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守生命
分類: 图书,传记,自传,
作者: 赵泽华著
出 版 社: 华夏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9-1字数: 164000版次: 1页数: 253印刷时间: 2008/09/01开本: 32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08049304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内容简介
罗素说过这样一段话:三种单纯而强烈的激情支配着我的一生:对爱情的渴望,对知识的渴求,对人生苦难痛彻肺腑的怜悯。人生苦难之于赵泽华岂止是怜悯,而是刻骨铭心的体验,从而才写出人性的深度。
比起一起被苦水淹到喉咙眼透不过气来的苦情书、血泪账式的传记文学来,这部作品给人以希望和力量。
比起那些闪电式的采访然后铺陈其事厚厚的一本食之无味的光荣榜、流水帐式的报告文学来,它更具有文学品格。从史、理、文综合成就方面着眼,赵泽华的这部新作毫不逊色于时下的纪实文学。
作者简介
赵泽华,生于北京。18岁去内蒙兵团“屯垦戍边”。因母亲癌症手术回家探亲,途中被火车轧倒,在死亡线上挣扎了七天七夜,死而复生,但从此失去了一条腿。曾先后在北京刺绣厂、国家科委“中国科技论坛”编辑部和《三月风》杂志社工作。
散文及专访文章多次被《读者文摘》、《青年文摘》、《作家文摘》、《中外妇女文摘》、《香港大公报》等媒体和几十家中外知名网站转载并被收人多本文集中。
曾获“巾帼建功标兵”和“全国三八红旗手”等荣誉称号。
目录
序刀尖上的舞蹈
写在前面的话
第一章被血色浸染的青春
第二章以爱之名坚守生命
第三章亲人被改写的命运
第四章苦难在左而爱左右
第五章尘埃间开放出花朵
写在后面的话
书摘插图
第一章被血色浸染的青春
1970年7月,我和我的同学们来到内蒙生产建设兵团“屯垦戍边”,转眼已有一年半的时间了。
至今,我还清晰地记得那一天。
那是1972年的冬天,将近黄昏的时候,我们女生排收工回来,又冷又饿、疲惫不堪,狂风卷起的沙砾,扬得满身满脸都是灰蒙蒙的,连头发里都是一些微小细碎的沙粒。离饭堂开饭还有一段时间,我提着水桶去井边打水,在营房的拐角处,迎面碰上连里的小通信员。他递给我一封信,信是父亲写来的。
放下水桶,我站在原地就匆忙把信撕开了,内心有些慌乱,很怕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其实,我从不奢望信里会有什么好消息,那个年代、那样一个被专政的家庭,能有什么好消息呢?没有坏消息就已经是好消息了。
读着信,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一片,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洇湿了一大片字迹。父亲告诉我,母亲已经被确诊为“结肠癌”。定为近日在北京做切除手术。父亲说,万一兵团不准假,也别着急,他在北京医院已经为母亲托付了最好的外科医生。父亲又嘱咐我,如果批准了探亲假,行装一定要从简,放好车票、现金和兵团的证件,千万不要因大意遗失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同时,小姨还给我的连指导员、连长发了电报,说明了情况。
连部就设在我们宿舍前排的第一问平房里。敲门之前,我心里忐忑不安,因为就在这之前不久,外祖父患“食道癌”,已决定在北京阜外医院做食道切除手术,这是一个开胸的大手术,存在一定的风险。小姨已经从乌拉特前旗的兵团二师被批准回家探亲了。
我是从小被外祖父、外祖母抚养大的,和他们的感情很深。外祖父每天都在眼巴巴地等我回去。但是,我的探亲申请却没有被批准。那些天我焦虑不安,常常对着浑黄的大漠落日遥念外祖父,万一外祖父的手术失败,我竞连见他最后一面也不能了。
幸好。外祖父的手术很成功。
推开门,指导员从桌旁站了起来,他显然已经知道了。看着我含泪的眼睛,指导员说:“我刚刚和连长商量过了,眼下连队里的活儿不太紧张,连里将有一批浙江和北京的知青回家探亲,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走,明天一早,连里的马车送你们到巴颜高勒火车站。”
那一晚躺在通炕上,劳累了一天的伙伴们都睡得十分香甜,只有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是想起上次因母亲住院回家探望她的情景:那次,傍晚时分,火车才到达张家口火车站,等我一路风尘仆仆地扑进家时,天早已黑透了。
母亲从床上披衣坐起,泪光闪闪地看着我,不停地说:“华儿,真是你回来看妈了?妈不是在做梦吧?”
我搂着母亲瘦弱的肩膀,她浑身微微颤抖着,嶙峋的骨骼硬硬地硌着我,我忍住眼泪,默默地把脸贴在她的脸上,感觉到她在发烧。我很心疼母亲,她已病成这样了,被“专政改造”的父亲也不能回来照顾她,她身边只有民弟、小毛三和玲玲三个一个比一个小的孩子。
也许是太激动的缘故.母亲的肚子突然疼起来。
她跪在床上,双手用力顶住腹部,极力忍耐着,但仍然忍不住疼得呻吟起来。在灯光下,我清楚地看见,母亲的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我吓慌了,不知如何才好,伸出手,想帮助母亲揉揉肚子,我的手在母亲的腹部触摸到一个硬硬的肿块。我的心一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母亲安慰我说:“在医院检查过,大夫说不要紧,可能是有肠虫吧。”
民弟说:“妈以前也这样疼过,便血之后就好了。”
母亲点点头:“妈没病,妈的心病就是想你,你离家那么远,你回来妈就好了。”
年轻的我竟然相信了。
想到这里.我十分悔恨自责:为什么那次,没有坚持带母亲再去医院做详细检查呢?那样.就不致现在才被确诊,这期间延误了多少宝贵的治疗时间啊。
天刚蒙蒙亮,我就悄悄起床了,一夜未眠,头昏昏沉沉的。我站在窗外,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又用清冽的井水漱口洗脸.感觉清醒了很多。饭堂里透出灯亮,炊事班长为探亲上路的知青做了一大锅热面条汤,我一点儿也不饿,只觉得胸口里像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
我们的连队离牙巴颜高勒火车站大约有几十里路,马车要走两三个小时。而当时,正是一月份,那真正是一个滴水成冰的季节,天气奇冷,寒风在无遮无挡的旷野里肆虐地穿行。
我们七八个人挤在马车上,穿着厚重的军大衣、棉靴,戴着手套,还把棉军帽上的帽耳都放下来,就这样,我们的脸和手脚都很快冻僵了。我因为空腹的缘故,对寒冷的抵抗力更弱。只觉得额头像结了冰一样,甚至连脑门里面的血液都冻住了似的.两只脚虽然穿着兵团发的厚棉靴,依然冻得疼痛难忍,我的脚本来就有冻伤,此刻疼得我直想哭出来。
车把式也是北京的知青,足有一米八高,连里知青都叫他大个子,他一边咒骂恶劣的天气,一边啪啪地在冻土上甩着长鞭。两匹棕红色的马受了惊,狂躁地喷着响鼻,长长的马鬃在粗壮的脖颈上飘起飘落。它们奋力扬蹄,好似要挣脱缰绳,又像会随时仆倒一样。看得出,它们已经竭尽全力了,但我仍然觉得太慢、太慢了。
突然,在山的拐角处,在高高的蓝天上,升起一股雪白的浓烟,那是火车啊,是能带我回家的火车!我的心里涌起一种久违的亲切感,仿佛见到了阔别多年的老朋友。不约而同,我们一起激动地欢呼起来。
天边,一列火车蜿蜒如龙,昂扬的汽笛声,在清冷的空气里扩散开来,脚下的大地开始震颤。仿佛从地下冒出来似的,刚才还冷冷清清的站台上,突然挤满了当地的老乡,他们勇武非常,很快就占尽优势,那些厚重的行李卷、大包裹挡在我们前面,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羊肉的膻腥气息。
连队里几个浙江籍的女生拼命挤了上去,在连队时,她们的饭量、力气和吃苦精神就是公认的。前方,汽笛已经拉响,我才刚刚挤到车门口,幸亏大个子在我的背上用力推了一把。气喘吁吁地跨上车,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站在空旷寒冷的站台上向我们挥着手,帽檐上结着一层白色的冰霜。大家都扬起手向他告别,我能感觉到他对我们充满了羡慕。是啊,我们是在回家,而他.要孤独地返回连队,陪伴他的只有那两匹马还有呼啸的狂风。
我有些后悔:我竟没有对他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他,我凭借自己的力量也许根本就挤不上火车。我想,等回连队的时候,我一定要对他补上一句感谢的话。
坐在位子上,望着车窗外急速闪过的大片荒凉的土地以及在寒风中颤抖的一丛丛沙地荆棘,我依然有些恍惚,仿佛做梦一样。
在列车隆隆的行进声中,我沉浸在即将与母亲和亲人团聚的遐想中:我知道,当时已在山西大同团河农场接受改造的父亲。得到特别批准陪伴母亲在北京住院,而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还留在大同。我估算了一下时间:大约在第二天的夜里,列车就会驶人大同火车站。我没有去过那个家,只有一个父亲写来的住址。我买的火车票是直达北京的,但我很想念弟弟妹妹,于是临时决定火车到大同后先下车看望他们。然后,签字转下一趟火车去北京,正好能赶上母亲的手术。
我很得意于自己的灵活变通:既看见了弟弟妹妹.又没有耽误在母亲手术前见她一面,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年轻单纯的我根本没有料到:对于我,这列火车是生死时速——它正阴谋将我送进死神的怀抱。每过去一分钟,死神就离我更近一点。
此刻,它就隐藏在暗处狰狞地笑着,策划如何掠夺我美丽的青春和生命。
火车不舍昼夜地向前急驰。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比白天更加铿锵有力、更加清晰地震荡着我的耳膜。
回家探亲的知青一路上说说笑笑,都很高兴,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孩子,离家千里之遥,谁不想家呢?比起同龄的知青们,我的心情更复杂一些,母亲的病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上。她患的是绝症啊,而且,万一手术失败……我不敢往更深的地方想了。
还有,父亲的蒙冤、父亲的处境也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里。
车厢顶部的灯熄灭了,旅客们都已经进入朦咙的梦乡,我却大睁着眼睛,思绪翻卷:也是上次去张家口探亲的时候,正赶上八月十五,那一天,父亲被允许回家,全家人都高兴极了。这么多年来,我们全家聚少离多、难得团圆,长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和父母亲一起过中秋节。
父亲带回了几块“自来红月饼”,还交给母亲一些钱。母亲满心欢喜地蒸了一个“团圆饼”,母亲说:“蒸团圆饼是有讲究的,家里有几口人就蒸几层。今年人最全了,六个人都在,所以蒸六层。”
母亲蒸的“团圆饼”非常好看,一层红糖一层白糖,最上面还撒了金丝小枣、玫瑰桂花、青瓜子仁和青红丝。母亲一边用刀把“团圆饼”切成一块块的三角形装在盘子里,一边说,其实她对生活没有太高的要求,只希望像今天这样,全家人都守在一起,她想看谁就都能看到,哪怕喝玉米面粥也知足。说这话的时候,母亲有些动情。但她竭力掩饰着。
我想起.我曾在哪里读到过一位西班牙国王说的话,那位王说:他虽然拥有金碧辉煌的宫殿、美丽迷人的皇后、宠妃,还有天下万民的拥戴以及数不尽的奇珍异宝,但他认真计算过,他这一生里堪称纯粹幸福的日子只有十四天。
我由此想到了母亲.母亲这一生纯粹幸福的日子太少了,我能够猜测并且可以肯定的只有六天:母亲和父亲结婚的那一天,分娩我们兄弟姐妹的那四天,还有这个团圆的中秋节。我敢肯定,作为一个女人.母亲在她短暂的生命中,只有在这六天里,她是一个纯粹幸福的妻子和母亲。毫无疑问,父亲和我们四个孩子,是她一生的至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