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二十讲/大家国学
分類: 图书,文学,中国古诗词,
作者: 闻一多等著,胡晓明选编
出 版 社: 华夏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1-1字数:版次: 1页数: 384印刷时间:开本: 16开印次: 1纸张:I S B N : 9787508050690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唐诗表达了我们古今相通的人性,而空上古今相通的个性,恰恰是中国文化内心深处的梦。
内容简介
是人性的温暖,是精神的高扬——唐诗是中国人感到幸福的理由之一。《唐诗二十讲》秉承经典性与可读性兼备的选编原则,遴选诸多名家(如闻一多、李长之、程千帆、蒋孔阳、陈世骧、王蒙等)心血之作,从宏观上解析了唐诗的艺术特征和文化内涵。此书既有对文学作品的细致解读与会心赏析,也有对文化心理的深层洞察与高远鸟瞰。始于感受,而终于感动;始于美感,而终于智慧。
目录
一宫体诗的自赎
二说唐诗的醇美
三唐诗的审美特征
四盛唐诗的文化特质
五“秋花”的“晚香”——论晚唐的诗歌美
六略论唐人绝句里的异域情调:山林诗与边塞诗
七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导论)
八李白剔骨葬友的文化背景之考察
九杜诗游心录——杜甫诗研究方法新探
十秦时明月汉时关(四则)
十一 说张若虚《春江花月夜》
十二一个醒的和八个醉的——读杜甫《饮中八仙歌》札记
十三 马嵬驿之变和《长恨歌》
十四 从《欢喜国王缘》变文看《长恨歌》故事的构成
十五唐人“五绝之冠”的接受境遇
十六刘禹锡《阿娇怨》诗旁证——兼论刘禹锡诗的政治内涵
十七雨在义山
十八终南山的变容——由盛唐到中唐
十九中国诗之分析与鉴赏示例——1985年6月7日在台大文学院第三次讲演词
二十 中国古典诗中山水美感意识的演变
媒体评论
我说李白的价值是在给人以解放,这是因为他所爱、所憎、所求、所弃、所喜、所愁,皆趋于极端故。 ——李长之《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导论)》 “秦时明月汉时关”是那样的坚定,那样的久远,一切在空间上、时间上二都成为不可消失的印象。它给我们短暂的生命带来了永恒的对立的认识。 ——林庚《秦时明月汉时关》 真正的艺术(有叫还包括学术)是具备一种“免疫力”的,它带来忧愁也带来慰安与超脱,它带来热烈也带来清明与矜持,它带来冷峻也带来宽解与慈和,它带来牢骚也带来微笑,带来悲苦也带来信念…… ——王蒙《雨在义山》
书摘插图
一宫体诗的自赎
至于那一百年间梁、陈、隋、唐四代宫廷所遗下了那份最黑暗的罪孽,有了《春江花月夜》这样一首宫体诗,不也就洗净了吗?向前替宫体诗赎清了百年的罪,因此,向后也就和另一个顶峰陈子昂分工合作,清除了盛唐的路,——张若虚的功绩是无从估计的。
宫体诗就是宫廷的,或以宫廷为中心的艳情诗,它是个有历史性的名词,所以严格地讲,宫体诗又当指以梁简文帝为太子时的东宫,及陈后主、隋炀帝、唐太宗等几个宫廷为中心的艳情诗。我们该记得从梁简文帝当太子到唐太宗晏驾中间一段时期,正是谢眺已死。陈子昂未生之间一段时期。这期间没有出过一个第一流的诗人。那是一个以声律的发明与批评的勃兴为人所推重,但论到诗的本身,则为人所诟病的时期。没有第一流诗人,甚至没有任何诗人,不是一桩罪过。那只是一个消极的缺憾。但这时期却犯了一桩积极的罪。它不是一个空白,而是一个污点,就因为他们制造了些有如下面这样的宫体诗:
长筵广未同,上客娇难逼。还杯了不顾,回身正颜色。(高爽《咏酌酒人》)
众中俱不笑,座上莫相撩。(邓鉴《奉和夜听妓声》)
这里所反映的上客们的态度,便代表他们那整个宫廷内外的气氛。人人眼角里是淫荡:
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鲍泉《敬酬刘长史咏名士悦倾城》)人人心中怀着鬼胎:
春风别有意,密处也寻香。(李义府《堂词》)
对姬妾娼妓如此,对自己的结发妻亦然(刘孝威《鄀县寓见人织率尔赠妇》便是一例)。于是发妻也就成了倡家。徐悱写得出《对房前桃树咏佳期赠内》那样一首诗,他的夫人刘令娴为什么不可以写一首《光宅寺》来赛过他?索性大家都揭开了:
知君亦荡子,贱妾自倡家。(吴均《鼓瑟曲有所思》)
因为也许她明白她自己的秘诀是什么。
自知心所爱,出入仕秦宫。谁言连尹屈,更是莫遨通?(简文帝《艳歌篇》十八韵)
简文帝对此并不诧异,说不定这对他,正是件称心的消息。堕落是没有止境的。从一种变态到另一种变态往往是个极短的距离,所以现在像简文帝《娈童》、吴均《咏少年》、刘孝绰《咏小儿采莲》、刘遵《繁花应令》,以及陆厥《中山王孺子妾歌》一类作品,也不足令人惊奇了。变态的又一类型是以物代人为求满足的对象。于是绣领、袖腹、履、枕、席、卧具……全有了生命,而成为被玷污者。推而广之,以致灯烛、玉阶、梁尘,也莫不踊跃的助他们集中意念到那个荒唐的焦点,不用说,有机生物如花草莺蝶等更都是可人的同情者。
罗荐已擘鸳鸯被,绮衣复有葡萄带。残红艳粉映帘中,戏蝶流莺聚窗外。(上官仪《八咏应制》)
看看以上的情形,我们真要疑心,那是作诗,还是在一种伪装下的无耻中求满足。在那种情形之下,你怎能希望有好诗!所以常常是那套褪色的陈词滥调,诗的本身并不能比题目给人以更深的印象。实在有时他们真不像是在作诗,而只是制题。这都是惨淡经营的结果:《咏人聘妾仍逐琴心》(伏知道),《为寒床妇赠夫》(王胄),特别是后一例,尽有“闺情”、“秋思”、“寄远”一类的题面可用,然而作者偏要标出这样五个字来,不知是何居心。如果初期作者常用的“古意”、“拟古”一类暖昧的题面是一种遮羞的手法,那么现在这些人是根本没有羞耻了!这由意识到文辞,由文辞到标题,逐步地鲜明化,是否可算作一种文字的裎裸狂,我不知道。反正赞叹事实的“诗”变成了标明事类的“题”之附庸,这趋势去《游仙窟》一流作品,以记事文为主、以诗副之的形式,已很近了。形式很近,内容又何尝远?《游仙窟》正是宫体诗必然的下场。
我还得补充一下宫体诗在它那中途丢掉的一个自新的机会。这专以在昏淫的沉迷中作践文字为务的宫体诗,本是衰老的、贫血的南朝宫廷生活的产物,只有北方那些新兴民族的热与力才能拯救它。因此我们不能不庆幸庾信等之入周与被留,因为只有这样,宫体诗才能更稳固地移植在北方,而得到它所需要的营养。果然被留后的庾信的《乌夜啼》、《春别诗》等篇,比从前在老家作的同类作品,气色强多了。移植后的第二、三代本应不成问题。谁知那些北人骨子里和南人一样,也是脆弱的,禁不起南方那美丽的毒素的引诱,他们马上又屈服了。除薛道衡《昔昔盐》、《人日思归》,隋炀帝《春江花月夜》三两首诗外,他们没有表现过一点抵抗力。炀帝晚年可算热情地效忠于南方文化了,文艺的唐太宗,出人意料之外,比炀帝还要热情。于是庾信的北渡完全白费了。宫体诗在唐初,依然是简文帝时那没筋骨、没心肝的宫体诗。不同的只是现在辞藻来得更细致,声调更流利,整个的外表显得更乖巧、更酥软罢了。说唐初宫体诗的内容和简文帝时完全一样,也不对。因为除了搬出那僵尸“横陈”二字外,他们在诗里也并没有讲出什么。这又教人疑心这辈子人已失去了积极犯罪的心情。恐怕只是辞藻和声调的试验给他们羁縻着一点作这种诗的兴趣(辞藻声调与宫体有着先天与历史的联系)。宫体诗在当时可说是一种不自主的、虚伪的存在。原来从虞世南到上官仪是连堕落的诚意都没有了。此真所谓“委靡不振”!
但是堕落毕竟到了尽头,转机也来了。
在窒息的阴霾中,四面是细弱的虫吟,虚空而疲倦,忽然一声霹雳,接着的是狂风暴雨!虫吟听不见了,这样便是卢照邻《长安古意》的出现。这首诗在当时的成功不是偶然的。放开了粗豪而圆润的嗓子,他这样开始: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龙衔宝盖承朝日,凤吐流苏带晚霞。百尺游丝争绕树,一群娇鸟共啼花……
这生龙活虎般腾踔的节奏,首先已够教人们如大梦初醒而心花怒放了。然后如云的车骑,载着长安中各色人物panorama式地一幕幕出现,通过“五剧三条”的“弱柳青槐”来“共宿娼家桃李蹊”。诚然这不是一场美丽的热闹。但这癫狂中有战栗,堕落中有灵性。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比起以前那光是病态的无耻:
相看气息望君怜,谁能含羞不肯前!(简文帝《乌楼曲》)如今这是什么气魄!对于时人那虚弱的感情,这真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最后:
节物风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须臾改。昔时金阶白玉堂,即今唯见青松在!
似有“劝百讽一”之嫌。对了,讽刺,宫体诗中讲讽刺。多么生疏的一个消息!我几乎要问《长安古意》究竟能否算宫体诗?从前我们所知道的宫体诗,自萧氏君臣以下都是作者自身下流意识的口供,那些作者只在诗里,这回卢照邻却是在诗里,又在诗外,因此他能让人人以一个清醒的旁观的自我,来给另一自我一声警告。这两种态度相差多远!
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
这篇末四句有点突兀,在诗的结构上既嫌蛇足,而且这样说话,也不免暴露了自己态度的褊狭,因而在本篇里似乎有些反作用之嫌。可是对于人性的清醒方面,这四句究不失为一个保障与安慰。一点点艺术的失败,并不妨碍《长安古意》在思想上的成功。它是宫体诗中一个破天荒的大转变。一手挽住衰老了的颓废,教给他如何回到健全的欲望:一手又指给他欲望的幻灭。这诗中善与恶都是积极的,所以二者似相反而相成。我敢说《长安古意》的恶的方面比善的方面还有用。不要问卢照邻如何成功,只看庾信是如何失败的。欲望本身不是什么坏东西。如果它走入了歧途,只有疏导一法可以挽救,壅塞是无效的。庾信对于宫体诗的态度,是一味地矫正,他仿佛是要以非宫体代宫体。反之,卢照邻只要以更有力的宫体诗救宫体诗,他所争的是有力没有力,不是宫体不宫体。甚至你说他的方法是以毒攻毒也行,反正他是胜利了。有效的方法不就是对的方法吗?
矛盾就是人性,诗人作诗本不必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原来《长安古意》的“年年岁岁一床书”,只是一句诗而已,即令作诗时事实如此,大概不久以后,情形就完全变了,骆宾王的《艳情代郭氏答卢照邻》便是铁证。故事是这样的:照邻在蜀中有一个情妇郭氏,正当她有孕时,照邻因事要回洛阳去,临行相约不久回来正式成婚。谁知他一去两年不返,而且在三川有了新人。这时她望他的音信既望不到,孩子也丢了。“悲鸣五里无人问,肠断三声谁为续!”除了骆宾王给寄首诗去替她申一回冤,这悲剧又能有什么更适合的收场呢?一个生成哀艳的传奇故事,可惜骆宾王没赶上蒋防、李公佐的时代。我的意思是:故事最适宜于小说,而作者手头却只有一个诗的形式可供采用。这试验也未尝不可作,然而他偏偏又忘记了《孔雀东南飞》的典型。凭一支作判词的笔锋(这是他的当行),他只草就了一封韵语的书札而已。然而是试验,就值得钦佩。骆宾王的失败,不比李百药的成功有价值吗?他至少也替《秦妇吟》垫过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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