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年代(以色列当代文学译丛)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以)阿佩菲尔德 著,杨阳 译
出 版 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1字数: 122000版次: 1页数: 260印刷时间: 2009/01/01开本: 大32开印次: 1纸张: 胶版纸I S B N : 9787532746392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本书是美国著名学者和政论家乔姆斯基2006年的一本新作。这部乔姆斯基发聋振聩的新作,保持了他的政论作品一贯的尖锐性和批判性,对我们了解美国政府的现行政策、国际关系的最新格局,以及为多方位地思考民主制度的建设提供了一个崭新和独到的视角。
本书介绍了美国外交和国内政策的最新发展;美国占领伊拉克的严重后果及其引发的全球性质疑和反对浪潮;美国的选举制度的弊端已经使之逐步沦落为实现真正民主和有效政治方案的障碍乃至威胁。
内容简介
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的奥地利,反犹太人的潜流已悄悄逼近。犹太小男孩布鲁诺敏感地觉察到和睦的家庭正渐渐被压抑的气氛笼罩。布鲁诺的父亲是功成名就的作家,由于犹太身份遭到报刊舆论的恶意攻击,这使一直白视甚高的父亲性情大变,最终逃避现实,抛弃妻儿,投奔到位尊权重的男爵夫人裙下。布鲁诺伴随坚忍的母亲尽力帮助身边的同族人,直至在犹太会堂集会时被出卖送往集中营。二十年后,布鲁诺从耶路撒冷重返奥地利故居,他期待的故友旧邻对他似有若无的回避使他深受震撼,那段特殊历史在人们心中烙下的创伤和悔恨并未随时间消逝……
全篇小说没有正面描写纳粹的迫害,而是细致入微地展示了人性在沉重历史背景下的种种表现:坚忍、背叛和逃避;在平静舒缓的描述中,能时时触碰到作家内心炽热而深沉的爱憎。
作者简介
阿哈龙阿佩菲尔德(1932- )为当代著名的以色列作家,1983年因在文学领域的灰出贡献,获国家最高荣誉奖“以色列奖”。《奇迹年代》是阿佩菲尔德的代表作。
目录
第一部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第二部
1
2
3
4
5
6
7
8
9
10
书摘插图
第一部
1
多年以前,我和妈妈乘坐一趟夜班火车回家,我们从一个宁静却鲜为人知的休养地消夏归来。车厢是崭新的,在一面厢壁上挂着一幅广告画——一个手捧樱桃的姑娘。这是一节保留车厢,座位很稳很舒适,靠头的地方套着白色的绣花布套。车厢的前门开着,一个姑娘手里端着木制托盘,她长得很像画片上的那个姑娘。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突然间,似乎是听到了外面的一声令下,她开始向大家供应夜点咖啡和乳酪蛋糕。
车窗外的那一片暗蓝色使我的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那一片静水,我和妈妈在那一片水岸边度过了这个夏天。这是一处被遗忘的水岸,散落着各种废弃物;似乎人类也被静静地遗弃在那里。那里有很多鱼,小小的、肉鼓鼓的鱼,从水底安静而又绝望地向上窥视着。它们缓缓地随波逐流,有些哀伤,又有些不安宁,而这种不安宁的心绪也正缠绕着我。
夏日的寂静终结了。此刻我们正在回家的漫长旅途之中。这也是一次奇妙的旅程,充满了一个又一个令人惊异的细枝末节。比如那个脖子上系着绿色丝巾的姑娘,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她看上去就像一位男爵夫人。她倚靠在白色椅套上的脸色显得苍白而透明。就在刚才,两个仆人把她的行李箱放上架子,一个皮肤黝黑、带有一种奇怪的优雅风度的男人吻了吻她的前额。此后她的身体好像再也没有动过。她的目光凝滞,似乎被禁锢在远方的某个小点上。尽管她被稍稍遮挡在帘子的后面,但她的半边脸颊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望着她的侧影,一阵快乐的涌流淹没了我。可是你瞧,这种幸福感已经有了残缺,还没有完全生成就有了残缺,一丝惆怅已然咬啮着我的快乐。这美丽的脸庞将在这次长途旅行中变得形容枯槁,这种暗暗的猜测将我小小的快乐蒙上了一层阴影。为了不错过她脸上的一举一动,我的双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那白皙而纯净的面孔一动不动,又一次让我想起了我和妈妈在被遗弃的水岸边度过的明朗的日子。除了我们,那里别无他人。那些偶尔出现在那里的人,现在我知道,不是自己迷了路就是被指错了路,他们就像芦苇丛中吹过的一阵风一样转瞬即逝。这个夏季,又只有我们留在这片寂静而枯竭的水岸边。那两艘小渔舟显然属于另一些日子,属于另一片在春天涨满的水域。此刻,水流是涓细的,干涸的水岸起了褶皱。那种宁静让我们完全陷入了沉寂。如果说起初还会从我们的嘴里冒出几个词儿来,渐渐地连这些词儿也消失得一干二净,再无声息了。只有在水里我们才会在一起。我们是偶然来到那里的,就像是出于某种无法解释的突发奇想。妈妈厌倦了那些度假胜地和豪华奢侈的酒店,爸爸从头到脚完全沉浸在他文学事业的成功之中,醉心于从维也纳到布拉格的巡游,一次又一次。他的成功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快乐。某种令人痛苦的压迫感统治着这个家,似乎我们只是一颗微尘,他的成功如同一台压路机一般碾压着我们。或许爸爸也并不快乐。因为当时爸爸离家去了布拉格,妈妈决定我们也离开家,远离人群,前往某个纯朴的荒凉之地。就这样命运把我们带到了那所小屋,在那条溪流的岸边,这条甚至从未有人命名的溪流岸边。最初她是快乐的,慢慢地,她又沉浸到她自己的世界里。她的活动愈来愈少,某种寂寥的感觉渐渐地把我们封闭了起来,如同被罩在一口闭合的钟形罩之下。
只有到了最后一天,当所有的快乐都已被剥夺,那两张乡间的床铺已被腾空,行李箱也已收拾停当只等上路的时候,妈妈才突然哭了起来,痛苦而无声的饮泣。我双膝跪地,极其笨拙地为她拭去泪水。我知道,全新的水流注入了这条河流,我们被从那里驱逐了出来,尽管并没有人对我们说,“快走开。”所有这些寻常而又让人赞叹的事物,只不过是黑面包、鲜牛奶和装在破旧的小篮子里的苹果而已。但这些简单而令人赞叹的事物,在这条无名的河流岸边,现在似乎都不存在了。妈妈在哭泣,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极其笨拙地跪在她身边,擦干她的眼泪。
此刻行驶在夜色中的火车正在铁轨上平稳地滑动着。真奇怪,这个温柔而全新的空间就好像与那个我们刚刚离开的不知名的地方紧紧相连在一起。每一张面孔或身影都会唤起我对那片绿色水域和那所乡问小屋的记忆。或许那个年轻人,那个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前排包厢的年轻人,也是在那里与我们相识的。他的脸庞很清秀——仿佛漂浮在他宽大却似乎已完全没有知觉的身体上。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滑过的片刻,我感觉到,他也在为这里那些正暗自悄悄凋零的残花败柳而忧心忡忡。有谁知道他要去哪儿呢。他那宽大身体上的头颅静静地吞噬着每一束目光和每一只小心翼翼地把一片片蛋糕送人口中的手掌。我确信无疑:他脑子里想的正是我们。
一种我们将在这里遭到灭顶之灾的感觉像一股黏稠的液体一般渐渐渗入我的体内。也许是由于那个列车员领班的身影出现在面前的缘故,绿色的制服令他显得威严而庄重。他经过我们的桌子,用一种冷冷的礼节性的语调向旅客们问安:“一切都好吗?”
“一切都很好,”妈妈说。此刻我已经理解了妈妈哭泣的原因。她害怕被问到这个问题,不过显然除此之外不会有其他的问法。妈妈把手摊开在搁板上。那个领班,她对我解释说,问问大家的情况,看看是不是有人有什么特别的要求,或者有没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她觉得有必要这样对我解释一番。
年轻的男爵夫人的目光苏醒过来,从一个角落飘移到另一个角落。她有些焦虑不安,但并没有让人觉察到她的不安。她暗暗地笑了一笑。那个瘫痪的年轻人一动也不动,显得很平静,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病痛,从此无论在他身上发生什么他都会无动于衷。一种超越了自身的怜悯升起在他安静的眼神中。
“你们为什么要离开那个美丽的水岸?”年轻人突然把目光转向了我们。
“这不怪我们,”我竭力对着他的目光说出这些话,“别的地方的水,很急的水,从山上流下来,把一切都搞乱了。”
“真遗憾,那是个很迷人的地方。”
“毫无疑问,不过我们又能怎么办呢?”
“要是我就不会离开那样的地方。”
正当疲倦逐渐击退我脑中的幻想力时,火车停止了前行。起初让人觉得似乎是出了什么岔子。这趟快车在小车站是不停的,更别说是乡村小站了。由于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在位子上一动不动。
很快人们就弄清了,火车的确停了下来,这地方不过是一家阴暗的旧锯木厂。“火车拐错弯了,”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快车有时候也会走错路的,幸好我们没有脱轨。那个年轻的男爵夫人抬眼扫视了一遍车厢,目光冷峻而疑惑,似乎我们中间藏着什么难解之谜的答案。
“有时候会出事故,”从里头传来一个声音,非常温文尔雅的声音。
“最近事故很多,就是快车也靠不住了。”
还是没有人在座位上动一动。
年轻的男爵夫人率先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只手伸向宽大的车窗,并用力向上打开了车窗。“天黑了,”她喃喃自语道,“什么也看不见。”
“你干吗不去问一问,”一个女人拖着长音对她的丈夫说道,那娇滴滴的声音令人烦躁。
“有什么可问的,出事故了呗。”
“这么说,你是想让我代你去问哕。”
男人起身向门口走去。他的样子让人觉得就像一个外交官员。门艰难地开启了,发出沉重的嘎吱嘎吱的响声。“好吧,告诉你,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这地方只不过是个旧锯木厂。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信息?”
“为什么停车?”
“因为火车头停下来了。”
“我再也不问你任何事了,”女人把怒气撒向车厢内的空间。
另一些旅客丧失了耐心,走下火车。他们在车厢旁的样子显得有些奇怪:就像一群在稻草上蠕动的小昆虫。要不是一个女人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一阵从因吸烟而焦枯的嗓子里迸发出的放肆的笑声,这样站着简直沉闷得让人恐惧。女人笑着,笑声中带着某种疯狂的喜悦。似乎多年以来她一直期盼着这一刻。快车从不误点,这次可要误点了。没有什么比误点更有人情味了。她的丈夫和两个女儿会等她,他们会一直等下去。没关系,让他们等吧。丈夫和两个女儿会一直在站台上等下去的念头让她的笑声更加愉快,她不停地笑着,持续不断的笑声变得越来越惹人心烦了。
突然一个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的空间:“422次快车请求各位旅客的原谅,由于出现了特殊情况,保安当局要求所有外国公民以及那些并非出生时即为基督教徒的奥地利公民,到刚刚在锯木厂开设的办事处进行登记,请带好护照、身份证或其他足以证明身份的文件。”
车厢里的人都被那个声音惊呆了,但那个大笑的女人却依然如故。从她身体里爆发出的笑声越发高亢,就好像被人多灌了一口甜得过分的饮料。“这是冲着我来的,这是冲着我来的,”她笑道,“我一生下来就是个犹太人。”此刻,那粗重而讨厌的笑声乏味得让人恼火。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缘故事情才会这样,也许她还另有同伙。快车以前从来不停的,那些商贩互相开着玩笑,他们都是些老乘客。
“你为什么不闭嘴?”有人试图让她安静下来。
“怎么啦?”她说。
这会儿人们才弄清,她是喝醉了才笑个不停。女人站起身,扫视了一下车厢,转向车门的方向。这是个健壮而肥胖的女人,沉甸甸的胸口上吊着一枚金质大奖章,眼角处残留着眼影。她突然转过头来,似乎正准备承认,这一切都是她干的,是她犯下的错。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用一种充满母性的语调对众人说道,“来吧,孩子们,我们去登记,难道这节可敬的车厢里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一个犹太人了?奇迹,真是奇迹。”
“谁拦着你了,”那个有着一副外交官模样的高个男人说。
“我需要一个同伴。”
“你干吗跟她说话?”那个男人的妻子冲着他不满地说道。
“带上我,”那个瘫痪的年轻人对陪伴他的老妇人说,这个年长的女人神情落寞,样子像个虔诚的信徒。
“去哪儿?”老妇人惊恐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去登记处。”
“你是怎么啦,我的孩子。这里没有能把轮椅放下去的坡道。你张开眼瞧瞧:这底下是一片旷野。那是针对健康人的。我的孩子,你对这一切都有豁免权。”
“我不想无视官方的通告,”年轻人用犀利的目光盯着她。
“我明白,”老妇人说道,“可你难道不觉得这儿;没有办法把这么重的轮椅弄下车?我是个女人,年纪也不轻了。我没法把这么沉的轮椅扛在肩上。”
“让我来吧,”大笑的女人说道,“要是这小伙子想去登记,干吗要拦着他呢?生活已经阻止了他太多的愿望。”
“对于你的插手,我真是十分感激,”老妇人强忍着怒火说道。
“还有谁愿意搭把手?”大笑的女人对着车厢里的人说。
“我,”年轻的男爵夫人边说边站起身来。
“奇怪,”大笑的女人爆发出一声惊叹,“我不相信你也属于我们这种劣等种族。”
年轻的男爵夫人没有答话。
事已至此,老妇人别无选择,只得同意接受人们的帮助,折叠起面前的搁板,清空了搁物的盒子,用手比划着如何正确地抓住轮椅的把手。她不情愿地做着这一切,嘴里还不住地嘀咕着:“留神他们的好心,他们会把你送进地狱的。”
那个大笑的女人紧紧抓着轮椅。当她站到车外时,她冲着车厢里用一种听上去恶狠狠的语气喊道:“出来吧,孩子们。出来吧!没什么可害臊的!
三个女人身体紧贴着残疾青年的轮椅,拽着轮椅进入了一片干枯的灌木丛,从那里走到锯木厂的门口,门前有一盏昏暗的电灯照明。
相邻的车厢里可以感受到一阵沉重而令人不快的骚动迹象,车厢过道里嘈杂的声音,听上去犹如干涩的笑声。
那个长得像外交官的男人失去了耐心,起身说道:“我不会像夜贼那样躲躲藏藏。如果那些人都不为公开宣布这样带有歧视性的通告而觉得可耻——我在他们面前也没有什么可隐藏的。”
“要是你想走,我不会拦你。别忘了,你这么做对我们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你正在卷入这黑夜里的疯狂举动。”他妻子故意干巴巴地说道。
“你想要我怎么办,不理他们?”
“我没这么说。”
“那你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我想要你提出抗议。要让那些负责的人知道,在快车上不容许有无法无天的行为。”
“我懂了。你是想要我挑起事端。”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没心思吵架。”
靠边的座位上站起了一对老年夫妇。男的戴着眼镜,看上去似乎是个瞎子,女的矮小瘦弱,怜爱地向他伸出自己的双手,这情景见证着他们的内心炽热相连。妈妈赶紧过去帮他们,于是我们也加入了下车的人群。
锯木厂的小木屋里出现了一阵混乱。显然登记令的规定含糊不清。几个实际工作人员对于这种拖沓倒是挺高兴。一个检查员在向人们解释,这么做没有任何恶意,只是为了统计而进行登记。登记者排成了两条平行的队伍。瘫痪的年轻人被推到了登记桌前,大笑的女人像母亲般爱抚地摩挲着他的头,这让那个照料他的老妇人心中升腾起一团怒火。
轮到我们了,妈妈摊开一堆文件,一脸真诚的表情。她记得每一个细节,一边看着我,一边说出我确切的年龄。她讨厌夸大任何事实。
登记手续结束了。三个女人推着轮椅朝车厢走去。年轻人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两只手帮着转动不听话的轮子。那对老夫妇不用我们帮忙就爬上了车。一节节灯火通明的车厢被困在旷野中,里面传来阵阵欢快的叫声,似乎一场恶作剧刚刚结束。
“谁的脑子出问题了,”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要投诉。”
“是啊,”一个女人用并不当真的口气说道。
车门终于被锁上了。人们回到座位上。领班服务员又站到了门口,表明这个夜晚又恢复了常态。只有那个大笑的女人,那个眼角处残留着眼影的女人,不停地与那个残疾的年轻人交换着目光,此刻那青年挺直了背坐在椅子上,两手交叉放在胸前。
“没去登记的人可以在下一站登记,”大笑的女人向车厢里的乘客挑衅般地说道,“还有一些人没有去登记。这有什么可害臊的,还有比犹太人更坏的人呢,犹太人是商人,那又怎么样。我们当中还有不少医生,不少记者嘛。至于说到我自己,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耻。”
“我们这些旅客不是来听你的自白的,”那个外交官模样的男人的老婆说道。
“我只不过是实话实说,”大笑的女人冲那年轻人眨了眨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