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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接流水(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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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類: 图书,青春文学,爱情/情感,

作者: 箫楼 著

出 版 社: 朝华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1字数:版次: 1页数: 528印刷时间:开本: 16开印次:纸张:I S B N : 9787505419896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彩虹堂携手晋江网,年度强力推荐超人气作者箫楼,华美“流水三部曲”。

选择忘却,是为了埋葬不堪的过去;放下执著,才能让生命轻舞飞扬……

青山接流水,流水映明霞。并肩抗敌,互较高下,有男肝胆相照,黄昏饮马,军中执棋,有女子玲珑剔透。请君试看青山展情缘!

内容简介

女扮男装的蓝徽容在徽水河边祭奠母亲时,偶遇微服出巡的东朝帝国四王子宁王以及慕王府的小侯爷,却将自己卷入一场尘封多年的江湖恩怨。

为了母亲的遗命,蓝徽容化名方清,投入慕王军中,探拿“铁符”下落,却渐渐与军中郎将孔碹渐生情愫。此时西狄军来袭,蓝徽容请命作战,一剑扬名,却被西狄左都司仇天行带走。孔碹利用妙计将容儿救出,两人从此心心相印。可回到潭州,容儿却遭到东朝帝国皇帝的逼婚,而孔碹又在此时毒药发作,生命垂危,原来他当初为救容儿,竞服下了仇天行的毒药。

为了寻找解药,为了彻底化解逼婚危机,蓝徽容与孔瑄一起历尽千辛万苦去寻找众人竞相争夺的宝藏,他们能否如愿拿到解药,能否实现“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愿望?步人流水尽处,看见青山多妩媚。请君试看青山展情缘!

作者简介

箫楼,箫韶九成,引凤来仪,百尺楼头,奇哉从容。潇湘女子,蕙兰风度,旅居岭南,红尘度日。曾埋头于数理,今寄情于文字,生来随淡,不善八面玲珑,唯文思泉涌时,高兴酒浓。

愿平生得几知音,惺惺相惜,看风流过眼,不记流年,谈笑纸笔间。

目录

第一章 惊马

第二章 赛舟

第三章 再遇

第四章 逃生

第五章 静夜

第六章 脱险

第七章 惊变

第八章 遗命

第九章 从军

第十章 旗风

第十一章 虎翼

第十二章 暗探

第十三章 青云

第十四章 崔放

第十五章 夜沐

第十六章 火莲

第十七章 夜醉

第十八章 兵策

第十九章 赌局

第二十章 再斗

第二十一章 抢渡

第二十二章 铁牛

第二十三章 青衫

第二十四章 都司

第二十五章 棋子

第二十六章 清娘

第二十七章 魅瞳

第二十八章 债主

第二十九章 清誉侣

第三十章 去留

第三十一章 表白

第三十二章 落水

第三十三章 名僧

第三十四章 十日

第三十五章 赐婚

第三十六章 协定

第三十七章 漂泊

第三十八章 命运

第三十九章 苍山

第四十章 雾海

第四十一章 抉择

第四十二章 出鞘

第四十三章 今上

第四十四章 少年

第四十五章 夜会

第四十六章 逼斗

第四十七章 暗流

第四十八章 相争

第四十九章 龙虎

第五十章 华发

第五十一章 真假

第五十二章 追逐

第五十三章 决裂

第五十四章 旧人

第五十五章 对错

第五十六章 师徒

第五十七章 挣扎

第五十八章 星光

第五十九章 周旋

第六十章 放下

第六十一章 母亲

第六十二章 同穴

第六十三章 解药

第六十四章 黄雀

第六十五章绝境

第六十六章 长子

第六十七章 风雨

第六十八章 仇雠

第六十九章 天谴

第七十章 烈焰

第七十一章 煮茶

番外一 一世人

番外二 千江月

书摘插图

第一章 惊马

五月,刚下过一场细雨,徽水河边的绿杨垂垂重重,在南风中轻摇浅摆,榴花妖艳,在道旁涌起一带红云,明媚惊心。

蓝徽容一袭天青色长袍,走在桐荫道上,她望着徽水岸边嘈嘈人群,想起去年今日,扶着母亲在这道上浅笑低诉,怅然若失。

母亲,又是一年赛舟节了,曾几何时,容儿以为您能年年带着我来这徽水边,摆脱那深宅大院的阴霾,只有我们两个人,在那乘风阁上观棹影斡波,鼓声劈浪。母亲,您为什么舍得丢下容儿呢?

她在翠叶桥边停下脚步,望向桥对面的乘风阁,雕栏画栋,斗拱飞檐,阳光照得江心明晃晃一片,投射到那个熟悉的位置,满眼生花。

蓝徽容静立片刻,终迈步上桥,此时桥上桥下,河边岸旁,已是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每年五月初一是容州城最盛大的节日赛舟节,加上今年听说有潭州小侯爷亲来参赛,引起容州轰动。此时已是巳时初,赛事即将开始,百姓们倾城而出,早早便在徽水河边抢占有利位置,只为一睹声斐朝野的小侯爷的风采。容州府衙更是在开阔处搭起了彩台凉棚,达官贵人们也耐住初夏的一丝炎热,簇拥而坐,遥望指点着江面十几条彩旗龙舟。

蓝徽容含笑望着在翠叶桥上蹦跳玩耍的几个幼童,从怀中掏出铜板,从小贩手中接过几串棉糖,弯腰递给那些小童。

“蓝哥哥,莫爷爷说你很久没到他那里去了,叫我们看见你,同你说一声,要是有时间,就过去一趟。”一个女童接过棉糖,仰头说道。

蓝徽容轻抚了一下她的额头:“小叶子乖,蓝哥哥知道了,去玩吧!”

小叶子清脆地应了一声,转身向桥那头奔去。

一阵惊呼声传来,马蹄声劲响,一道白影由桥对面官道激起一片哗然,疾驰而来,马上之人左右摇晃,大声惊呼:“让开啊!”

眼见那匹惊马就要奔上翠叶桥,马蹄就要踏到受惊倒地的小叶子身上,蓝徽容身形疾闪,如一道青烟,笼住小叶子轻滚于一旁,同时右手运力于白驹过隙间扯住马尾,清喝一声,惊马前蹄高高扬起,马上之人大声惊呼向后跃起,再向一旁倒落。

蓝徽容松开马尾,左足在桥面一点,纵身过去,抱住在空中狂叫的落马之人,右足急点上桥边石柱,青影挟着一袭绯红在桥上如一道霞光,悄然落地。

此时,桥上桥下围观群众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阵沉默过后,爆发出轰然的叫好声。

蓝徽容见引起众人围观,恐有熟人认出自己来,忙低头敛眉,将怀中落马之人松开,让她倚住桥边石柱,转身急往桥下行去。

“啪”声劲响,蓝徽容因急于脱身,猝不及防,右肩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忍不住回过头来,只见那落马之人,正手持马鞭,怒视着自己。

那是一个约十五六岁的少女,容光照人,粉嫩的脸不知是因为惊吓还是狂怒,红如榴花,她嘴唇轻颤:“你这狂徒,小贼,就想这样逃走吗?”

蓝徽容一时愕然,正待开口,十数骑由大道如风卷怒云,疾驰至桥头,有人高呼:“在这里了!”纷纷跃下马来。

那少女转头见那十几人迈上石桥,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奔过去揪住其中一人衣襟:“辰哥哥,快拿下这个小贼!”

那人一袭月白色锦袍,腰缠玉带,身形高大,蓝徽容一眼望去,正好对上他冷竣的眼神,心头一跳,只觉这青年公子气势逼人,难以直视。

那青年公子冷冷扫了蓝徽容一眼,低头道:“惠儿,怎么了?”

“辰哥哥,这小贼,害我跌下马来,又,又对我无礼,你快帮我把他拿下,好好惩治于他!”那少女惠儿仰头娇声道。

蓝徽容轻轻摇头,向桥下走去,几名锦衣大汉迅速拦在了她的身前,蓝徽容冷冷道:“怎么,想以多欺少吗?”

少女惠儿大声道:“将他拿下!”

锦衣大汉们齐应一声,欺身上前,蓝徽容提气纵身,在几人身形之间如穿花拂柳,青影闪动,那大汉们竟一时捕捉不到她的身形。

青年公子在旁看着,忽然轻轻‘咦’了一声,正待开口喝止,蓝徽容清笑一声,右手如风摆杨柳,在空中一一拂过,锦衣大汉们脸上肩上齐声‘啪’响,蹬蹬后退,蓝徽容已微笑着负手立于桥柱之旁。

锦衣大汉们正待再次扑上,青年公子喝道:“住手!”

他缓步走到蓝徽容身前,细细打量了她几眼:“是你对我家妹子无礼吗?”

蓝徽容直对上他的眼睛,只觉他幽邃的眼神中似有猛虎要扑将出来一般,微愣后淡然一笑:“这位兄台,你就是这样纵容令妹当街纵马,踏人行凶,忘恩负德的吗?”

青年公子不由怔住,回头望向惠儿:“惠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时,围观的群众有些愤慨,大声喧哗起来。

“这小姑娘也真是的,人家救了她,她还这等胡搅蛮缠!”

“就是,这种闹市纵马,伤了人可怎么办?”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这般没教养,差点伤了小孩子,还居然对恩人这般无礼,真是世风日下啊!”

蓝徽容淡淡笑着,看着那青年公子微愠面容:“这位兄台,若是没其他的事,在下可要告辞了。”轻拂青衫,她举步下桥,向乘风阁步去。

少女惠儿被众人说得有些恼怒,见蓝徽容在眼前飘然而过,手中马鞭再度高高举起,那青年公子右手急伸,夺过她手中马鞭,冷声道:“惠儿,若再胡闹,你明天就给我回京城去!”

蓝徽容却未再理会这对兄妹,她步入乘风阁,拾级上楼,岳掌柜见她进来,忙跟了上来:“您来了,给您留着呢。唉,夫人她------”说着眼眶有些湿润。

蓝徽容心中一酸:“岳伯伯,多谢您了。”

她缓缓步到阁内正临河面的那熟悉的楠木桌前,右手轻抚着桌面,南风吹来,薰人欲醉,蓝徽容闭目片刻,面向河面,坐于桌前,轻声道:“母亲,容儿虽不知您为何要年年赛舟节来这儿饮上几杯,但容儿以后每年都会来的,都会替您洒下一杯‘青叶酒’,会替您看赛舟节上谁拔头筹的。”

‘蹬蹬’的脚步声响起,十来个人步上乘风阁二楼,岳掌柜忙迎了上去:“各位客官,这边请!”说着将他们引向蓝徽容右首的一张桌子。

“辰哥哥,我要坐那张桌子!”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蓝徽容秀眉轻蹙,怎么又会是这对兄妹?

简璟辰望向惠儿指着的那张楠木桌,那桌子靠于窗下,正临河面,河上河边一切风景尽收眼中,一个青影坐于桌前,背对众人,持杯轻饮。那一抹天青色,衬着阁外透入的夏阳,河边轻摆的杨柳,阁前艳丽的榴花,如青烟朦胧,又似繁花泻地。

简璟辰认出背对自己之人正是先前在桥下的那个清冷如菊的青年,此刻见他身形如烟如柳,一时有些发怔。惠儿却步了上去,手中马鞭轻敲桌面:“喂,你让一下!”

蓝徽容觉这少女无礼野蛮,目光投向河面粼粼波光,并不理会。

岳掌柜忙赶了上来:“小姐,这桌子是这位公子已经订下的,您还是到这边这桌吧。”

惠儿却已看清蓝徽容面容,想起方才就是他害得自己跌落马下,还将自己抱在了怀中,羞怒再度涌上:“他出多少银子,我十倍给你,你叫他让开!”

岳掌柜陪笑道:“小姐,小店规矩,这桌子每年五月初一,由这位公子包下,不管多少银两,不管是什么人,都不能坐这个位置的。”

惠儿柳眉一竖,还待再说,简璟辰步了过来,拉开惠儿,轻撩锦袍,意态潇洒地在蓝徽容身边坐下,蓝徽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兄台,在下不喜与人同桌。”

简璟辰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拱手道:“这位公子,先前是舍妹不对,在下这厢赔礼,并谢过公子相救舍妹之恩。”

蓝徽容微微一愣,先前在翠叶桥上见此人冷竣威严,如腊月寒冰,眼中神光更如洪水猛兽一般慑人心魂;此时这人忽然轻笑,软语赔礼,又似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温雅和润。两种矛盾的气质集于一身,心中不禁暗暗警惕,知此人非一般世家公子,遂淡淡笑道:“萍水相逢,何足言谢。只是在下不喜与人同桌,还请兄台让开,不要扰了在下观舟雅兴。”说着仰起头来,将手中‘青叶酒’一饮而尽。

简璟辰见她仰头饮酒,一抹细净的白色划破眼帘,直冲心间,眼神一亮,再细细地望了蓝徽容几眼,嘴角轻勾,轻拂衣袍,飘然立起:“既是如此,在下就不扰公子雅兴了。”说着带着那惠儿在蓝徽容身侧一桌坐了下来,惠儿还待噘嘴再说,被他目光一扫,吓得低下头去。其余锦衣大汉束手立于二人身后。

简璟辰视线正对蓝徽容侧面,他轻酌浅饮,不时望向蓝徽容,嘴角笑意越来越浓,只是想起这人先前在桥上的身形,心底又隐隐有些疑惑。

号角声响,河边岸上一阵如雷欢呼,阁下道上行人纷纷涌向河边。

“小侯爷来了!”

“在哪里?让我看看,小侯爷真的到咱们容州来了?!”

“是啊,说起来,慕王妃对咱们容州可是眷顾有加啊,不但请慕王爷免了咱们三年钱粮,还让小侯爷今年亲来主持赛舟大会,这可真是我们容州百姓之福啊!”

“听说慕王妃出身咱们容州,自是要对容州百姓好一些的了。”

阁下众人议论之声随风飘来,蓝徽容却似没有听入耳中,她轻抿着杯中之酒,遥望着阁前河面彩舟,脑中尽是母亲那温柔清美的笑容。

鼓点如暴风骤雨般将蓝徽容惊醒,耳听得身侧一桌,惠儿激动兴奋地大声呼道:“辰哥哥,快看,琮哥哥出来了!”

蓝徽容向河面望去,遥见河边府衙搭起的彩台上,一身形俊朗的青年正宽去身上锦袍,露出贴身劲装,由于隔得较远,看不清他的面目,只知他额头束着金带,在丽日下闪闪发光,他举步走到彩台边缘,如飞鸿掠波,稳稳地落在数丈开外的彩舟之上,四周顿时爆发出一阵如雷的叫好声、喝彩声。

惠儿猛然站起身来,冲到蓝徽容桌前,探身向外,大声呼道:“琮哥哥加油!”

蓝徽容见她直喇喇冲到自己桌前,挡住了自己的视线,不由眉头轻皱,抬眼见阁外桐叶轻摇,微微一笑,右手束于袖中,微不可闻的‘呲’声响过,惠儿‘唉呀’一声,后退几步,揉搓着双眼,口中嘟嚷道:“店家也是,不将这长到阁内的树枝给砍了,可迷了我的眼睛了!”

旁边桌上,简璟辰面上笑意愈发浓重。

第二章 赛舟

徽水岸边,万头攒动,人声鼎沸。十几条彩舟打横排开,列如雁阵,轻漾着停在起点彩绸前。

各条彩舟皆装饰华丽,尤以正中间那条更是气势恢宏,前安龙头,后置凤尾,云旗猎猎。容州城太守在彩台之上亲颂祭文,以祈求今年容州城风调雨顺,境泰民安。

炮声响处,万众齐喝,一时间,河面锣鼓铿锵,飞桨劈浪,去渡如飞,十余条彩舟直扑向东风桥终点。

岸上,万千民众随着彩舟放步追赶,高声呐喊,瞬间便已到了乘风阁前。

蓝徽容端坐于桌前,放眼望去,见那头束金带的小侯爷正立于最中间那条彩舟之上,亲操击鼓,手中鼓槌如疾风暴雨,与舟上众浆手‘唉嗨’声配合,极富韵律,在震天的锣鼓声和呐喊声中传入蓝徽容的耳中,她不禁稍稍偏头,眉梢轻扬,似在那小侯爷的鼓点声中听到金戈之音,隐如刀剑铿锵,又似有大漠悲风,卷起战马嘶鸣。

邻桌,惠儿紧紧揪住木窗一角,极力探头,小脸涨得通红,放声高呼:“琮哥哥加油!”眼见小侯爷彩舟与其右边的一条彩舟齐头并进,双足急跺,恨不得直冲上彩舟替那琮哥哥助上一力方好。

简璟辰透过窗角望向河面,目光却凝聚在了小侯爷彩舟舟尾的那名舵手身上,只见他在这激烈时刻,端坐舟尾,意态悠闲,手腕也不见如何用力,便摇动大浆,虽是劲装打扮,却好似衣袂御风,月华当空。

简璟辰不由暗暗讶异:世琮到哪里找来这么一位高手,似是未曾见过。

眼见小侯爷彩舟在水面上微微一斜,似是舵手用力不匀,电光火石间旁边那条舟便超出了半个舟身。惠儿‘唉哟’一声猛拍窗框,跺脚道:“琮哥哥哪里找来的舵手,这般无用!”

简璟辰却看得清楚,微微一笑,眼角余光瞥见邻桌那青衫公子也是微微一笑,眼中如有宝石生辉,瞬间眼帘垂下,光华敛收。

简璟辰见他眼力如此高明,想起这青衫公子先前在桥上的身法及招式,心底疑惑越来越重,一时忘了去看河面赛事。

眼见东风桥已不过数丈距离,那舵手忽然仰起头来,一声劲喝,握住舵浆的手如蒹葭临风起伏,舟头轻摆,舟行如飞,借着后面彩舟涌来的水波之力,瞬间冲过了对手,劲涌的水浪还将对手冲得向右偏去,小侯爷的鼓点也恰如此时暴然激烈,其余浆手放声齐喝,彩舟犹如水上流星,在岸上万众的欢呼声中,瞬间便冲至东风桥前。

彩舟舟头堪堪冲至东风桥下,那小侯爷身形原地拔起,飘逸难言,探手摘下桥上彩球,又在空中轻轻转身,落于彩舟舟尾,与那舵手并肩而立,丽阳映着波光,衬得二人如天神一般。

这扣人心弦的一幕看得岸边万众群情激动,‘小侯爷’之声震天动地,那少女惠儿更是手舞足蹈,兴奋得无以言状。

蓝徽容默然看着那小侯爷彩舟荡至岸边,飘然上岸,万众簇拥,忽然心头一酸:母亲,今年是潭州来的小侯爷拔了头筹,您看见了吗?母亲,您放心吧,我自会替您洒上一杯‘青叶酒’的。

薰风由窗间鼓了进来,带来一阵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阁下路上行人纷纷向翠叶桥涌去,惠儿依在窗前,大笑着回头:“辰哥哥,琮哥哥过来了!”

小侯爷慕世琮此时换回紫色轻袍,却已取下头上金带,任被河水溅湿的乌发在南风中飞扬,轻策身下白驹,面色冷森傲然,在容州太守的陪同下过了翠叶桥。

“小侯爷,那处就是乘风阁了。”郭太守陪笑望着这位清冷的小侯爷,纵是艳阳高照,也觉如卧寒冰,瑟瑟不安。

容州赛舟节,本是民间赛事,却不料今年这以文才武功、孤傲绝世之名声震东朝的小侯爷亲来参赛,着实让他捏了把汗,幸好今日小侯爷拔得头筹,不然自己可要寑食难安了。

慕世琮在道侧群众的热烈欢呼声中策马到了乘风阁前,稍稍抬头,阁前匾上那几个溜金大字‘乘风阁’撞入眼帘,心中微微一动,正待细看,头顶传来一个清脆兴奋至极的声音:“琮哥哥!”

慕世琮抬头望去,眉头轻皱:她怎么会在这里?一时有些犹豫,还要不要上这乘风阁。忽见惠儿身侧,青袖在空中挥过,一杯清酒于窗前洒下,又倏然收了回去,却见不到执酒之人身形面目,只是这一袖一洒之姿态,令慕世琮心头一惊。

他迅即跳下马来,随从之人忙纷纷下马,涌入乘风阁,当前驱散围观人群,簇拥着他上了二楼。郭太守更是亲带衙役在楼下挡住如潮人流,维持秩序。

见他上楼,惠儿娇笑着迎了上来:“琮哥哥,恭喜你,真是太威武了!”

慕世琮看都未看她一眼,直奔窗下桌前,已不见了方才那道青影,只余一个月瓷酒盏,散发着冷洌的‘青叶酒’香,桌上两碟冷菜,正是‘青梅酥爪’与‘荷叶香丝卷’。

他目光急扫向阁内,一个青影正沿楼梯而下,慕世琮忙追了过去,忽闻身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世琮,多日未见了。”

慕世琮停住脚步,面上冰雪消融,淡淡笑着转过身来:“四------哥,您怎么也到这容州城来了,也不通知小弟一声。”

简璟辰微笑道:“我也是今日方到,一来就见世琮你大显神威,实是给了四哥我意外之喜啊。”

慕世琮一面走向简璟辰,一面望向楼梯,那道青影已悄然消失,他忙向简璟辰微微拱手:“四哥,您稍等片刻,回头咱们再叙话。”说着匆匆追了下去。却见楼下人头攒动,众人皆以崇敬仰慕的目光看着他,早已不见了那个青色身影。

慕世琮只得转身上楼,走至简璟辰身侧坐下,侧头望向窗前桌上摆着的两碟冷菜和一杯清酒,心中渐涌疑云。

简璟辰右手轻摆,止住惠儿欲说话之势,含笑道:“世琮,在看什么呢?”

“四哥,方才坐于那桌之人,您可曾看清楚?”

“似是一青年公子,面貌如何,我也未曾看清。怎么了?”简璟辰不由有些讶异。

慕世琮转过头来,恢复清冷神态:“没什么,可能只是巧合罢。”他正颜道:“不知四哥到这容州城来,可是有何要事?”

简璟辰眼中闪过冷冽之光:“没事,只是在京城呆久了,带惠儿出来走一走,世琮你呢?今年怎么有这等闲情雅兴来参加这赛舟节?”

“四哥您还不知,我岂是愿意这般行事之人,只是父王吩咐,不得不从罢了。”

想起父王临行前的吩咐,他缓步至窗下桌前,执起酒壶,闻了一下,正是‘青叶酒’香,他斟满月瓷酒盏,静静洒于窗前,默立片刻,又走回至简璟辰身旁坐下。

简璟辰想起一事:“对了,世琮,四哥正要问你,今日助你那舵手是何许人,身手似是相当不错,可是你府中新进之人?”

蓝徽容见那小侯爷下了翠叶桥,策马往乘风阁而来,便举起酒杯洒下‘青叶酒’,心中默念道:母亲,今年这杯酒我替您洒下了,明年,我会再来的。

心事已了,她听得楼下喧哗之声,不愿再呆在这处,站起身来,见数十名随从打扮之人蹬蹬上楼,忙从邻桌那十几名锦衣大汉身后悄然而过,乘众人纷乱之际下楼而去。

她轻分拥挤人群,出得乘风阁,转入了水井巷,想起先前小叶子所言,也觉太久未到莫爷爷处,便穿街过巷,向城西步去。

行得一阵,她心中暗起警惕,借低头整理腰间佩玉,眼角余光扫见一名锦衣大汉若即若离跟在身后,正是先前在桥上与自己交手数人之一。

蓝徽容忆起邻桌那青年公子气度雍容威严,惠儿又口口声声称那小侯爷为‘琮哥哥’,知他们来历不凡,想起母亲生前劝诫,心中暗凛,虽不知那青年公子为何要派属下跟踪于自己,却也知来者不善,稍稍思忖,便转入了紫衣巷。

紫衣巷是容州城青楼集聚之地,此时尚是正午,青楼女子仍在拥被高眠,巷内一片冷清,蓝徽容行到巷中一扇红漆大门前,举手轻拍,过得一阵才有一人掩嘴探头:“什么人,这么早找姑娘?”

待看清门前所立之人,忙弯腰道:“公子,是您啊,快请进来,月妈妈正在念着您呢。”

蓝徽容刚转过前堂,一个绿衫美妇迎了上来,拉住她的手笑道:“容儿,刚从乘风阁回来吧,快进来阴静一下,别晒坏了。”

蓝徽容与她在小花厅坐下,凝望着她略显疲倦的面容:“月姨,岚儿也不小了,您又不缺银子,趁早收手吧,母亲她,临走前十分放心不下您和岚儿。”

“唉,容儿,三夫人的心意我领了,但容儿,当年蒙你将月姨救出炼狱,月姨便曾发誓,要戏尽天下负心男子,也要帮助被逼至绝路的可怜姐妹,明月楼一日开下去,这帮姐妹便一日有容身之处,明月楼若是不在了,这帮可怜的姐妹无处可去,又要散入其他青楼,你想想,岂不是又要将她们推向火坑?”明月轻叹道。

蓝徽容默然不语,过得片刻轻声道:“月姨,是我们蓝家对不住您。”

明月忙轻拍她的双手:“容儿,你切莫这样说,虽说是蓝家的大老爷和大夫人将我推入火坑的,但如果当年没有你偷出家里的值钱字画将月姨赎了出来,又暗助月姨买下了这间明月楼,月姨哪有今天,这条路是月姨自愿走的,你不用担心了。倒是容儿你,三老爷和三夫人都不在了,你孤身一人呆在蓝家,那帮子势利眼们又不待见你,你到底有何打算?”

蓝徽容轻叹一声:“月姨,我有武功,不怕她们欺负,只是母亲临终前千叮咛万嘱咐,说当年落难时蒙蓝家收留,父亲又对她有再造之恩,叫我千万不要负了蓝家,又说外面世事险恶,不如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世家小姐,安安份份地嫁人,我不是不想离开蓝家,可一想起母亲这番话,便又留了下来。”

“夫人说得也有道理,只是容儿,你学得一身武艺,心性又素来高洁,蓝家那缸子污水岂是你长留之处,再说了,前几日月姨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

“哦?月姨请说。”

“前几日,蓝家那花花三少,你那三堂兄在我这处留连,醉酒后说出大老爷和大夫人正商量着将你嫁给新州太守做二房。”

蓝徽容面色微寒:“他们敢?!”

“容儿,从理字上来说,他们所做无可指责,你现在是孤女,父母双亡,自然是由大伯父来决定终身大事,他们为夺你父亲遗产,想的便是要尽早将你嫁出去,到时只需稍稍打发点寒薄的嫁妆,三老爷的田产和古董字画便会尽数归于他们了。”

蓝徽容心中稍稍有些烦乱,明月知她所想,取过桌边琵琶,纤指轮飞,如轻云暗涌,又似薰风入弦,碧纱窗下泉水叮咚,浓荫林间藤萝滴翠,蓝徽容顿觉神清气爽,待明月一曲弹毕,灿然一笑,站起身来:“月姨,您放心,容儿自有应对之法,总不能让他们把我欺负了去,容儿正想去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去看一看呢!”

明月含笑凝望着她:“好容儿,月姨相信你,当年你才十岁,便有勇气来救月姨,又岂是寻常女子。真有那么一天,只望容儿多多珍重,时常捎个信给月姨,再寻个知心的人,好好的过你任情洒脱的人生,月姨便心满意足了。”

两人执手相视一笑,蓝徽容道:“月姨,门口有个来历不明的人跟了我很久,我从后门出去,您帮我到前门拖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有朋友问此文是不是东流水的续集,不是,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故事,是为了纪念流水群的朋友们,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当然,‘青山接流水,流水映明霞’也是某楼梦想中的生活。

第三章 再遇

蓝徽容从明月楼后门出来,转过几条小巷,已觉察不到跟踪之人,放松下来,行得一阵,便到了城西柳家巷。

她轻轻推开巷尾一扇木门,一只大黄狗伸着大舌头扑到了她的身上,蓝徽容调皮心起,一个起跃便攀上了院中的葡萄架,大黄狗急得在架下转圈,仰起头来哼叫着,似是奇怪她为何不象往常一样与自己嬉戏。

一个苍老的声音略带笑意:“容儿,别闹了,你这么久不来,小四好不容易盼到你,你还要这样戏弄它。”

蓝徽容微笑着从葡萄架上落下,轻抚着小四的头,走至院角一个正在编织竹篓的老人面前行礼道:“莫爷爷,很久没来看您了,是容儿不好。”

“容儿,你母亲过身也已经半年多了,你得多出来走一走,老是闷在那蓝家大院内,又有何趣味。”莫爷爷十指如飞,片片竹蔑在他手中如青烟袅袅,又如纤云飞舞,来回穿梭,带上无言的节奏与韵律,蓝徽容瞧得有些呆了。

莫爷爷收住最后一片竹蔑,微微一笑:“容儿,记住了吗?”

“多谢莫爷爷!”蓝徽容细细的咀嚼着莫爷爷方才的动作,俯身拾起一根竹棒,手腕轻振,在院中腾挪轻移,身形翻舞,化作一道道青影,丽日映照下,酣畅淋漓中尽显悠闲从容。

莫爷爷含笑看着她收住棒势:“容儿悟性极高,爷爷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了,你只切记,在外游历,不要任意行事,莫轻易伸手,要知世情复杂,人心险恶,看事看人不能只看表面,要三思而后行。”

他又仔细端详了蓝徽容几眼:“不过容儿素来机敏,这么多年你出了蓝府就扮作男儿,扮得很象,爷爷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蓝徽容蹲到他的身边,小四喘着气在两人之间穿来穿去。蓝徽容略略有些惆怅:“莫爷爷,您真的决定要离开容州了吗?”

“是,你母亲一走,爷爷在这容州便没有什么牵挂了,爷爷知道你是迟早要离开蓝家的,会有你自己的人生,而且爷爷也还有自己的一些私事要了,过了这个月你父亲的祭日,我就要离开了,如果爷爷还有命回来,会到明月那里留下联络方式的,容儿,你自己要多保重!”

蓝徽容将头依上莫爷爷的左膝,十分的不舍,却又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只是左手轻抚着小四的头,一下一下,如同体内那颗惆怅跳动的心。

她站起身来:“莫爷爷,您还没吃中饭吧,我去给您做!”

未时一刻,蓝徽容带着小四出了容州城,正午的太阳晒得小四舌头伸得老长,蓝徽容却仍是悠然惬意,轻笑道:“小四,你又要跟着我出来,又热成这样,是不是莫爷爷成天把你关在院子里,想出来透透风啊。你也会跟莫爷爷一起离开我吗?”

小四却只是摇着尾巴在她脚边窜来窜去,似是极为欢快。

不多时,蓝徽容便带着小四上了会昭山主峰,会昭山脉位于容州城西,山高林密,秀丽幽深,溪涧纵横,沟壑密布。时值夏日,林木深茂,飞流潺潺,小四似也感觉到了丝丝凉爽,跑得更加欢快,时而在密林中兜上一圈,时而去小溪里窜上几下。蓝徽容含笑看着小四撒欢,感受着这山间的阴凉,想起以往每年都是与母亲一起沿着这山道上那结庐亭,清宁中便带上了几分怅惘。

沿着主山道上了一条碎石路,向上攀延,结庐亭隐约可见,蓝徽容立住脚步,回身望向山下的容州城,坊巷纵横如星罗棋布,青瓦房舍似珠落玉盘,山风吹来,心境豁然开朗,忽然想道:不知那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又是何等风光,又能给自己带来何等意境?

呆立片刻,她转过身来,继续向半山腰的结庐亭行进,快到亭下时却不见了小四,蓝徽容不由有些着急,毕竟这处远离城中,一旦小四走失,可不一定能够找回莫爷爷的院子。

她向四周张望,左右皆是密林,不见小四踪影,她慢慢走向左首密林,唤道:“小四,小四,出来!坏家伙,去哪里了?!小四!”

简璟辰在几名锦衣大汉的簇拥下坐于结庐亭中,遥望着山下的容州城,心中暗道:怪不得父皇说容州是兵家必争之地,由徽水可直下东南本朝腹地,过了这会昭山脉又可北上雾海,直插漠北草原,也怪不得多年来慕王爷不愿将此地辖权交归朝廷,看来今趟来容州确是大有收获。只是为何临行前父皇会吩咐自己来这结庐亭洒上一杯清酒呢?

正在沉思之际,耳中隐隐传来‘小四,小四’的呼唤声,他心头剧跳,疑入梦中,猛然跳了起来,用心倾听,象是在亭下不远处传来的呼声。

他面色煞白,冲出亭中,望向亭下山路,却不见人影,但那‘小四,小四’的呼声却缥缥缈缈,幽幽荡荡传入耳中,撞入他的心间。

“小四,你在哪里?怎么到树上去了,这样危险,快下来!”

“小四,不要再和璟文争了,他是皇后亲子,你争不过他的,听姐姐的话,这样吃亏的只是你自己。”

“唉,小四,你又这样了,听姐姐话,你得多忍着点,谁让咱们的母妃是亡国公主,谁让咱们身上流着李氏的血,父皇和朝臣们对你有戒心是自然的,你得多忍着点。”

“小四,听着,母妃是被她害死的,现在她又要来害姐姐了,要逼姐姐嫁到那见不得天日的地方,小四啊,你要好好的活着,不管用什么方法,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小四,姐姐要出塞了,要为东朝献出自己的一生了,小四,姐姐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怜的小四,姐姐舍不得你啊,谁再来保护你啊!”

简璟辰眼前浮现皇姐那凄婉的笑容,哀绝的眼神,遥望北方,心头隐痛:姐姐,是你在呼唤小四吗?你在塞外还好吗?小四时时想着你,你得撑住,总有一天,小四会踏平漠北,将你接回来的。

“小四,快出来!”轻柔的呼声再度传来,这回简璟辰听得十分清楚,向山路旁的密林望去,只见一个青色身影悠悠步出密林,站在山路上四处张望呼喊。

简璟辰失望中又带上了一分惊喜,认出这青色身影正是上午在翠叶桥和乘风阁遇上的那个青年公子,先前听手下回禀说这青年公子进了明月楼后便不见踪影,他还怅然若失,又怀疑自己先前的猜测是错误的,不料竟又在这结庐亭前得见,实是有些意外之喜。只是他为何此刻会在这处出现,并呼叫‘小四’呢?

蓝徽容在左右密林寻得一番,未见小四踪影,心中焦急,想起先前小四似是跑在自己前面,便边唤边向山上行去,忽然心头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结庐亭前,一个月白色身影正含笑望着自己。

蓝徽容暗暗惊讶:怎么今天总是与这青年公子相遇,翠叶桥,乘风阁,现在又到了结庐亭,真是有些怪了。只是见简璟辰此时面色和善,不复先前在桥上的威严之势,便也微微点了点头,继续四处张望,唤着‘小四’。

简璟辰听她轻呼‘小四’,呼声中带着几许宠溺,几许担忧,几许嗔责,心中隐隐一动。步至蓝徽容身边,拱手道:“这位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蓝徽容微微还礼:“兄台客气了。”她不欲与这身份贵重之人打交道,侧过头去。

简璟辰见她面色冷淡,身形却清雅难言,看在眼中说不出的舒坦,不由笑揖道:“公子,在下简宁,自京城而来,今日我们三度相逢,足见有缘,既然在这碰上了,不如请公子到这亭中,对着这秀山丽景,饮上两杯,简某也正想找一名容州本地之人讨教一番,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蓝徽容见他执礼甚恭,语出真诚,又不见那刁蛮惠儿在侧,加上迟迟不见小四出来,在此处等候自是最佳,便微微点头:“简公子太客气了,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简璟辰见她应允,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欣喜,两人在亭中坐定,身后锦衣大汉上来在亭中石桌上摆上两个酒盏,几碟冷菜。

蓝徽容见他们训练有素,所用器物又是十分珍贵的‘定窑瓷’,而且到这荒山野岭来还诸物备妥,便知这简公子定是京城王公贵族子弟,虽说先前在桥上有所争执,却也怪不得他,后来两度相遇,他恭谨谦和,温文尔雅,便将对他的戒心去掉了几分。

简璟辰微笑着替蓝徽容斟满眼前酒盏,举盏笑道:“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在下姓蓝,名容。”蓝徽容持杯微笑。

“蓝公子,相逢即是有缘,今日简某得见公子风采,又蒙公子相救舍妹,在此一杯水酒聊表谢意!”

蓝徽容见他谈吐清雅,又先干为敬,此时已近申时,暑意渐消,山风轻拂,美景当前,便将那对他的最后一分戒心悉数抛去,微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蓝徽容望向简璟辰:“简公子,怎么不见令妹呢?”

“蓝公子,看样子简某痴长两岁,不如叫你一声蓝兄弟,你便称我简兄吧。舍妹惠儿遇到了一位旧友,随他而去了。先前在桥上对蓝兄弟有所误会,实在是抱歉。”

蓝徽容忙道:“一场误会,简兄不必放在心上,再客气就显得蓝某心胸狭窄了。”

两人相视一笑,前嫌尽释,再饮得两杯,渐渐熟络,简璟辰一一向蓝徽容询问容州风土人情,民风世俗,蓝徽容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又由容州聊到京城,由民风而谈诗词,两人渐感投契,不知不觉中便已近黄昏时分。

此时夕阳西下,落霞满天,霞光从亭外透入,映在蓝徽容白玉般的面容之上,闪着一种绚丽的绯红,她浓密修长的睫毛不时轻闪,衬得双眸宛如宝石在桃花丛中熠熠生辉,又似幽深的清泉在丽阳下暗吐清香。

简璟辰注视着她的面容,心中暗惊:也未饮得几杯,怎么似有些浑身暖洋洋,着不上力的感觉呢?

蓝徽容似有些感觉到他的目光,抬起头来,简璟辰忙垂下眼帘,蓝徽容顿觉如寒剑入鞘,光华尽收,此时方醒觉竟与这人谈了个多时辰,忙推盏起身,拱手道:“简兄,今日一会,相谈甚欢,只是蓝某还需将家中小四寻得,尽早回城,他日有缘,再与简兄相聚。”

简璟辰好奇心起:“不知蓝兄弟口中的小四是何许人也?”

蓝徽容正待作答,狗吠声由远而近,她慧黠一笑:“我家小四来了!”说话间,小四已由山顶气喘吁吁地跑来,扑入了她的怀中。

简璟辰看着她带着宠溺的微笑将那大黄狗搂入怀中,轻柔地梳理着它颈间毛发,愕然半晌,终不可自抑地仰天大笑。

蓝徽容一时怔住,只见简璟辰笑着站起身向自己走来,她此时是蹲于地上,这一望竟觉这简公子是如此的高大威严,气度雍容。

简璟辰笑着在蓝徽容和小四身边蹲了下来,伸手轻抚上小四的头顶,小四也不抗拒,在二人的抚摸下微眯双眼,显得极为惬意,简璟辰凝望着蓝徽容笑道:“为何唤它小四?”

“哦,它生下来时我就守在一边,知道它是排行第四,而且它尾巴上有四个小白点,你看,就在这里,所以就一直唤它小四了。”蓝徽容扬起小四的尾巴侧头向简璟辰展颜而笑。

简璟辰的笑声渐渐窒息在了胸中,和着那颗早已不堪重负的心呯呯跳动,沉沉欲坠。

小四却似是因蓝徽容抓住了它的尾巴有些不安,猛然窜了起来,狂声大吠,蓝徽容不由有些讶异:“小四,你怎么了?”

破空的风声响起,寒光满天,简璟辰面色一变,猛然伸手,抱上蓝徽容肩头往石桌下滚去。

第四章 逃生

漫天的强矢伴着嗡嗡的弓弦声震破黄昏的宁静,呼啸着飞向结庐亭内,简璟辰搂着蓝徽容躲入石桌下,堪堪避过第一轮箭雨。原本立于他身后的锦衣大汉们瞬间倒下了两个,其余几人闪身躲让后纷纷抽出腰间兵刃,左躲右格,架开不断射来的利箭。

简璟辰接过手下掷来的一把长剑,擎出利剑,塞入蓝徽容手中,自己则手持剑鞘,沉声道:“蓝兄弟,等下你紧跟我后面,往山下冲。”

蓝徽容望望手中长剑,又看看他手中剑鞘,利箭如流星般在身侧飞过,这一瞬间,她竟有微微的失神。

箭势稍歇,数十名黑衣蒙面人从山顶急纵而下,杀向亭中。一名锦衣大汉高喝:“主子快走!”和身边几人迎了上去。

简璟辰喝道:“走!”身形迅如轻烟,向山下逸去,蓝徽容急忙跟上。耳听得身后惨呼声传来,十几名黑衣人冲破锦衣大汉们的拦阻,迅即赶了上来。

两人堪堪跃出数丈,道旁密林里又杀出十几名黑衣蒙面人,拦在了二人的前面。

简璟辰心头暗惊:难道她就真的敢这般行事,将成年皇子置于死地吗?由不得他细想,黑衣人们已前后夹攻,围了过来。

蓝徽容一声清喝,剑舞游龙,银光闪烁不断,衣袂飘风,生死搏杀间竟似翩然起舞,意态悠闲,偏偏与对手剑刃相交时又如雷霆相击,气势惊人。

简璟辰虽早知这位蓝兄弟武艺高强,却未料到他剑术如此高明,迅即放下心来,手持剑鞘,与几名黑衣人拚力厮杀。

蓝徽容一直想着这位简兄手持的是剑鞘,便慢慢退至他的身边,替他架住不断攻来的招数。两人相倚相靠,抵挡着敌人如潮水般的进攻。

简璟辰越战越是心惊,这些黑衣人身手高明,招数诡异,有些竟似不是东朝武学流派,到底是来自何方的人马?又为何会在这容州城突然出现,置自己于死地呢?

惨呼声接连传来,亭中数名锦衣大汉先后倒下,与他们缠斗的十几名黑衣人又迅速向二人围拢。

简璟辰手上招式不歇,于身形交错间叹道:“蓝兄弟,是我连累你了!”

蓝徽容心头一愣,她见这些黑衣人个个武艺高强,虽说自己单打独斗都能胜出,但现在对方人多势众,下山之路被封死,若想突出这几十人的追杀逃下山去实是难于登天。

她心念急转,清喝一声,雪亮的剑芒自手中迸出,攻退敌人的近身围攻,贴住简璟辰低声道:“简兄,往右边山上走!”说着右手长剑横扫如闪电划破长空,将攻上来的十数人逼了开去。

简璟辰不及思考,向右首山头纵去,蓝徽容迅即跟上,不时回身迸出剑气纵横,不久便有两名黑衣人倒于她的剑下。

其余黑衣人见她剑势强盛,一时倒也不敢过分逼近,又见二人并不往山下逃逸,反往山头纵去,便也不再强攻,只是死死地追在二人身后。

二人在山间纵身飞掠,不多时便攀上山头,简璟辰见蓝徽容似是胸有成竹,便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掠过数个山丘,蓝徽容停住了脚步,简璟辰凝目一望,不由愣住,只见两人身处之地竟是一处悬崖边,此时天色已渐昏暗,崖下云遮雾绕,黑沉阴森。

他抬起头来,望向蓝徽容,蓝徽容却只是微微一笑:“简兄,你信不信我?”

说话之时,那数十名黑衣人已赶了上来,看清二人位于悬崖边,便停下了脚步,四散开来,呈扇形将二人围住。

为首一名黑衣人桀桀笑道:“简老四,这下看你往哪里逃?”

简璟辰面色森寒,喝道:“是姓杨的派你们来的吗?!”

为首黑衣人仰天大笑:“简老四,你到了地府去问阎王爷自会知道的了!”说着手一挥,众黑衣人缓缓向二人逼近。

简璟辰转向蓝徽容,见她淡定从容地望着自己,昏暗暮色里眼神流转,这一瞬间竟忽然想起皇姐那双明澈动人的眼睛,他心头一热,冲口而出:“我相信你!”

蓝徽容灿然一笑,手中利剑击碎暮霭,带着破空之声,将围攻之人逼退几步,轻声道:“简兄,伏到我肩上来,抱紧我!”同时将长剑塞入简璟辰手中。

简璟辰电光火石间心念数转,身子却毫不犹豫地扑上了蓝徽容的肩头,一刹那间,如扑入了柔软荡漾的碧蓝湖水中,眼前光明黑暗叠闪,暴喝声响起,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越来越幽深的黑暗中,整颗心如闪电般炸开,肩头却猛然一痛,‘啊’的一声呼了出来。

蓝徽容双手用力拽住崖壁上的数根青藤,双足抵住崖壁,低声问道:“简兄,怎么了?”

简璟辰此时才惊觉这蓝兄弟竟已负着自己跳下了悬崖,崖下十分昏暗,只知他与自己悬在半空,山风劲拂,两人身躯悠悠荡荡。

简璟辰感觉到肩头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咬牙道:“中了暗器了,不过不要紧,是在肩上,没有大碍。”

蓝徽容心头一松:“那就好,简兄,你速速将头上那几根青藤砍断,免得他们循滕下来!”

简璟辰就着崖下仅余的一点光线望去,才发现这绝壁之上竟层层叠叠长着许多粗细不一的青藤,而蓝兄弟此刻正拽住数根青藤,足抵崖壁,稳住二人身形于半空之中。

他左手搂住蓝徽容肩头,右手持剑将头顶数根青藤一一砍断,蓝徽容轻轻一笑:“简兄,离地面还有很远,你准备好了,我下一段,你就砍一段!”

简璟辰轻应一声,二人一路循藤而下。蓝徽容肩负一人,要不断寻找粗可承受二人重量的青藤,又要双足落在崖石之上可落脚之处,心无旁骛。简璟辰却如在天地之间飞翔,肩头疼痛难忍,但胸前却温热无比,一阵阵幽香不断渗入心头,如晨风轻涌花馨,又似夜雾暗卷月华,如虚如幻,心神渐渐迷离。

他只是下意识地挥动着右手长剑,将青藤一一砍落,两人下落速度渐渐加快,终踩在了湿软的泥土之中。

蓝徽容长吁了一口气,正要开口说话,陡觉背后之人倾压过来,一个趔趄,两人齐齐倒于地上。

耳听得简璟辰口中发出呻吟之声,蓝徽容忙俯身将他扶起:“简兄,撑得住吗?我们得快些离开这里。”

简璟辰靠在蓝徽容肩头喘道:“撑得住,我们走吧!”

踩着崖底湿软的泥土,蓝徽容扶着简璟辰走出数百步,停了下来,轻声问道:“简兄,你身上有火摺子吗?”

简璟辰左手摸索着取出火摺子递给了蓝徽容,火光闪破黑暗,蓝徽容环顾四周,轻笑道:“还真没记错,就是这处了!”说着放开扶住简璟辰的左手,让他倚住石壁,上前两步将山岩上的一堆灌木丛拨开,侧头向简璟辰笑道:“简兄,请进吧。”

如潮的黑暗与如星的火光交替,简璟辰脑中渐渐迷蒙,勉强随着蓝徽容在山腹中走过一段,终支撑不住坐落于地。

蓝徽容忙蹲于他身侧,点燃一根树枝,细细看去,才发现他嘴唇发乌,额头大汗淋漓,心中一惊,急道:“暗器有毒!”右手疾点,封住简璟辰肩头数穴,同时用力撕开简璟辰锦袍,就着火光看去,倒吸了一口凉气。

简璟辰迷迷糊糊中听到蓝徽容轻柔的声音:“简兄,你忍着点!”

一声大叫,简璟辰疼得清醒过来,这才惊觉蓝兄弟正手持利剑将自己肩头的倒勾镖剜出,黑血喷涌,蓝徽容十指如飞,封住他伤口周围数穴,眼见伤口仍是黑血不断,犹豫片刻,想起先前在亭中他递给自己长剑而留下剑鞘的那一瞬间,心中一横,俯下身来,嘴唇吮上了简璟辰的肩头。

简璟辰四肢麻木,心神疲倦,这一刻竟好想昏昏沉沉地睡去,只有肩头伤口处传来的一阵阵温热将意识留住,他的身躯似在潮水中起伏,遥远岸上的火光摄人心魂,引着自己向前漂去。

不知漂了多久,他逐渐清醒过来,全身也感觉不再那么麻木无力,转头抬眼望去,才惊觉那蓝‘兄弟’正俯在自己肩头伤口处替自己吸吮着黑血。

简璟辰脑中轰的一声,勉力向旁移去,喘道:“你别这样!”

蓝徽容扶正他的身躯,按住他双肩,仍是俯身下来,轻声道:“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轻柔的话语传入耳中,简璟辰心中一酸,恍恍然中似回到了几年前的尚德宫。

尚德宫内,少年气盛的他一脸愤愤坐于锦凳之上,皇姐手握药瓶,按住他的双肩,解开他的衣襟,替他肩上背上的伤口轻轻地擦涂着药粉,口中责道:“小四,姐姐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叫你不要去招惹璟文,你就是不听,又弄得一身伤痕回来了,要是母妃还活着,不定会怎么伤心!”

“姐姐,不是我想招惹他,是他欺侮于我!”他一脸愤怒,便欲站起身来。

皇姐纤细皓白的手腕将他按回凳上,爱怜的声音嗔道:“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别动,一会就好!”

这声音不停在他耳中回响,他呆呆地任蓝徽容吸吮着伤口的黑血,任她撕下身上衣襟将伤口包扎住,任她替他掩上长袍,任她扶着自己穿过山腹地道,蜿蜒前行,直至听到隐隐约约的泉水声,才猛然惊醒过来。

蓝徽容眼见熟悉的清泉出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笑道:“总算到了这处了,应该安全了,简兄,你———”

身侧,微弱的火光中,简璟辰的眼眸迷蒙而又清亮,闪烁着莫名的光芒。

蓝徽容略略有些心惊,松开扶住他的右手,退后两步,在泉边架起小小火堆,俯身于清泉中将口中余血漱净,在一块大石之上坐了下来:“简兄,歇歇吧,这处应是安全了,他们找不到的。”

简璟辰缓缓走到她身侧石上坐下,水声淙淙潺潺,逐渐舒缓着他的神经,沉默片刻,轻声问道:“蓝兄弟,你是怎么知道这处的?”

蓝徽容环顾四周,笑道:“如果我说我的轻功就是在刚才那悬崖上下攀援青藤练出来的,简兄你相不相信?”

“我信。”简璟辰凝望着她,低声道:“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蓝徽容一愣,旋即笑道:“也幸得简兄相信我,才能逃出生天,不瞒简兄,我自小便随着莫爷爷在这处练武,轻功也确实是在那悬崖上下练出来的,莫爷爷第一次将我带下悬崖时,我吓得半天都说不出话,可不象简兄今日这么冷静镇定。”

她侧过头来:“对了,简兄,那些人是什么人,个个身手不错,为什么要追杀你?”

“我也想不出他们是哪路人马。”简璟辰轻轻摇头。想起那些人的身手,他陷入沉思之中。是谁知道自己今日上了会昭山?又是谁派出了这数十名身手诡异的高手?如果不是她,难道是他?可这是他的辖境,自己如果在他境内遇刺,只怕朝中会起轩然大波,他怎会行此下策?

见他眉头深锁,蓝徽容嘴角轻勾:“简兄,你有伤在身,体内余毒未清,不宜思虑过度,想不出就不要去想了,不管是哪路人马,总不过是为了争权夺利而已!”

简璟辰一愣,将她这句话细细咀嚼一番,笑道:“蓝兄弟说得很精辟,不管是谁,总不过是争权夺利之人!蓝兄弟将世情看得很透啊!”

想起方才惊险瞬间,他眼中闪过冷冽的光芒:“不过,他们既要争权夺利,可得准备着付出惨痛的代价!”

见他眉目间杀气隐现,言语凌厉逼人,蓝徽容暗叹一声,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拨弄着石边的小小火堆。自己一时冲动,救下他来,到底是对是错呢?

简璟辰肩头麻痛渐消,过得一阵,右臂已可稍稍运转,脑内也逐渐清醒,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借着火光,看清是位于一个十分狭长的峡谷之内,三面皆是悬崖峭壁。此时天已全黑,四周虫声哝哝,泉水叮咚。

“蓝兄弟,这处出去可否直到容州城?”简璟辰回头问道。

“从右首那块巨石下钻出去,有条小径,翻过一个山头,便可到我们先前上山的地方,但我估计此刻那些杀手们正在山间搜寻于你,还是不宜轻举妄动。”蓝徽容将松枝拨开数根,仅余十分微弱的火光。

“他们一击不中,应该已经逃逸,我留在山脚的手下此时也应该调了人马上来寻找于我,不然,岂不是白养了这帮酒囊饭袋。”简璟辰冷声道。

蓝徽容施然起身,拍去身上泥土:“既然简兄如此自信,那咱们就出去吧。”说着擎起一根燃烧的松枝向右首步去。

走得数十步,她渐感脚下有些不对劲,弯腰细细望去,‘唉呀’一声唤了出来。

“蓝兄弟,怎么了?”简璟辰一时未收住脚步,险些撞上她的身子。

“前几天下过暴雨,山泥倾泻,将出路堵住了。”蓝徽容回头道:“这是唯一的出路,出不去了。”

简璟辰略略沉吟:“如果我们折返来路呢?”

“那也只能回到那悬崖下面,青藤已砍,你又肩部有伤,这黑夜,目不视物,很难攀上去的。”

“那看来,我们今夜只能在此歇上一宿了,明日天亮再作打算。”

第五章 静夜

不知从哪处吹进来的风带来一股松香,峡谷内幽远而宁静,微弱的火光跳动,映得三面的峭壁如同黑色的大屏风,厚重雄浑,却又衬得石壁下的清泉又白又亮,水雾缥缈。

简璟辰坐于泉边石上,仰望一线夜空,竟如身处深邃的湖底,涤净了心中的浮燥与虚空,挣扎与坚忍。

他闭上眼来,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清幽,偶尔崖间传来风鸣鸟语,蝉歌虫喃,反而让他的心更为宁静,幼年的得失与愤懑,多年的隐忍与幽思,一瞬间消失在这峡谷的夏夜里,相忘于这会昭山的清风中。

蓝徽容看着他的神情,不由笑道:“简兄,可是从来未曾在这样的山间野宿过?”

“那倒不是。”简璟辰睁开眼来,望向蓝徽容:“只是从来未曾这样,没有俗世中的人相随,没有纷乱肮脏的俗事所扰,这样静静地享受过夜色。”

蓝徽容轻笑出声:“简兄说得好象我不存在似的,我可也是俗世中人。”

简璟辰见火光照映下,蓝徽容的腮边如同抹上了绚丽的胭脂,忆起先前伏在她肩头柔腻温香的感觉,忽然一阵冲动:“蓝兄弟你当然不是俗世中人,你定是这会昭山的仙人,来拯救于我的。”

蓝徽容听他言中似是有所指,心中一慌,脸上红晕被火光一衬,更为艳丽:“简兄真是说笑,我若是仙人,便不会和简兄困在这处,此刻也不会感到饥肠辘辘了,看来,我这个俗人还是得先解决了肚皮问题才行。”说着站起身来,擎起一根燃烧的树枝,向一侧崖下行去。

简璟辰有些好奇,跟了过来:“蓝兄弟,这处竟有可吃的东西吗?”

蓝徽容回转头来,得意一笑:“简兄定是自幼锦衣玉食,不如我今夜让你尝尝这会昭山的特色野食,定能让简兄大快朵颐、铭记于心的。”

此时简璟辰已行到她身后,见她回眸轻笑,俏语浅侃,眼波如画,双唇吐出梨花般的清香,一时全身酥麻,再也抬不动双脚。

蓝徽容却未觉察,她蹲下身来,细细地寻找了一番,开心笑道:“找到了!简兄,你可真有口福啊。”说着将右手擎着的火枝向后递出:“简兄,帮我拿一拿。”

半晌不见动静,她回转头来,见简璟辰静静立于身后,讶道:“简兄,怎么了?帮我拿一拿。”

简璟辰这才清醒过来,伸手接过火枝,蹲于蓝徽容身后,只觉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十分汹涌,见她用长剑在崖下铲出一大堆泥土,柔声道:“这是什么?”

蓝徽容捧着手中泥土,跳跃着奔向火堆,简璟辰忙跟了过来。

蓝徽容轻轻剥开泥土,将一团黑黝黝、形如山薯似的东西捧在手中,简璟辰愈发好奇,问道:“蓝兄弟------”

蓝徽容猛然回头,右手食指竖在唇前:“嘘———”

简璟辰初始以为谷外有人行近,用心听得片刻,未闻声息,又见蓝徽容面上笑意盈盈,方知是她故作玄虚,调皮心起,便也用双手捂住自己嘴唇,眼睛瞪大,一副惊恐模样,蓝徽容脸上笑意更浓,只是始终不发出任何声音。

见她用剑轻轻将那团山薯的外壳剥开,一股浓郁的清香沁入脾间,简璟辰缓缓放下双手,接过蓝徽容递过来的一块似白玉一般的‘山薯’放入嘴中,片刻后喟然一叹,肩头伤口处的疼痛悉数消失,多年来的疲倦尽皆忘却,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爽惬意。

蓝徽容将手中另一半‘山薯’放入嘴中,咬上一口,拍着胸口喘气笑道:“好了好了,可以开口说话了!”

见她朗笑出声,简璟辰也装出如释重负的样子,两人笑成一团,简璟辰笑问道:“蓝兄弟,这到底是什么?如此美味,你还如此神秘?”

蓝徽容靠上泉边大石,边吃边道:“这是会昭山的特产‘玉首乌’,鲜美多汁,清新可口,只生长在会昭山的悬崖峭壁之下,而且自古相传,这‘玉首乌’是会昭山的山精魂魄自幼生长寄托之处,所以要想领略其真正的风味,在吃第一口之前便不能开口说话,一听到人说话,那山精的魂魄便会瞬间逃逸,这‘玉首乌’便会化作一堆泥土了。”

说着她闭上眼来,轻叹道:“唉,我也是很久未吃过这‘玉首乌’了,上一次到这峡谷来还是两年前的事情,时光过得真快啊!”

简璟辰将手中‘玉首乌’吃完,依于她身侧石上,凝望着她面上惆怅神情,又望向夜空,也是微微一叹:“是啊,时光过得真快,若是,能将想留住的时光留下来,该有多好。”

蓝徽容听他言语中略带伤感,不由细细地打量了他两眼,见他皱着入鬓的飞眉望着北方深沉的天空,眉目间离愁黯黯,心中一动,轻声道:“简兄,可是想起亲人来了?”

“是。”简璟辰悠悠道:“我姐姐,她嫁到北边很远很远的地方,已经五年了,我不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她托人送回来的书信中,总是说过得很好,叫我不用担心,但我总于那欢快的言辞中看到她的泪水,回想起幼时被姐姐呵护的时光,真想永远不要长大才好。”

“那你可以去那边探望她啊,亲眼看看她到底过得好不好,这样不就成了。”蓝徽容侧头道。

简璟辰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现在去不了。”

“为什么?”

简璟辰心中一痛,忽然伸手拍上身边大石,低声道:“总有一天,我要冲破阻拦,到那塞北大漠,接回我的姐姐!”

听他言语中似有千军万马汹涌奔腾,蓝徽容的心轻轻一跳,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充溢胸间,忽觉这位简兄的身影如山间松柏般挺拔高大,在黑暗中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此时万籁俱寂,只余风声萧萧,两人默然不语,沉浸在各自的心事中,静谧在山间蔓延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崖顶传来一声鸟儿的鸣叫,声震峡谷,如同银瓶乍破,一波一波在峡谷内回响,两人同时惊醒,眼见火堆将灭,不由同时‘唉哟’一声,抢了过去,却又齐肩撞在了一起。

简璟辰‘唉呀’一声,捂住肩头伤口蹲了下来,蓝徽容忙俯身过去:“怎么了?快让我看看,可别碰裂了才好!”

简璟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躯倾斜过来,幽香入鼻,一刹那间心旌动摇,强自控制住向旁挪去,勉力笑道:“没事,这点伤,这点毒,我还禁受得住。以往,还有比这更重的伤,更浓烈的毒,将来,只怕也少不了!”

蓝徽容心中悚然一惊,想起这位简兄可能有着非同寻常的身份,不由悄悄后退两步,坐于石上,重新架起火堆,不再说话。

简璟辰似是知她所想,暗叹一声,坐于她身边,轻声道:“蓝兄弟,你我今日一见投缘,又蒙你舍身相救,简宁铭记于心,不管将来如何,或者我是何种身份,我都希望你只把我看成今日的简宁。”

听他语出真诚,蓝徽容洒脱性情发作,抬起头来微微一笑:“那是自然,简兄,在我心中,你就只是今日的简宁,再说到了明日,我们便会无缘再见,你是何人,何种身份,我也不想知道。”

“不。”简璟辰急道:“蓝兄弟,简宁还要谢过您的大恩,也想能时时与你对酒畅谈诗词风月,还望蓝兄弟不要嫌弃我才是。不知蓝兄弟住在容州何处,望能告知于我,他日我好登门拜访致谢。”

蓝徽容淡静而笑:“不瞒简兄,我在这容州城可能也呆不了多久了。”

“为何?蓝兄弟不是容州人氏吗?”

“但我就要离开容州了,我想四处走走,到一直想去而没有机会去的地方看看。”

“蓝兄弟想去哪里?”

跳跃的火光中,蓝徽容眼中闪着夺目的光彩:“我想去苍山雾海、塞外大漠去看一看,自幼只听母亲说起那些美景,神往不已,这一生,一定要亲眼去瞧一瞧的。”

说起母亲,蓝徽容心中伤痛难忍,闭上双眼,倾听着峡间的风声,忽然想起幼时母亲在自己床前唱的一首小曲,心绪飘摇,轻轻吟唱出来。

“山间青烟袅,我自拈花笑,凝望烟水寒,明月来相照,前事尽往矣,梦魂几时消,恩怨难计算,情义随风飘。”

她轻吟低唱,忆起母亲慈爱面容,忆起昔日一家人恬淡幸福的生活,泪水终忍不住自眼角悄然滑落。

眼见她哽咽难言,无法再吟唱下去,忽然间,一个低沉厚重而又略带颤抖的声音接着她的歌声回荡在峡谷内:“林风卷松涛,你在梅间笑,低迴皓雪冷,霜重萋萋草。

前尘涌如潮,魂牵何曾消,昨日容颜老,今生情难了!”

蓝徽容无比惊讶地抬起头来,见简璟辰也是同样惊讶的神情望向她,两人同时道:“你怎么也会---”

“这是我母---亲常常吟唱的,我自幼便熟记于心,蓝兄弟,你怎么也会这首曲子?”简璟辰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十分厉害,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这首曲子我也是自幼听母亲唱惯了的,曾经问过母亲,她说这是,是二十多年前曾经流行于和国宫廷的一首诗曲,我母亲是和国人,所以识得吟唱。难道简兄的母亲也是和国人不成?”蓝徽容疑道。

简璟辰轻叹一声:“原来蓝兄弟的母亲也是和国人,不错,我的母亲也是和国人,唉,和国被灭,已是二十五年了,昔日和国旧民皆已为东朝子民,和国皇室均已化为尘土,这徽水河边十二州也早为东朝国土。我本以为,再也觅不到识得这首诗曲之人,不料今日竟能听蓝兄弟吟唱此曲,蓝兄弟,你我实是有缘啊!”

蓝徽容见他目光灼热地望着自己,静夜里,听到自己那颗心‘卟通卟通’,似马上就要跃出胸腔,情急下将头转了过去。

空灵的星光恰于此刻自峡谷上方的一线天空洒落在蓝徽容身上,将她笼住,整个人流动着一种虚幻轻盈的美。

简璟辰血流汹涌,再也控制不住,猛然伸出手来,扯落蓝徽容头上云巾,带下她发间黑纚,青丝在夜风中起舞迴旋,又如鹤落平沙,悠然委于蓝徽容肩头。

蓝徽容惊呼回头,青丝被山风吹拂扑上她的面颊,更衬得她肤白如玉,唇如桃红。

“蓝兄弟------”简璟辰低头凝望着她,声音如虚如幻:“唤你容儿吧,容儿,你是这会昭山的花神,还是天上落下来的仙子,告诉我,你究竟来自何方------”他声音渐渐迷离,低不可闻。

他温热的气息扑入蓝徽容心头,见他揭破自己女儿之身,她一时心慌意乱,忽觉站立不稳,眼见他面容越来越近,不禁仰身靠上背后巨石,急道:“简兄,你———”

“四爷!”“四哥!”隐隐约约的呼声自谷外飘入,若有若无,微不可闻。

听这些呼声中饱含担忧与急切,似是在寻找某人,蓝徽容一喜,正待开口,简璟辰右手轻捂上她的嘴唇,伸足将火堆踢灭,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别出声,说不定是那些杀手。”

蓝徽容心中暗惊,不敢再出声,过得片刻,忽闻身侧之人喉中发出低沉的闷笑声,二人身躯又靠得极近,忽然明白过来,羞怒下抬起脚,用力踹向简璟辰右腿,简璟辰猝不及防,疼得弯下腰去,右手却一带,抓住了蓝徽容的长衫。

蓝徽容向旁纵去,‘啪’声一响,如玉石击瓯,清脆迸裂。

蓝徽容就着月色望去,‘啊’地一声惊呼,急蹲于地,拾起石上碎成两块的玉佩,泪水急涌出来。

见她哭泣,简璟辰脑中渐渐清醒,忙蹲于她身侧,取过她手中玉佩,正待放于月光下细看,蓝徽容猛然伸手,简璟辰避让不及,风声响过,两人一人手持一半玉佩,默然而立。

谷外的呼声渐渐淡去,终消失在夜空之中。

……

青山接流水(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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