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归来——兔子四部曲之二
分類: 图书,小说,社会,
作者: (美)厄普代克 著,罗长斌 译
出 版 社: 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 2009-4-1字数:版次: 1页数: 470印刷时间:开本: 大32开印次:纸张:I S B N : 9787532747924包装: 平装编辑推荐
“厄普代克拥有罕见的语言天赋,天才的睿智和深刻的悲剧感,这种悲剧感又因他的睿智而不至太过沉重……一部真正的杰作《兔子归来》。”
——《时代周刊》
“一位令人敬畏的伟大作家……看在上帝分上,读读这本书吧。它基至可能完全改变你的人生。”
——阿纳托尔•布鲁瓦亚尔
内容简介
约翰厄普代克是集小说家、诗人、剧作家、散文家和评论家于一身的美国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他的“兔子四部曲”是当之无愧的经典巨作,本书是其中的一本。故事发生在1969年7月16日至10月31日。讲述主人公“兔子”哈利返回家后,妻子反离家跟情人同居;以及哈利收留嬉皮士女孩吉尔和黑人逃犯斯基特后发生的事变。
作者简介
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1932-),集小说家、诗人、剧作家、散文家和评论家于一身的美国当代文学大师,作品两获普利策奖、两获国家图书奖以及欧亨利奖、国家书评协会奖等众多奖项多达十数次。“性爱、宗教和艺术”是厄普代克毕生追求的创作标的,“美国人、基督徒、小城镇和中产阶级”则是厄普代克独擅胜场的创作主题,他由此成为当之无愧的美国当代中产阶级的灵魂画师。他最著名的代表作“兔子四部曲”历时三十年创作完成,全套书紧密贯通,似一气呵成,每一部又可单独成篇,共塑造了约一百五十个大小不等的鲜活人物,因此成为全面展示美国中产阶级生活图景、深刻探索美国中产阶级灵魂现状和救赎的史诗性巨著。
目录
一、爸爸/妈妈/月亮
二、吉尔
三、斯基特
四、米姆
书摘插图
爸爸/妈妈/月亮
四点整,男人们从小小的印刷厂里走出来,脸色苍白,活像鬼魂,眨巴着眼,等着室外的光线把依附在面部上的室内灯光的阴魂驱散。若在冬季,此时的松树街该黑下来了,黑暗早早地就会从山顶上压将过来,悬挂在萧条的布鲁厄城上空;现在是夏季,因里面的云母而闪闪发光的街边的花岗岩石条、由斑驳的陋巷划分开来的一排排住房、带有犬牙交错的托架的小小门廊、灰色的奶瓶箱、乌黑的银杏树以及灼热的停靠在路边的小车,这一切都宛如要爆发的感情却又被凝固起来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畏缩蔫败了。为了振兴濒临死亡的商业中心区,该城已推倒数个地段的建筑物以修建露天停车场,这使得长满杂草、瓦砾遍地的荒芜开阔地取代了昔日拥挤的街道,往日从远处看不见的教堂正面,如今已暴露无遗,教堂后面人口通道和半截子巷道形成了新的景点,因地面宽度增大使太阳更加火辣残酷。宾夕法尼亚的夏季,天空无云无色,盘旋着使人面色苍白的湿气,除了让苍白的东西更加苍白以外,一无是处。男人们也不用晒日光浴,蒙上一层汗水,皮肤自然就晒黄了。
厄尔安斯特朗和哈利父子俩就走在这群刚下班的排字工人中间。父亲年近退休,身材瘦削,因冤苦悲叹而面容憔悴,松动的假牙滑向唇外又使得面庞凹陷了几分。儿子身材要高出他五英寸,也要胖点;壮年的他软塌塌的,不知怎的,面色黯然无神,脾性乖戾。曾使他胜任“兔子”这个绰号的小小鼻梁和微微翘起的嘴唇,与因十年排字生涯孕育而生的粗胖腰部和他的日渐佝偻一起,成了使他濒于声名尽损的怯懦无能的标志。不过,由于他的身高、块头和残留的机敏,他一路上的摇头晃脑依旧使他十分显眼,数年来已经没人叫他“兔子”了。
“哈利,去喝一杯怎么样?”父亲问。在韦泽街和小街相汇之处有一个车站和一家名叫凤凰的酒吧,门外有一位用霓虹灯做成的仅穿牛仔长靴的裸体姑娘,室内微暗的墙上画有仙人掌。他们要乘的巴士行驶的方向正好相反:老人乘坐16A路车绕过山开往佳济山镇,他一辈子都住在那儿;哈利则乘12路往相反的方向开往宾州别墅区,那是城南新开发区,那儿每户人家都有带车库的平房和用推土机推出来的四分之一英亩的草坪,枫树苗被拴在土里,似乎不这样树苗就会飞走似的。三年前他和詹妮丝、纳尔逊搬到了那里。父亲一直觉得他们是被逐出了佳济山,因此多数时候他们都要在一起喝点儿酒以减轻下午分别时的愧疚之情。在一块儿干了十年活儿,他们之间产生了哈利孩童时期就可能会有的爱,当时母亲巨大的阴影把他俩拆开了。
“来杯施利茨”厄尔对酒吧男侍说。
“代克利,”哈利说。空调器开得太大,他把衬衣袖口抹下并系上扣子。他上班前后总是穿着白衬衣,以遮掩身上的油墨。出于礼貌,他先问母亲身体如何。
但父亲却不给一个礼貌性回答。往常他总是回答说:“还过得去。”今天他则侧身向柜台边移近了些,悄声说:“不怎么样,哈利。”
母亲患帕金森氏综合征已经有好几年了。哈利的心思偷偷地溜了号,不去想她的模样及其病况:一双骨节外突的手持续性颤抖,笨拙的双脚拖地而行,一双眼睛带着茫然的惊讶注视着他,嘴巴随意张开却忘了合拢,以至唾液流出口外,医生却说她的头脑和以前一样正常。“你是说在晚上?”就这个问题还想把她藏在黑暗之中。
老人又一次不让兔子的愿望得逞。“不,现在晚上好多了。他们给她 一种新药而她说现在睡得好多了。更多的麻烦是头脑里的。”
“什么事儿,爸?”
“我们没有谈过,哈利,这不合她的天性,这不是她和我曾经谈论过的那种事儿。你母亲和我对有些事从来都是闭口不谈的,我们受的家教就是这样,如果没受这种家教或许会好些,这我没法儿知道。我是指他们塞进她脑子里的那些事儿。”
“他们是谁?”哈利对着鸡尾酒的泡沫叹了口气,心里想,他也在变,他们俩都在变。说的话都让人摸不着头脑。父亲向他靠得更近些,准备做些解释,他发现父亲也成了城市内外数以百计的那种瘦骨嶙峋、牢骚满腹的怪僻老头儿。这些人吮吸这同一枚砖质奶头达六十年之久,已经随奶头一块儿干瘪枯萎了。
“嗨,还不是来看她的娘儿们,她如今在床上一躺就是半天。一个是迈米。凯劳格,另一个是朱丽娅阿恩特。我真不愿用这种事儿来伤你的脑筋,哈利,然而她说的话越来越古怪荒唐。米姆现在在西海岸,只有你能帮我理顺思绪了。我不愿惹你不高兴,然而她越说越荒唐了,她甚至想给詹妮丝打电话。”
“詹妮丝!为什么要给詹妮丝打电话?”
“这个嘛。”干完了一杯施利茨,他用枯瘦的手背抹了抹湿漉漉的上嘴唇,像老人抓东西那样蜷曲着五指。因牙齿松动而形成的苦相正要败坏哈利的胃口。“这个嘛,疯话涉及到了詹妮丝。”
“我的詹妮丝?”
“好了,哈利,别生气。别责怪传送坏消息的人。我在尽量把她们说的话讲给你听,并非说我也信。”
“我只是奇怪竟会有流言。我几乎见不着她,现在她整天呆在斯普林格车行。”
“对了,问题就出在这儿。可能是你错了,哈利。从那次以后你对她一直就不管不问。”那次他弃家出走。那次婴儿淹死了。那次她把他拽了回来。“十年前那次。”父亲又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在这家冷冰冰的酒吧,塑料花盆放在镜子下方的搁架上,里面种的是仙人掌,小小鸡尾酒搅拌器不停地抛射出七彩光线,哈利开始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阵凉意正在他体内肆意滋长,凉到手腕,系上扣子的袖口也抵挡不了这寒意。并非全由这消息所致,这变了味儿的平静需要一种新的组合把它打破。
“哈利,在我看来,人们的恶念超过了人类的理解力,可怜的灵魂是没法防御的,她躺在那儿没法不听。要是在十年前,她难道不会把她们撵出去?她那舌头难道会饶了人?她们说詹妮丝在到处瞎跑。是和某个男人,哈利。没人说她跟几个人有那种关系。”
寒气从兔子的胳膊扩散到了肩膀,再沿着静脉直抵腹部。“她们讲了名字吗?”
“据我所知没有,哈利。十有八九没这码事儿,她们又怎能知道呢?”
“可是,她们若能编造出事儿来,就能编造出一个人来。”
酒吧里的电视机正开着,声音却关掉了。这是那天第二十次火箭升空,数字倒读的速度快得眼睛都跟不上,很快就到了零:然后高高的水壶下面冒出白色烟雾,升空的速度太慢了,似乎要倒下来,迅速缩”变成一个向后撤退的小点、一颗摇摇晃晃的小星。酒吧阴暗处的男人们在窃窃私语。他们没被升空,留在了这儿。哈利的父亲嘟嘟哝哝,窥探似的问:“她近来有什么异常没有,哈利?听我说,我明白那多半是屁话,然而——她近来,你要知道,有什么异常没有?”
听父亲骂娘,兔子心里难受;他怏怏抬起头假装看电视,现在节目播的是一群人正在猜测幕后藏的是什么奖品,当证实是台八英尺食物冷藏柜时,人们蹦跳尖叫,互相接吻。他敢发誓,在一刹那间这位年轻的主妇张开大嘴和司仪接了一个深度适中的吻,让他尝到了她那个舌头的味道,也有可能是他看错了。不管怎么说,她一刻不停地吻别人。司仪的双眼鼓得圆圆的,滚向摄像机寻求怜悯,屏幕上就转换成一则商业广告。在无声的意大利实心面条的画面背后,某个歌剧演员一晃而过。“我不知道,”兔子说,“她有时酒喝得烂醉,而当时我也在喝。”
“你不会的,”老人告诉他,“你从不酗酒,哈利。我一生中见过的酒鬼,都和那边版画中的布尼一个样有一个酒鬼,连老命都搭上了,而且他明明知道会这样,即使警告他明天会喝死,他也要喝。你晚上可能会喝上一两杯威士忌。你再也不是毛头小伙子了,你不是酒鬼。”他把松松垮垮的嘴藏进啤酒里,哈利敲了敲柜台,又要了一杯鸡尾酒。老人又凑近了,些。“好了,哈利,你不想谈这等事儿,就原谅我多嘴吧,不过你床上的事迹不赖吧?过得不错,是吧?”
“不好,”他慢吞吞地回答说。对此诘问他颇不以为然。“说不上很好。谈一谈妈妈的情况吧。她的呼吸惊厥症最近又犯了没有?”
“再也没有那种能把我惊醒的发作了。吃了那些新的绿色药片后她像个婴儿一样酣睡不醒。我得承认这种新药真神了,未来十多年间想死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毒气了,希特勒的主意真不赖。你知道,现在已经没有疯疯癫癫的人了:只需早晚给他们服一片药,他们就会像爱因斯坦一样通情达理。你没有明确地说过不好,还将就吧,你说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喔,坦率地讲,爸,我们从来没有那般愉快过。妈还跌跤吗?”
“她白天可能会摔一两跤,从来没说过。我告诉她,我告诉她去躺到床上看电视吧。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只要能下床做事儿就不想老是躺在床上。我想她真该照顾好自己,把自己冷冻起来,过一两年他们或许会发明一种药,治这个病像治普通感冒一样简单。你知道已经有了些可的松;然而医生说他们不知道是否会有更坏的副作用。你也知道吓人的癌症啦。我的想法是,好歹试试看;总之,他们也是打算治好癌症的,用移植手术他们不久就会把整个内脏给你换了。”老人感到自己说得太多了,就低头盯住空啤酒杯,泡沫溜到杯底;他禁不住又加了一句,像作总结似的:“很可怕。”见哈利没有回应,说:“天啊,她就是闲不住。”
酒性开始发作。兔子不再感觉到冷了,脑袋开始飘飘然。这儿的空气似乎稀薄了些,眼睛也习惯了黑暗。他问:“大脑还够用吧?你总不至于说该给她吃药治疗精神病吧。”
“说实在话,不会向你撒谎的,哈利,当舌头找到了词语,她说出来的话像钟声一样响亮。她最近因詹妮丝的事儿闷闷不乐。上帝保佑,我真不愿打扰你,但这是实情,如果你和詹妮丝能抽出时间晚上过来一趟,对她一定大有益处。经常不见你,她的想象力就自由游荡了。我明白你已答应星期天她过生日时来,但不妨想一想:如果你身卧病床只能和白痴、电视机还有许多存心不良的长舌妇为伍,那真是度日如年啊。你若能在周末前的某个晚上去一趟,带上詹妮丝一块儿来,玛丽就可以看上她一眼——”
“我会的,爸,你知道我会去的。”
“我懂,主啊,我懂,我懂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到了你现在的年纪,你该明白你老爸不是你过去瞧不上眼的笨蛋了。”
“詹妮丝在车行办公室总是干到十点、十一点才回来,我又不忍心把孩子一人留在家里,这就麻烦了。我得马上回家去了,以防万一。”以防房子烧了。以防某个疯子闯进去住下了。报纸一直在报道这类事儿。模糊中他看到父亲的嘴角深陷了进去,被岁月剥蚀的双眼噙着一层薄薄的泪水,老人证实了他的疑虑。兔子生着闷气。在揭人短。詹妮丝:谁愿要你那种笨小狗?她出于对父亲的爱,呆在那儿舍不得离开了。自从去车行干活以来,她就快活得像女童子军,夏天有一半时间都是晚饭吃过才回来;他吃盒装便餐,独自照料纳尔逊睡觉,然后等着她像风一般吹进来,面颊红润,侃侃而谈;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志得意满,从某个方面讲,这使他也感觉良好。他很生气父亲在不断地用詹妮丝来伤他,于是就捡起最方便的武器——妈妈,进行还击。“你们请的那位大夫是否建议送她去私人疗养所?”
开关已经扭到妻子这一边,老人的大脑却还未转过弯儿来。哈利有一个想法,这想法就像是火车车轮在道岔口磨擦而起的火花。妈妈以前这样对待过爸爸吗?给他戴绿帽子。一个劲儿在床上性事上找茬儿不就暗示曾经有过的经历嘛。真难想象,不光有和谁的问题,而且有在何时何地的问题;在他的记忆里,她总是闭门不出的呀,除了油漆工和耶和华见证人以外没人来过呀,像爸爸的流言使他心寒一样,这个想法却使他兴奋而且开辟了一些可能性。爸爸还在讲:“……开始的时候。我们打算在她卧床不起之前至少可以拖延几天。如果在我退休并能整天守在家里之前,她就已经到了不能自理的地步了,我们就只能被迫做出那样的选择。话虽这样说,我还是不愿意看到那一天,天啊,真不愿意看到那一天。”
“嘿,爸——”
“给,四十美分。外加十美分小费。”老人给钱时把银币攥得紧紧的方式表现出对他而言那是真正的银币而不是只能在柜台上无精打采旋转几圈的被阉割了的冒牌铜板。价值观早过时了。大萧条时钱真值钱啊!而今再也不受器重了,甚至一角银币都不再是银质的了。肯尼迪的头像把半元硬币毁掉了,使之离开了流通领域再也收不回来。把银子都弄到月球上去了。结账这麻烦小事儿耽误了他询问妈妈的情况,等到走出门外才发现不能再问了,他并不很了解父亲。屋外,站在炽热的阳光下父亲就完全失去了靠拢相伴时的亲近感,只显得苍老——眼睛下方两个赤褐色斑块,鼻梁两侧布满似将爆裂的血管,头发像纸板一样无色。“你刚才想问我什么?”
“我忘了。”哈利说罢,就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从空调屋一走进酷热中就释放出了这般爆裂声,弄得半条街的人头都转过来看。鼻涕也流了出来。“不,我记得。私人疗养所。我们怎能负担得起?一天差不多要五十块。肯定会把我们榨干的。”
父亲哈哈大笑,却又戛然而止以防滑动的假牙掉下来,又踉踉跄跄地走了几个舞步,正好来到灼热的人行道上,站在了红底白字的巴士站站牌下,有人画了几笔,用口红涂成滴脓。“哈利,上帝以他的方式给予你妈和我的待遇一直是不赖的。信不信由你,在这么个时代活了这么久竟会得到些好处。这个星期天她就满六十五岁,可以享受国家医疗照顾了。从1996年开始我就一直在交医疗保险费,就像是一吨重的忧愁从胸中卸掉了。再也不会被医疗费用压垮。他们在书中把约翰逊小子骂得狗血喷头,但是相信我,他为小人物做了不少好事。他栽了跟头是因为他的理想太高了。瞧现在天上的小子们,尼克松准备沽名钓誉,但那是民主党人立的功劳,从我记事起,从威尔逊开始,情况一直如此——共和党人从未给小人物办过事儿。”
……