灿烂起来。
从记事起,吕继红时常望着天地连接的地平线,总觉得天与地是一个大锅,将他扣压在这只锅里,年龄越大越觉得这只锅小,有时甚至感到喘不过气来。现在这只锅好像突然消失了,天地间变得无比辽阔,再也望不到边际了。
吕继红出发时,刚下过一场雨。蔚蓝的天空洁净耀眼,道路两旁过人高的玉米林,在微风吹拂下摇摆舞动,像美丽的少女在跳舞,似乎是在祝福他即将到来的美好未来。它们似乎也在深情地恋恋不舍地欢送他。好像它们也有灵魂,知道他就要离开这块生他养他的土地,要到城市里上大学了。
他憧憬着未来,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吕继红没兴奋几天,白卷先生张铁生交出的那“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像晴天霹雳,将吕继红从甜梦中击醒。
在等待通知书的时候,7月19日《辽宁日报》突然以《一份发人深省的答卷》为题,刊登了张铁生的信。编者按说:“张铁生的理化这门课的考试,似乎交了白卷,然而对整个大学招生的路线问题,却交了一份颇有见解、发人深省的答卷。”8月20日,《人民日报》又转载了张铁生的信,又另加了浓浓一笔的编者按语:“这封信提出了教育战线上两条路线、两种思想斗争的一个重要问题,确实发人深思。”
全国各地报刊纷纷转载。张铁生让吕继红感到极其惊慌和迷茫。
报纸的倾向很清楚,注重文化考试是教育上的复辟!吕继红那一腔膨胀起来的理想热情,一夜间又沉入谷底。
吕继红很清楚,仅仅依靠推荐、选拔,他根本没有优势可言。今年招生是以文化成绩为主,原来内定的上学人选,连报名都没敢,就更不用谈推荐了。他们清楚,他们肯定过不了文化关。在这种情况下,吕继红才有了机会。
八月初,大学录取仍没有消息。八月中旬,公社才陆陆续续收到几份大学录取通知书,但始终没有他。当吕继红知道确实没有自己的同时,也知道有人顶替了他。顶替吕继红的是他认识的一个人,这个人连集中复习和考试都没敢参加。
吕继红一直想离开艰苦的农村,他实在不想在农村待下去了。现在上大学没了希望,对于他来说,离开农村的唯一出路就是当兵了。
1974年征兵刚开始,吕继红自己背着父母偷偷报了名,他还写了一份《入伍决心书》。“……抗日战争爆发后,为了民族利益,在国家生死存亡之时,伯父、父亲一同参加了八路军,伯父在抗战胜利前夕牺牲在战场上。作为革命后代,应该沿着烈士们的足迹前进,因为侵略者还没彻底消灭……”吕继红没有想到他写的决心书由县征兵办公室转到了县广播站。决心书在全县有线广播站广播后,带兵的连长主动找上门来。连长对吕继红的父亲说,继红是个热血青年,他愿意带吕继红走,入伍后让吕继红给他当文书。他还嘱咐社村两级革委会抓紧政审。
政审结果出乎吕继红所料,由于社会关系中家庭的主要成员的政治问题,他不能入伍。
“文革”前,吕继红的父亲是县委书记。1968年搞军、干、群“三结合”的革命委员会时,没结合上,就被迫靠边站了。50年代后期,国家经济困难,吕继红跟着响应国家“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号召的母亲,从县城回到了农村老家。由吃商品粮变成了农业户口。农村的贫穷和饥饿,成为他少年时代最深刻的印象。
时任县委书记的父亲为老百姓做了什么,吕继红知道得不多,但三年暂时困难时期,父亲在农村推广“滚菜团”、“苦饼干”的情景让他记忆犹新。所谓“滚菜团”,就是把白菜叶、树叶,用开水烫后揉成团子,把榆树皮面、薯干粉或高梁面,均匀地撒在木板上,将菜团子往板上滚上一层薄薄的皮,以防用锅蒸时菜团子散落。在大跃进的1959年,家乡大白薯获得大丰收。这个“丰收”也被政治化了,白薯一般用三叉铁钩创,但上面有人说,那样太“小气”,我们的社会主义要大大方方。后来,干脆用拖拉机犁,翻出来就捡,翻不出来就埋在地下做肥料。20世纪60年代初自然灾害来了的时候,饥饿的村民把烂在地里的白薯刨出,切成片,晒干粉碎成面,压成饼干状烤熟,就是所谓的“苦饼干”。
吕继红的父亲管教孩子很少使用武力,但也打过吕继红一巴掌,也就是仅仅的这一巴掌使他久久铭记在心。小时候,吕继红经常跟邻居一位放羊的大哥哥玩耍。当时他父亲有一本叫做《县委书记的榜样焦裕禄》的红皮书,书是中、短篇通讯集,其中有一篇叫《雷锋的故事》。吕继红深深地被雷锋的经历感染着,被雷锋的故事感动着,不知看了多少遍,每次当看到小雷锋上山砍柴,被地主婆在手背上连砍三刀的故事都会难过得落泪。他太喜欢看这本书了。有一次,他带着书跟大哥哥去放羊,阳光暖暖的,他躺在土地上,看着最喜欢的书,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醒来时发现,书被饥饿的羊吃掉了一大块,顿时他心里发了慌。他好后悔,怎么就睡着了呢?他知道,这本书也是爸爸最喜欢的一本书。一直以来,爸爸常给他讲焦裕禄的故事,从言谈中他知道,爸爸是多么地崇敬焦裕禄啊。这回可惹了大祸。吕继红回到家里,他忐忑不安地拿着残缺的书,恐慌地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父亲似乎明白了一切,看着父亲愤怒的表情,他心里害怕极了,不由得闭紧了双眼。吕继红被父亲狠狠地打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长大些了以后,他明白了他的行为损毁了父亲心目中的榜样焦裕禄,嚼了他父亲的灵魂。
“文革”时,红卫兵从县委档案室里翻出吕继红父亲在1961年暂时困难时,在全县三级干部会上的一个讲话:“对面前的暂时困难,个别基层干部对社会主义丧失了信心,说什么,‘在社会主义(年)头,一月二两油,别说炒菜吃,还不够润润辘轳头’,这是完全错误的”红卫兵掐头去尾,说顺口溜出于吕继红父亲之口,是右派言论。他们又找出他父亲在解放战争年代,一次战斗中,陷入敌人重重包围的情况下写下的遗书。在“遗书”中,吕继红的父亲告诉组织,他的四哥是八路军,已在1943年抗战中牺牲,他的二哥现在国民党军队当少将师长,二哥和他们一样出身贫苦,从小倾向共产党(很可能是共产党员),希望组织说服他二哥投诚。红卫兵如获至宝,大喜若狂,硬说他那位哥哥跑到了台湾(其实是在投诚中牺牲了)。
一直停职在家的父亲,知道儿子没当上兵后非常生气,心中更是难过。他找到带兵的那位连长痛心疾首地说:“抗倭寇,打天下,我们揭竿上战场,拼杀,牺牲。和平年代,我们的后代,由于我们的错误就不能保国尽忠?不理解啊。”孩子当不了兵,让吕继红的父亲很受打击,比在前几年让他靠边站、说他是“走资派”还接受不了。他觉得自己的儿子和他一样失去了希望。他气得躺在床上,几天不吃不喝。当他想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吞咽困难,去医院一检查,竟然是食道癌。
父亲的病,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吕继红的妈妈简直吓傻了,她绝望地看着吕继红,说了一句话:“你爸爸一倒,我们这一家人就完了。”这句话让吕继红刻骨铭心,终生难忘。听到母亲这句话,吕继红也感觉犹如五雷轰顶。爸爸是他们一家的顶梁柱。如果自己不去报名参军……所以,他觉得,妈妈的绝望好像是对他的指责。
征兵结束了,新兵送走了,吕继红的父亲一病不起。当兵一事使吕继红无比愧疚,他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
没有当上兵的吕继红当了一名民办教师。
这个学校老校址原来是土改时没收的地主的庄园,前后两个四合院。吕继红从小学到高小都是在这个学校读的。教书的时候吕继红是在新校址。新校址原是为了贯彻“五七”指示所建的学农基地的农场。后来村里要办初中,就盖了几排房子,作为中学部。新校址“文革”前都是他们吕家的宅基地。原来,这个地方用土墙围着,有十多亩地。院子里有枣树、杨树,还有一个打麦场。吕继红的爷爷是烈属,这块地一部分是土改时分的,是县乡政府特别关照的。老爷子还做过地下工作。据说,他们的省主席当年闹革命时,在他们家藏过身。他爷爷还救过省主席的命。老爷子还持有盖有毛泽东印鉴的、写有他四儿子名字的烈士证书。他家的宅基地虽闲着,但这么多年也没人敢动。在“文化大革命”中,这块地说入公就入公了,还把院子里的树木也连根创起做了房梁。这些就连吕继红的爷爷也没敢说个“不”字!吕继红在这里教书,心中有不少想法,但他从不表露。当然,他也不敢表露。
吕继红的父亲患了癌症,看来很难熬过下一年了。在学校里,吕继红平时少言寡语,又爱学习,书教得也不错,属于优秀的青年教师,很受师生爱戴。
校革委会主任看上了他。校革委会主任可能看准吕继红有可能接他爸爸的班,将由民办教师转成吃商品粮户口的公办教师。他托人把女儿俊儿介绍给他。主任的女儿俊儿,吕继红也见过,长得不丑,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印象了。为了让爸爸临终前能知道自己有了媳妇,吕继红没多考虑,就一口答应了。
校革委会主任响应毛主席“以学为主,兼学别样,即不但学文,也要学工、学农、学军,也要批判资产阶级”的五七指示,在学校办了农场、工厂,让贫下中农管理学校,让大老粗登台讲课,一时成了地、县教育革命的典型学校,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不久,校革委会主任、吕继红未来的岳母大人被提拔为县教育革命委员会(简称教革委)主任。
吕继红的爸爸去世后,他的妈妈没让吕继红接班,而是让继红的弟弟接了班。他妈妈看准了,继红未来的岳母大人不会让自己的女婿当一辈子民办教师。所以,她决意不让继红接父亲的班,让无依无靠的二儿子来享受这一待遇。对此,吕继红并没有不高兴,县教革委主任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凭她当“县教革委主任”的权力,她会给吕继红找到更好的位置。
1975年,经县教革委主任与社队做工作,吕继红顺利地被推荐到北京上了华北大学。
1975年的招生是遇上了所谓的“回潮”,文化考试又被重视。考试是在公社的中学里,考场里大约有三十多名考生。只考政治、语文和数学三门课。政治考的是时事政治,语文只有一道作文题,写一篇任选的批判文章。当时是学习无产阶级专政理论,评法批儒。吕继红写的作文题是他在省报发表过的文章《无产阶级专政是劳动人民的护身法宝》,数学题考了代数和几何,数学实践题是现场丈量了个粪堆,给了已知条件是比重,求它的体积和重量。这次文化课考试,吕继红获全县第一名。
考场上,吕继红遇到了一个他上县中学时的冯姓同学。当时吕继红父亲息癌症刚去世不久,他特别想学医,并雄心勃勃地想攻克癌症难关。公社只一个唐山医学院名额,冯姓同学的哥哥是县医院院长,唐山医学院的名额,县教革委主任不坚持,当然不会给他吕继红。
冯姓同学告诉吕继红,这几年他还比较顺利,当了两年大队党支部书记,使村庄改变了面貌。本来由公社书记推荐,县委组织部也已考察完,让他出任公社副书记,可以脱离农业户口转成干部。他认为上学机会难得,上大学比转成干部更重要,没让任命。他说服了父母和领导选择了上学。
不幸的是,这位冯姓同学在第二年1976年的唐山大地震时遇难了。
吕继红拿到了入学通知书,第一件事,就是要带着未来的媳妇儿到县城看望他的恩人——县教革委主任,也就是他未来的岳母大人。
吕继红一大早就到村北头俊儿的家。俊儿像要出嫁一样,坐在她家正房的台阶上,奶奶正在给她剪头,两个小辫儿剪成了短发,前面还剪出整整齐齐的刘海儿。吕继红看到这情景,心里一高兴,脱口而出:“呀——出嫁时才这般打扮呀。”俊儿看到吕继红站在她面前,脸刷地一下红了。
说实在的,吕继红还没有仔细端详过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