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巴别尔发生爱情
分類: 图书,文学,文学理论,
作者: 王天兵 编著
出 版 社: 凤凰出版社(原江苏古籍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8-12-1字数:版次: 1页数: 261印刷时间:开本: 16开印次:纸张:I S B N : 9787807292081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王蒙、李泽厚、张悦然、芦苇、江弱水、倪乐雄、曾园等谈巴别尔,不熟悉巴别尔的读者会由此接近一个伟大的作家,而热爱巴别尔的读者会重新发现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是中文领域内第一种介绍俄苏文学天才伊萨克巴别尔的言论集,其学术价值已经超出单纯的外国作家评论,是一部精彩纷呈的谈艺录。
王蒙:生与死、残忍与善良、月亮与人头就这样平静地共处着,没有夸张,没有煽情,连一点惊异都没有。还有第二个人能这样写吗?
李泽厚:非亲历过战争的人不能如此写。
芦苇:他的灵魂如同圣童,却又形似鬼才。
江弱水:莎士比亚,加拉伯雷,加莫泊桑,加早期的高尔基,再加点海明威,就成就了这个巴别尔。
孙郁:《骑兵军》与《敖德萨故事》是神异的存在,谜一样的词语连着人性的极限和认知的极限。只有上帝之手才能创造这样的文本。
张悦然:文句宛若在浑浊而湍急的河流中艰难前行的双脚,溅起一串串不洁的浪花。自然美因为糅杂了杀气,不再是一张平面的画,有了深邃的感觉。
内容简介
《和巴别尔发生爱情》收入近年来有关俄苏文学天才伊萨克巴别尔的评论及访谈中的精华。谈话者有曾经影响过几代人的王蒙、李泽厚,还有芦苇、江弱水、倪乐雄、孙郁等最具实力的中年作家和学者,也有80后青年作家张悦然,全方位地向中国读者展示在中国出版巴别尔作品的社会、文化和历史意义。
这是中文领域内第一种介绍巴别尔文学、艺术的言论集,是巴别尔著作的绝好补充,成书共历时四年。本书的学术价值已经超出单纯的外国作家评论,而是一部精彩纷呈的谈艺录。
作者简介
王天兵,作家、画家,长期致力于东西方艺术史研究及艺术创作。近年来,他编订出版了俄苏文学天才伊萨克巴别尔的《骑兵军》《敖德萨故事》(戴骢译)及《巴别尔马背日记》(徐振亚译)。他的近著《哥萨克的末日》是中文领域内第一本研究巴别尔及其哥萨克经历的专著。 他的《西方现代艺术批判》是中文领域内第一本全面批判20世纪西方艺术的学术书籍。其新著《华美狼心》通过对两个当代中国画家的个案研究及塞尚在中国的传播历程,远征先秦汉晋,融汇古今东西,呼唤根植于中国而又超越西方的真正艺术的出现,既是一次艺术旅行,叉是一篇文化宣言。
目录
兽与畜(代序)
第一章 关于《骑兵军》与《巴别尔马背日记》
引子
我的第一篇巴别尔
革命与爱情——与王蒙笔谈《骑兵军》
附:莎乐美、潘金莲和巴别尔的骑兵军
巴别尔与纳博科夫的“缘分”或“无缘”——与曾园谈巴别尔
世界革命与民族主义——与李泽厚谈《骑兵军》和《巴别尔马背日记》
打开骑兵军之谜的钥匙——与倪乐雄谈《骑兵军》和《巴别尔马背日记》
改编《骑兵军》——与芦苇谈《骑兵军》和《巴别尔马背日记》
生于1982——与张悦然谈巴别尔与《骑兵军》
一个护士的故事
第二章 关于《敖德萨故事》
巴别尔文风及黑帮电影
与《敖德萨故事》及《红楼梦》之关系
王天兵、芦苇谈巴别尔、敖德萨
与电影之关系及其他
到敖德萨去找巴别尔
说不尽的巴别尔——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的一场讨论会
穿越时空的心灵拥抱——王天兵与巴别尔
第三章 关于《哥萨克的末日》
“哥萨克来啦!”——《哥萨克的末日》成书记
1920年的世界革命与苏波战争始末
俄罗斯边塞文学——2006年沪上读书琐记
中国需要一场新的文化启蒙运动——《哥萨克的末日》北京发布会发言
巴别尔的新生
怎样读巴别尔——《哥萨克的末日》深圳发布会发言纪要
“我甚至变成了巴别尔”
巴别尔的中国之旅(代跋)
书摘插图
第一章关于《骑兵军》与《巴别尔马背日记》
引子
1920年5月,苏维埃红军发动对协约国第三次武装干涉的大反攻,列宁意欲通过进逼华沙导致德国工人起来暴动,进而引发世界革命的高潮——苏波战争爆发了。
当时,苏维埃红军从两个方向进攻波兰:从白俄罗斯的明斯克方向进攻的是在27岁的图哈切夫斯基指挥下的西方面军,一路势如破竹,至7月底已进抵华沙城下。从基辅方向进攻的是由叶戈罗夫指挥的西南方面军,其先锋是由布琼尼统帅的第一骑兵军,共有哥萨克16700多名。他们在1918年至1920年的内战中,曾击溃了与之交战的所有白军。苏波战争爆发后,他们从内战前线转战千里,一举攻克乌克兰首府基辅,然后顺势突入波兰300公里,如入无人之境。
26岁的伊萨克巴别尔,化名基里尔柳托夫,作为敖德萨俄国南方通讯社的战地记者跟随第一骑兵军攻入波兰。一路上,巴别尔的职责不只是战地记者;还包括填写战报、审讯俘虏和传达命令等。同时,他还在为将来的创作做准备。他在马背上、宿营地里和马车上;在枪林弹雨、饥寒交迫和人困马乏中断断续续地记录了沿途的所见所闻——这就是他1920年的军旅日记。
图哈切夫斯基的西方面军虽然将华沙团团围住,但他的战线并不严密。8月初,红军最高指挥部曾要求西南方面军将哥萨克骑兵军调归图哈切夫斯基指挥,填补两军团之间的薄弱环节。当时西南方面军的政委是斯大林,他和叶戈罗夫不积极执行调令,而要向南攻克利沃夫,将战火烧到罗马尼亚、匈牙利以及整个东南欧。
1920年8月16日,波兰领袖毕苏斯基亲率一支奇兵,从两支红军之间的空档切入并迂回到西方面军的背后发起突袭。于是,已成强弩之末的红军立即土崩瓦解,不出一周,就全线溃败。西南方面的哥萨克骑兵军不但未能攻克利沃夫,反而在欧洲历史上最后一次骑兵军会战中被波兰枪骑兵击败。世界革命的梦想到此破灭了。
巴别尔参与了这次骑兵会战的全过程。1923年至1924年,巴别尔根据他在这场战争中的经历创作了震撼世界的短篇小说集《骑兵军》,其中的人物和场景大都能从那本日记中找到出处,1926年出版后曾连续重版8次,1927年至1929年,又相继出版了德、法、英、西班牙语译本。海明威是它最早的读者,并赞美他比自己写得更凝练。鲁迅先生早在30年代就看过巴别尔的自传。
但自从《骑兵军》出版以后,巴别尔就受到包括军长布琼尼在内的骑兵军军官的攻击。高尔基为了捍卫巴别尔还曾和布琼尼公开辩论。《骑兵军》对战争失败的真实记录,也最终得罪了斯大林及其死党。1924年,随着斯大林上台,苏共对意识形态的控制越来越严。进入30年代,大清洗开始了。在1934年的全苏作家代表大会上,巴别尔赞美了斯大林的文笔,但呼吁作家要有写“坏”作品的权利,并称自己是沉默派大师。
1939年5月15日,苏联秘密警察以间谍罪逮捕了巴别尔,并搜走了他的全部手稿。1940年1月27日凌晨,巴别尔被枪决,他的临终遗言是“我只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让我完成我最后的作品”……
斯大林在大清洗中还逐一枪毙了直接参与苏波战争的图哈切夫斯基、叶戈罗夫和加米涅夫等高级将领。苏波战争的真相也渐渐被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
1954年,巴别尔被平反昭雪,他的作品又重见天日。但直到1990年,巴别尔的全部作品才得以出版。他1920年的随军日记也第一次全文发表。随着德、意、法、英译本的相继问世,这部日记不但被当成20世纪作家手稿的重大发现,而且也被公认是一部文学经典。
十余年来,我在研究巴别尔的过程中,结识了很多东西方的巴别尔迷,收集了大量相关资料和图片。2004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由戴骢先生翻译,由我编校的插图本《骑兵军》。2005年5月,台湾远流出版社在此基础上出版了插图本《红色骑兵军》。2005年底,人文社又出版了由我编校、由徐振亚先生翻译的巴别尔1920年日记的插图本《巴别尔马背日记》。这两本书中收录了珍贵的历史图片,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图文并茂地还原哥萨克骑兵军在苏波战争中原貌的书。
本章收入的是近年来一些中国作家针对这两本书所做的相关评论及访谈。
我的第一篇巴别尔王天兵
我所读到的第一篇巴别尔小说叫《我的第一只鹅》。那时,我已经在美国留学数年,在异国他乡,我悟到重要的东西,而我若讲出来,担心别人是既不懂,也不愿懂的。青春的高傲让我不屑做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酸状。但嬉笑如常的我却被郁闷蚕食着,渐觉心事茫茫,仿佛生了慢性病。
《我的第一只鹅》讲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大学生在1920年的苏波前线加入哥萨克骑兵军第一天下排的事。开门见山是萨维斯基——第六师师长,他身材高大,身上洒满香水,“像旗杆一样把小屋分割成两半儿”,一边龙飞凤舞地签署一条只许进不许退的严酷军令,一边笑着和叙述者交谈,而叙述者,他嫉妒这个哥萨克“青春的铁和花”——这个比喻突如其来,短促而灿烂,师长的笑颜如在眼前,主人公的心在字里行间一跳,对处于青春而自觉苍老的我有隐隐地震撼。然后,萨维斯基笑话大学生的眼镜儿,质疑他怎能和战士们合得来。负责安排这个眼镜儿住宿的宿营官,和他肩并肩走在去哥萨克驻地的路上。大概因为前途未卜,在主人公眼中,橙色的环形道路看上去莫名其妙地像木然的南瓜。宿营官突然忠告他:“去搞个娘儿们,最好是个很棒的妞儿,那样战士们就拍你肩膀了。”
这是赤裸裸的男人之间的真理。此语为什么却让我觉得回到了童年?
眼镜儿来到一处营地。这是第一次明确地用到哥萨克这个词,他们在镜头中由远及近地出现了——五个哥萨克们一边互相刮脸,一边在火上架着肉汤,准备晚餐。接着,一个哥萨克抢上前扔掉主人公的行李,赶他走。这时,一弯新月升起来了,但在饥肠辘辘、形只影单的主人公眼里,像一只廉价的耳环,让人想起烂妞儿和妓女。这里没有很棒的妞儿,只有一个戴着眼镜有白内障的房东老太婆和她的鹅。于是,主人公声色俱厉地冲老太婆要吃的。然后,他走上前,用靴子一脚踩碎了鹅头——叙述者写道:“鹅头在靴底儿碎了、流空了”——残忍处如此不动声色。眼镜儿用军刀刺人鹅身,高叫着让老太婆去把鹅煮熟。情势急转直下,我初读根本无暇顾及老太婆和主人公一样戴着眼镜这个重要细节,也忘了去关注凶杀时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它仅在开篇一闪而过。哥萨克们对此突发行为却视而不见,谁也没看鹅一眼。然后,一个哥萨克说:“这小伙子还行。”
虽是平常一语,已经天翻地覆。
随之,哥萨克们像相互尊重的庄户人那样优雅节制地吃饭,同时招呼眼镜儿和他们共进晚餐。这个庄严的仪式般的饭局呼之欲出,令我心动亦心静——我好像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一群人安详地吃饭了,异乡的饭为什么总是在吵闹中吃的?主人公开始“像一个得意的聋子一样”高声给不识字的哥萨克们念登有列宁文章的报纸。爽润的夜降临了,气氛轻松了。他已经被接纳。我迫切地想知道眼镜儿对所发生的这一切是怎么想的。可是,叙事却转而益加从容,甚至有些不慌不忙。眼光一扫,故事已经仅余数行,戏就要终场了。我有些纳闷,并替作者担心,究竟这一切都意味着什么?还有时间交待清楚吗?只听主人公慢条斯理地回叙了刚才赞美列宁的哥萨克姓甚名谁。随后,战士们一起睡下,“在透进星星的木天棚下,腿压着腿相互取暖”。笔触忽然又言及画外,再次伸向宇宙空间——木然的太阳、廉价月亮退场了,仿佛在浩渺的太空,只剩清幽的星星和叙述者做伴,意境清冽彻骨。不过此时,哥萨克已经从五个变成了六个,眼镜儿已经融进了新集体。
“我做梦了,在梦中还见到了女人”,我心还暂悬天地之间,叙述却已不知不觉地迂回到主人公久未露面的内心,毫无矫揉造作地提起女人,和前文宿营官对他的忠告遥遥呼应,并遥指内心第一次骚动,那是嫉妒青春魅力十足的萨维斯基——叙述得有始有终、一丝不乱。我屏心静气,等着最后一句话,它已经扑面而来:“只有我的心,被杀生之血玷污,郁郁难安。”
这就是巴别尔的名篇《我的第一只鹅》,我在此不厌其烦地夹叙夹议地复述,仍感到稍一走神,玄机就会烟消云散。我当时的感受让我自己也吃惊。我马上就要说出我所感到的。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次凶杀和它换取的一张带血的门票,主人公因之在夜深时、梦浓处,良心在战栗。但我为什么有如此这般的感受?从哪一句话开始,小说艺术的药力开始在我心上发力、见效?一句、一句,只能回溯到每一句、第一句。
我是个要融入美国的外来人——被瞧不起的中国人。这是一个不把中国男人当男人的地方。故作不知和针锋相对似乎都行不通。内心在两可之间徘徊。聪明的中国男人们好像都对此心中有数,从不谈论这些,所以中国人的饭局总是吵嚷着不知谈些什么——这些自以为是的中国男人敢于承认看得上他们的美国妞儿都算不上棒吗?美国人不是野性未驯的哥萨克,我也不是一脸书生相的主人公,但我和他同样要为赚取入场券洒血杀生。在阅读中悄悄发生的是以毒攻毒——我内心的一个病灶突地冒头、破裂、脓血溢出。查验病菌,竟是某种犯罪感、负疚感。也许,是因为在瞬间破译了生存的密码。当自己的疑虑被更彻底、更明确的旁证印证时,自相矛盾的重重心事因被命名而顿感豁然开朗。两心相通时,文字消毒滋滋带响。我感到童心的复萌、本能的苏醒。
我的感觉是:我变得健康了。
2004年12月5日子美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